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子很努力地思考,最后将答案归咎于高村时彦的身上。
真的,要不是一大早高村时彦召来他手下那批精英大队,躲在房里密商大事,不准她听,她犯得着在外面闲晃,然后更倒霉的又被老巫婆逮个正着,抓她来擦地板吗?
阳子很哀怨地拧干抹布,南北来回地用“阿信”
擦地法,在二楼的走廊上徘徊。
阳子擦得很不用心,因为她整个心思全在高村时彦的身上,她真的很好奇那批精英大队究竟在跟高村时彦密商什么?
不知道她偷偷趴在门上窃听会不会很不道德?阳子停驻在高村时彦的房门前,蹲踞在地上,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偷听吧!阳子对自己说,如果不听,她会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
偷听吧!阳子又一次地怂恿自己。
偷听吧!阳子的耳朵已经贴上门板,开始满足她的好奇心。
※※※
“新市镇的开发案变更可能发生的经济危机我们几个已经分析出来了。”堂本手里抱着一叠统计表,脸上忧心忡忡。
“情况有多糟?”高村时彦半躺在床上,面不改色地询问状况。
“市场调查的结果,一般的小康家庭都认为他们没有能力购买高村集团所规划新市镇内的房子,而企业家则如我们原先所预期的,大部分的人都认为高村集团将房子卖给原居民,是在降低新市镇的生活水平,因此大企业家在新市镇购屋的意愿也不高。”羽场将市调结果制成报表,递给高村时彦过目。
高村瞥了—眼,眉宇、神色维持他一贯的冷漠,没多作任何表示,毕竟这样的结果早在他预料之内。
“中山议员那儿有任何动作吗?”他不相信高村集团挡了那老狐狸的财路,老狐狸会一点都不在意。
“有,这个月内,中山龙司派他的特别助理分别造访了各大银行的总裁。”石田将与高村集团有往来的银行做了个明细,呈给高村时彦看。
高村时彦面有难色地看了—遍。“中山龙司是想冻结高村集团的资金来源!”
“是的,而且各大银行对我们新市镇的开发案抱持不乐观的态度,所以决定抽掉原先答应给我们的贷款方案。会长,我们目前能动用的资金有限。”各大银行抽银根的结果,就是高村集团腹背受敌,动弹不得。
“试着跟小银行交涉。”
“试了,但也失败,一来是因为小银行根本吃不下我们所需要的贷款,二来是因为他们对新市镇也不看好。”高桥负责开拓新市场资源,所以在各大银行决定抽银根之时,他就先作了决定,探了一下小银行的态度,而很明显的,外界对高村时彦这次的决策都抱持不乐观的态度。
“我们也找了别的企业合作,想另求支援,但,丰盛集团以及庆余企业都婉拒了。还有……在会长出事的这段期间内,武居常委召开了一次董事会议,’董事们对会长这次决策错误所造成高村集团创社来最大的一次经济危机很不满意。”羽场很担心再这样下去,会长的地位可能不保。这就是他们四个今天来会长家的原因。
高村时彦了解自己的处境,当初决定变更新市镇开发时,他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会长,我们要不要找龙兴财团谈谈合作的可能性?”堂本说出他们四个人最后的办法。“龙兴与我们的经营理念最相近,对于市场的开发企划也与高村最相似。”唯一的缺点就是两大集团的龙头不合,互视对方为劲敌,而这也就是他们四个想尽了办法,但都没将主意打到龙兴财团身上的原因,他们是担心要会长去向龙家元寻求帮助,会长是宁可将自己逼进死路里。
事实上高村时彦也明白龙兴财团是他的最后希望,但,他太了解龙家元了。那个道地的**人,他是巴不得看他倒,怎么可能会帮他!
