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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恋 第八章 作者:冷霜
    父亲的死让他暗中发誓不再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因为知道懦弱除了让对手看不起自己之外,什么也解决不了。但是沉积许久的情绪又能往何处发泄呢?独身一人来到公墓,静静望着墓碑上所嵌入的照片,脑中思绪却像投影片般不停闪烁。

    继任殷氏董事长一职后至今已近半年,原先他也曾为了殷水遥的去留和殷遥蓉讨论了无数次,每一回殷遥蓉都主张要解聘殷水遥这颗隐形炸弹,但是他也每一回都否决。

    撇开他们的恩怨,殷水遥的确是个人才。虽然公司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倒闭,但绝对会有一定的影响!尤其殷氏才刚历经一场人事混战,正需要像殷水遥这种人才,此时解雇他着实不是件明智之举。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适合接任董事长这个位置,因为他是个哑巴。一个哑巴要如何沟通交谈?他总不能每次都依靠殷遥蓉来为他传达,短期间还不要紧,若长期如此,无法清楚表达自己意见的老板绝对无法让职员信服的。

    爸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呢?爸……溢满无助的眸子静静地凝视墓碑上的名字,殷莫邪满腹凄怆却无处可申,混杂紊乱的思绪让他失了方寸,是怨是恨、是饶是恕,是该继续以仇还仇还是忘却一切?他已经无法做出明确判断了。

    “莫邪!”

    才离开墓园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循声望去竟看到扬着一张迷人笑颜的庄心语站在车旁朝他挥手。

    看到庄心语,殷莫邪不禁微露笑容迎上:“怎么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一笑,庄心语迎上前握住他的手。

    看着庄心语将自己拉到车旁后,再打开车门分明是要他上车的举动,殷莫邪脸露不解地望着他。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庄心语淘气地眨眼一笑,在看到殷莫邪露出愕然之色时笑得越加开怀道,“你说我会将你卖了吗?走吧,我担保会是你喜欢的地方的。”

    闻言,殷莫邪更加不懂了。静默凝视庄心语笑眯眯的脸蛋数秒后,殷莫邪依庄心语之意坐进副驾驶座。看到殷莫邪的举动,庄心语暗自轻叹了口气,他大话可是已经说出口了,今天要是无法将莫邪如约带去,那他不是糗大了?

    这里是……望着车窗前的景象,殷莫邪不禁愕然。展现眼前的是他所熟悉的,是温暖了他十六年孤独自责的心的……看着车窗外那一张张扬着甜美可笑的小小脸蛋,殷莫邪只感到心头泛热,鼻头泛酸,不觉尖已是热泪盈眶。

    “快下去啊,他们可等你好久了呢。”伏在方向盘上,庄心语笑眯眯地催促着。

    但是……盛不下的泪珠不停地夺眶而出,殷莫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一下子看庄心语,一下子有看着车窗外那群正朝着他们跑来的小孩,脸上有狂喜也有退怯,他怕,他害怕这只是梦幻一场,只要一触碰又会消失无踪。

    看着殷莫邪泪流满面,怜惜的心让庄心语收起了戏谑,他慢慢坐直身子,抽出面纸轻轻擦拭殷莫邪的眼泪道:“我知道你一定感到不可思议,一定会想这是不是在做梦?其实不光是你,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了不是吗?圣彼得孤儿院的土地虽然被水遥收回了,可是他并没有弃这些小孩子不顾,反而透过关系将他们送到各学校就读,部分的小朋友被一些商界企业名流收养,他们一直都过得很好。”

    殷莫邪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他一直以为……这些孩子成了他和水遥仇恨间无辜的牺牲品,没想到……却没想到殷水遥竟会为他们安排这一切……

    “大哥哥,大哥哥!”

    “大哥哥,强纳生好想你喔。”

    “大哥……呜……呜……大哥哥……”

    车窗外,早已跑到车旁却不见殷莫邪下车,反而哭成个泪人儿,几十个年龄不到七、八岁的孩子不禁也跟着哭了起来,口里更是不停地叫着和他们分开了快一年的大哥哥。

    看到窗外那些他平日呵护如宝的孩子各个哭得唏哩哗啦,再加上那一声接一声的哭喊声,殷莫邪的心是疼到骨子去了,不加思索打开车门,人才下了车,早已等待许久的稚子便迫不及待地蜂拥而上,一个大人外加几十个小孩登时哭成一团。

    是受到气氛影响或是泪腺本来就发达,一旁的庄心语也不禁频频拭泪。一张面纸没有预警地递到他面前,微怔了怔,抬眼却看到颜叶风、龚紫薰和邵廷洛浅淡微笑的脸,本能回以一笑,接了递过来的心意。

    “谢谢。”就在庄心语接过面纸的同时,颜叶风突然一句道谢让庄心语怔然。

    “做什么谢我?”

