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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中) 第九章 作者:款款
    一夜无话,转瞬天明。

    仆役们把周府大门打开,天不亮时周维庄收拾齐整便要上朝去了。

    此刻东方刚升启明星。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此时气候已近初冬寒气酷冷。未说话之际寒气白霜扑面。

    佣人打开旧时王府大门,突然看见正大门处,站立了一人,抬头看着东方若隐若现的日头。那人举目看着日头慢慢升起,周围一点点都由黑暗转向白淅。

    那人一身素服束发金冠。粼粼清寒空气中,面色沉静鲜颜重鬓。清晨雾气之中影影绰绰的那人,唇若涂朱眉黑入鬓,漆黑黑的隆孔瞧着巷子深处。

    庄简听了仆人禀告,急忙跑出来周府。他心中暗暗叫苦,跪在地上给那人见礼。

    “太子殿下,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那人正是太子刘育碧。刘育碧竟然大清早亲自到了他周府的门口,负手而站。庄简心中寻思这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难道,太子恼了昨天之事,大清早便登门找事吗?

    太子瞩目看着他,回首笑道:“周维庄,今日乃是我打猎的日子,你同我一同到城外行围狩猎吧。”

    庄简抬起脸一脸愕然。心道,他被打得站都站不稳,太子竟要他跟他一同骑马打猎,这整治他的法子也太奇异了吧。

    汉天子贵戚打猎是如同祭祀、会盟、宴享一样是庄重神圣之大事,是尚武精神的一种表现,因此仪式隆重。刘育碧事先选择良辰吉日祭祀马祖、整治田车就等着出去游玩了。

    刘育碧微微一笑,令他坐了太子的车辇。庄简推辞不得,惶恐不安的爬上车子。满队的将然之辞,一切业已准备就绪,只等在一声令下,众人和兵士们都成群结队的浩浩荡荡的出了城,人人锦帽貂裘全副武装,好一个英武风发的场面。

    众人越过了城郊大丘陵,追逐群兽。

    太子择了良马正式出猎。这日子也是良辰吉日。太子挎上良马之后,率领一些公卿来到打猎之地。秋围群鹿聚集,有猎人沿着漆、沮二水的岸边设围,将鹿群及野兔鸡鸟等小兽纷纷赶向太子子守候的地方。驱赶群兽供人们射猎。

    庄简靠在太子车辇上从高处眺望着原野,这里广袤无垠水草丰茂,野兽出入三五成群,或跑或行。随从们再次策马放鹰驱猎犬驱赶着兽群供太子射猎取乐。

    太子刘育碧坐于马上,英姿飒爽威风凛凛。随从们将兽群赶到他的附近,太子张弓挟矢,自马上追随者幼鹿,铮的金铁之声响出,刘育碧大显身手,一箭就射中了一头鹿,那鹿中了箭常鸣着向远方奔去,刘育碧微微一笑也不追赶。众位大内侍卫计朝堂上武将纷纷欢呼了一起放箭射去,那鹿跑不过了数里倒地而亡。群臣大声喝彩。刘育碧一笑,长风带起来他的长袍,他回首望向山岗上的车队,回眸一笑。他舒眉亮眼,转带摇翎,纵马过岗,旋步若风,飒飒英姿略带几分狂放,竟是一种从未见过英姿勃发、勇武豪健的君主之态。

    庄简看得傻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刘育碧射中一鹿之后,所骑的骏马昂头嘶鸣,他一松缰绳坐骑像闪电一样的射向原野,弯弓放箭又一箭射中了一头野牛。

    鹰飞于高空,经常翱翔于上,紧随着负痛而走的野牛而去,众将齐声大喊策马追了下去。刘育碧一马当先,他的马最疾疾行于最前,突然马鸣长嘶,太子已从侍卫手中抢过长戟,一戟插中野牛脊背。野牛嘶嚎径向太子之马撞击了过来,刘育碧应声落马。众将大惊。庄简一惊之下从车上站了起来。众人急急涌上前方,数刀齐下把那野牛乱刀砍下。太子刘育碧一跃而起出刀一刀深插进猎物的面门,野牛嘶嚎着倒地。众人齐声欢呼声震围苑。

    庄简站与车辇上,长风吹扶起四周锦缎帷幔,他心跳极快。脑子里急急转着各种念头,只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是给他看得吗?

