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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建章-嫣然篇 第三章 作者:卡门
    刘彻以十三岁的洛阳商人之子桑弘羊为侍中,入宫主司财计;以十五岁的吾丘寿王为太中大夫,主中秘。

    这两人比十七岁的上大夫韩嫣还小,现在,又有更加年少的卫青成为侍中、建章监。朝臣们目瞪口呆,不止是因为他们的年纪,更因为他们都是美貌的少年。现在看来,当初那从平民暴升的东方朔反而还更容易让人接受些,可是他也只有二十二岁而已,更不是什么出名的文人。

    王太后差点被呛到:彻儿想做什么?难道想把朝廷变成后宫吗?!

    面对王太后如此责问,刘彻一击掌,做恍然大悟状:“好主意!朕怎么早没想到?”

    “皇上!”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王太后怒极。

    “朕任用他们都是因确有其才能,”刘彻抚掌微笑,“只不过他们正好都是美貌的少年罢了。”

    “皇上已经快要二十岁了,却还没有子嗣,难道皇上就一点也不着急吗?”

    “有人恐怕还巴不得朕没有子嗣呢。”

    王太后脸色一黯,明白刘彻指的是太尉田蚡与淮南王刘安以刘彻无子为借口,撺掇太皇太后废立皇帝之事,便出言安抚:“那些乱臣贼子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无论怎么说,太皇太后都是皇上您的祖母啊。”

    “祖母?只怕朕敬她是祖母,她却没有把朕当成孙儿过!”说着刘彻站了起来,“今日江都王入朝,朕答应他要一起游猎,先告退了。”

    刘彻匆匆行了一礼便走,摆明了不想多谈。

    王太后只觉全身无力,彻儿已长大成人,成了一国之君,再也不是躲在自己羽翼下需要保护的稚儿了。罢田蚡杀刘安,疏远窦氏族人,眼见刘彻与外戚之间的对立愈演愈烈,她该怎么做才是呢?

    没有子嗣,便意味着彻儿的皇位随时都可能被其叔伯兄弟夺走,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它发生的!她当年用了多少心机才打败所有对手,让先帝将太子的头衔给了才六岁的彻儿。

    韩嫣在外面等待着,刘彻过来,拉他一同上车。清道还没有结束,天子车驾尚不能出发。

    御车中,刘彻瞧着韩嫣的脸色,知道他还在生气,从昨天到现在,他都对自己都不理不睬,几次想和他说话,都被别过脸忽视之。想了想,刘彻笑眯眯地道:“王孙,朕想出兵讨伐匈奴,怎么样?”

    韩嫣惊愕地看着刘彻。

    “怎么样呢?”刘彻很高兴:他终于肯看自己了。

    “这自然是好事。匈奴是我大汉的心腹大患,不可不除。”

    “可是大家不会答应的。那些怕事的老不死自不必说,现在天下兵权都掌握在信奉黄老的太皇太后手中,朕是皇帝,却几乎没有一兵一卒。这讨伐之事,岂不是空谈?”

    “是……”

    “朕想过了,窦氏和王氏的那些人一个都不能依靠,而要重用朝中那些老将军,又动作过大,太过明显了,立即就会招来各种各样的反对。朕需要一些新人,建立起只忠于朕的军队!这样才能将皇权完全收回!”刘彻趁机握住他的手,“王孙,你明白吗?你会支持朕吗?”

    “臣会的。放心吧。”韩嫣微微一笑。

    “可你到现在还保存着那匈奴人送的短剑,而朕送给你香囊却给弄丢了。要和那个匈奴人作战,你舍得嘛?青梅竹马啊,指腹为婚哟~~~”

    “香囊不过是弄脏了嘛,那短剑我也已经送人了。什么指腹为婚,不可能的事了你还在翻什么旧账?”韩嫣又好气又好笑,不觉就使用了平时只在私底下才使用的“你”“我”。

    “真的?不骗朕?”

