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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不微笑 第十章 作者:镜水
    第一次见到大哥是什么时候?他们姊弟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父母突然过世的伤痛难以抹灭,还有知道必须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异母大哥同住的错愕。

    他们家的经济算是小康,房子是租下来的,房东在知道他们家中顿失经济支柱后,就很现实地限期他们搬出去,没出过社会的四个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骤变,除了失去亲人的痛心外,也备感不知所措。

    然后,慕弈之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知道这就是那个父亲一直不肯认的大儿子,是他们的异母大哥,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同性恋者。

    他很温柔,也很可靠,一肩扛下所有的后事,但他们三个姊弟却怎么样也没办法对他友善。

    因为父母会出车祸,这个异母大哥的亲生母亲难辞其咎。

    慕弈之的亲生母亲偶而会向父亲要钱,父亲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多少会给一点。那天,父亲也是接到电话,决定跟她当面讲清楚,说明他现在有一个温暖的家,请她别再打扰,给完这次后就此情断义绝。

    母亲也跟着父亲去了,但却没有人预料到,他们出了门后就再也没办法回来。

    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十分地排斥慕弈之,也用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情说过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要不是他们没有地方住,根本不想跟他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当然,慕弈之被母亲拋弃且没有来往的事情,他们是过了很久才知道。

    他们住在一起,却不交谈,慕弈之本就不大的住所因为这四个弟妹而笼罩在压迫的空气下。每天,慕弈之会煮好三餐,但最后的结果都是进了垃圾桶。

    他们嫌弃他、嘲讽他,觉得他恶心。

    不论他怎么做,他们始终都没给过他好脸色,慕弈之不曾抱怨过,态度依然温和。

    身为大姊的慕谊庭第一次跟慕弈之说话是为了跟他要钱。三个弟弟就要缴学费了,但她却连自己的都凑不出来,若非真的山穷水尽,她一点也不想根这个等同于仇人的大哥说话,她也是瞒着弟弟们来跟慕弈之商量的。慕弈之虽然只大她两岁,但她总认为他会有办法。

    慕弈之当时只是微微地一笑,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接着,他一天比一天晚回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他,反而觉得他不在家更好。慕谊庭偶会怀疑,但也只是想想就作罢,毕竟,她没必要去担心一个跟她无关的人,当然她也不曾想过,慕弈之身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因为他总是那样淡淡地笑着。

    第一次见到慕弈之发病,是一个有雨的夜晚。

    他们为了慕谊庭找慕弈之拿钱的事情而吵了起来,才进门的慕弈之想要温语劝他们冷静,却成了箭靶。所有的怒气都朝他爆发,究竟骂了些什么,他们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慕弈之始终无语,默默地承受一切难听的话,没有人注意到他太过苍白的脸色,也没有发现他手指冰冷颤抖,更没有察觉他额间的冷汗湿了他的衣襟。

    在一片混乱的争吵当中,有人气愤地就想夺门而出,慕弈之想上前拦阻,被不客气地推开,不是很大的力道,但是却让他整个人倾倒在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能怔怔地看着他难受的神情。他紧闭着双眼,手心按着胸口,像是要断气般的喘息,连嘴唇都异常发白。

    首先从混乱当中回神的慕谦御心知不对,当机立断地就将他送到医院。

    医生说,他实在太乱来,他的心脏病需要用药物来控制,他却将近一个月没有复诊;医生说,他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明明不能勉强的身体却呈现极度疲劳的状态;医生还说,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发病的状况会越来越危险。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这个异母大哥有治不好的心脏病,他没有复诊是因为他把医药费省下来给他们当学费,他勉强自己晚上兼差当家教是要应付家里多出来的开支,他不爱惜自己,也都是为了他们这几个从来不曾对他好过的异母弟妹。

    「大哥清醒时的第一句话,是叫我们不要因为他而吵架,他很虚弱,脸色也不好,但却仍是那样对我们笑着,我们没有人说得出话。」慕谦御说着往事,如今轻描淡写的文字叙述已经没有办法表达出当时感受到的震撼。「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了解,自己做出的事情是多无知、幼稚,而且愚蠢。在知道大哥跟他亲生母亲根本从来就没有联系后,你可以想见我们每个人懊悔的程度。」他看着坐在长椅上始终不语的管晔,斯文的脸上挂着苦笑。

