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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混口饭(上) page 1 作者:白裙
    第1章

    穿越的第三十四天。

    将手中的书籍给合上,郭菀央第一百五十二次叹气。

    是的,她叫郭菀央,不叫水菀央了。

    头上梳着可爱的双丫髻,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虚岁十岁的小女孩。三十四天之前,这个身子的正主因为中暑而去世。水菀央占了这个身子,从此成了郭菀央。

    手上的书籍资料是家中的下人从辽阳搜罗来的,本朝的诗集、方志、游记之类的杂书。加上郭菀央自己平时旁敲侧击搜罗来的消息,三十四天下来,直到今天,郭菀央终于下定决心,给这个朝代下一个结论。

    这是明朝,没错。现在是洪武二十七年,也没错。

    只是……这个明朝,与郭菀央知道的明朝,不完全一样。就好像是一个画工拙劣的孩子,想要临摹一幅名画,画出来的,却有些不少的走样。郭菀央知道的几桩大案子,例如什么蓝玉案、胡惟庸案,发生都发生了,牵涉面却没有郭菀央知道的那么广。其中,据郭菀央所知,李善长不是因为胡惟庸案被杀,而是死两年之前。死亡原因么,基本上可以判定是寿终正寝。还有有名的青田刘伯温,似乎也还活着,还优哉游哉的在瓯江边上钓鱼;还有更紧要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脚马皇后……现在居然还活着!郭菀央可是记得,马皇后可是早就死了的。是洪武十五年?还是洪武十六年?反正,有些闲着没事干的史学家,就曾评论说,如果马皇后不死,朱元璋也许不会变得这么暴虐……那些当然是狗屁居多。

    自己的便宜父亲郭铭,是定国侯郭英的儿子。郭菀央不是历史爱好者,只是看《明朝的那些事儿》时隐约有些印象,知道郭英是在朱元璋的屠刀之下硕果仅存的开国功臣,后来曾经参加过靖难之役,不过吃了败仗。

    也就是说,原先历史上的郭英,洪武二十七年的时候身子应该还健壮得很。可是现在,自己却听说,自己的便宜爷爷身子已经很不好了。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南京城里就传来了郭英身子欠安的消息,于是自己的便宜父亲郭铭就得了辽王朱植的恩旨,回南京尽孝去了。当然,郭英如何,郭菀央并不十分关心。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便宜爷爷。

    郭菀央猜测,这是因为之前有一个穿越者,小小的变动了一下历史的缘故。虽然大体上还是照着原来的历史发展,但是蝴蝶已经张开了翅膀,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面对着这样似是而非的明朝,郭菀央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跑来炒房地产那是建立在自己历史预知的基础上,但是若是历史发生偏差,永乐皇帝不迁都了,自己还怎么搞房地产投机运动?

    是的,郭菀央这一回穿越,主要目的是一个:上明朝,玩一场轰轰烈烈的房地产投机运动——就相当于玩网页游戏了!她打算在永乐大帝决定迁都的前夕,将大半个北京城买下来,好好在古代过一把房地产大鳄的瘾!

    在现代水菀央买不起房子,在古代郭菀央要过一把炒房的瘾。

    值得庆幸的是,太子朱标已经在三年前死了,现在的太子爷,是朱标的儿子朱允炆。燕王朱棣还是呆在北京养马练兵。发生靖难之役的必备条件,并没有走样。

    不过不管如何,房地产投机运动还是要暂缓,至少还是要先将面前的生存问题解决下来。这个家实在太穷了,没有资本,将来怎么买地?可惜,自己绣活女红,不是最强的;自己能画的几张图纸,却是不敢轻易拿出去。这个时代没有专利法,自己的构思被人抄袭了,到时候也没地方说理去。

    正在思想着,却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一个着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您在屋里么?”

    郭菀央将手中的书都合上,说道:“茱萸,怎么了?”

    十四岁的丫鬟茱萸,掀开帘子进了来,就轻声告诉:“小姐,有大事了!南京……来人了!听口气,是要将您与少爷,都带到南京去!那边来的人一定要见公子和小姐,奶奶吩咐您与公子过去……”

    郭菀央略略吃了一惊,稚嫩的小脸上的神色却也没有多大的改变。站了起来,说道:“给我换一件能见客的衣服……人在哪里,瑞气堂那边么……我去瞧瞧。”

    ……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虽然是辽阳,暑热也尚未消散。

    夕阳已经落山,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暮色里。石子小径边上草虫里,传来了虫子的鸣叫,声音尖脆悠长,有些凄切。

    石子路有些烫人。

    茱萸打着伞,郭菀央与弟弟一道,在“瑞气堂”的抱厦边上站定。

    瑞气堂里,传出了一个爽利高亢的女声:“水姨娘。这边的事儿,太太已经一五一十的都向老太太禀明了。老太太听说有这样的事儿,也是极欢喜。老侯爷的病体也因此减了几分。太太说了,这次一定要请姨娘去南京。如果姨娘不肯去,那没办法,尽管太太自己身子不好,也要挣扎着亲自过来相请,即便送了性命也不在乎。姨娘为郭家生了一子一女,那是郭家的大功臣,老爷居然将这样的功臣冷落了这么多年……太太可是好生将老爷埋怨了一顿呢!”

