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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爱耍心机 第七章 作者:席绢
    然后,他们分开了一年。

    这一年里,罗以律仍然维持著每两个月来美国与家人相聚七天的惯例,所以,他们也就见了那六次面。

    那六次里,淡淡的、有礼的、并不朝夕相处,有时因为她忙或他忙,甚至只见上一面,话题也只在子女的成长上绕,并不谈及两人之间——不谈过去、不谈现在,当然,也不会谈到未来。这样的“不谈”,将她一颗心揪得七上八下,慌乱得有些痛,却又无计可施。

    这一年里,他们的周围发生了许多事,不过从来不会成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如果对他而言,她只是他孩子的妈,那他就只会跟她谈孩子,他就是这样的人。也为此,她焦躁。

    “翠微,你变了。”柯顺芬优雅的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说著。

    “是吗?”商翠微收回原本凝视著窗外飘雪的眸光,看向柯顺芬。

    这一年来,柯顺芬的变化非常大。她变得……像个女强人,像一年前的商翠微。

    穿著线条俐落的套装,长发盘得美丽优雅,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完美淡妆。原本显得迷蒙娇弱的眼神,已经被明亮坚强取代。她不再是那个凡事只会跟丈夫撒娇、对丈夫依赖的小女人了,她可以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寻得自身的价值与成就感,与丈夫并肩而行,而不会被丈夫的光彩掩盖。

    虽然她仍然是人们口中的“盛夫人”,但在一些公事场合,她这个“长盛财务长”的大名,则响亮过一切。她很努力,也聪明,更是有著商业的天份,于是成就出她这个在商场上发光发亮的新菁英。

    这次她来纽约,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安排七岁的独生子来美国就学,她跟过来打理一切事宜,帮助儿子尽快适应新的环境。她将会在这里停留三个月,当然,在三个月内,她也不会闲著,除了遥控台湾的工作外,她更报名了纽约大学的财经课程进修。随时吸收新知,成了她的习惯,成了她事业上的必须。而之所以选择纽约,是因为商翠微在这里,而她孩子所读的学校,是办得很有特色的国际小学,将孩子放在这里,彼此也有个照应。

    “我哪里变了?”商翠微细细打量柯顺芬,轻声问著。

    “或许是太悠闲的日子,将你的特色给消磨掉了。我觉得,你现在没有当初我见到你时的惊艳与亮眼。你知道吗?我那时很崇拜你,可你现在……”

    “嗯?现在如何?”商翠微鼓励她直言,无须将商场上话只说一半那套,用在两人的谈话里。

    柯顺芬也就直言了。她希望商翠微能振作,不要这样消沉。

    “也许你该回到职场上去。翠微,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现在这样很糟吗?”商翠微支肘撑著下巴,饶有兴致的问著。

    “你看起来毫无斗志,生活得没有目标。”柯顺芬老实说出她的想法。“我知道你不愁钱,即使罗先生没有提供你任何赡养费,你也能衣食无缺的过完一生。但你要知道,人生不是只要吃饱喝足就可以了,我们活著,要有目标,要有一种渴望,才会让我们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当然,我不是说纯粹当一名好妈妈是错的,请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为你感到可惜,你这样出色……”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遥想,道:

    “翠微,我们认识得太晚,你是我高中的学妹,我爸爸与你母亲又是旧识,照理说我早该认识你的,可我却是在去年才认识你。其实我以前听说过你。我回学校拜访师长们时,她们都会提到你,说你是一个很特别又很优秀的人。只可惜太早结婚,为了爱情放弃了你人生路上其它可能的出色成就。以前的事,过了就不必再提,但我不能看著你被破碎的婚姻打倒,整个人变成这样。你仔细看过你的样子吗?你的眼中没有光采,像这种什么事也不做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让你变成一个没有灵性的人!”

    柯顺芬说话的语调也变了。以前她的声音软软柔柔的,带著三分撒娇、三分询问。不像现在这样明快有力道,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自信,这,必然是在习惯于发号司令之后,所养成的语调。

    “顺芬,你觉得以前的你,是个怎样的人?”

