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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下) 第三折 二 作者:沈纯
    洛阳。雄踞黄河,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呼虎牢、西应函谷,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既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富商巨贾聚集之地,以繁华富丽著称于世的千年古都。

    温惜花不是在洛阳长大的。可是他知道,在江湖上,只要提起他,就一定会提起洛阳,一定会说到洛阳温家。

    温惜花从不反驳。

    聪明人都明白,一件事就算是假的,如果被别人说得多了,到了最后就会弄假成真。你如果要去告诉一个喜欢轻信的人说,这是假的,人家不但不会感激,只怕还会恼羞成怒报以老拳。温惜花是聪明人,甚至是江湖上公认最聪明的人,但他不愿意纠正的原因却不是这个。

    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既然你不能让一个人全部都知道,就最好让他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这样说,温惜花却一直都很喜欢洛阳。他是浪子,浪子最喜欢的,从来都是纸醉金迷的繁华之地。他转头,见沈白聿从进城时起,就在饶有兴味的打量四周的建筑布局和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禁奇道:“小白,莫非你没有来过洛阳?”

    沈白聿一怔,沉默片刻,才摇头道:“不,我来过。只是那时有事在身,没什么时间好好观赏。”

    温惜花缀住他走慢了半步,笑道:“那我定要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洛阳最出名的——”

    “洛阳最出名的武林世家?当然是银戟温家、金环楼家、神弓宁家和妙手孙家。”前面有一个身佩大刀的江湖豪客朝拿索子枪的另外一人说道,他声音甚大,恰恰把温惜花的话断在中间。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举步,就听一个女子冷咤道:“银戟温候,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它要排在金环楼家前面?”

    街上众人都是一震,心里先喝了一声采,好一把断金切玉的嗓子!循声望去,前面不远几步站着一名女子,长身玉立,穿着绛紫轻裳,脸上覆着面纱。她身边一名佩剑的侠客,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正苦笑的看着那女子,见众人目光集中过来,不免轻咳一下,拱手道:“舍妹年纪小,说话不知道分寸,诸位见谅。”

    那女子似是面有愠色,还要再说,已经被她哥哥连拉带拽的劝走了。

    沈白聿留心看男子的手,发现他双手虎口有茧,似还有细细碎碎的伤口,眉头轻皱,正要抬头问温惜花。就听那拿索子枪的青年奇道:“刚刚说话的是什么人?温家的方天银戟排名天下第一,先祖又是皇上亲自封的候爷,在楼家面前有什么不对?”

    沈白聿愣了愣,突然想到一事,旁边的温惜花已经伸手过来拉了他就走。后面那大汉笑声远远传来:“兄弟你有所不知,刚刚说话的就是楼家的掌上明珠‘紫霞仙子’楼舞雨。两年前,她家本欲和温家结亲,结果被温家婉拒,楼小姐大失面子,此后自然是相看两相厌……”

    温惜花一口气拉着沈白聿走出好远,到听不见那些蜚短流长了,才停下脚回头。沈白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脸的忍俊不禁,温惜花板起脸,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苦笑道:“你想笑就笑吧,只是看在朋友的份上,给我留几分面子,莫要太大声。”

    他话音才落,沈白聿就老实不客气的大笑起来,一边拿手背去擦笑出的眼泪,一边抚着胸口顺气。温惜花微微一凛,之前探过沈白聿的脉,时重时轻,却有一丝真气保住心脉。但是看沈白聿的动作,那一丝真气显是仅可勉强让人行动如常,现下他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林泰善曾说沈白聿时日无多,虽然那时他听了也是怒从心起,却非是虚言。

    想到这里,温惜花胸口一阵刺痛,见他脸色愈沉,沈白聿不由慢慢止住了笑声,笑道:“温公子,难得我可以笑一笑你,莫要摆了脸色给我看。”

    温惜花回过神来,摇头叹道:“这件事,唉……”

    沈白聿微微一笑道:“那楼小姐听说乃是江湖有数的美人,个性又温柔体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楼家也算武林世家,和温家门当户对,你为什么不愿意?”