    “假的!都是骗你的!”

    韩嫣作势就要拍开他的手,却被一下搂抱住。韩嫣挣动着,却没有挣脱。

    “王孙,好王孙,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韩嫣呆了一下,抬臂轻轻回抱住他,柔声缓缓道:“你要建立军队,我就帮你练兵,你要讨伐匈奴,我就为你冲锋陷阵。即使所有人都反对你,我也会支持你的……匈奴人,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

    卫青看着自己这一身建章监的制服,才相信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可依旧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下达这样的任命,不要说自己一点武艺都不懂,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不是吗?

    此时更想晕的其实应该是那些骑郎们。虽然来去升迁本是平常事,并没什么出奇,就算是将军也会被贬为庶民,但当这次的新长官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看着卫青,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附加以头抢地的强烈冲动。那俏丽的容貌先不论,反正皇上喜欢美人是人所共知的,可怎么看卫青都还只是个不超过十五岁的孩童。但皇上的任命,又岂是他们这些骑郎所能干预的?除了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事实外,他们别无选择。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个十二岁的小小建章监,要怎么带领大家守卫皇上的安全呢?

    小黄门牵来了白马,端来了上马凳,纵使如此,面对这高壮的皇家良种卫青依旧直冒冷汗。他把手放到马背上,马一摇头,他吓的急忙收回手,立即便有隐约的嗤笑声冒了出来。

    不能被看笑话。

    卫青咬牙脚下用力向前一扑,半个身体挂到了马背上,马发出嘶鸣声,在原地前后踏着步,上下摆动着脖子。小黄门抓紧了缰绳,却没有帮助卫青的意思,任凭他挂在那里不上不下。

    骑郎们“遵守纪律”保持着绝对安静,在长官下达命令前,他们是不会有所动作的,只有无声无形地冷笑在秋日的阳光中盘旋。

    “你们在蘑菇什么?难道还要皇上等你们不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卫青一跳,回头便看见有几名骑郎跟着的武将,二十来岁的年纪,清晰深刻的五官,宽阔的肩背,闪亮的铠甲。

    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看着卫青。长官在场的时候,其他人是不可以随便乱答的。

    可是现在的建章监却是只有十二岁的卫青,虽然确实曾经有人教过他最基本的礼仪以及如何从服饰上分辨官员的官阶,但那实在太过匆忙,根本没能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什么印象。

    看见半挂在马背上狼狈万分的卫青,那武将笑了,走上前来,伸手抓住卫青的腰,将他扶正。卫青松了口气,正要道谢,那人却纵身坐到了卫青身后,两条壮实的手臂从他背后绕过来,将他围在中间,接过了小黄门递上的缰绳。

    他冲骑郎们一拱手,高声说道:“建章监年幼,皇上命我前来暂代其职,兄弟们可愿听我号令?”

    原本充满敌意的紧绷感立即消散了,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看来皇上并没有完全昏头嘛。立即齐声道:“愿听公孙大人号令!”

    “好!大家上马!”

    公孙敖一声令下,骑郎们飞身跨上马背,迅速整齐的动作让卫青惊叹不已。

    “卫大人抓紧了。”公孙敖笑道,双腿一夹,白马立即冲了出去。上百骑兵紧随其后。

    树木,山石,水池……骏马飞奔,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倒退。

    去年才刚刚修整完成的上林苑,衍盖阿城以南、周至以东、宜春以西,把终南山和临近山林、河道和农田都包围了起来,周围三百多里,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宦官奴婢三万人,养马三十万匹,苑中饲养百兽,供皇帝秋冬射猎。

    风在耳边呼呼地做响,这纵马驰骋的感觉,是卫青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努力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这皇家园林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禽一兽。

    从入宫到被任命,一切都糊里糊涂的,唯一清晰的便是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灯火昏暗的光线下,那模糊又耀眼的身影晃动着,将利剑架到了压迫着自己的人脖子上。

    这个影子和把自己从大娘手中解救出来的影子重合起来,是如此的鲜明。

    他记得那白衣少年曾经报过姓名……

    “……韩……嫣?”