    郭玥的手又湿又冷,他的额头上却有豆大的汗珠。他低声问道:“姐姐,里面说话的女子是谁?这嗓门好高。怎么对娘这么无礼?”

    郭菀央掏出月白色的绣花镶边手绢,将弟弟脸上的汗珠抹去,低声说道:“弟弟,等下进了门,不要称呼娘做娘了,要称呼做姨娘。”

    郭玥不懂。想要再度发问,却听见姐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口气沉郁之极。虽然不懂事,却也听得懂姐姐这口气,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发问了。

    站在边上的丫鬟茱萸,看着面前的公子小姐,情不自禁的轻轻叹了一口气。跟在小姐身边五年,自然知道这个小姐是极其聪慧的。

    可惜这么聪慧的小姐,竟然不幸托生到一个外室的肚子里。庶女的身份本来就低贱,更何况是没过明路的外室生的庶女,或者说是私生女。

    郭菀央的母亲水芸香,本来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出生的好女儿。可是前些年朝堂上发生了几桩大案子,水芸香的父亲也不知道怎么被牵连到了,丢了性命,家族也就败落了。水芸香被叔母卖给人家做奴婢,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郭铭,就成了郭铭的外室。

    郭铭的太太,乃是龙江卫指挥使丁忠的侄女。将门虎女碰上了将门兔子,当然只有一个结果。郭铭不敢将外室带回家中,甚至在外室给自己生了两个孩子之后也不敢给水芸香一个名分!

    辽王朱植开府,郭铭被任命做辽府典宝,跟随朱植远赴辽阳,当下就偷偷的将水芸香带到了辽阳。

    当时丁氏尚留在南京未曾过来,郭铭就买了院子,给水芸香居住。两人也算过了两个月的你侬我侬的蜜月期。可是没多久,太太就来到了辽阳。太太来到了辽阳,郭铭生怕家宅不睦,自己也不再轻易去水芸香处走动,到了后来,竟然就渐渐疏远,不再来了。不过还是有些良心,每个月也能派人给水芸香送上一笔钱。

    经济大权既在丁氏手中,郭铭能偷偷拿出来补贴外室的钱财自然也是极少。到了今年五月,郭铭父亲生病,辽王开恩,准许郭铭夫妇回南京尽孝,这点钱财,自然也就断了。

    这些日子,水芸香的生活也是愈加艰难了。唯一的安慰就是两个孩子乖巧听话,日子再苦楚一些,也算是有一个指望。

    如今却没有想到,正室夫人来要人了。

    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懦弱的女声:“容妈妈。水芸香出身低贱,不过是承蒙老爷看得起,这才收了芸香。如今蒙太太恩惠,要给芸香一个名分,芸香哪里有不欣喜的道理。只是……现在天气还热着,两个孩子又还年幼,只怕赶不了道路……”

    却听见那爽利的声音再度响起:“水姨娘。太太说了,让姨娘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日子,那是她的不是。等姨娘进了京,她再亲自向姨娘赔罪……至于暑热什么的,太太也都考虑到了。两个孩子那不是姨娘的孩子,那是太太的孩子呢。太太虽然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但是她疼爱孩子的心情,也不比姨娘差了。太太说了,水姨娘您出身虽然是小户人家,但是能得老爷宠爱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一个极通人情的贤淑女子,想来不会让太太难做。您可知道,自从有小公子的消息之后,老太太可是将老爷狠狠的责骂了一顿……”

    “容妈妈,我不是说……我只是说,两个孩子身子弱,怕中暑,想等入了九月再走……”水芸香的声音嗫嚅着,明显是底气不足。

    郭菀央皱了皱眉。娘亲看起来抵不住这个容妈妈的攻势了。要不要进去,打断他们说话?

    才提起脚,听见里面又说话了:“太太人马都派来了,全套马车备着呢。此外还带了藿香散、酸梅子、杏仁果脯等一堆路上用得着的药和零食……不用公子小姐走半步路,公子小姐只要在马车里坐着就可以了。再加上老婢奉命来邀请公子小姐和姨娘一起进京,那是担着天大的担子,自然尽心尽力的服侍两位主子。姨娘放心,若是两位小主子有个感冒咳嗽什么的,就先将老婢的性命拿了去……”

    水芸香嗫嚅道:“容妈妈,不是芸香推脱,实在是两个孩子身子太弱。这个夏天玥儿已经中暑了两次了,央央上次中暑,也几乎送了命……”

    却听见那容妈妈很快就接上话:“如今天气已经凉快下来了,姨娘放心。定然出不了事儿。别的且不说,就是老太太,也是眼巴巴的望着这对孙子呢……姨娘您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出来的,难道能让老人巴巴等着?太太说了,姨娘定然不会让老太太失望……”

    水芸香一时语塞。郭菀央知道,水芸香已经词穷了。虽然对古代的大宅门生活很好奇,但是郭菀央却没有去参与家斗的兴趣。何况水芸香乃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外室,外室养育的庶子庶女,与人家斗的先天条件就是不足。

    郭玥低声问道:“她是在说我们?要将我们带到南京去?”