    庄简胆战心惊。

    太子得胜大归,一展满怀的激情和抱负。打猎结束太子猎获物很多,太子高高兴兴用野味宴享群臣,射猎得胜返朝宴享群臣。

    这时候已是晚霞满天,众人策马回城,刘育碧迎风急驰,他的黑发顺风张扬,庄简用袖掩着口唇脸被风吹得青白。

    刘育碧与车驾并驾其驱,太子问道:“周维庄,今日打猎我打得猎物多么?”

    庄简答:“太子英武,打的猎物最多。”

    刘育碧微微一笑:“以我这种身手,可称的上一个‘好’字?”

    庄简心中忐忑,不知此人打了什么算盘:“当然是很‘好’。”

    夜风中,刘育碧眉飞目笑,瞧着他说:“你可喜欢?”

    庄简的魂魄都飞了,他张大了嘴巴不知怎样回答。

    刘育碧挑了眉说:“原来是不喜欢?”

    庄简被逼无奈,只得道:“臣喜欢。”

    “好。”太子一笑。

    众人一行人风驰电掣的回返东宫。途经周维庄府邸时,庄简结结巴巴的道:“殿下,臣的家到了。”

    太子冷冷对他一笑,庄简顿时毛骨悚然。

    一行众人到了东宫。众人纷纷跳下了马。东宫总管王子昌跑出来迎接。庄简坐在车辇上腿脚都软了。刘育碧站在车旁,虎视耽耽得盯着他。庄简心悸伸手握住车棂却是不动了。

    太子冷冷的道:“周维庄,你昨日曾说,你的事不需我操心!我管束你不得是吗?”

    庄简微微打颤:“臣喝醉了酒,不记得了。”

    刘育碧笑道:“好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周维庄啊周维庄,你甚么时候才对我说一句实话呢!”他一把就抓住了庄简的衣襟,将他硬生生的从车上拽下来。

    他一手攥住庄简的前襟衣服,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庄简被他拽的站立不稳,心中惊骇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的气力。多年前,他一手就能把他甩到一旁的。

    刘育碧笑着说道:“今天我就叫你看看,我有没有资格管束你!”

    他一把抓住庄简,硬是把他拖得踉跄着走进东宫了。

    庄简吓得魂魄散乱,踉踉跄跄的被拖进去了。

    ***

    东宫之内红烛高烧、檀香缭绕。

    刘育碧带着庄简直入寝宫。庄简心中惊骇走步踉跄着进去。却看见东宫里面已经安排了宴席,自寝宫榻边安排了盛宴,款待于他。

    太子笑盈盈的伸手挽了他请他入席。庄简看见了东宫之内太监,宫婢都不见人影,大殿之中只有他君臣二人。太监总管出门时反手带住了殿门并反扣上了。

    静夜中远方更鼓轻敲,桌上红烛高烧嘶嘶声响,偶尔“噼叭”烛焰陡然变亮,淡淡的烟气向四周飞散开,映射着橘黄的烛光,爆起了一只烛花。

    庄简心中暗暗叫苦,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夜路走多时终遇鬼么?

    刘育碧今日游猎归来身乏口干,他坐在榻边取了杯盏张口连饮了几杯酒,然后上下得打量着庄简。庄简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如鹿跳,手捏着酒杯心事忐忑。

    太子伸手招呼他坐的近些,庄简不动。太子盯着他,庄简只得坐在方案的一侧紧挨着太子。他的脸都被太子看得涨红了。

    ——真乃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情到浓时人憔悴。惯看花谢并花开,却怕缘起又缘灭。

    刘育碧看着他笑道:“周维庄,你还未喝酒脸怎么就红了?”