    温惜花皱眉,上下打量他,忽然嘻嘻笑道:“如果这样说……小白你也算江湖有数的美男子,个性虽不温柔却勉强能说是体贴,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沈家是武林世家,和温家门当户对,不如我娶你算了。”

    沈白聿生性豁达,对生死视若无物。平时听温惜花的疯言疯语多了,也不生气,眼睛一转反而正色道:“有何不可。反正我活不了两年,你很快就可以恢复单身,倒让沈家白赚了一笔聘礼。”

    他不知道刚刚温惜花脸色不好就是为了他的毒伤,只是话一出口就见温惜花眉头狠狠一皱,很快又放开,对他笑道:“未必。江湖血路多凶险,如果我比你先死,你就要做寡妇了。”

    沈白聿皱眉道:“青天白日的,不要乱说。”

    温惜花倒是开怀一笑,拉他走进一条小巷,道:“小白,你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沈白聿微现诧异之色,沉思起来,任由温惜花领着他穿街走巷。他长居问剑山庄,虽然明辨聪颖、性情刚强,却人情生疏,常犯以己度人的毛病。比之薛明月,他从小看她长大,视如妹妹,心中常以为对方也是如此,就从不体恤她女孩儿家下里的柔肠百转。

    不过片刻功夫,振远镖局的大门已经在眼前,温惜花正要说话,沈白聿已经摆摆手,道:“你去吧,我去看看妙手回春堂的孙老板,晚上可以到八方楼的天字号房找我。”

    温惜花点头,道:“好,我坐坐就回,你莫要走得太晚。”

    沈白聿走了出去,听见他这么说,只好苦笑着回头道:“你还怕我迷路?”

    几步过去,他瘦削的身影已经在人群里隐没。温惜花可以轻易的分辨出他笔直的身形,犹如一把发着寒光的利刃,在人群里有种不合时宜的冷清。

    从他们重新相遇起,沈白聿就在变。现在,他一点点由楚桐变回了那个初见时幽深的少年,许多年过去了,那种不快乐和心事重重的感觉分毫未动。唯一变了的,是已不再有人能轻易看穿他的心思。

    温惜花心里一叹,入江湖易,出江湖难。即使是智能天纵、武功盖世的天之骄子,在这江湖之中也只是一尾随波逐流的小鱼——江湖托起了他们,江湖也可以随便的抛弃他们。到那个时候,才明白以天下之大、一己之能,舍江湖外,再无容身之所。

    引见的管家给他做了个揖,温惜花点头微笑,收拾情怀,踏进了振远镖局的大门。

    振远镖局的管家姓肖,人人都叫他肖四。他人生得瘦瘦小小,长着一张无论给谁看了都会说十足十是个管家的脸。肖管家恭恭敬敬的走在前面,他的步子很稳,也很小心,和温惜花保持着前后一步的距离,不多也不少。

    温惜花一直仔细的观察着肖管家的步子,走过前厅时,忽然叹了口气,道:“请问贵姓?”

    肖管家道:“鄙姓肖。”

    温惜花微笑道:“肖管家,我好像还没有恭喜贵东家。”

    肖管家头也不回,用习惯了有意压低的语调恭恭敬敬的道:“多谢温公子,只是不知喜从何来?”

    温惜花道:“振远镖局有肖管家这样身怀天音诀第八重绝技的人物,将来必无有何后顾之忧。”

    肖管家似是身形微动,细看之下又会让人觉得只是错觉。他苦笑道:“温公子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管家,不知道什么天音诀。不过我们镖局里卧虎藏龙,不要说少总镖头、二少爷都是新一辈的高手,其它的丘镖头、罗镖头、张镖头在江湖里也是亮个万儿山贼盗匪也得绕道走的人物,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江湖之中最忌被人看透根底,见他极力撇清,温惜花也不多说,只是笑了一笑。他这么一笑,肖管家就流了一滴汗下来,走的就更沉稳了。

    踏进振远镖局的内堂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有人进来,几十道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有人曾经说过,温惜花这个人天生就是公子。公子这个词从古有之,当它出现在一个人名的后面时,可以代表很多意思,比如说出自名门,比如说挥金如土,比如说潇洒不羁,比如说名士风流……

    但是对于温惜花,公子这个词只有一种意思。就是当他出现时,所有人的眼光都会像吊靴鬼般跟着他转,而目光里通常也只有一种意思:终于来了接手麻烦的冤大头。

    座中有认识他的人,眼睛已经亮了;就算是没见过温惜花的,见到他那种天塌下来也可以当被盖的懒洋洋的笑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听的话通常都是一个陷阱,比如公子,比如天下第一。

    所以,他才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温惜花一边在心里大骂黑手那要人命的兵器谱,一边环视了四周一圈。上座的是少林高僧明觉和武当长老清远,旁边陪坐的是宁家少总镖头大少宁渊,依次下来分别是二少宁征,三大镖头丘冷衫、罗济、张潮,几个镖局子弟一字排开,守在门口。

    我们的温公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所以他也没等人请,就直接在宁渊下首找了一个主宾的位置坐下。他朝在场的人一点头,开口第一句就是:“宁老镖头的伤好些了吗?”

    在座的人脸色都变了。

    宁渊才三十出头,却已儿代父职六年,行动间也隐隐有了一方宗师之相,听见温惜花这么一问,沉声道:“温少,家父出门拜会故友还未回来,受伤之说全无道理,不知你从何处道听途说?”