    他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正在策马的公孙敖听见了,脱口问道:“你认得韩大人?”

    “嗯,见过几次。你也认识他?”

    “哈哈,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韩嫣韩大人?”

    “哦,”卫青点点头,“我想也是,这么好的人,一定大有来头!”

    “好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是好人呢!”

    “咦?难不成他是坏人?”

    公孙敖笑了:“也不能这么说吧。反正,他是出了名的奢侈浪费、娇纵任性、蛮横猖狂、目中无人。”

    “啊?!”卫青十分惊讶,想不到那个白衣少年的风评竟然差到如此地步。

    “所以啊卫大人,为了你自己的前途着想,我劝你还是少接近他为妙。”

    听公孙敖这么一说,卫青沉默不语,正思量间,忽听公孙敖又道:“……虽然韩大人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卫青抬起下巴惊异地看着公孙敖。不明白,明明是他劝自己少和韩嫣接近,为什么又说韩嫣并不是坏人?

    天子的车驾出现在前方。

    来到近前,公孙敖止住了骑兵们,翻身下马,并把卫青也抱下来,带着他在御车前参见。

    可好半晌御车里都没有反应,他们也不敢起来,只好就这么跪着。

    公孙敖悄悄用眼色向御车旁的一名骑郎询问,那骑郎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使了几个眼色,公孙敖明白了,于是只好低下头去继续等待。

    旁边一名武将却面露怒色,跨下马匹因为缰绳被挽紧而感到不适,不断打着响鼻,四蹄焦躁地刨动着。那武将身上的气息越绷越紧,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清道的宦官奔来。

    “启奏万岁!御道上发现犬尸!”

    韩嫣睁开眼睛,推推正趴在自己身上放肆热吻的刘彻。刘彻正兴起,抓住他的手腕又按了下去。韩嫣皱起眉,努力将被按倒的身体挺起来,用力抬高被抓着的手腕,摸到车帘,一下就将它掀开了。

    在光线突然射入的同时,公孙敖和卫青立即见驾,刘彻只得停止了动作,生气地瞪着韩嫣。公孙敖和卫青退下后,小黄门把发现犬尸的情况又禀报了一边。

    “是吗?这可是行触,真不吉利。看来,朕对江都王是要失信了。”刘彻一边说一边将车帘重又放下,一点一点逼近韩嫣。

    方才焦躁不安得的武将立即道:“启禀皇上,道有秽物,依惯例只需派先锋开路,便可成行。皇上洪福齐天,自有神明护体,小小的犬尸又算得了什么?皇上面对巨熊都能面无惧色,独力格杀,区区一只狗——况且还是死物,又能奈我皇何?”

    “李当户啊李当户,你可比你爹李广嘴甜多了。”刘彻一笑,依旧按着韩嫣不放,在他脸上轻啄着,“但这种事虽不可不全信也不可不信,还是小心点好。去通知江都王,就说这次游猎取消了。”

    “皇上!”李当户抬高了声音,明知御车里在干什么好事却又不便明说,顿了顿,平抑下怒火,道:“江都王入朝,皇上赐他一同游猎是大家都知道的,现在取消,太后必定会问原因……太后有心有眼,恐怕并不会与皇上您做同一想法。还望皇上三思!”

    刘彻不耐烦起来:“你哪那么多废——”

    却被韩嫣抬手制止。

    “李当户说的有理。因为我们的事,太后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如果再加上这件事,恐怕太后会更讨厌我……总之,现在不能再添嫌隙。”

    刘彻想了想,终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韩嫣微微一笑,跳下御车,转身向御车一拜。

    “臣韩嫣,为皇上开路!”

