穿上随意从衣柜里抓来的白色衬衫和长裤,他刷完牙、洗完脸便踱至一楼的厨房去找吃的。
由於习天傲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半个多月,因此冰箱里能吃的东西几乎都被他吃完了,而上回纪津绿好心带来的食物也在昨夜祭了五脏庙,所以现在不要说是吃的了,就连喝的东西也没有。
望著空荡荡的冰箱,习天傲突觉一阵头昏。他迅速站稳身于,打算去拿车钥匙,开车子去看医生,顺便买些东西。
不过他还没有任何行动,门铃就响了。
这会儿,习天傲又指望是纪津录或严觐扬来探望他,这样他就不用开车出门觅食了。
打开门,习天傲走过中庭来到铁门前,发热的身体使得他脚步不稳了起来。而当他一瞧见门外的人时,头更痛了。
他现在还没有见她的心理准备,至少在他还没有将她完全赶出心房前,他没有那种准备。
「天傲……」梅瑭容站在门外,怯生生地看著习天做。
这个情景令习天傲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他只有十八岁,而梅瑭容只有十五岁,正是青涩又单纯的年代……
不,他不应该再回想起这些事情,毕竟在他决定斩断情丝时,就不该一直沉溺在她带给他的回忆里。
「你有什麽事吗?」无法板起脸和声音,习天傲只是淡淡地问道。他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一个他曾经深爱的女子。
「我能进去吗?」梅瑭容展现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习天傲犹豫了一下,让出路来。
梅瑭容对他点点头,然後走进这个自习天傲迁居後,便没有进来过的地方。她想来,但是理智阻止了她……
当初是她自己离开了习天傲,一心想嫁个有钱人,却没有想到,在她离开了没几年後,他居然凭著自己的才华闯出了一片天下。
她想回到习天傲的身边,好想、好想……
可自傲却又不容许她这么做。习天傲现在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有名的作曲家,怎能比得上身世过人、家财万贯的汤耀宪呢?不过当她知道习天傲对她馀情未了,她更觉得得意了。
两人默默走进客厅里,习天傲跟著她在沙发上坐下,没有任何待客之举,她却丝毫不以为忤。
「你来找我有事吗?」他又问了1次。
在梅瑭容的脸上,习天傲找到不同於过去的成熟与风尘味。果然,她不再是过去他认识的梅瑭容了,不再是过去他深爱的那个女人。
他觉得苦涩难当,一切都被纪津绿给料中了。
现下他能被梅瑭容利用的,只有为了她而创作情歌的才华了。真是可悲呀!
为什么他早看出这一点,却还一再为她苦恼、神伤呢?旧情难了,难道只是他一个人在苦苦作茧自缚?
思及此,习天傲只能苦笑。若是他现下的思绪被她察觉,不知又会如何嘲笑他了。
「我是来看看你的。」梅塘容优雅地微笑著。
这曾是他最喜欢的容颜和声调,甚至可以为这轻展的笑容付出一切。如今物换星移,他胸臆里的感动还在,眼前的人儿却已非过去。
习天傲摇摇头,心知肚明地道:「你是来拿曲子的吗?我还没有写好,再等个几天……咳咳……咳咳咳……」
「你感冒了吗?怎么咳成这样……」
梅瑭容走了过来,想帮他拍拍背,却道他推拒。
「不用了,我没事。」
习天傲将脸撇开,怕自己一瞧见她受伤害的眼神,又会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情来。
不需要了,他不再需要她来填补空虚,必须——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梅瑭容略带怒意说道。她知道过去欺骗他是她的错,但这并不能怪她呀!她要的他给不起,她当然得另寻目标……
习天傲并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避开她身上的浓重香水味,这使得他的身体更不舒服了。
没等候他的答案,梅瑭容半扶起他说道:「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
她却很坚持,「怎么可以!你从以前就不会照顾自己,没想到现在还是一样……」
蓦地,习天傲粗鲁地推开她,「我不是说不用了吗?」他吼著,抱住自己的头,拒绝再谈起过去的事。
他是个懦夫、是个笨蛋、是个超级大傻瓜……他还是爱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保护自己。
自从那一天淋了雨,在街头呆坐两三个钟头後,他就彻头彻尾地了悟到,她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的事实。
虽然当时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并不代表他的内心平静不挣扎。相反的,他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复生的感觉……他是错过了了结的时候,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从错误中再站起来。
记得那时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将他拖出泥沼……不过那之後的记忆,却在回到家,倒在床上大睡一场後完全失去。
「势必得做些什么才行,一定得……做些什么才行……」习天傲呢喃箸倒回沙发上,没听到梅瑭容气急败坏地说了一些过分的话,然後转身离去。
他不在乎了,反正这不是梅瑭容第一次离开他。他内心的苍凉感不再,甚至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笑。
习天傲不清楚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多久,只晓得当他抬起头来,似乎看到一个短发的俏丽女子张大眼,直盯著他。
她是谁?