    庄简忐忑不安,这太子无法无天奸猾如鬼从不按常理出牌。这次千万莫要三岁小儿绊倒七十老娘。这可如何解围?

    刘育碧心中畅快,他伸手扶在太傅的手臂上,脸若红霞:“周维庄,我对你怎样?”

    真是怕啥来啥。庄简口中只得回应:“太子对我很好。”

    “那你为何厌恶我管束你?”

    庄简半边身子都被那手扶得火烫,烫得他心跳脸烧:“臣被太子管束,是应该的。”

    刘育碧点头道:“这话,你说得可是不情不愿?”

    强权之下安有个人意愿?你逼我说谎。庄简硬了头皮说:“没有不情愿。”

    太子道:“好。”

    他看着庄简,目光中闪闪灼灼得透出光彩来,他目光通透在明烛掩映下逼视着庄简,庄简不能与他对视,只能垂首不去看、不去想、不做声。

    刘育碧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他,道:“我曾说过的话,你总是不放在心上,周维庄。”

    庄简心中叫苦不迭一脸哀求,你可不要说喜欢了我!

    太子静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周维庄,我说过得迟早有一日,你会光明正大的在我身旁。”

    “——你今晚就留在这里罢。”

    庄简猛然抬起头,张大了嘴巴,好似不敢相信得看着眼前之人。那张从来不知何谓羞愧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怎么这殿外没有下雨,为何会连声闪电轰雷。这太子明明并未喝醉,怎么满嘴胡话?!

    刘育碧一向对男女之事端庄肃穆,此刻主动邀请入幕之宾,脸上也有些绯红。他抬起手摸了摸庄简的面孔,故作轻松得与他说笑:“周维庄,你长得很是俊秀呢。”摆明了叫庄简过来接下句话茬,把这调情之事接续着向下进行下去。

    只是这庄简惊骇得如同天塌地滥,面孔都扭曲变形了。

    他定了定神壮起了胆子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满脸苦楚,语无伦次的说:“臣,臣不明白太子的话。臣也不是妃子,怎能留在太子寝宫呢?”

    刘育碧脸色大变,变得异样苍白。他哦了一声抬起眉眼,瞩目着庄简。

    庄简的头皮都炸了,他看着太子变脸心中惧怕,口中话都说不囫囵了:“臣,臣又不是女人,臣也不能干那厚颜无耻的事,太子殿下,你喝醉了吧。”太子已然疯了,他庄简还未疯,所以不能应承。

    刘育碧瞪大了眼睛,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维庄跪在他面前,口口声声拒绝了他的宠幸。这事横出意外,他震惊得脑子都转不回来了,这,这周维庄不是好男色如命吗?现在这人态度言语怎么变得怎么好似换画一般快啊。怎么回事?

    这人何时变成了干板直正、坐怀不乱的圣之和者柳下惠了?

    庄简心中悔恨、遗憾、不甘、不敢种种心情都拥上心头。他眼中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跪在地上哭了:“臣是太子授业之师,伦理大义早定。怎能没了斯文道义跟太子做这种违背人性纲常的无耻之事?古有圣贤书专指,世人要避‘三风十愆’,说什么‘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三风四愆便有比童已为乱风!更且男子破志,女子破居,武之毁也,这种好男色之风乃是国破家亡的祸根。太子为未来国君,说这话好生糊涂!竟然将微臣看做了不要廉耻、遇主以色的弄臣娈臣。还要逼着臣不当圣贤当奸佞,我真是羞愧难当不能活了,太子你怎能这样对我?!”

    这一番话说的好。

    听得太子傻了,真如同霎时间三九天倾盆雪水直接从天灵盖里浇进去,直浇得太子全身冰冷欲火全消,一腔子欲火情热化成了冰块雪石。

    一念之间就由大喜至了大悲。刘育碧的全身都微微颤抖了。他脸色唰白的看着庄简。这番话就是没有错的,奇特的是怎么从周维庄口中冠冕堂皇的说出来哪。

    庄简跪地大哭道:“臣一直是清白忠贞恪守本分,从不做那违反常伦,荒淫无耻得……勾当……”他哭诉到此,脸上终于一红打了个咯儿,“臣,臣宁愿一死也不做那猪狗不如的畜生之事!”