    “皇上,臣也愿往!”李当户也道。

    刘彻挥挥手。

    去吧,反正去一个去两个都一样,就把朕丢在车里好了。

    韩嫣起身跃上马背,看见卫青公孙敖,露出友好的笑容,微一拱手,然后便带着几百骑兵沿御道奔驰而去。卫青看的呆了,眼前的韩嫣与初次见面相比竟又美了几分。

    韩嫣一走刘彻就无聊了,独个儿在御车里生闷气:气氛正好呢,却无端被打断。抬手掀起车帘,便看见了卫青。

    正好!刘彻立即眉开眼笑。

    “——卿,卫卿。”

    忽然有人推他,卫青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就看到刘彻在车上对自己招手。

    卫青被引到御车前。

    “臣卫青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了!来!快上来!”

    刘彻伸手便将他拉上了车。

    公孙敖神色一急,却不便说什么。

    李当户紧催马匹来到韩嫣旁边,凑过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要,脸。”

    韩嫣俏脸白了,回过头来,冲李当户妩媚一笑:“比,你,强。”

    猛一抽马,“兄弟们跟上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数百骑兵答应着,一同加速,顿时就把李当户给落下了。

    江都王刘非早已等候在前,听到动静,抬眼一望,只见烟尘中似有一队车马远远而来,数百骑兵跟随在后。江都王以为是皇上前来,便让随从者躲避起来,自己趴伏在路旁拜见。

    韩嫣呼啸而过。

    心烦意乱中,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被烟尘呛到的江都王刘非。

    江都王却看到了一马当先的韩嫣!

    天子车驾终于正式起程。

    御车中,卫青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正坐着,全身绷得笔直不敢有丝毫乱动,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微微发着抖。

    “怎么,中秋还没过,卫卿就抗不住寒气了嘛?”

    刘彻突然握住了卫青的手,吓的他全身一弹,刘彻却趁机将额头抵上了他的,看着他微笑。

    “臣、臣好的很,一点也不冷。谢皇上关心。”卫青想往回缩,又不怎么敢。面对刘彻,他已经无法如第一次那样无所谓,他觉得手足无措、惶恐莫明。

    “你的伤才好了没多久,可千万别逞强。万一落下病根,可就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谢皇上关心,臣并没有逞强——”卫青一边小心翼翼地答着,一边尝试着将手抽回,可刘彻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来回拉锯了几个回合,卫青终于低唤道:“皇上——”

    “什么?”刘彻撑着脸笑问。

    与被搅局的那晚不同,眼前的少年少了一份青涩无知,多了一份敬畏胆怯,也许是那天被吓坏了的缘故吧。

    卫青不敢答,只是看着被握住的手,刘彻继续笑道:“你不说,朕怎么知道?”

    卫青犹豫良久,“……不,没什么。”

    “咦?”

    “……这是臣的福气。”同时低下头去。

    “什么?”

    卫青抬起头来,尽最大努力形成一个笑容:“能服侍皇上,这是臣的福气。”

    “啊?”

    刘彻愣了一下,忽然抬起头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韩嫣会冷不丁冒出来,在确认无事后,刘彻才放下心,回想卫青方才说的话,心里只觉受用万分,高兴地顺手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

    这样怯生生的低眉顺眼,自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可爱,这可是在王孙身上完全看不到的,刘彻暗自叹气:王孙被自己惯坏,早已忘记什么是谦和恭顺,如果他能学着圆滑一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卫卿,指挥兵士的感觉如何?你喜欢的话,朕还可以把更多的人马调拨给你。”

    “皇上,臣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啊。”卫青一听急了,这不是成心看自己的笑话吗?

    “没人天生就什么都会的,不懂就学,慢慢就会了。”

    刘彻微笑着,正因为你是什么也不懂的放羊娃,年纪小,既没有家系背景也没有固有观念,我才方便栽培。这样,等幼苗长成了大树,既不属于那些士族,也不属于任何外戚,只属于皇帝,只忠于我刘彻一人。

    至于王孙……王孙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船再好,纤夫再强壮,但如果遇上强逆风,又能前进几何?