    慕弈之带给他们姊弟的不仅仅只是亲情,那无法偿还的包容,广大的像是海洋,那样沉静的温柔,彻底地撼动了他们。

    慕谦御续道:「他可以为对他老是恶形恶状、根本说不上有什么关系,又抢走他父爱的陌生亲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可以说他笨说他蠢,也可以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烂好人,」他认真地看着管晔,「但是不可否认的,我们都被他感动了。」

    在大哥出院后,情况就慢慢地改变。虽然一开始很尴尬,他们嘴巴上不说,但也都一步步地接近这个大哥,并且学习之间的相处。

    越是了解他,越是打从心里尊敬他、喜爱他,他的性向问题不知何时被遗忘,没有人在乎他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只知道他是他们唯一且最亲爱的大哥。

    管晔从头到尾沉默地听着,脸上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偶而在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快地让人来不及捕捉。

    原来那个柔善的笑脸后面,竟然隐藏了这么沉重的封闭伤痕,究竟慕弈之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微笑?究竟慕弈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接近他、抚平他的伤痛?他一直以为,他根本没有经历过挫折,所以从来都没有深思过……管晔脸色紧绷,随着过去一幕幕拒绝慕弈之善意的画面掠过眼前,他的唇越抿越紧。

    因为慕弈之很孤独,所以才不想让他走同样的路,然而他因为无聊的自尊将上天的不公平加诸在无辜的慕弈之身上,却从未想过,他的笑容根本就是在掩饰那些结不了痂的伤口。

    管晔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有些什么反应。

    慕谦御可没漏掉他那细微地蹙眉动作,他可以解读成眼前这个男人在为大哥的过往心疼吗?他轻吁口气,翻出这些成年往事,他自己也颇为沉重,现在讲起来,还是觉得十分对不起大哥。

    幸好刚才他已经询问过医生,大哥的情况趋于稳定,不然他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

    管晔默然良久,他看着已呈映照出夕阳的落地窗,缓缓地启唇:「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因为我要你想仔细。」慕谦御坚定地睇着他,「我大哥的性向你已经很清楚了,你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如果不是真心的,就请你停止接近他。」

    管晔转首看着慕谦御,深沉的神色辨不出喜怒。

    「他不是一个健康的人,需要细心的照顾和包容,如果你不能做到,最好也离开他。」慕谦御没有半分妥协。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管晔冷道。

    「那就由你决定。」眼镜底下的双眸直视着管晔,「我不是在说笑,如果你不能给他幸福,那么就别再出现。离开,或者留下,你自己决定。」

    管晔顿住,离开或者……留下?

    他离不开,不然早就该放手,可是留下?

    他能像慕谦御所说的那样,真心地付出同等的感情,关怀地照顾他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只能自私的利用慕弈之的不求回报,只想要索取他带给他的温暖和宁静?

    他爱上慕弈之了吗?

    他从没爱过人,慕谦御说的话,摇摆了他的意志。

    他只知道,他需要慕弈之,在认清了自己对他有感情后,没想过要放弃。

    可是现在……他该怎么做?

    才认清自己的感觉却又被迫要做出困难的选择,管晔异常烦躁,他不耐地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能总是在逃避。」慕谦御在他越过身旁时启唇,「我不问你大哥为何发病,但是我希望你认真地面对你们之间的牵扯。你若没有办法确定就尽快放手,大哥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要是你伤害了他,我一样不会饶过你。」他目视前方,任管晔擦身而过,静静地落下话。

    管晔紧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远离这令他无法思考的空气。

    他不是逃避,只是……只是……

    可恶!他要见慕弈之,不管他是昏迷还是清醒,他要见到那张扰乱他的清雅面孔。

    现在!!

    **************

    如果睁开眼睛,会看到父亲在的那个世界吗?