尽管习天傲努力回想,却眼前一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哈罗!有人在家吗?」
赵绯云坐著计程车来到这偏僻的半山腰上,心中有些毛毛地盯著眼前这幢白色的建筑物,贼头贼脑地采看。
因为大门是开著的,而里头似乎半个人也没有。
她手上抱著愈来愈胖的小灰,还有一袋简单的换洗衣物,两手因而酸痛不已。
「汪—.汪!」小灰叫了两声,结果周遭也彷佛有狗跟著吠了两声。
赵绯云垮下嘴角,皱眉忖想:不会吧!连回音都有了,这里还其不是普通的偏僻。
她放下小灰和行李,再度将头探进房子里。「有人在家吗?我是赵绯云,来找习天傲先生!」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
向来做得比想还快的赵绯云再度提起行李,下定决心地向跟在身旁的小狗说道:「看来主人好像出门了,我们先进去等吧!」
小灰看了女主人一眼,也不晓得究竟懂了没,却挺识相地跟著蹑手蹑脚的她,没再吠叫。
赵绯云走进屋内,总算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
「你好,请问……我想找习天傲先生,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赵绯云连忙整理一下仪容问道。
看他的模样有些奇怪,於是她蹲在他的面前,却险些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妙。还有,他竟然就是那天她在路上遇到的流浪汉……老天!他们还真是有缘。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谈缘分的时候。赵绯云伸手触碰了下他的额头後,惊跳起来。「我的天!你发烧了!」
它烫手的程度,简宜可以用来煮火锅……
「赵绯云,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想吃的?火锅可以过几天再吃,但是眼前这家伙可不能烧坏脑袋……」她一阵自言自语後,便当机立断打电话叫救护车。
孰料话筒那端那位草菅人命的服务人员竟然这么说:「小姐,对不起,我们的救护车派出去了,感冒发烧只是小病,能不能劳烦你们自行叫计程车或者是自行开车……」
「吆!我要是叫得到车的话,还用得著打电话给你们吗?」边挂上电话,赵绯云边怒骂道。」向心肠软的赵绯云又遇到这种情况,简直是冷静不下来。不晓得为什么,当她一
遇到这个男人,就会做一些奇怪的事……
最後,赵绯云泱定打电话跟老板求救。严觐扬二话不说,放下一堆正跟他一起开会的高级主管,开车赶来。
半个小时後,习天傲被送到医院吊点滴,所幸没有因为感冒发烧而并发其他疾病,及时捡回一条命。
一醒来,习天傲便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看著前方的白色天花板,便意识到他人在医院里。
不适感使得习天傲皱起眉来,却察觉他并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手里还有著温暖……
温暖?!
习天傲侧过睑,意外瞧见一张陌生的俏丽容颜。
她长得也许不是顶美,短短的发像轻软的羽毛覆盖在光洁的额头,微浓的眉看起来颇有个性,长长的睫毛家把乌扇,令人直想一窥她盈盈的大眼,笔宜鼻梁很端正,小小的唇看起来像花朵般红艳欲滴……
习天傲举起手敲敲头,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完全清醒,否则他沉寂已久的心跳,怎么可能又再度失频?