    温惜花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笑,起身就道:“宁少镖头,告辞了。”

    说完了这句话,也不听旁边明觉大师和清远道长出声相阻,温惜花就真的干干脆脆出门去,潇潇洒洒的走了。

    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哑然。

    来到街面,温惜花这才伸了个懒腰,天色晴日方好,麻烦也暂时一拍两散。他本想说话,忽然发现身边空空荡荡,才想起进振远镖局之前沈白聿已经走了。他自语道:“好,先去妙手回春堂找人,再拉小白回八方楼喝酒。只希望他莫要真的迷路,省得我要在洛阳城敲锣打鼓的寻人。”

    沈白聿并不知道温惜花真的只是“坐坐就回”,他找了个人打听清楚妙手回春堂的所在,就慢慢的沿着城中要道边看边走。走出十几丈后,沈白聿停下了脚步,回头淡淡的道:“楼公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楼无月还是在城门口见到的装扮,想是从那时起便一直盯着他两人。听见沈白聿这么一说,也就大大方方的走上来,拱手道:“沈兄,刚刚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他一揖到底,态度诚恳自然,确实叫人发不起脾气。沈白聿抬手还礼,淡淡的道:“无妨,楼公子有话请讲,沈某还有事要办。”

    江湖胜传沈白聿性格孤傲,不好言辞,楼无月向来有所听闻,所以也不以为意,只是依旧笑道:“方听沈兄问路,请问可是要去妙手回春堂?”见沈白聿不接口,楼无月只好直截了当的道:“如果是那样,沈兄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妙手回春前几天被人上门寻事,牌匾砸了,店面毁了,现在正关门修缮呢。”

    “哦?”沈白聿终于有了些许兴致,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洛阳地面上找妙手孙家的不是?”

    楼无月一笑,手往前方一指道:“此事说来话长,沈兄不如与我上会宾阁慢慢谈起?”

    沈白聿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交浅不言深,恕我不能奉陪。”

    他自己的话说完,扭头就走,楼无月没想到沈白聿真的如此不通事务,先呆了一下,才苦笑着追上来,道:“沈兄,我实在是有事相求。”

    沈白聿脚步不紧不慢,头也不回道:“请讲。”

    楼无月叹了口气,拿出一封信笺,道:“在下只是想请沈兄带一封信。”

    沈白聿目光所及,见上面写着“宁三小姐启”几个字,忍不住皱起了眉,道:“楼公子,这……”

    旁边有人劈手已经接过了那信笺,笑嘻嘻的道:“青鸟殷勤,这种事你本该来找我才对。”两人一齐转头,映着艳阳,一边笑的又快活又亲切的,不是温惜花又是谁。

    虽是闹市之中,但要无声无息的接近到两人都毫不觉察,温惜花的功夫实在不容小觑。楼无月心中赞叹,嘴里已经道:“温公子,若你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温惜花笑道:“楼兄不必多礼,先前城门时多亏你解围,我这也算礼尚往来。”

    楼无月哑然失笑,道:“舞雨虽是我嫡亲妹子,我也不像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和人斗嘴失了身份,若说解围……说实在的,提亲的是家父家叔,见面的是家慈,舞雨她根本不知道温兄长什么样呢!”

    就在温惜花一愣的时候,楼无月长笑两声,就要拱手作别。

    沈白聿想笑又不敢笑,咳嗽了一下,截住楼无月道:“孙家之事还请楼兄说明。”

    楼无月已经要走出去,听见他问又回转头来笑道:“两天前唐门的大小姐唐妙经过,不知道为什么硬说‘妙手回春堂’的妙字犯了她的名讳,大闹回春堂,还把招牌砸了。这不孙家只好先关门大吉,避一避这女煞星的风头。”

    说完之后,他又朝温惜花一揖,道:“温公子,一切拜托。”

    现在天气虽然还是那么好,街上来来往往的少女笑的还是那么明媚,但温惜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沈白聿跟在他后面,走得极慢,温惜花先走前几步,才发觉沈白聿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他叹口气,无奈的转过身,苦笑道:“小白,你莫非是在生我的气?”

    沈白聿微笑起来,道:“你说错了。不是我在生气,是你在生气。”

    温惜花扳着脸道:“男人偶尔自我陶醉一下又不希奇,我有什么气好生的。”

    说是这样说,他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沈白聿走到他身边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一趟走得这么快,莫非是振远镖局连茶也不给一口,把你气跑了么?”

    温惜花笑了起来,道:“这次你就说错了。是我连茶也没有喝一口,就把其它人气饱了。”

    听了他的话,沈白聿敛起眉,目光闪动,他沉思的时候模样分外的秀气。片刻之后,他才问道:“宁啸中是不是没有出现?”