    刘彻掀起了车帘,园林宫殿缓缓而过,刘彻一一指点:宜春苑,御宿苑,思贤苑,宣曲宫,平乐观,阳德观,昆明池,镐池,麋池,东陂池……

    或简朴,或富丽,或喧闹,或僻静,一个一个的影子在卫青眸底流过。

    以前他以为平阳侯府的高墙可比天,但这皇宫,这车马,这骑兵,这建章监制服,都让那高墙成了不起眼的小土坎。这世上,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天?更厚的土?

    那白衣少年韩嫣虽然是为救自己,但毕竟是杀了人,却因为皇上的袒护而免于被治罪。平阳公主让自己过上了能吃饱饭不挨打的日子,并指了路,现在皇上真的给了自己官位和下仆,而自己做了什么呢?什么都没做,韩嫣和他卫青,所有一切凭的不过就是平阳公主和皇上的一念之间。今天是这样,那明天呢?明天又会如何?

    ***

    天子车驾在猎场外停下的时候,李当户江都王刘非正与韩嫣面对面、眼对眼、脸色铁青地互瞪,看到御车来了,方才急忙散开,跪伏迎接。刘彻下车,换马挽弓,韩嫣看着刘彻亲自扶卫青下车,呼吸一窒。

    正要起程,本来卫青已经被公孙敖拉了过去,刘彻却笑着招招手:“卫卿,到朕这里来。”

    刘彻指指马上自己身前的位置,卫青犹豫了一下,放开公孙敖的手,走过去,刘彻将他拉上了马背,两人共乘一骑。感觉到两道凌厉的视线,卫青僵着身子,不敢看韩嫣。回想那晚韩嫣和刘彻的对话,虽然并不十分明白也不清楚原因,可他本能地感觉到刘彻这样的举动让韩嫣很不高兴。

    韩嫣没有说话,默默地跨上马,跟在后面。

    豢养的野物被放出来了,一只只都被喂养的膘肥体壮。骑兵们在公孙敖和李当户的指挥下,在猎场中纵马急驰,大声吆喝,野物们吓的狂奔,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

    一头巨大的野猪被骑兵追赶着,跑到这边,跑到那边,来回转着圈,渐渐被逼迫到刘彻近前。

    “江都王,这头一个你先来如何?”刘彻问道,回头却见江都王刘非心不在焉,“江都王,让你陪朕打猎就这么不甘愿吗?”

    江都王刘非正为方才受韩嫣辱一事而心中愤愤,想要告状,但又忌惮韩嫣是刘彻面前的红人,就算告了也是白,想了想还是暂时忍下。拱手赔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臣是想,有皇上在此,哪里有臣先的道理?自然是皇上您先喽!”

    刘彻笑了。

    “来,朕教你怎么射箭。”

    刘彻握着卫青的手,将一支羽箭搭上了弓身,拉开弓,弓弦一响,野猪发出惊恐的鸣叫,弹跳着,箭飞了出去,却从野猪脖子旁擦过了。野猪暂时逃得性命,撒开蹄子,更加拼命地奔逃起来。

    “想跑?没这么容易!”

    刘彻一笑,举起马鞭高声说道:“给朕围住了!”错落的答应声中,刘彻打马就追了上去,骑兵从前方和左右将聚拢过来,整齐地移动。卫青紧抓着马鞍和马脖子,生怕掉下去。

    猎场中马蹄声急促地来回响着,野猪也终于被中箭倒下了。

    刘彻低头笑问卫青:“朕的箭法如何?”