当他瞧见自己一只手被她握著时,彷佛瞬间被一种奇怪的液体给俺没,久久不能自己。
有多久了?
习天傲问著自己。他到底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再牵女人的手?
很快,他又摇摇头地自讽著。
他已经没有能力去承受感情的分离。因此他慢慢地将手缩了回来,就像他一直害怕别人再去触碰他的伤处般。
就在习天傲醒过来没有多久後,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位昂扬的男子。
「你醒了吗?」严觐扬问道。
习天傲很快地做出噤声的手势,严觐扬顺著床边看去,看到一直照顾著习天做的赵绯云正趴睡著。
「坐吧。」习天傲压低声音,平静说道。
严觐扬在床的另一头搬了张椅子坐下,跟著将声音放轻。「你的身体好些了吗?这几天要不是绯云跟在你身边照料,恐怕没有人顾得了你。」这几天公司里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不得不及时处理,因此照顾习天做的重担就全都落在赵绯云身上。
幸好赵绯云责任心极重,一直在习天傲的身边陪著,否则让习天傲一个人待在医院里,严觐扬根本无法放心。
「飞云?」习天傲对这陌生的名字发出疑问。
严觐扬扬扬眉,半带讶异、半带猜测道:「难道津绿没有跟你说过吗?她就是我们先前决定让她过去照料你生活的人。」
果然不出严觐扬所料,习天傲闻言立刻拢起眉来。
他是想起这个名字了,但是这好像和他听来的消息有所不同。「我以为*飞云*是个男人。」
「律绿是这么跟你说的吗?」严觐扬轻笑出声,无力地摇摇头。「事实上,她的绯是绯闻的绯,云是水字旁的云。」
「嗯。」
严觐扬现在终於知道,临行前纪律绿嘴角的那抹笑意是何用意了……他该不会又想当红娘了吧?
为了转移话题,严觐扬指了下仍沉睡著的赵绯云,「不过这次你真的要跟她道声谢,要不是她发现发高烧的你,及时打电话给我,一起将你送到医院,你现在可能无法这麽健康的跟我说话。」
凝望著赵绯云在睡梦中揉揉脸、动了下身体的动作,不知怎么著,习天傲的胸臆中充满著疼。
她的脸上虽有疲累,但甜甜的嘴角弯起,一点都不在乎这种事,彷佛他们相识已久。
「她不该……」习天傲垂著头,喃喃地道:「我们只是陌生人,她其实不必做这麽多……」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这会令他不知所措。
也许这和他沉默寡言的个性有关,或者是和梅瑭容的背叛有关,但不管原因是哪一个,他都不想再付出些什麽了。
尤其一想到她可能别有用心,他就受不了……
严觐扬显然已听到他的话,不赞同地驳斥道:「天傲,话不能这么说。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之下,换了哪一个人都会这麽做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在可怜我?」习天做扬起头来,眯著眼问道,音调里有些许的讽刺意味。
他相当清楚,他们之所以愿意继续和他交往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一个如赵绯云一般的陌生人,如果不是因为严觐扬的请托,又怎么可能会愿意留在这里陪伴他呢?
闻言,严觐扬的神情肃然,眉头深锁。「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因为这样而误会她的用心,那就不对了。」没有想到习天傲这么会扭曲事实,他感到相当意外。
不过严觐扬不想多加刺激刚病愈的习天傲,於是转而提出一个他相当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绯云好象认识你,你难道不认识她吗?」
习天傲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瞥了赵绯云一眼答道:「她?我很确定我不认识她。」如果他们见过面,他应该会有印象的。
他的交友圈极小,最近见过的人更是用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所以他能够肯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不过,正当他否定的同时,又想起方才手里熟悉的暖意,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撇过脸去。
「是这样子的吗?」严觐扬不确定地道:「也许你去公司的时候见过她……顺道介绍一下,她是我的助理。」严觐扬还记得他和赵绯云送习天傲到医院的时候,她一副慌张的表情和当时说不要习天傲死等等的话。难道是他弄错了吗?