    柯顺芬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会谈到这里来,现在谈话的主题是翠微不是吗?虽然心中疑惑,但也很快理解——翠微已经脱离职场太久,生活得太封闭乏味,连说话也抓不到重点了,很容易说东想到西,扯个没边没际的。心中不免一叹,很遗憾她竟变得如此。

    “我以前是个以夫为天的小妇人。曾经我以为我会在丈夫的羽翼保护下,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我也不以为除了将家里顾好,还能做什么其它的事情来帮他。可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他希望我与他在事业上一同扶持时,我去试了,也做到了。幸好当时他推了我一把,不然我还不知道人生可以过得这样丰富,以为当好他的妻子,就是美满的一生了。”她还是深爱她的丈夫,但当她提起丈夫时,却是带著一种合宜的克制,不再像以前毫无遮掩的在任何人面前表达对他的崇拜与爱意。商场上的历练,已经让她学会世故,一些私己事,就不必张扬了。

    “所以你现在不插花,也不拉小提琴了?”

    “哪来这个闲情?我要忙的事太多了。”柯顺芬毫不遗憾的说著。

    “看来你比较满意现在的自己。”商翠微微笑道。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有挑战性,虽然要烦心的事也不少就是。”

    商翠微想了一下,问:

    “情人节快到了,今年你打算怎么过?”

    柯顺芬闻言微怔,挥了挥手:

    “我在美国,他在北京,还过什么情人节!上次我们两个人努力凑出时间庆祝结婚纪念日时,约好八点,可当我们两人先后赶到餐厅时,都已经十点了。那时他从高雄赶回来,而我更惨,从新加坡!”难得的扮了个久违的鬼脸。“我们累倒在餐桌上,达成一个协议——就是以后这些节日都不要庆祝了,他生日、我生日、结婚纪念日都不要了。既然如此,那什么圣诞节、情人节就更不值一提了。如今我们夫妻唯一必须记得的,就是孩子的生日。我们约好每年一定要在这一天吃大餐,不管多忙。”

    “盛先生在北京?”商翠微问:“你们夫妻多久没见面了?”

    “嗯……”柯顺芬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回道:“好像快一个月了。因为每天都会通一下电话,倒也不觉得有这么久。”

    “这样啊。”商翠微没有多说什么。

    “哎,别说我了。我们的话题是你,翠微,你对未来有什么计画没有?如果你想回职场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来帮我。老实说,这一年来,由于你的帮忙,才让我顺利在财务长这个位置上站稳,我才能一路走到这里。我相信你只要回到工作上,当工作带给你成就感时,你一定会变回当初那个高深莫测又厉害的商翠微的!”

    “我没有帮你什么的,你客气了。”商翠微只是帮她介绍一些不错的财务顾问、法律顾问,以及推荐柯顺芬去挖可以帮得上她的人才。帮上柯顺芬的,是那些人,不是她。

    “翠微,请你好好想一想,好吗?不要再这样消沉的过日子下去了。”

    在离去时,柯顺芬仍是不忘再次提著要她回到职场的事。

    将她送到大门口,商翠微没有在这个话题说些什么,至于消不消沉这个问题,她也并不想和柯顺芬讨论。

    司机已经开车过来将车门打开,等著柯顺芬上车。这时柯顺芬的手机响起,她接起,是台北公司打来的,谈的都是财务方面的专业术语。商翠微静静看著这个在满地白雪中,仍然站得笔挺自信的女人,难以想像一年多前,同样是这个女人,在寒流来的天气里,将双手插进丈夫外套口袋撒娇取暖的模样。

    “抱歉,我真得走了。回去要马上与下属开视讯会议,不能再跟你多聊。”收线后,柯顺芬抿著微笑与商翠微道别,就要上车。

    “顺芬。”商翠微叫了她一声。

    “嗯?”上车的动作一顿,回身望著商翠微。

    “你因为爱著盛先生,所以投入商场:但愿,不要因为太投入了,而忘了一切的初衷,全是来自对他的爱。”

    “你想太多了,翠微。快回到商场吧!到时你就不会有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尽想著一些奇怪的问题来让自己烦恼。”明快挥手,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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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一个人在玩,妈妈呢?”罗以律下了计程车,打开大门走进来,就见到正在院子里玩雪的女儿,走到她身边开口问道。

    突然来到美国,是个意外。因为大哥的长子提早报到,让向来稳重的大哥,万年难见的慌了手脚,居然心乱到什么事也做不了,虽然后来母子均安,但大哥仍然认为以他现在过度大起大落的心情,绝对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所以委派罗以律代表他前往美国签这份重要的合约。因著这样的原因,于是罗以律便领著大哥的特助团来到美国。比他原先预定的提早了一个月。

    “爸爸!”穿得像颗雪球的罗愉扑入父亲的怀中。

    “小愉儿,妈妈呢?”虽然今天天气还不错,但满地的白雪,只让人觉得冷,也不想让女儿多待著,将女儿一把抱起,走进屋子里,再次问道。

    “妈妈在三楼跳舞。我说要玩雪,妈妈说只可以玩十分钟。”小脑袋想了一下,问父亲:“爸爸,十分钟了吗?”