    或许,他可以说声「对不起」。因为他终究对一个人动了情。

    如果不是那个世界,那么,当他睁开双眼,所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医生、医生!他好象要醒了!」

    如果已经知道是什么结局,可不可以重来一遍,把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当成一场梦?

    「情况很好,只是几天没进食虚弱了一些,等他完全清醒让他吃药,然后才能进食,今天只能先吃些流质的食物。」

    似乎是很难,因为,那些话,那些事,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无法忘记。

    「谢谢你,医生!拜托你大哥,拜托你快点醒吧,我们都好担心!」

    只能选择面对,纵使可能会受到伤害,他仍是要睁开眼睛接受,不能一直躲避下去。

    他所要面临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啊!醒了、醒了!大哥醒了!」

    欢呼声随着柔软的人体抱住了他,慕弈之艰难地眨动眼睑,只觉得泄进眼帘的光芒好刺眼,让他一时无法适应。

    「谊……庭?」他下意识地靠声音辨别紧搂住自己的人,才一启唇,喉咙就干涩地有如火焰在烧,让他的语调破碎。

    「大哥,先喝点水……大姊,妳走开点,挡到了。」

    啊,这是谦御的声音。「谦……」

    「是我。先别说话,你睡了很久,滴水未进,喉咙会很难过的。」

    耳边的话才落下,一阵湿凉就袭上他干裂的唇瓣,一滴滴的,滑进他灼烧的喉间,给予等待已久的滋润。

    边喝水的同时,他的视线也慢慢聚焦。他看到一身白袍的大弟,看到满脸兴奋的妹妹,还看到睁着大眼准备说话的两个小弟。

    「大哥!」慕曜茗和慕汐诏同时出声,默契好的不得了。

    慕弈之牵起一丝淡笑,让他们安心。

    随着持续缓慢地移动目光,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有些僵硬。

    他……不在。

    他在期待什么吗?慕弈之敛下眼。

    慕谦御把病床升起,让他可以靠坐,他拿着主治医生刚才留下的药丸递给他。

    「先吃药吧,大哥。」转院是对的,他也可以就近照顾。

    慕弈之依言吃下,他看了围在床边的弟妹一眼,略带歉疚地轻道:「让你们担心了,抱歉。」他好象常常说这句话,真是个没用的哥哥。

    「唉呀,没事就好啦!」慕谊庭轻快地打断他的自责,虽然他们这几天的确担心的要死,不过可也不想看到大哥一醒来就难过。「你肚子饿不饿,我请医护人员送东西来吃好吗?」

    「这里又不是餐厅。」还请人送!慕谦御白了她一眼。「那边不是有两颗大苹果?去弄成泥装在碗里。」他下达指令。

    「喔。」一向爱抬杠的慕谊庭二话不说地立即行动。因为弟弟是医生嘛!当然要听话。

    「我睡了多久?」慕弈之轻问,气息略显薄弱。

    「五天了,所以身体虚弱是当然的。」慕谦御调整点滴,侧首不经意地打量到他白晰的后颈上有一枚粉红色的痕迹。他调整点滴的手顿了一下。

    慕弈之毫无所觉,他抿了抿唇,略微迟疑后终究开口问:「你们……有没有看到管晔?」

    「没有、没有!我们谁都没看到!」慕谊庭拿着水果刀,很快地插嘴。

    「咦,可是,大姊,第一天的时候,那个管……噢!」削了一半的苹果砸上慕汐诏的头,一点都不留情。「妳、妳为什么拿苹果丢我?」干嘛老是打他?