“你们四个先留意中山龙司的后续动作,还有再跟银行界商谈贷款的事;至于龙家元……让我再想想,你们四个先按兵不动。”
“好的。”高村时彦身边的四大辅臣同时点头,然后又各自报告了近日来集团内细琐的事。
在门外偷听的阳子对这些商机没多大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为什么高村时彦宁愿被迫卸职也不愿去跟那个叫龙家元的谈合作?
还有,那个龙家元到底是什么来头,听他的名字不像是个日本人倒像是中国人;而一个中国人真的有那个能耐在排外性极强的日本闯下与高村集团并驾齐驱的成就吗?
这要好好想想,真的得好好想想……阳子席地而坐,很用心地思考。
而高村老太太来到二楼时,看到的就是阳子偷懒不做事的这幕景象,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又尖锐地响起。
“怎么,我们高村家的抹布不够用,要让你坐在地上用你廉价的裤子来擦地板吗?”就说这野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就连这种席地而坐的事,她都做得很自然。
阳子懒得理她,瞥了老太婆一眼之后,继续想她的事。
高村老太太被阳子的态度给挑起了脾气,开始斥问阳子。“你地擦好了没?”
“擦好了啦!’’擦一条长廊需要几分钟?她早在八百年前就擦得一干二净了。
“是吗?”高村老太太很怀疑地从和服腰际上的带中掏出一条雪白的手帕,随手擦拭,再一看,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她将手帕递到阳子面前给她瞧个清楚。“你看看手帕上的黑点是什么?”
“灰尘。”她齐藤阳子读过书,知道最浅显的事物,所以请不要拿灰尘这种东西来考她,进而侮辱她的智商,OK?
“既然这走廊还有灰尘,就代表地擦得不干净,所以你得再擦一次。”
再擦一次!阳子听了,火气全卯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从刚刚到现在拖了不下十次耶。”当然理由是为了偷听高村时彦他们的对话;但,理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老巫婆存心找她麻烦,竟然为一点灰尘在刁难她。这太过份了,所以活该倒霉高村时彦今天要遇上这种麻烦事……
咦?不对!作孽的是高村老巫婆,没道理要让高村时彦接受报应啊!
突然,阳子想到了什么,她迅速站起身,拍拍屁股,一个箭步挨近高村老太太。
高村老太太让阳子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退了一大步。“你要做什么?”老太太带着戒心瞪向阳子这个小妖孽。
阳子努力地从脸上挤出一点点笑意、一点点和善。
“老太太。”她笑得好假。
高村老太太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想使什么坏主意就说出来,别对我假笑。”看了就让人觉得讨厌。
阳子招招手。“附耳过来。”她要跟她问个秘密。
“有什么事是不能坦荡荡地说,非得这样偷偷摸摸?”就说这丫头行事鬼祟,总是这么见不得人。哼,这样的人怎么进他们高村家的门?
老太太趾高气昂,很不屑阳子的举动。
阳子这一次很长进,没让老巫婆的态度给激怒忘了正事。反正她是个有为青年,懂得“要做大事,就得能屈能伸”的大道理,所以她不介意自己附嘴巴过去,挨着高村老巫婆的耳朵,小小声地问:“谁是龙家元?”
老夫人让“龙家元”这三个字给震僵了身子。
那震惊的表情是那么地明显,阳子想装傻当成没看见都不行。
“老太太,那龙家元你认识啊?”阳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老夫人让惊讶给震忘了她跟阳子是敌对的,顺口回答:“当然认识。”时彦与龙家元算是仇敌,然后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为什么知道龙家元?”
“我……”阳子的目光流转,想不出个好说词。
而高村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就在阳子目光流转到孙子时彦的房门口时,她懂了。
“你偷听他们商谈公事?”这个没家教的女孩。
“嘿,我不是偷听。”
“不是偷听,那是什么?”