    这一番话骂得太子脸上红红白白,张口结舌羞愧难当。他气的面孔惨白脸上皮肉不住抽怵,全身都打颤了。这本是你情我愿的风月情事,竟让此人一顿编排教训成了不堪入目的丧国辱权的荒淫之举和畜生媾和之事了。

    这人的上下嘴唇两张皮,真是轻轻松松的置人死地,杀人于无形啊!

    太子恼的声音都缠了,怒到了极至反倒笑了起来:“周维庄!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忠贞之臣啊!这么说你是宁死也不肯了?”

    庄简哭道:“臣……不能。”

    刘育碧大怒道:“那你就去死吧!”

    庄简立刻眨了眨眼,张口结舌哑口无言。若说让他去死,他还真不情愿。

    刘育碧恼羞成怒恶狠狠的说:“你既然如此洁身自好宁碎不全,那就斩了你的头去做个圣人,保你的忠贞去吧!”

    他本来一片情热恋心,盼的周维庄解了他的情意,名正言顺的管束他。谁知这周维庄竟然撒泼装疯翻脸不认人一刀戳到他的心窝上,都快把他捅死了。这泼皮无赖竟然与他谈论忠贞清白、伦理常纲?与他宣称三风比童、丧国刑墨?那个握了他手腕流馋水,跑到妓院中买男人的周维庄竟敢对他说教?

    庄简听到“死”字,立刻色变后缩再也不敢嘴巴上讨便宜了。他憋着气也不敢跟太子强辩了。

    刘育碧捏了他的痛脚,见他怕死更是怒了。这人既不要脸他也能放下身架豁得出去。他小时受过艰辛这曲以软韧应对之术,远比常人更能容忍。这时候干脆被逼得撕了脸皮也不要了颜面,活脱脱赶鸭上架亦欲明摆着强奸。羞愤交加怒声道:“——周维庄,你是不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哪?!”

    庄简苦笑,不过这事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实在不能做不得做!他虽怕死这事做了比死还要可怕。

    假如与太子一旦有私,被揭穿了庐山真面目那时,他将何以自处?

    他脸上苦痛一语不发。

    刘育碧见他不再顶嘴转怒为喜。他脸上强自挤出笑容,与他温存道:“周维庄,你以后只要忠心办差,我会令你处尊位受厚禄,天下人莫不敛衽而拜。我会好好看待与你。”

    庄简干脆闭紧嘴巴。

    刘育碧站起身来不与他废话了。他性子刚强,亲自伸了御手过来拉扯他。庄简苦笑连忙让了一步避开了他。太子顿时脸就阴沉下来了,庄简万般无奈只好站定不动。太子又上前凑近庄简只得再退一步。几步下来两人已经围了桌子转了个半圈。

    庄简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两人的角色调了了个儿。以他素日的禀性做法,怎么说也是他去调戏娇嫩的花朵儿一样的太子啊,这太子初次表衷情被拒于是失了常态,倒是完全变了个模样。

    就算被太子抓到他也不怕这正经、不好风月的刘育碧无师自通强上了他。

    只是,真的不能啊!

    太子被他左躲右闪心中更怒:“周维庄,你再退一步我就宰了你!”

    庄简退无可退,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躺在了地上滚来滚去,大哭道:“臣万万不能做这种丢人的事,太子你逼臣做奸!我不要活了。”

    刘育碧听了他哭叫气的打颤:“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不怕死就不必为难了!”

    庄简哭道:“我怕死。”

    “那你乖乖听话就不必去死了。”刘育碧气得连话都说的粗俗了。

    “不成。跟男人上床更丢人!”