    「你该庆幸是苹果,不是这个!」她晃了晃手中的刀子。「你给我闭上嘴,不要老是说错话。」啧,猪头诸脑的,老是搞不清楚状况。她恶狠狠地瞪他。

    基于她手上拿着凶器……不,是基于好男不跟女斗的英雄原则,慕汐诏很快地缝住自己的嘴巴。顺便拿个没好气的白眼给已经快忍不住笑意的三哥看。

    慕弈之靠坐在床头,视线落在遥远的窗外。

    管晔……大概离开了吧!他都已经拒绝他了,依照他的个性,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这样也好,反正他迟早是会走的。

    结束了,不要紧的,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不要紧的……真的。

    「大哥,我要先走。」慕谦御替他拉好被子。「我要离开去视察,晚一点再过来,这边就交给你们。」他对剩下三个人交代。

    好象发现了颇为值得玩味的线索……不知道最近时装界有没有什么新闻?似乎很有去看看的价值。慕谦御转身走出病房,离去前唇边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怪了,那死小子笑什么东西?「我要弄东西给大哥吃……你们两个!负责陪大哥聊天!」慕谊庭拿着另外一颗苹果,跟着慕谦御的屁股后面也走了出去。

    她一离开,慕汐诏马上爆出不平之声,「刚刚她明明就叫我闭上嘴,现在又要我陪大哥聊天了,真是善变!」女人心,海底针。

    「谁叫你不懂得察言观色,吃的亏当然比较多。」慕曜茗伸伸懒腰,觉得天气很适合午睡。

    「明明就是她鸭霸欺负人好不好!」慕汐诏寻求援助,「大哥,你说对不……呃,睡着了。」他的音量倏地变小。

    慕弈之斜靠在半伸起的床头,露出美丽的颈项,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清澈的眼瞳,脸上有着明显的疲累,柔顺的发散至一旁,沈静地有如一幅画。

    「咦?」慕汐诏发现他脖子上有个红色的印记,「那是什……」

    「嘘!」站在他身后的慕曜茗也看到了,他拉着弟弟,「别吵到大哥,先出去再说。」真是尴尬,那分明就是一个人为留下的……痕,哎。

    「你干嘛莫名其妙脸红?……啊!干嘛啦!」好痛!

    「少啰唆,叫你出去再说。」

    「那也不必打我吧?」呜呜,他多灾多难的头。

    「谁叫你欠打。」他可以体会大姊的行为了、

    两人叽叽喳喳、蹑手蹑脚地出了病房。

    把安静的空气留给半睡半梦的人。

    好静。

    彷佛时间停止了流动,凝聚在这个房间里,轻轻地、慢慢地,令人心安的静谧。

    似乎,他也曾在什么时候感受过这种完全放下心的感觉,什么时候?

    好象就在不久以前,在同样的房间里,当一双炙热的黑眸凝视着他时,那种专注的神情,让他安心,让他平静。

    他记得黑眸的主人坐在他身旁很久很久,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一直看着他。

    他好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那一剎那。

    但是黑眸的主人终究是起身了,他以为他要离开,但是他没有。

    他走进他的病床,手指抚上他的面颊,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他是用指尖在亲吻他。

    他心跳的很快,整个意识里都是那只手的温暖。

    彷佛终于摸够似的,黑眸的主人停下手,缓缓地弯下身,就在他的耳旁,低喃了一句话。

    是什么?好象是……很重要的一句话。几乎让他湿了眼眶。

    语毕,黑眸睇视他良久,然后他的唇熨贴上他的颈项,轻柔却又固执的,伴随着那句低喃洒下咒语,他整个人因而发烫。

    他想要伸出手,想要张开眼睛,想要给予他响应,但他身体重的不能如愿,只能感觉那双黑眸静悄悄地,一如来时般地离去。

    是梦吗?

    那样的温柔,虚幻却又真实。

    是梦吧。

    因为他几乎能确定,那个人就是管晔。

    「喀擦」。

    病房门被悄悄地打了开来,有人走进了病房。

    是谁?谊庭还是曜茗?

    脚步声沉稳地踱了过来,最后,停站在他的病床旁。

    熟悉的气息剎时扩散纠缠,一如以往的每一次靠近。

    是……谁?