    “当然。瞧你鼻子都凉凉的了。”他轻捏著女儿的俏鼻道。

    “二少爷,你来了?怎么没听说——”在罗家服务多年的厨娘正巧端著热汤从厨房走出来,见到他,讶异的说著。

    “临时出差,忘了先通知你们了。这是给小愉儿喝的汤吗?”他问。

    “是的。二少夫人——啊,是商小姐说小愉儿进屋来,就要给她喝热汤驱寒,别让她著凉了。小愉儿,快来喝,这是你最喜欢的干贝煲汤哦,要不要婆婆喂你?”

    “我要喝我要喝!小愉儿要自己喝!”小愉儿欢呼,离开父亲的怀抱,冲了过去。

    “那小心烫,慢点喝哦。”厨娘吩咐完,抬头看罗以律,问道:“二少爷,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好的,不过得等会。”他点头,提著公事包上楼去了。

    不知道他会来的翠微,见到他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发现自己很期待,所以马上想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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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来,虽然人在美国,但她并没有放弃继续学舞。忆文随时会把教学内容从网路上传给她,有时更在教学时,打开视讯,让她可以跟著跳。

    她喜欢这种律动感,喜欢在这种律动感中,让自己的肢体变得轻盈柔软、比例匀称结实,把跳舞当作运动,比对著健身器材傻傻的做著各种呆板动作有趣多了。

    她从来不爱对著跑步机器运动,那会让她联想到跑著滚轮的天竺鼠,有种很蠢的感觉。她想,她不是讨厌运动,只是不喜欢跑健身房。而对于网球那种需要力气的运动,她也做不来,她试过,但发球永远无法过网,于是很早以前就绝了在这方面与罗以律夫唱妇随的心思。

    她不会也不喜欢打网球,他不会也不喜欢跳舞,运动上没有共同的嗜好,任何一方也不会去曲意相随,两人的世界分岔得愈来愈远了啊……

    连跳了三首快步舞曲,把自己弄得够累之后,她大口喘气,抓著扶手休息,看著镜墙中的自己。

    绑好的马尾,已经有些披散。自从将长发洗直之后,就不容易将它绾束了,她的发质很好,像丝一样的滑顺,不爱被任何物品拘束。她探手到脑后,将发束给拉了下来。

    她跳得满身是汗,显得屋内的暖气有些太热了,将她双颊薰得红透,这样的白里透红,是世界上最好的化妆品也妆扮不来的美丽。这分健康的红润,不止透在她颊上,还有她的颈子上,并且一路从领口延伸进她被韵律服盖住的高耸处,甚至她双手十指上,每一根指尖也都是粉红色的。

    她想,在她最青春的十八岁那年,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气色。她觉得现在自己这样很好,虽然心情有些差,但身体是很好的,昨日柯顺芬那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在现在审视完自己之后,可以完全推翻。

    离开职场,没有自己的事业,就叫消沉吗?

    那也许是现在身为职业妇女的柯顺芬的体悟,但并不适用于她。

    “叩叩。”门板被人礼貌轻敲了两下。

    她仍然在看著镜中的自己,应道:“请进。”应该是林嫂吧?

    门打开,进来的人不是林嫂,是她这一年来的心事。

    她背对著他,他们的视线在镜子里交会。

    他不知为何顿了顿,才缓缓向她走近。他来到她背后,站定。

    她于是只好开口问:

    “怎么来了?”

    “帮大哥过来签一份合约。”

    “哦。”她点点头,伸手撩开贴在颊边的发丝。出了一身的汗,该去冲个热水澡,不该让他看到她这个模样的。摸到了颈子上的湿意,更坚定了要回房洗澡的决心,所以强迫自己垂下眼眸,再不依恋的与他对视。轻声道:“失陪。”

    她的手腕被他拉住,很轻易地——因为他一直就站在她身后。只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所以她有些惊讶,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没理会她不解的眸光,将她带回镜子前,让她背贴著镜墙,然后轻捧起她脸,细细的端详。

    “这一年来,你做了什么,我知道。而,我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他手指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轻划著。