“是……是关心啊!”对,这个理由好,既光明又正大,而且又富正义感。阳子觉得满意极了。
“我是关心高村时彦,所以才趴在门板听他们说话。”
“这是哪门子的关心!”老夫人不懂更不信,她脸露鄙夷的神色嫌弃阳子的行为。
阳子本人是无所谓这老巫婆要怎么看轻她啦,她在乎的是高村时彦的麻烦,所以把她偷听来的事全告诉了那个令人讨厌的老太婆,然后又语重心长地下了结论。
“高村时彦遇上的麻烦事似乎得靠龙家元才能解决,但你孙子高村时彦似乎宁可让自己垮台也不愿去求龙家元的帮助。”
“这是当然。”老夫人顺口接话。
而这又挑起阳子的好奇。“这是为什么?”她像个小八卦似地挨在老太太身边想听消息。
“那是因为——”高村老夫人才起个头就觉得不对劲。她干么跟这个野丫头同一个鼻孔出气?“我们高村家的事用不着你来担心。”
老太太嫌恶地把阳子推离她的身边,那鄙弃的眼神仿佛阳子像只蟑螂一样,打都打不死得令人厌恶。
阳子让老夫人的态度给搞得很火大。
“有没有搞错,消息是我听来的,我很有义气地告诉了你,为什么你不能回顾一点来满足我的好奇心?”
“因为我们高村家的事不是可以让你四处打探的八卦消息。”老夫人趾高气昂地用鼻孔做视阳子,冷哼一声后,便转身离开。
孔雀!在阳子的眼中,高村老巫婆骄傲得像只老孔雀,不时地炫耀她的尊贵。拜托!搞清楚点,母孔雀是开不了屏,彰显不了美丽的。阳子在老太太的背后挤眉弄眼,学老夫人走路的姿势,心里也不急她想听的消息没听到,因为纵使在高村家探不到任何有关龙家元的消息,别忘了,她家还有个八卦女王齐藤优子在。
嘿嘿!她不信老姊不知道有关高村时彦与龙家元之间的事。
决定了,马上打电话给优子,要她搜齐有关龙家元的八卦消息,她回家想听。
※※※
“怎么样,查到了没有?”阳子一回家,连脸都来不及洗,就缠着优子要听八卦。
“查到了啊!”人家她的阿娜答是何等人物,要什么资料只需要透过网际网路便能手到擒来,能干得不得了。
“那还不赶快说来听听。”阳子没那个心思等优子骄傲完,她迫切地想知道龙家元与高村时彦的过节。
优子凉凉地一笑。“这就得拿你的消息来交换。”
“交换?我会有什么消息能拿来跟你交换?”
“有啊,好比说,一向不太留意财经与八卦的你为什么突然对龙家元有兴趣?”优子将脸凑近,问妹妹。
“是不是跟高村时彦有关?”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我当然有我的资讯网,而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跟我说‘是’还是‘不是’。”
“是。”她想知道龙家元的事的确是跟高村时彦有关。
“啊哈!我就知道。”优子大力拍手,为自己的聪明叫好。
“你知道什么?”
“知道高村家的老太太去见龙家元果然有内幕。”
“高村家的那个老巫婆去见龙家元?”
“不错,而且态度还甚为谦恭。”
“谦恭?”那个一向都用鼻孔看人的老巫婆会对人谦恭?
“很不可思议吧?所以说我也吓了一大跳,毕竟高村集团是何许人也,堂堂一个大集团负责人的奶奶,怎么可能对人低声。下气?”优子是啧啧称奇。
阳子则是想到了什么。“如果说,她是去求龙家元帮忙的,那就有可能。”
“求龙家元帮忙?高村集团出岔子了是不是?喝!”
沉子想到了。“是不是为了那个新市镇开发计划?”
“你知道!”
“嗯,其实高村集团做出那样的提议案时,整个政商界还有金融圈都认为高村时彦作了个错误的决策。”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笃定高村时彦的决策是错的?”