    「你还不醒来,要我像童话故事般吻你吗?」

    低沉磁性的悦耳嗓音震动了欲睡欲醒的慕弈之,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迅速睁开双眼。

    修长的身影有着最优雅的傲气,俊美的五官勾勒出无暇的面容,熟悉的脸庞却有陌生的表情,他是管晔,有一点不一样的……管晔。

    「你……」慕弈之瞠大了眼,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正站立在他面前。

    「我回来了,从巴黎。」一下飞机就没有停留地直奔医院。

    慕弈之愣住,「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他记得他说过,他会去很久很久。

    「为了约定。」管晔伸出手,触碰慕弈之颈后间的红痕,带来一阵灼烫。「我说过要你等我,所以我现在回来了。」

    从后颈传来的温度让慕弈之晃神,「什……什么意思?」

    管晔皱眉,「就是我之前讲的那样。」他居然没听进去?

    「之前?」慕弈之全然不解。

    管晔的眉变成死结,「我说我决定留下来,要你等我!」

    「你……你说的?跟我说吗?」慕弈之愣住。没、没有啊,管晔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难得的真心话居然如此被轻视,管晔瞇起眼,逼视他,「就在这里,五天前,我在你身旁说的!」亏他还大老远跑回巴黎,事情解决完毕就上飞机飞回来,他居然把他临走前的承诺忘的一乾二净!

    五天前……那不是他刚昏迷的时候?慕弈之眨眼。

    「我……我那时候没有意识。」怎么可能会记得……也只是感觉到有人彷佛在耳边说过一些话而已……原来不是梦。

    「那又怎样?」管晔一脸理所当然,他这辈子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要给他听进去。

    慕弈之只能看着他,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管晔好陌生。

    「那……你不用再回去了?」

    「当然不用,我已经解约了。」他说的轻描淡写。

    「解约?」慕弈之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他不顾虚软的身体,着急地拉住他的手忙问:「你为什么要引退?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你不用这么做的。」他单纯的以为管晔只是因为愧疚所以才想留下照顾他。

    管晔凝视着他,黑眸里有一丝火气。

    「你还搞不懂什么意思吗?」他真想把他抓起来摇晃,「我说我要留下!和你!这一辈子都不走了!」该死,一定要他说的这么明!他有些懊恼地别过脸。

    一……一辈子?他是说……

    慕弈之完全地怔愣住,在看见管晔眼底的认真时,他的眼眶微微地泛潮。

    「你别想反悔,你说过你可以一直陪着我的!」管晔瞅着他。他是不会放他走的!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

    「可……可是……」他指的是友情啊!不是爱……慕弈之轻轻地摇头,不可能这么美好的,有很多事情还是存在,没有办法就这样忽略。

    「不准摇头!」管晔抓着他的肩膀,定定地望进他清澈的双眸,那令他深深陷入的温柔,「就算你逃跑,我也绝对会追上你。你可以试试看,看是我会先放弃,还是你会先累倒。」

    那样不可动摇的真挚神情,让慕弈之的视线逐渐模糊。

    「我是说真的,你如果不想浪费力气,那就不要再拒绝我。」管晔抚上他的面颊,出奇的轻柔。

    一瞬间,慕弈之的胸口像是涨满了什么。

    「可是我不健康。」这样的麻烦,他为什么会要?

    「我知道。」他绝对比任何人都细心照顾他。

    「你会遭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免不了。

    「我知道。」他从来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你会没办法过以前习惯的日子。」他结束他的事业就是铁证。

    「我知道。」那就换有人陪伴的日子。

    「我……我没办法马上爱你。」因为他无法这么快对父亲释怀。

    「我知道。」他可以等,等多久都行。

    慕弈之声音哑了,「你……你本来可以选更好的路走……」

    管晔扬起眉,他低首汲取着他身上的清香,他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

    「我只想选你。」说没有挣扎是骗人的,但是失去慕弈之的那种感觉他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把他绑在身边是最好的决定。

    不过,慕弈之赢了。他自始至终不变的温柔和关怀让他相信了,让他相信他不会再被背叛。

    他怎么也办法放手,第一次,他如此渴望一个人,觉得为他放弃所有也无所谓,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侵入太深太深了。

    很轻柔地,他环抱住了慕弈之微颤的身躯。

    他在他耳边低语,「我是个坏学生,你一辈子都不可以放弃我。」

    慕弈之只是将脸埋入他厚实地肩膀当中,很久很久都不曾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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