    “……知道一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口气带著些不稳,不知道自己的呼吸为什么会急促了起来,明明已经不会喘了,为什么……

    “哦?知道哪些?”他低笑,问。

    “七月十二日,是你离婚之后,第一次携女伴参加晚宴;十月二十日,宏图集团的八十五周年庆,你开车送目前最当红的女主持人回家;上个月,也就是一月四日,你与那名女主持人在法国餐厅约会的相片被登出,并大肆报导。那名最美丽的女主持人大方公开表示对两人未来的发展充满期待,并一再强调:罗家二公子是她这辈子遇过最优质的贵公子,是女人心中最美的梦想。”这些,都是被报导在许多报章杂志上的消息。

    “你的知道,很贫乏呢,翠微。”罗以律撇撇嘴。

    “够多了。”她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抹凌厉,虽然一闪即逝,但那一瞬却是充满毁灭力道,若她的敌人看了,绝对会为之胆寒。

    “不,不多。不仅不多,还尽都是些没用的。”他的鄙夷更彻底。

    “请问,什么是你眼中有用的呢?”她很有礼的请教。

    “你怎么问我了呢?”他扬眉。

    “什么意思?”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接近“瞪”了。

    “你这么了解我,为什么还要问我?”他笑了笑,出其不意的轻吻了下她的唇,只碰了一下,就很克制的分开,但呼吸却已经有些沉重了。“你这么聪明,又这么会想,那就好好想想吧。”他拿起她挂在扶手上的毛衣外套,披在她仅著单薄冬季韵律服的身上。

    然后,放开手,退了一步——仿佛是花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先她一步走出这间舞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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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晚餐之后、睡觉之前,商翠微与孩子们通常会聚在二楼的小起居室里。有的人在做功课,有的人在玩儿,而商翠微在挑花材插花,这是一年来养成的新习惯,她与孩子们都喜欢这样亲密的聚会。

    “爸爸怎么来了?”罗元达深思的低语。

    “爸爸说了啊,代替大伯过来签约的嘛!”罗元遥觉得哥哥好没记性,明明晚餐时候有说过了啊,为什么现在就忘了?

    “对!爸爸有说,我也有听到。”正在画图的罗愉也加入讨论。

    罗元达看了弟弟妹妹一眼,也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转而看向正在整理花材的母亲,问道——

    “妈妈,爸爸是不是要来带你回去?”

    “嗯?”商翠微一怔,好奇的看向儿子:“你怎么会这样想?”

    “刚才在吃饭时,我看到爸爸一直在看你,我觉得他很想你。”这是他的感觉,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预感。

    他一直在看她?是吗?商翠微并没有发现。当儿子这么提时,她有些惊讶的想:为什么她没发现他在看她?虽然一直被他的问题给困扰著,但当他在她面前时,她总是把他的一切摆在第一位,随时警觉的注意著他的喜怒与需要,可今天,她为什么没有?迳自只想著心事?

    她的心事就是他啊!怎么却又把眼前的他给忽略了?

    她是为了他,才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也许计画比不上变化,许多变数让她失去对他以及对自己的控制,如今才会有这样吊著心的忐忑,可是她怎么能因为慌了步调,而减弱了对他的注视呢?

    当她为了无法掌握他、觉得他变了而心乱时,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

    她好像,失去了自信,陷入了一种自作自受的难题里……

    这一年来,她做了什么,他是知道的。也确实,他做了什么,她不知道。

    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该找谁打听呢?

    “妈妈,如果爸爸要带你回去,你会回去吗?”元遥突然跑到商翠微身边跪坐下来问,脸上满是担心与紧张。

    商翠微望向小儿子,轻轻回答道:“我不知道。”

    “妈妈想回去吗?”小儿子不停追问。

    “也许吧。”她叹了口气,抬眼看著没说话的大儿子,说道:“不过,不管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台湾,妈妈都会跟你们在一起的。妈妈现在……已经没办法只爱爸爸——”当她说到这里时,才发现罗以律不知何时站在敞开的起居室门口,正以难以解读的眼光看著她。她心一震,把接下来要说的话都给忘掉,只能与他对视,陷入他幽深得彷若迷宫的眸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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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九点,晏起的商翠微被自己手机铃声惊醒。她在床头柜上摸到正在高唱著「魔笛”的手机,带著些微沙哑的道:“哈啰?”