    郭菀央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弟弟,等下你什么话也别多说。记住,不能称娘亲了,要称‘姨娘’。”微微向茱萸示意,牵着弟弟的手,就上了台阶,迈进了瑞气堂。

    瑞气堂上,坐着两个人。听见声响,两人都将目光转过来。

    主位上坐着的是娘亲水芸香,哦,按照规矩,应该称呼做姨娘。因为见客,水芸香穿着比寻常要讲究一些。上身一件对襟的湖蓝色小袖褙子,下身是天青色的荷叶襦裙,那是上好的棉布料子。头上梳了一个高高的螺髻,螺髻的前面插了一支菊花样式的金镶玉步摇,上面缀了两颗珍珠,正在额前微微的晃动。本来与这支金步摇相映衬,耳垂边上应该缀一副珍珠珰子,只是水芸香却再也找不到耳环了,也只能这样光着两个耳垂出来见人。

    郭菀央知道,那是金镶玉步摇是水芸香唯一拿得出手的首饰了。

    只是首饰不能掩盖母亲眼睛里的忧愁。她的眉毛微微的蹙着,嗫嚅着想要说话,却又不知如何拒绝。不到三十岁的女子,额头上已经有了几分沧桑。

    客座上坐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女子,高高的发髻上围着一个黑绒布勒子,正前面缀着六颗珍珠,中间一颗黑的,四周五颗白的,每颗都有自己小指大,正组成梅花的样式。勒子上方是一个乌黑油亮的发髻,头发纹丝不乱,上面明晃晃的插着一个金花簪子。上身是一件驼色暗花缎上衣,下面是一件驼色缠枝莲地凤襕妆花缎裙,脚上穿着一双蝙蝠云纹花缎子鞋,鞋面上缀着两颗大大的珍珠。看衣服料子,竟然比娘亲还要华贵几分。她长了一张异常方正的脸庞,一双丹凤眼往上翘起,嘴角边上的褶纹却是往下弯曲,让人觉得异常的不和谐。她看着郭菀央与郭玥,嘴角就挂起一个极热情的笑意,一步上前,拉着郭玥的手,就笑道:“好一对粉妆玉琢的瓷瓶儿!更难得面貌也是如此相似……姨娘真的是好福气,这样一对公子小姐,就是老婢看着,也是心中欢喜的了不得!这番去了南京,定然能讨得老太太欢喜……姨娘也真是好耐心,这样一对孩子,居然也就这样私藏起来,不让我们知道!”又啧啧说道,“可怜的孩子,都十岁了,还没有见过嫡母……”

    郭玥讷讷的,倒是说不上话。郭菀央见容妈妈举动无礼,皱了一下眉头,不动声色拉回了弟弟的手,甜甜笑道:“容妈妈果然是太太身边过来的人。气派气度……我们这般没见识的,可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呢!”

    郭菀央话里藏针,容妈妈却也不能不表示,当下笑道:“老婢见到公子小姐,是欢喜得糊涂了。”当下就作态要行礼。郭菀央哪能真的让容妈妈行礼,当下急忙将她拉着,磕磕巴巴说道:“容妈妈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也算是我们的长辈,哪能向我们行礼的道理。”

    虽然说,庶子庶女都算是主子,但是郭菀央与郭玥是什么身份?真个与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较起短长来,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容妈妈本来也不打算向这对庶子庶女行礼。她是武定侯府邸里的老人了,哪里看得上这样的野种?当下就作罢。眼睛看着郭玥,却笑着问道:“玥哥儿。央姐儿。老婢今日代老太太还有二太太来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愿意随着老婢一道上南京?”

    郭玥说不上话。郭菀央秀气的眉毛挑了一挑,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说道:“容妈妈,南京好玩吗?”

    容妈妈见孩子这样问,当下笑着说道:“回小姐,南京自然是极好玩的。”听郭菀央这样问,心却放下来,孩子好玩,那就好说。

    郭菀央甜甜一笑,说道:“容妈妈,我的母亲……对我们好不好?”

    容妈妈连声说道:“太太对你们两个自然是极好的,自从知道了你们两个之后,也不知唠叨了几回呢!所以大热天的,就将老身给派出来了!”

    郭菀央又笑了,说道:“我就知道太太一定极疼爱我们。所以……如果我们急着赶路,万一路上中暑了,累着了,太太也要心疼的。太太心疼坏了,妈妈也要心疼的……不知是不是呢?”

    容妈妈万万想不到,面前这样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居然会顺着言语给自己下套。心中一凛,这才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郭菀央。方才虽然也拉着两个孩子说了一通话,但是容妈妈的心并没有放在这个女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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