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绝?她不屑回应,啐。
巴图尔揉了揉眉心,“好了,老鹰不会羡慕苍狼,苍狼也不该藐视老鹰,都停止吧!”但是,巴图尔不得不想,慕容霜华是否看出了什么?确实他对族中长老频频干涉他的决策已经感到不耐烦,妻舅那方的干涉,他还有别的办法化解,独独长老们,他既不可能跟他们把酒言欢或比试一场,也不可能让妻子与孩子去斡旋,还得面对他们自视为长辈的傲慢独断。
但是眼前长老们的不满依然得优先处置,而且他正巧早有打算。
“关于公主殿下的护卫,既然大辰的皇储殿下得在我的部落里待上一段时日,在考量到大辰与我族国情不同,我必须顾及双方的立场与尊严,所以只能请殿下的护卫接受特别的约束……”
“什么意思?”巴图尔看来是早就想找机会跟她提这件事。
巴图尔收留她那时,慕容黎冰,她的庶出皇姊已经在大辰登基,但这跟向巴图尔谈判请他送她回大辰并没有冲突,熙皇的悬赏令早已天下皆知。巴图尔显然别有所图,也许他需要一个大辰公主当正妻,但对象是国力强大的大辰,自然得照大辰的规矩来,他试图拖延送她回大辰的时机,找了诸多借口。
人在屋檐下,又有求于人,慕容霜华自然得陪他玩下去。
“希望殿下明白,我族对阉奴的排斥是根深柢固的,既然我无法时时为你的护卫担保,不如就依我族的方式寻求解决之道。在我族当中确实有些特例,我族的勇士多半会为此网开一面,但是必须让他们身上有明显的记号,只要看到那些记号,我的守卫就知道他是获得特赦的人,不会为难他。”
慕容霜华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样的记号?”现在说实话会不会太迟?巴图尔瞬也不瞬地看着慕容霜华的反应,好像想寻找某些蛛丝马迹。“就跟牲口一样,烙了印纹了身,就是主人的财产,无论是谁都不能够威胁他人的财产,这是我族的法律。”
“这恐怕……”慕容霜华脸都绿了。她不能让堂堂宰相之子、鹰军首领,被当成牲口一样烙印啊!
“既然你的护卫就在外头,方才我已经让人下去办了。殿下的护卫似乎也已经明白入境随俗的道理,没有任何抵抗,这事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他在哪里?”慕容霜华站了起来,巴图尔似乎当下就明白了什么,却掩饰得极好。
“正好,看样子大家都吃饱了,就各自回去吧。我就陪同殿下去看看你的护卫的情况。”巴图尔表现得极有风度,慕容霜华却恨自己竟然连反击的余地也没有。
蓝非未来将会是文官或武将的最高统帅,他也许会克绍箕裘,退役后投身官场,更也许会继续待在军中,凭他的能耐当上骠骑大将军或禁军总统领是迟早的事,所有人都这么相信,但她却让他被当成牲畜一样烙印,这是耻辱,也是她的过失!她惨白着脸跟着巴图尔来到部落安置马匹的另一处营区,他们甚至直接在马厩里便要执行名为赦免的烙刑。
两名虎背熊腰、装扮显然是巴图尔近身侍卫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架住蓝非。巴图尔的近身侍卫与昨日那些守卫完全不同,只有他们族内武艺最高超的人能成为族长的近身侍卫,显然巴图尔早就有计画。
蓝非为何没反抗?她想起她对蓝非说过的话,她应该要有自觉的,蓝非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她惹麻烦,除非是别人刻意挑起争端,就像昨天一样。所以今天他甚至连反抗也无,就被巴特尔的近卫带走,才会一点骚动也没有。
“住手!”慕容霜华先巴图尔一步闯进马厩,却只赶上看着一个罗赛人提了一桶水往蓝非当头泼去。
“忘了告诉公主殿下,我当然知道你的护卫不是罗赛人,要他接受罗赛族的方式并不公平,所以我采用了另一个折衷的方法。”巴图尔在后头几乎是悠哉地道,“这个铜项圈只要你们回到大辰就能想法子取下来,如此便皆大欢喜了,不是吗?”
慕容霜华已经没心思理会巴图尔了,她来到蓝非身前,看着他颈上已经焊死的项圈,方才那桶水虽然稍微将项圈焊接处冷却了,他的脖子还是被烫得发红,她直觉就想伸手去拨开那炽烫的项圈,巴图尔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当心,还很烫。再给他浇些水吧。殿下,退开些。”
慕容霜华只能看着两名罗赛人在他身上倒下一桶又一桶的水,那绝对称不上让人感觉受尊重的待遇,她看着蓝非,而他一脸平静地直视她的眼,彷佛要她明白,他能够隐忍,他不要她在这时和巴图尔起冲突。
慕容霜华定定地看着他。这时候只有看着他,她的怒火才不至于烧得她忘却理智,只有看着他,才不会在这无力的一刻想起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戴上项圈和烙刑相比,并没有让人比较释怀。因为慕容霜华旋即想起在巴图尔后宫所在的营区里,也有些女人是戴着项圈的,她们显然是因为服侍巴图尔而得以与奴隶有所区别。
她希望巴图尔不是有某种独特的兴趣。慕容霜华这下反倒有些担心了。
察觉蓝非的视线往下一转,瞪着某个点良久,慕容霜华循着他的视线,才发现巴图尔还握着她的手,她不着痕迹地抽开了手。
而巴图尔静静地看着一切,甚至在最后接收到蓝非不友善的注视时,有些饶富兴味地笑了。
一名泼水的罗赛人上前确认项圈已经完全降温,转身向巴图尔禀报。
“那么,我想回营帐休息了,族长大人应该没有别的‘节目’了吧?”慕容霜华实在无法阻止自己语带讽剌。
“当然。”巴图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就和‘您的’护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吩咐给其他奴隶就行。”
慕容霜华做了几次深呼吸,她原想跟过去一样露出所谓“得体的微笑”,却不料这回她真的笑不出来!她也不费心深想了,直接扭头便走。
她先去找巫医,讨了烫伤的药便一刻不耽搁地回到营帐里,让帕玛去提来干净的水,待蓝非换了件衣裳,他一边把头发擦干,她则立刻帮他上药。
伤口不只起了水泡,贴近接合处的两处伤口甚至有严重灼伤的痕迹,慕容霜华一口气梗住。一路上蓝非没开口说话,她心里也因为愧疚而忐忑着,直到这一刻才忍不住看向蓝非,却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慕容霜华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原来那么澄澈明亮,因为被泼了一身湿,黑发和长睫都仍有水气,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无辜……
她原本窒闷的胸口像被什么揪紧了,心绪紊乱地躁动着。
“对不起。”她没料到开口时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像泫然欲泣。她从来不曾如此软弱,而这时萌现的软弱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恶。
她将会是女皇,此时此刻,她该做的不是透露自己的软弱,她应该要让他知道,他不会白白承受这些屈辱;她应该展现她的魄力,而不是像刚刚那样带着他夹着尾巴逃走……
蓝非眼里有些什么闪动着,但那些情绪就和过去一样难以捉摸。“我没事。”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较像保证,“不是你的错。”
他当然不会说那是她的错。慕容霜华心里清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替他把伤口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