    温惜花笑着用手指敲了敲沈白聿的手背,道:“不错不错,小白你若是去做半仙,我定会捧场。”

    沈白聿宛尔道:“这有何难猜,宁啸中是江湖上出名的老狐狸,他若出现了还能让你脱身出来,振远镖局早二十年就倒了。既然没有出现,难道是病了?”说到这里,他才出现了一丝忧色:“黑道白道打滚多年,宁啸中涵养功夫决计不会如此之差,一支镖也会让他气得病倒……那就是受伤。宁啸中的神弓兵器谱排名第四,能让他受伤的人天下间只怕寥寥无几。”

    抬起头来,和温惜花苦笑的表情对视,沈白聿摇头道:“温公子,这次你的麻烦大了。”

    温惜花笑道:“振远镖局全靠宁啸中‘百步穿杨’的威名在支撑着,若是传出他不但受伤还失镖的消息,那这块纵横江湖几十年的金字招牌也就倒了。可江湖上多的就是道听途说,越是欲盖弥彰,越是引人注意。到了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大张旗鼓,找回失去的暗镖以正视听。想找我帮忙还要把我蒙在鼓里,真把我当成了冤大头不成。”

    沈白聿笑道:“所以你就先给他们个下马威?——好大的架子!”

    温惜花只得苦笑道:“这本来就是件极麻烦的事,其中疑点很多。首先振远镖局保的这支暗镖原本该是一批红货,现在看来,更是宁啸中亲自随行押镖。宁啸中已经半退隐江湖三四年,这些年走镖的多是他的手下弟子,能劳动他重新出山押一批暗镖,这批红货的价值该在百万之数。”

    顿了顿,他又道:“洛阳富商巨贾云集,一批普通的红货价值再大,也不过几十万两,能出得起百万两的人,天下间也不会多。走暗镖说明这批红货哪怕不是来路不正,也想尽量避人耳目,这是最大的疑点。”

    沈白聿也露出思索的表情,道:“百万的红货,送到洛阳来托镖,这是一难。劫走之后脱手,这又是一难。”

    温惜花笑道:“更有意思的是我居然发现振远镖局有一个身怀天音诀的管家,你说是不是很凑巧。”

    目光一凛,沈白聿皱眉道:“天音诀乃是当年魔教七宝之一,传说练到第十重之后,配合红绡曲、春后笛、碧玉琵琶的其中任何一种,有万夫莫当之威。振远镖局怎么会和魔教扯上关系,难道春后笛之事并非谣言?”

    轻轻摇头,温惜花也忍不住露出苦恼之色,道:“莫要说那三样神兵已是百年前的传说,这一批暗镖数目不详、内容不详、委托人不详,却单单传出个‘春后笛’,这流言实在来得蹊跷。”

    沈白聿忽然苦笑道:“我错了。”

    温惜花奇道:“怎么说?”

    沈白聿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跟你来洛阳?来了洛阳为什么不好好去游山玩水,偏要听你抱怨?听了你的抱怨为什么还不够,还要跟着你一起费脑子?”

    哈哈一笑,温惜花拉着沈白聿的衣袖道:“朋友一场,当初可是你说的。不要小气,最多我晚上在八方楼请你喝酒。”

    沈白聿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要住在八方楼?”

    一个人跑到自己的家门口,却非要去住客栈,那个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一定是心理有问题。

    温惜花显然两样都没有问题,他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实实在在的一年到头也不回一次家,平时如果遇到要过洛阳,向来都绕道走。

    所以温惜花才出道的时候,江湖上就有些人传言,他并不是温家的嫡系;甚至有人说,他是温家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这个传言既没有人证实,也没有人反驳。

    自从两百多年前温家先祖温崇方、温崇竹随太祖开国以来,不但世代为官为将,封赏无数,而且家传的方天银戟,也成为武林中的一支奇兵。温家深谙保全之道,多次请辞封王不说,也极力约束子弟结交江湖中人,以免朝廷猜忌。每一代,温家只有武功机智最高的一名后人被获准行走江湖,使用先祖留下的神兵。久而久之,它就慢慢变成了在朝的武林世家,也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家族之一。

    而我们天下第一的温公子似乎对自己的崇高地位没有自觉,听了沈白聿的话,只是无限惆怅的叹了口气,眉头打了十七八个结,苦恼的道:“小白,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比你还——”

    话音未落,前面不远处的八方楼忽然灯火通明,一阵幽香扑鼻,十四个白衣的绝色少女鱼贯而出,边走边铺开地上的红毯到两人脚下,然后顺次两边站定,一齐朝他们盈盈一拜,异口同声的道:“二公子。”

    这才发现街面上竟已没有了多余的人,眼见十四双美丽的眼睛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沈白聿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脸色铁青的温惜花。

    长叹一声,温惜花终于能把刚刚的话说全:“——后悔来了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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