    “当然要谢你。若不是你的从中作梗,今天我们也看不到这种情景。”

    从中作梗?庄心语眉头微蹙抱怨道:“感动就感动,你有必要用从中作梗这词来形容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老是死鸭子嘴硬。

    “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谢我,因为我还不够格。”清灵的眸子看向那个正抱着一个小女孩,不停又哭又亲的殷莫邪,庄心语不由得感叹,“与其谢我倒不如去跟他道歉,去向他道谢。”

    闻言,颜叶风不由得语塞。他当然知道庄心语指的是什么!若非殷莫邪以德报怨,身为共犯的他们岂能安稳过日?一想到在听见真相时,他们真的傻住了。一直以为是凶手的仇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那时的他们不论感到多震撼,一旦做绝就没有回头之路了,一夕间的情仇变化叫他们拉不小脸承认错误,只能当做不知道,只能看着比他们更不愿相信事实真相的水遥,做出更卑劣的行为而无颜制止。

    虽说殷昊是因为水遥而死,坐视的他们也脱离不了干系,因为他们是共犯,是一手毁了殷莫邪一生的共犯!

    “很多人总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眼中的凶手也许只是个可怜的无辜受害者。叶风,你相信这世上有比受害人还要可怜的凶手吗?”

    庄心语的话让颜叶风三人如遭电击,望着庄心语真诚的表情,再看向对怀中孩童打手语询问一切的殷莫邪,他们只觉得自己像刽子手,一个拿着名为正义的刀却斩断一条生命的刽子手,一个不问真实只听命行事的刽子手!

    此时,他们才知道真的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错得无法原谅……

    眼见一伙人全在门外哭得唏哩哗啦,庄心语决定先丢下颜叶风,将殷莫邪等人劝进屋子里。谁知一进到屋里,颜叶风三人就看到和庄心语站在一起的殷莫邪,那模样好似一副早在等待他们,突见这等阵仗的三人不由得暗生疑云。

    本该恨他们的殷莫邪竟全无敌意,一脸感激地朝着他们比着手语,这让不懂手语的三人更加摸不着头绪。见状的庄心语不禁轻笑,主动帮他们解说:“呵呵,莫邪是在感谢你们将孤儿院的事实告诉他。”

    感谢他们?感谢害了自己的他们?经过庄心语的解说颜叶风三人更加感到无脸相对:“不要说感谢,千万不要!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们欠你的……”期期艾艾地,龚紫薰只恨没有洞让自己钻。

    明白三人的心情,殷莫邪也不愿让三人感到难受,于是在浅笑中摇了摇头。溢满温柔的笑容平和了三人忐忑不安的心,恬静却皎美的玉颜更让三人看傻了眼。早知道殷莫邪长相秀美迷人,却为何从来没有发现他竟美得如此出尘?

    “那我们就谁也别说抱歉或感谢,还是快到后院去吧,为了今天我可是准备了很久呢。”最后开口打破诡异现状的还是站在一旁的庄心语。

    殷莫邪一想到在后院等待他的那些孩子,就不免笑逐颜开,同时颜叶风三人也在怔忡之后全噗嗤失笑,让起初尴尬的气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在庄心语的催促之下四人才转身往后院而去。

    “颜、叶、风!”突如其来的怒吼喝住了五人的脚步,同时一记令人措手不及的拳头也在颜叶风转头时重重击上,将他打得倒退数步,若非身后的邵廷洛扶持的快,颜叶风早已栽倒在地。

    “水遥,你——”惊愕地看着怒气腾腾,来得突然动手打人的殷水遥,庄心语在查看颜叶风无;碍后,怒火也随之扬升。

    “你闭嘴!”真是气极了,殷水遥双眼赤红、铁青着脸怒目相向,一声叱喝截断了庄心语的话。阴驽的星眸露透着冰冷杀机,异常的反应让庄心语不禁生惧而睁眼看着怒气冲冲的殷水遥。

    “殷水遥,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自己的兄弟啊?”不敢相信殷水遥竟敢动手的龚紫薰也被殷水遥的态度激怒了。

    “兄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殷水遥忽然昂首大笑,笑声中有悲愤怆然,让庄心语几人听了都不由震颤。

    倏然,笑声止,殷水遥怒眼瞪视,阴森森、咬牙切齿道:“你跟我讲兄弟?你指的是什么样的兄弟?是出卖用的还是背叛用的?”