    “……”刘育碧瞪着他,怒极了反笑:“周维庄,我以为你喜欢这种丢人事的。”

    庄简被臊得脸都红中泛绿了,还咬着牙死撑:“我,我可是太子之师朝廷命官。我誓死不能做这没有廉耻的男人苟合之事。”

    无伦刘育碧怎么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庄简便是一个“不”字。太子松口气他便插话打混连奔带闪躲着他。刘育碧恼了,他便满地打滚哭嚎撒泼,无论是软磨硬糙,他就是一句话誓死不跟男人上床。刘育碧大怒,叫人要把他拖出去痛打,庄简便直着脖子对着门外大声哭嚎着,太子逼奸未遂便要棒杀忠臣,做鬼了也要去向中宫皇后曹婕处还魂告状云云。他脑子灵光口齿伶俐,口口声声把曹皇后抬出来压着太子。太子对曹后敬畏有加不敢有违。

    刘育碧怒不得打不得,站在大殿中手脚都冰凉了。

    真是见了鬼了。他贵为太子,人才品貌都是上佳的,青睐这周维庄本来就是委身屈就了。谁知这素日的淫贼花丛中的采蜜郎,竟然摇身变成了正人君子对他拿起来架子,死活不肯与他相好,做那他素来干惯了的和爱干的事。

    他与庄简这般闹腾动静极大,在寂静的黑夜里传得深远。他一向严厉,宫内太监们听到了也不敢出来观瞧,这一来二去竟然时间流逝折腾到了天亮。

    刘育碧便有天大的浓情情热,也给他折腾得没了这种闲情逸致和情调。他转念想到,这种子衿欢好之事还需得哄得他回心转意才好,硬是用强始终不美。

    最终,他压了压心中怒火,也被庄简嚎得头痛心乱心窝子搅来搅去都碎了。于是怒目瞧着庄简,厉声训斥:“你滚吧。”

    庄简得了赦令,连滚带爬的逃出东宫寝殿。正出门之际迎头撞见王子昌。他尴尬的一笑,便跑出宫门落荒而逃了。

    ***

    风疾雨骤吹皱了一池春水。

    风侵密林,连带着俊木修竹随风摇曳都竞相折腰倾身。

    太子刘育碧蒙在鼓中不辩了方向。他自初春春寒之日,长安烟花之地偶遇了飘零浪庄简后,与他数次斗智斗心、百般讥诮笑嬉,缘孽深长。两番援救后先恶后爱,神志身心都不知觉的被牵系到了那浪子的身上。从此被此人所累,为他喜悲、失态、失神,竟乃至完全失了体面方寸,伸手便要强人所难。

    他在情爱上心本淡,却撞见了庄简这个情场浪子花丛恶狼,对方小施手段(或者是根本没有施手段),无心间就被他迷的晕头昏脑。原来只是频施好意言语试探,却被庄简一把抓住因头,好好发作暴跳了一番。

    他幼时性子就暴戾,后因遭受了大难方才学会了忍耐取诿。此时满腔情热被拒后又羞又怒,硬生生变回来了蛮横跋扈的真实面目。

    貌似正经端庄,极恶男男之事的人变成了粗暴蛮横霸王硬上弓,原本毫无贞操的淫贼恶棍却成了忠贞不二的柳下惠跪地哭保贞洁,真真形势场面变了个大颠倒大转向。令人啼笑皆非,拍案惊奇。

    庄简迎合不得躲避不得哭不得笑不得。他本身意志放却旁边,身份便不能有一丝出轨,他不为了太傅所累也得为了叔侄义亲,否则他庄简死了能下得三、四层铁树孽镜地狱就谢天谢地了,也不想多下到十八层的刀锯地狱。

    这罪孽太大了他承受不得,接受不起。

    当风暴来袭时,人们本身处于风眼核心,看不清方向未来由是随风转向,无从镇定。

    这好事没能做成,两人心里又都存了缝隙疙瘩。

    庄简心中又存了胆怯告病不朝。幸好这周维庄体虚之名是满天下皆知的。他病了也是常事,倒是无人计较。但却是果然如他所料。他不在朝时,便有了御史大臣弹劾起太子太傅周维庄的事。他是听了前来探病的朱行说起来的。