    “商小姐,早安,我是琼安!抱歉,你是否还没起床?”那头传来琼安·张满是活力的声音,在察觉商翠微的声音带著慵懒之后,立即道歉。

    “嗯,我刚起来。没关系,不用道歉,你没有打扰我……有什么事吗?”她翻了个身,本想起身下床的,但在翻身时,发现腰上横著一只男性手臂,为之一震,努力屏住呼吸,小心而谨慎的顺著那只手臂往上望去,看到了占据著她床铺另一半的男人,他已经醒来,正静静的望著她。

    “喂喂?收讯清楚吗?商小姐?”

    “抱歉,请问你刚才说了什么,可不可以请你再重复一次?”商翠微定了定心神,眼光被他的抓攫,只有声音还在顺著本能开口。她真讶异自己的声音居然听起来能如此冷静!

    “是这样的,我的老板想要拜访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拨冗见他一面?”

    “你的老板?”努力拉回一点心神,她想起琼安·张在毕业之后,顺利进入纽约一间知名的音乐经纪公司当助理,这间公司在古典乐界享有盛名,旗下拥有许多世界知名音乐家的经纪约,这几年更是致力于栽培新秀,成就斐然。

    前两天琼安就来拜访过她,跟她提起即将服务的新老板是一个华人钢琴家,在纽约表演的三个月期间,将是那名华人音乐家的贴身助理、生活管家、一切杂务的处理者。而之所以会特地来拜访她,则是听说那名音乐家与商翠微的母亲是故旧,两家颇有交谊,所以特来知会一声。

    那时商翠微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她的母亲的关系,许多华人钢琴家确实或多或少都与商家相识,如果出身于台湾的的话,差不多都是母亲认得的人了。但母亲认得的人,她却不一定也认得,她嫁得太早,嫁人之后,全心于丈夫,完全与音乐脱了节。

    “请问你的老板是?”她问,眼睛却看著罗以律的举动,他支起一肘,伸过一只手撩抚著她披散在脸颊边的长发,将之梳顺到耳后。这样的亲匿,让她呼吸为之一顿,差点没法听清楚琼安·张在电话那头说些什么。她听到了一个名字,却一时想不起那人是谁,于是只能呆呆的重复念出那个名字——

    “龙培允?”这人是谁?好像有点印象……

    她一时想不起来,可不表示她身边那人也毫无所悉。当她看到枕边这个不速之客的双眸突然眯成不善的线条时,她直觉的知道——最好马上结束通话,以十万分的精神面对眼前这个男人。

    所以她道:

    “琼安,可否等我稍后再回电话给你?现在我有点事。……嗯,没有问题,礼貌的拜访,我没有回绝的道理,到时再约时间好了。”她瞪著枕边男人欺过来的面孔,不知道是要吻她还是要掐死她,反正情况有点危急,于是她更快地道:“不好意思,琼安,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我们到时再订好确切时间,好的,再见。”道完了再见,她再也不能说出任何话,只能惊喘,然后,像一只被凶豹扑食的兔子般,深深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身上压著曾经很熟悉,如今却很陌生的重量。

    “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他看著她,问。

    她小心平复自己乱撞的心跳,有些紧张的笑道:

    “我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吻我。”

    “哦?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刷牙。”她实际的说著。

    与他相识十年,他的所有习惯与洁癖,她全都知道。他从不轻易吻人,他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花心,除了自律之外,还因为著很重的洁癖。所以他从来不在她满身大汗时抱搂她,从不在她未漱洗时吻她。虽然如此,她却从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这是个很好的习惯,没有必要觉得遗憾。

    当她这个属于他的女人都不能让他冲破洁癖的心理障碍的话,那么将他放到全世界的任何地方,他都不会有出轨的可能。即使离婚,他短时间之内,也很难接受与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的想法——当然,也不排除他哪天突然狂恋上某个女人,火速恋爱,什么也不管的意外情况。但这样的机率实在太渺茫,担心一下即可,却不必太放在心上。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看起来有些意外她会这样说,所以沉吟了一下后,回道。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她问。

    “你不希望这样吗?”以问代答,这个男人变得不再责问实答了。

    “我的希望很重要吗?”这种对话,从来难不倒她。而耐性,更是不缺。

    “或许吧。”他笑。“你生气了?”

    “我不应该生气吗?”她反问。

    “当然不应该。”他理所当然地。

    “为什么?”这男人……开始令她感到头痛了。

    “你从来没对我生气过,自然不该从现在开始。”他笑,笑完后,认真的凝视她,像是终于在掐死她或亲吻她之间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然后——

    吻上她的唇,吻进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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