    卫青瞧瞧那比自己个头还大的野猪,咽了口唾沫:“皇上……你真厉害。要是臣,恐怕会先被它给踩成稀巴烂了。”

    刘彻哈哈大笑,顺手搂上了他的腰,收入怀中,紧紧抱了一下。

    韩嫣看在眼中,依旧一言不发。公孙敖看看韩嫣,又看看窘迫万分的卫青,不知如何是好。李当户只顾对韩嫣咬牙切齿,没什么特殊表情。

    江都王却偷偷皱了下眉,实在太不象话了!忽然又想到:这是不是代表着,这孩子将是皇上的新宠?呵呵,如果是这样,那可恶的韩嫣可就风光不了多久了!

    刘彻抬头看到了边角的韩嫣,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韩嫣和自己还没说过一句话,方才围捕野猪的时候,也没见韩嫣如何积极。若在以往,他可是最喜欢和自己一起追捕野物的。

    刘彻打马走近韩嫣,“在想什么呢?高兴点,别扫了大家的兴!”顺手摸去,正落在韩嫣腰下臀上。

    韩嫣吓了一跳,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呀!又羞又怒,想也没想便反手挥去,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响彻上林苑。

    就像被利刃猛然切断般,所有的人声都消失了,寂静中,只有几只鸟从树木枝叶间扑棱棱穿行而过。

    刘彻一时间被打蒙了,韩嫣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刘彻被打偏的脸上竟然隐约有红印浮现。

    “……我……皇上……”

    天啊,自己真的是气昏头了!怎么能在人前做出种这种让皇上龙颜扫地的举动?!

    韩嫣急忙翻身下马,不想在半途中有人从背后一鞭狠命抽来,剧痛让他一下掉到了地上,摔的眼前阵阵发黑。

    李当户居高临下用马鞭指着韩嫣,高声喝道:“韩嫣!你好大的胆子!亵渎龙体,罪在不赦!”

    一语使得蒙住的刘彻清醒过来,他缓缓将脸转正,看着地上的韩嫣,眉宇间阴云隐隐流动。

    韩嫣怒视李当户,他下马原就是为了跪地请罪,但是李当户抢在刘彻之前向自己发难,这就让他胸中原本因自己的冲动而消散的怒气重又聚集。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想反击,却忽然发现江都王正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一切。

    怎么办?韩嫣的心脏像被捏住了:江都王是皇上的亲兄弟,是帝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方才因为自己的粗心使得江都王对自己怀恨于心,纵使碍于皇上对自己的偏袒对此只能够隐忍,但现在可不同了!打皇帝,乃大不敬之罪!男宠大不敬不是皇上的错,但如果放纵男宠大不敬则是一条指责君王无道当废立的堂皇理由!先前皇上没有子嗣被淮南王刘安当成过废立的借口,现如今,谁又能保证这江都王没有同样的心思呢?

    在跳起到站稳这一瞬间的功夫,韩嫣思前想后,抬头看看刘彻,咬咬下唇,腿一弯跪了下来,一叩到地:“微臣忤逆,罪该……万死。”

    卫青心惊不已,他再年幼无知也明白这打皇帝可不是小罪,便抬头望望刘彻:“皇上……”想要开口求情,却被刘彻捂住了嘴。

    “你眼中还有皇上吗?!秽乱宫廷,目无法纪!以色事君的奸佞之徒!”李当户口中骂着,又是一鞭抽过去。

    韩嫣身子抖了抖,硬生生受了。李当户心中发恼,干脆挥起劈头盖脸地抽将过去,打的韩嫣无法再硬挺,一下滚倒在地,左挡右架,狼狈万分。

    刘彻不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韩嫣,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卫青却发现他手中握着的缰绳被绞紧了。

    最后,他终于开口唤道:“李当户。”

    听见刘彻呼唤,李当户急忙住了手,退回来向刘彻低头。

    “李当户,人人都对王孙妒恨不已,眼红他受朕宠信、平步青云,”刘彻缓缓说道,“可他们却都向来只敢在私下谈论,然后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为难羞辱王孙,从来没人敢在朕的面前这么大大方方地……”刘彻指指李当户手中的鞭子,“啊,啊哈哈哈哈哈~~好!好!”刘彻竖起了大拇指,“好一个李当户!能言人所不敢言,能做人所不能做!真不愧是飞将军李广的长公子!没有给你们李家丢人!”