    昨日,是在全朝文武上朝时有大臣当堂奏本时弹劾起禁国公周维。

    近来奉帝身体多病,便令了太子随朝听奏,太子当时也俱在朝堂之上。

    这时御史大夫和中丞除了朝班,弹劾起周维庄来,说道:“禁国公周维庄不尊礼法,有违常理。行事骇俗,不具官本。常在储君身边恐会教习坏了太子,更且。”御史大夫偷眼看了一眼太子:“周维庄好色喜男宠,品质犹差尤为大恶。跟太子朝夕相处,会连累了殿下的声誉极为不妥。”

    刘育碧心中大怒,想着这定是那晚周维庄哭叫了一夜,传了出去。

    因为翌日曹后就派来了人训话,不准太子再苛责留宿周太傅。若是惹得周太傅哭哭啼啼终日不喜,她便将周太傅外放到云中郡雁门郡去跟匈奴打仗去了。太子称是但是心怒,这事竟然瞒不住了,两天之内传的满朝俱知,难怪御史们要弹劾周维庄了。

    此刻果然有御史的首官御史大夫奏本弹劾周维庄。

    太子脸上竟然不透声色,当堂朗声说:“周维庄博学大成,世代书香,资质才智崇礼尊礼都为上乘。我得周维庄为太傅受益良多。为政之道唯在得人。而盛世出贤臣能臣,乱世出忠臣烈臣。一人之身,才有长短。五指安有不齐,我取其长不问其短。我用周维庄贤能二处,因材施用。其余的概不理会。”

    他心中大骂,死周维庄若是早早顺从了我,哪有这种麻烦事?

    一旁的右丞相听了心中大急,忙出朝班急急禀告:“太子所言极是。周维庄周太傅德才兼备,无私循公。哪里有什么不尊礼法之处?!”他刚跟周维庄定了攻守同盟,可切不能让周维庄被弹劾了离开了太子身畔被踢出长安,这下子前功尽弃。

    他回身怒视着御史大夫,道:“御史不得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周太傅喜好了男宠品质恶劣了?老臣以性命担保,周太傅不但不好男色更且是大大的端庄肃穆贤良正直,从来没有任何吃喝嫖赌的不良嗜好,实在是百官的楷模。皇上不但不能怪罪而且更要大大的嘉奖才行。”

    这一番话来令众人瞠目结舌,连太子也侧目而视。这秦森无处不与太子为敌处处打别。怎么这周维庄的事一出,火烧屁股一样的跳出来为周维庄陈情表忠。

    这周维庄难道品性高绝竟到了令右丞相与太子都尽释前嫌联起手来为他夸功共赞的地步了?这,这也太,太神通了!

    朝堂之上风向瞬息万变,御史大夫已然头蒙蒙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奉帝本就昏庸更兼头晕眼花了。这事两面对立也不知孰是孰非,信谁为好了。

    他问道:“罗爱卿,你意如何呢?”

    朝班里罗敖生正蹙眉盯着御史大夫,漆黑的眼睛冷渗渗的瞧着御史一语不发。

    御史这本一奏可捅了马蜂窝,正在心中忐忑胡疑,满身都不自在。见皇上问到了大理寺卿心中大喜,管束历律的廷尉罗敖生可是亲自从章台街抓出来了周维庄,数百双眼睛看着呢。罗敖生素来做人做的性气刚狠,不畏强暴权贵。他可不惧太子和右丞相睁着眼睛满嘴胡语。

    罗卿突见了皇上问话施了一礼。他回过眼神来正自便看见太子和右丞相两人又齐齐瞪着他,他心中顿生薄怒,为何要问他?

    他面上无色,冷冷的道:“论德而定次,量能授官。上贤为三公,次贤为诸侯,下贤为士大夫。孔圣人言道无求备于一人。为人做官忌求全责备。夫子先生授课传业是否称职可征询其学生及双亲,至于本人品质……”他抬眼抽冷子盯了一眼太子。

    太子也冷冷的盯着他。

    两人目光对视,心中不约而同想起了周维庄的疯言疯语,大小老婆?