“因为在建造像高村集团那样结合住宅、商圈的一个现代大型新市镇企划,光靠高村集团是无法盖成的,所以当初高村集团才会跟中山龙司合作,但,后来高村时彦又顾虑到原居民的去处,心软地答应原居民有优先购屋权,这就打坏了新市镇的行情,因为新市镇最初的开发计划是提供有钱人、大企业家、政商权贵的高级住宅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计划很市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唯有如此,建商才能回收他们付出的高成本。”
“但,高村集团最后却顾及了仁义,舍去了利益。”
“所以说中山龙司最后抽手,不想膛进这浑水里。
当然,中山龙司退出的种种理由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企划只有赔钱的份,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生意;而这么浅显的利害分析,只要有点商业知识的人都懂,高村时彦实在没有理由没想到这一点。”
“其实他有想到这一层。”阳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当初说的那一席话害惨了高村时彦。
只是,她当时只想到那些可怜的原居民,还有美沙褚,她根本忘了高村时彦得背负多少的责任在肩上。
“优子,没别的办法了吗?”难道高村集团真的得垮?
“我想今天高村家的老夫人会找上龙家元,也是因为在别的途径吃了闭门羹才是。”
“嗯。”阳子猛点头。“听说各银行都抽掉原先的贷款计划,这使高村集团的资金运作有困难,而别的大集团似乎也不觉得新市镇有可为之处。”
“所以他们才找上龙兴集团。”优子总算是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小。”
“为什么?难道龙兴也认为新市镇开发一点优点都没有?”
“如果事情是这么简单,那就好办了。阳子,你知道龙家元为什么能立足排外性极强的日本,成为商界举足轻重的大角色吗?”
阳子摇头。她要是懂,今天就不会来这看优子大卖她的八卦网。
“那是因为龙家元够狂、够野,他做事快、狠、准,只要是龙家元认为对的事,就是杀头生意他也做。
龙家元不是个短视的商人,更何况新市镇的开发并不是全无优点,至少它拉近了城乡差距,极可能成为第二个银座;所以说如果今天高村集团还有一线生机,那线生机铁定是龙兴财团。”
“可是你刚刚又说高村与龙兴合作的可能性很小。”
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那是因为高村与龙兴有宿仇在。当初龙家元在日本扎根时非常的不顺利,他曾经跟高村集团一起竞争过一个企划案。”
“高村集团得标了!”所以才种下高村与龙兴的种种对立。
“对。”是高村集团得标那个企划。但,阳子,你知道那时候龙兴提的企划未必比高村集团所提的差,然而最后却还是落败的原因吗?”
阳子很配合地摇头。
“因为龙家元不是日本人,是外来者。”日本人团结性强,在些薇的条件落差下,他们宁可照顾自己人。
“而龙家元是个倨傲、不服输的人,为了那一次的落败,他收起在日本打下的江山,回**总公司重新拟定计划,短短的五年间,龙兴的分公司遍及欧美地区,成为跨国集团时,他又回到了日本。而且你绝对想不到龙家元在日本成立分公司时作了什么样的决策——他的分公司清一色只用**人。”
从这点看来,龙家元的个性是有仇报仇。优子讲到这里,嘴角禁不住透出了骄傲,因为他们齐藤家虽改了姓名,但骨子里可是道道地地的**人,所以说龙家元的作法彻彻底底为他们争了一口气。
而阳子可以想像龙家元回到日本时,带给企业界多大的震撼,然而她却没有优子的与有荣焉,因为龙家元的不好惹就代表了高村时彦所面对的难题很难解决。
怎么会这样?
当初她只是气高村时彦的冷血无情,可是她没要他拿自己的前途去赌,或是去证明他不是她想的那种人啊!
阳子一脸的懊恼,全是为自己当初的口不择言在恼恨。
“你资料借我几天。”阳子从茶几上抽走报表纸。
她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可以帮高村时彦化解这一次的危机,毕竟这一次为高村时彦惹下这么大的麻烦,真的是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