    “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怎么会背叛你?”邵廷洛皱起了眉。

    “难道你们还想否认吗?口口声声称兄道弟,可是暗地里却扯我后腿,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孤儿院是他牵制殷莫邪的最后一道防线了,谁知他们竟然背着他让殷莫邪知道真相,这叫他如何再和殷莫邪对峙?

    “水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才会这么做——”

    “放屁!为了我好?怎么不说是你们自己贪生怕死?”

    “殷水遥!”纵然没有事先告知,但是平白无故让人冠上贪生怕死罪名的颜叶风可受不了。

    “怎样?”殷水遥也不甘示弱的挑衅回去。

    “你——”

    “叶风!不要!”一旁的庄心语连忙挡在正欲冲上前去的颜叶风身前。

    “心语你走开,不要阻止我。”颜叶风怒不可抑的。

    “不行——”

    “没有错,庄心语你可千万要挡着他,不然他可没有借口好找了。”

    冷嘲热讽的话再度激得颜叶风怒焰更炽。

    “够了,殷水遥!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殷水遥第一次以怨恨的眼神瞪视着庄心语,似乎真当庄心语是仇人似的,“是你们不该!”

    “不是我们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你明明知道就算你杀了全天下的人也换不回什么啊!”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困在心结里呢?

    “我不管!要我放弃向殷氏报仇?告诉你,办不到!既然你们要帮助殷莫邪那就去,反正我也从没有指望过你们!”

    “水遥——”拧起了眉,面对执意报仇的殷水遥,庄心语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

    长久以来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做了?气恼着殷水遥却也疼惜着他,不禁哽咽。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殷莫邪突然移动脚步。在经过庄心语身旁时轻拍了他肩膀,似在安慰也像在表示什么,只是他未曾回头让庄心语猜不到他想表达什么,只能看着他走到殷水遥身前。

    “你真的那么恨我吗?”迎视着殷水遥毫不掩藏的敌意,殷莫邪以手语问着。

    “要我不恨你除非你能将我失去的全还给我。”

    全还给他?失亲之痛怎么还?逝去的性命又怎么还?闻言庄心语四人不禁变了脸。

    “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化解?”

    化解?殷水遥不由得呆愕。他说化解?难道他不恨他害死殷昊吗?难道他不恨他对他所做的一切了吗?瞪着殷莫邪意外恬静的丽容,殷水遥在迟疑了下后仍然咬牙道:“不可能!”

    断然回绝的话让殷莫邪不禁垂下了脸,刹那静寂了下来的气氛竟透着一股诡异难测之息,叫人感到忐忑不安。就在这时,殷莫邪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的异样神采让一直瞪着他的殷水遥心头猛然一记狂跳。

    “倘若用我来换呢?”

    坚决的眸子迎上殷水遥,突如其来的话也让殷水遥刹时呆若木鸡。用他来换?换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心中似是知道殷莫邪是什么意思,又似不知道,一时间让殷莫邪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的沉默却让殷莫邪自动解读成同意,于是他不禁露出了浅笑:“我知道你其实不坏,只能怪我让你变成只知仇恨的人,也许你会认为我和爸爸仍不配为你的家人抵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段恨随着我这条命而消失,毕竟你还有心语这些真心关心你的人,别等逝去了才后悔。”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殷莫邪的双手不停地比出类似遗……的话,却无法从他维持笑容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殷水遥愈加感到一缕阴凉从脚底直窜而上。

    朝着阴晴不定的殷水遥再露出一抹迷人且恬静的笑容,殷莫邪没有再向背后的庄心语等人表示什么,就兀自从站在门前的殷水遥身旁走过,径自朝屋外而去。临去时的一笑就像一把利箭深深射入殷水遥体内,原本气怒非常的情绪竟在刹那间一片混乱。