    那种东西还有品质可言么?

    两个人心中大恼,这不要脸的无德行而伪诈,外貌恭而内欺的盗花贼周维庄,把你剐了千百块都不容赦其罪啊。

    罗敖生在袖中握紧了拳,沉下脸寒声道:“至于周太傅的私事,不关系其位其职。微臣对于他人之家事私癖并不关注。”

    真是一语定江山。

    一场暴雪转瞬化雨,云开雾散。

    奉帝果然阖首道:“周维庄但凡克尽职守便罢了,其私人私事不干系朝政,不得再论。”

    御史大夫满脸羞惭,悻悻然揣着奏折带着中丞走了。

    群臣看得目瞪口呆都傻了,这世上果然没有不能偷天换日的情势啊。这周维庄人不在朝堂,都能翻云覆雨的劳动着三大倾朝重臣,联合起来为他翻案过来。

    看看人家周太傅入朝不过一年,便风生水起、结朋纳党、权倾朝纲。这官做的才称得起淋漓畅意哪。

    那三个人,太子、右丞相、罗大卿三人散朝时,相互看了一眼,尽皆心头大怒。

    这不要脸的祸害周维庄,你怎么还不死?逼得我说谎打诳语。

    三个人怒目看着对方,同时转身拂袖而去了。

    ***

    大理寺右丞腿肚子都转了筋了,他跟了罗敖生走出金殿。看着大卿纤细背影斯斯文文的迈步出了金殿。罗敖生的脸色虽异样莫名,身形尚且稳当。右丞的一颗心放进里肚里,他跟了罗卿八年以上,还是第一次看到罗敖生说话模棱两可暧昧不明。

    罗敖生突然住了步子,右丞忙绕到他身前听他训话。

    罗敖生道:“右丞,你是否认为我言不由衷?”

    大理寺右丞脸一红说:“不敢。大卿定有自己的做法。”

    罗敖生淡然道:“是。但是倘若有一朝我真的徇私枉法的话,右丞当会如何?”

    右丞脸色剧变,他微微一顿汗水便淌了下来:“罗上卿乃是天下刑部之首,所做的必定有其理有其律。”

    罗敖生阖首,道:“不错。”

    此时阳光直晒金殿,罗敖生自廊檐阴影处走入阳光下,全身沐浴在初冬的酷冷阳光下,他的脸色刷白。罗敖生抬起双手暗红的宽袖子落于手肘间,露出了他的双手,他的指尖都在微微打颤。只到此时此刻,在右丞面前他的怒气方才表露了出来。

    罗敖生冷冷的道:“周维庄和刘玉做事独断嚣张拔横,以为我不会动他么?”

    右丞心中胆寒,心道,太子和周维庄多次对罗卿不恭,是该有所教训了。但是为何是现在?难道跟这次传说太子留周维庄在东宫里留宿一夜,两人的嬉闹声传过了几重大殿有关吗?

    罗敖生外柔内钢心劲极强,素不是委屈求全的主儿。他做事法子曲委柔软,事儿却做的凶狠,独断,决绝。周维庄若是跟太子情海翻波才几次三番前来取悦他,眼下又同刘玉相好了,用他当作了垫底的陪衬调情的把戏,这事做的可是离谱。

    右丞心中连番想着却是不断摇头,这定是他想的错了。一定是罗大卿是为常日里的宿怨清算,而不是后种理由。

    罗敖生身为一方大卿,掌管刑狱威仪盖天,自天子以下莫不敬畏。怎会为了这不当眼的小事失了大方呢。

    右丞领命而去。

    罗敖生眯着丹凤眼,黑黑隆孔若闪动的火炎跳越。他遥看艳阳下的宫墙明空,静想了半晌。他眉目舒展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周维庄,天下一定有很多人想看你的心是偏还是正?是热还是冷?或者是根本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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