「助理?」经他这麽解释,习天傲还是摇头,「我真的不认识她,如果我认识,就一定记得她的名字。」
听了,严觐扬也不想再问些什麽。「总之你好好休息。我去见你的主治大夫,看什么时候能出院。」他站了起来,拍拍习天傲的肩膀後便走出去。
蓦地,赵绯云被严觐扬不知轻重的关门声惊醒,於是她在习天傲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际,就像个猫科动物般,伸伸懒腰、眨眨眼看向他。
习天傲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初次恋爱的小毛头,心跳加快地把脸别开。这种感觉,陌生得让他想逃。
「你醒来了啊?」赵绯云睡眼惺忪,直盯著他。
她突如其来地问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让习天傲有点想笑。因为现在醒过来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她究竟是怎麽样的一个人?习天傲突然有了些许好奇心。然而他没有回答赵绯云的话,却让她紧张起来了。
「喂、喂、喂!你该不会烧坏脑袋了吧?」赵绯云怕他再度发烧,连忙把手伸至他的额头测试温度。
习天傲一阵愕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说来可笑,他交往过的女人只有梅瑭容一个,因此他竟然笨拙地张大眼,赶忙挥开她的柔荑。
「我、我没事……」
赵绯云看著自已被挥开的手,有点恼怒。
「没事?哇!这么大的人了却不懂得照顾自己,难怪严先生他们会担心成这样!」她讽刺地道,让习天傲再度一愣。
「他们在……担心我?」
「怎麽?你不相信我的话啊?」赵绯云讨厌习天傲一副病奄奄的模样,因此她像个凶婆娘似地将两手抓在腰上道。
其实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就有种想要将他揪来骂一骂的冲动。
光凭「音乐之鬼」的名号,他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却把自己关在半山上,弄得像个流浪汉。
换了她,早就买幢别墅、买部轿车,每天躺在家里吃燕窝、喝鱼翅,用脚指头弹钢琴作曲卖钱……
光是想到那些歌曲的版税够她趴在金山、银山上,不用工作地吃喝一辈子,她就乐得嘴角咧到耳後去了。
看看习天傲现下的样子,赵绯云频频皱眉。这也难怪当严觐扬说他就是那个「音乐之鬼」时,她在一旁傻了半天。
那时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连严觐扬都不免苦笑频频。
因为习天傲于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也常让他们戏称他为绝迹的「山顶洞人」兼「化石先生」……
习天傲望著她征仰了会儿,终於忍不住轻笑出声。
因为他真的没有想到,几乎可说是陌生人的赵绯云竟是这麽地关心他,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喂!你在笑什麽?」赵绯云被他不怒反笑的反应给弄傻了,直接问道:「你到底在笑什么呀?」
她被他脸上毫无矫饰的笑容弄得心跳险些失频,现在的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时的他明显不同。
她比较喜欢现在笑得抱著肚子的他,而不是之前那个揪著眉、两眼无神的他……
待严觐扬再次进房时,见到轻笑不止的习天傲,不免讶异地瞠大了眼。
他用眼神询问站在一旁嘟著嘴的赵绯云,而她也只能给他一个白眼,表示她也不知道原因。
不过在这瞬间,严觐扬倒是乐观了起来。
他相信个性开朗、明快又乐观的赵绯云一定会对习天傲有正面的影响。也许纪津绿也是这麽想,才会向他建议安排她去习天傲家,照料他的生活。
思及此,严觐扬总算安下心,走上前拍了拍止不住笑意的习天傲道:「天傲,我去见过医生了,他说你只要再住院观察几天就能出院,那么我过几天再来接你和绯云回去。」
「回去?」习天傲又笑了几声,才迷惑地问道。
严觐扬点点头,「没有错,送你和绯云回家。」
「和她……」习天傲看了看一脸镇定的赵耕擂,又看看坐在他面前的严觐扬。
回家吗?
他好久没有用过家这个字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