    我知道你其实不坏……眼前不停闪烁着那张美丽安详的笑,殷水遥狰狞的表情缓缓让苍白替代了。

    “莫邪?莫邪你上哪去?”因为一直在后方所以并没有看到方才那段“话”的庄心语,在见到殷莫邪突然朝着屋外而去不由疑声问。

    “水遥,莫邪和你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突然出去了?”后院还有等着他的孤儿,没道理莫邪会丢下他们先回去的,至少也会解释一下吧。

    也许你还认为我和爸爸仍不配为你的家人偿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段恨随着我这条命而消失……没有听见庄心语的问话,脑海里只是不停的重复着方才所看到的。

    “水遥——”发现殷水遥紧握双拳,显然是因为过于激动或忍耐着什么而微微颤抖,那骇人的神色让庄心语登时焦灼了起来。得不到答案又担忧出门的殷莫邪,庄心语决定追出去再说。

    别等逝去了才后悔……殷水遥痛苦的眸子暴睁。不……不可以!不可以!

    倏然回神的殷水遥就在庄心语决定追出去的前一秒率先转身飞奔,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只吓了庄心语四人一跳,那一样反常的模样更在四人心中投下一粒不安的炸弹,四人全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

    离殷莫邪出去,到追出去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对一个早已打定心意的人来说已足够了。当殷水遥追出时,就看到殷莫邪无视川流不息的车子,毫不迟疑地往前走。

    “殷莫邪……”看到一辆急驶的轿车,因为殷莫邪出现而刹车不及仍往殷莫邪撞去时,殷水遥发出了骇人的暴吼,人也不加思索的朝着殷莫邪奔去。

    骇人的情景,刺耳尖锐的刹车声,以及叫人心神欲裂的撞击声,让尾随在后的庄心语四人几乎要碎了整颗心,龚紫薰当场晕厥过去。

    “不要!”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卧在血泊中的殷莫邪和殷水遥,庄心语失控嘶吼。

    泪湿了满脸。

    “心语!”乍接到殷莫邪和殷水遥噩耗电话的殷水痕,立即从学校飞奔而至,俊逸的脸上满是焦灼,“小舅和大哥目前的情况如何了?”

    红着眼眶,苍白着脸,再再显示出受惊的心情未定,庄心语蹙眉忧道:“水遥还好,医生说有脑震荡的情形,只要住院观察几天就好,但是莫邪……虽然水遥及时拉开他,可是他受到的撞击较大,尤其是他的右脚恐怕会有残废的可能。”

    残废,殷水痕呆若木鸡地盯着庄心语,不知该做何反应:“那……那么……”那么什么他也说不出口,整个脑海里不停重复小舅会有残废的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老天爷,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小舅已经是个言障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一想到莫邪的遭遇,想到殷莫邪一身坎坷,殷水痕就忍不住要为他感到不平,同时,一股怨慰之火也不由得熊熊烧起!

    “对了,你通知我妈妈了吗?”

    “通知了,不过因为殷副董目前在南部开会,所以一时半刻还赶不回来。”

    点了点头,殷水痕这才稍稍冷静下来,理智一恢复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在今天早上还笑着和他道别的人,竟会在短短的几个钟头内就被送进医院手术室里,而且再加上伤者其中一个还是他怨恨的人,他的大哥。

    庄心语也没让他疑惑太久,哽咽中慢慢说出他们策划告知殷莫邪关于孤儿院的事实,和安排莫邪跟其中一些在台湾见面,再到殷水遥不知何故知道他们的计划而杀到,动手打人并发生激烈争执,然后殷莫邪出面——然后就发生了这件叫人心胆欲裂的事情来。

    “所以问题就在于小舅究竟和大哥‘谈’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竟然做出这种自杀的举动?”沉着脸,殷水痕脸色难看得紧。

    “嗯。”庄心语沉重地点头,可心中却大约猜到几分。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跟我说?”