    卫青看着刘彻的手,每说一个字,就将那缰绳绞紧一分。都勒进肉里了,皮肉直泛白,可是卫青却发现他还在笑。难道皇上一点也不疼吗?

    “皇上夸奖了,当户愧不敢当。”李当户拱手谦道,却禁不住喜形于色。

    “李当户,你自小习骑射,对打猎应该也颇有心得吧。”刘彻一边望着地上的韩嫣一边问,“都打过些什么野物啊?”

    “回皇上,不外是些獐鹿兔鸟、野狗野猪老虎熊瞎子之类。”

    “这么说来,你是从来没猎过‘人’喽?”

    刘彻轻飘飘的一句话,惊的所有人都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李当户也一时间忘了答话。

    “是没有吧?李当户?”

    “——是!微臣确实从未有过!”李当户急忙回答。

    “很好。今天,朕就让爱卿开个眼界。”说着,刘彻挽起弓来,将羽箭搭上弓板,箭头一转,竟然瞄准了韩嫣!

    韩嫣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刘彻。

    “不要!皇上!不要啊!”卫青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皇上最宠爱的不是韩嫣吗?甚至可以为他掩盖杀人重罪,现在为什么又……?

    李当户、公孙敖、江都王皆是一惊,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人相信刘彻会真的放箭,知道刘彻等的就是自个儿的一句让步和求情。

    弓弦毫不留情地响了,羽箭破空儿去,堪堪擦着韩嫣的肩膀定到地上。

    “起来!上马,跑啊!你如果不跑,这猎‘人’可就没办法玩了。”

    刘彻一边对韩嫣吐出冷酷的话语,一边将身前的卫青丢给了公孙敖。马匹因负重减轻,立即打了个喜悦的响鼻。

    韩嫣咬了咬下唇,爬起来,翻身跃上马背,一下就冲了出去。

    刘彻道:“李爱卿,你要是能空手将他生擒,朕另有重赏!”

    李当户受宠若惊:“臣不敢辱命!”随即拍马追赶。

    上林苑又热闹起来了,与方才追赶野猪时完全不同的热闹。卫青看见刘彻和江都王若无其事地说笑,听见李当户兴奋的呼叫,他无法想象韩嫣现在会是如何一副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

    公孙敖紧紧捂住了卫青的嘴。卫青不甘地抓着他的手,像要把它掰开,可是它就像是石头一般,怎么也掰不动。

    “你听过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吗?”公孙敖轻声道。

    卫青疑惑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一来是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二来是不解公孙敖为什么在这当口突然提什么故事。

    “当年燕国太子丹为了请动荆轲去刺杀秦王嬴政,不知送了他多少奇珍异物、金银车马、美女田宅,可荆轲就是没动静,既不反对也不答应。后来,太子丹让自己最宠爱的姬妾为荆轲弹琴,荆轲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美女,说真是一双好手,于是太子丹就把那姬妾的双手砍下来,送给荆轲——”看到卫青瞪大了眼睛,公孙敖停了下来。

    卫青结结巴巴地:“可是……那女子,那女子,不就没有手了吗?”

    “对,是没有了。可是荆轲却因此完全认同了太子丹的诚意,接受了刺杀秦王的任务。”

    “……这、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呀!”

    “这就叫重社稷轻美人的英雄。”

    “可是,可是……”

    “我还可以告诉你,北方的匈奴正虎视耽耽,在安静了几年后又开始犯我大汉国境,而我大汉最让匈奴忌惮的便是李当户的父亲——飞将军李广,同时,他也是最让皇上头疼的超级大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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