    抬头看了殷水痕后,庄心语选择摇头。不论他猜到几分,这都不该是他或任何人能够议论的:“我想说什么都不重要,如果莫邪不能安然脱离危险,说再多也是多余。”

    闻言殷水痕沉默了。没错,目前最重要的是小舅的安危,其他都不重要了。

    意外发生得突然,不只庄心语等人阻止不及,更让殷氏陷入人仰马翻的情况。连续的不幸让人不禁感叹殷氏正值多事之秋。

    而且不只董事长出事,就连总经理也跟着出以外,顿时少了两位重要领导者的公司,让身为副董事长的殷遥蓉忙得几乎快忘了今昔是何昔了。也因此到医院探望殷莫邪和水遥的重担全落到殷水痕身上。

    所幸殷水遥当天就清醒了,较让人担心的还是殷莫邪,不只右脚有残缺之虞,至今两天已过他却仍未清醒。

    病床边,头上裹着纱布的殷水遥眼光停在殷莫邪脸上,平静无波的俊容上少了火药味,也少了阴戾的狠劲,紧抿的唇瓣诉说着心中无比的懊悔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还不醒过来?为什么还不愿意醒过来呢?皱着眉头,殷水遥不禁挫败地低下头,右手也同时覆上殷莫邪没有注射点滴的右手掌,随后拉到自己身前。纤细的手掌唤起殷水遥数度不愿承认的错误,让那早已隐藏许久,不见天日的良知浮上了台面。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殷莫邪竟会选择自杀来结束一切,他应该让殷莫邪就这么死去,好报他心中多年怨恨!

    但是……为什么当他明白殷莫邪的意思后,心在刹那间疼如刀割?满脑子只想着要阻止他!为什么要阻止?找不到理由。为什么会心痛如绞?想不出原因。只知道不准他就这么死去!不准!

    “大哥。”

    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扬起了眉,殷水遥依然握着殷莫邪的手。

    “大哥,小舅还好吗?”来到床前看到殷水遥的举止,殷水痕不由得怔忡了下。

    “……”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殷水遥依旧不言不语。

    其实答与不答根本没有差别,如果小舅有了什么变化,医院都会和他们联络,询问不过是一种惯性而已。

    “你很闲吗?”虽然不打算回答他,可也没有人能够让人一直盯着看。

    耸了耸肩,殷水痕抿唇浅笑道:“我只是关心,也……很想问……”

    “问什么?”

    眸子一转,顺手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到殷水痕旁边道:“我听心语说是你阻止小舅寻短?”

    “又如何?”

    又一耸肩:“不如何,只是为什么?”

    迎上殷水遥终于看他的眼神,殷水痕一点也没让那冰冷如刀的利芒吓到,反而道:“依妈妈的说词,你对小舅该是有恨的,但是你却阻止小舅?为什么你要救一个你恨之入骨的人?”

    “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当然有关系,而且是有很大的关系。”睁大了眼,殷水痕煞有其事地说,“他——”一指殷莫邪,挺起胸膛道:“是我小舅!”

    “喔?”

    正眼注视殷水遥含带讽刺的瞳眸,殷水痕难得正色道:“我不管十六年前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对小舅做了什么,但是小舅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和爷爷的死都应该可以抵过了,小舅也被你逼得走上极端,人家说一死万事休,可偏偏你又救了他,若你只想更加折磨他而救他,我是绝不会允许的。”

    “如果我说是又怎样?”

    猛然吸了口气,殷水痕语气倏然沉道:“那我发誓,就算是倾我所有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以殷氏的地位来说,要对付你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十足挑衅的话是该让殷水遥怒目相向的,可是殷水遥只是抬起头,冷眼瞪视。殷水痕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一直到殷水遥又将眼光转移到殷莫邪脸上,之后缓道:“我不知道,在我心中有恨也有歉疚,一时之间,我也无法做出明确抉择,所以……愿意谈谈吗?”

    乍听前段话殷水痕笑意微扬,心喜大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可当听到最后那句时,不禁怔忡,谈谈?是指和他吗?疑惑不解中也发现了殷水遥的眼光并没有看着自己,而那方向竟是——“小舅。”

    是的,殷水遥眼眨也不眨看着的竟是原本昏迷中,却不知在何时清醒的殷莫邪。

    看来方才那句话是朝着谁说的……早已十分明确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耸耸肩,殷水痕笑容可掬地回应庄心语的好奇。

    “你不知道?”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庄心语不禁愕然。

    “因为之后我就不在场了嘛。”殷水痕依旧笑容不变地端起桌前茶杯,轻轻喝了口。

    闻言庄心语不禁扬起眉头,随之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扬起甜笑,也端起茶杯缓缓喝着。算他问了一个笨题!试想,通常要一个人说出心里话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要自尊心高,脸皮却薄的水遥在第三者面前坦诚自己的错误,这无非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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