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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吻别 第五章 作者:董妮
    魏绣蓉一回家,对李鸣打声招呼,就拎着大包小包跑进厨房。

    李鸣走过去替她关上大门,再顺手将大门上的钥匙拔下来,放进她扔在沙发上的皮包里。

    没有他这样在后头帮她打理,包管她一天到晚丢钥匙。

    帮她收拾完善后,他跟着走进厨房,看见她正像颗陀螺似的团团转,东切西洗、又炒又煮的。

    「妳在干什么?」他不禁好奇问道。

    「做晚饭啊!」

    「晚饭?妳不是跟赵鹏出去吃过了,还做什么晚饭?」声音里有一丝酸味。但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在嫉妒,毕竟,这场约会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又有什么好吃醋的。他不过是有一点点兴趣想知道,她跟赵鹏究竟出去干了些什么?再次强调,他绝不是嫉妒。

    「我是吃了一个汉堡、一块炸鸡、一包薯条、一杯可乐。但你是知道我的,不管吃再多东西,没吃点米饭,我就觉得好像没吃饱似的,那堆东西尽让我觉得更饿。」她边说,边加快做饭的动作。

    「啊!」他呆了一下。「赵鹏带妳去吃速食?」他以为他们会去吃上一顿烛光晚餐,再不济也会有一顿简餐,怎么会上速食店啃汉堡呢?

    「对啊!赵鹏赶时间,我也赶时间,去速食店吃是最快的,上餐厅那要等多久?」

    「你们赶什么时间?我不是说了,妳可以不必太早回来。」还有赵鹏那小子,第一次约魏绣蓉就这样没诚意,存心耍人吗?

    「赵鹏的姊姊前些天交通意外过世了,今晚做头七,他还要赶回家张罗办法事的东西。至于我,鸣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一定要赶回来的啊!」

    「这小子,姊姊死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邀女人去约会?」原来赵鹏是这么没情没义的男人,可恶!李鸣决定了,明天去公司就解除他开发部主任的职务,直接炒了他。

    「什么约会?赵鹏是找我帮忙做实验,他说开发部每个月一次的检讨会就快到了,本来一直帮他实验产品好不好用的姊姊突然过世,他临时找不到人帮忙,就想到我。毕竟我是你、他顶头上司的老婆,跟公司也是有一点点关联的,直接跟我讨论什么样的卫生棉好用不会太尴尬,因此才说要请我吃晚饭。」

    李鸣晕倒。那今天到底是……唉,根本牛头对到马嘴上去了嘛!

    「赵鹏赶着回家做法事,那妳呢?妳又在赶什么时间?我不是说了,不必担心我,妳尽管去玩,晚饭我会自己解决。」

    「可是鸣哥,今天是周末耶!」她特地、非常大声地强调「周末」两个字。

    「就是周末才好啊!不管今晚怎么玩,明天都可以好好休息,没有压力。」

    她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含冤带屈地望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每次都很期待周末的。」

    呃!现在是什么情况?周末,每个礼拜都有啊!又不稀奇,她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好吧!绣蓉,我道歉,我确实忘了这个周末答应过妳什么事,可以麻烦妳告诉我吗?」

    「不是这个周末,是每个周末都要做的事。」她给他提示。

    他想,努力、用力地想,但……「对不起,我还是想不起来。」

    「你的人生计划表呢?」

    早扔进垃圾桶了好不好?反正他都快死了,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可又不能在她面前说出来,所以他只好继续想,好久好久……

    「我真的很抱歉,我想不起来。」他放弃了。「妳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吗?」

    「每个周末我们都会……那个嘛!」她羞怯地跺脚。好吧!她承认,她好色,每个周末都万分期待两人相好的时刻。她留恋他肌肤的温度、身体的味道、亲吻时的快感,甚至是他高潮时那淡淡的呻吟都令她万分着迷。

    他是她的丈夫,也是第一个教会她男女间性爱快乐的男人。

    从十八岁嫁给他到现在,她二十四了,对他的迷恋越来越深。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成天缠住他不放,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单纯地抱着他,心都会觉得暖暖的,好满足。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那样浪漫的婚姻生活只有小说电影里才有。现实世界里,人是要工作、要吃喝拉撒睡的。他们不可能成天腻在一起。

    一点点缺憾她可以忍耐,只要从周一开始慢慢数,每个礼拜都有一个周末,其他时间她就找些杂事来打发,日子也不是太难挨。

    可是她还是最期待周末,日日想、夜夜盼,无论如何都不让那旖旎浪漫的时光白白耗去。

    李鸣脑子转了片刻。「啊!」一抹可疑的红逐次浮上他白皙俊美的脸。「妳的意思是,我们每个周末……那个……上床……」

    她用力一点头,好委屈、好哀怨的模样。

    李鸣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真是这样吗?他们夫妻的房事只固定在每个周末来上一次,他……他是如此没情趣的男人,把跟她欢好当成公事办?

    不会吧?他记得他们的闺房生活一直很和谐啊!他又不是变态,连那种事都列入人生计划表里照章办事。

    但瞧她现在的神情,他似乎不是个太称职的老公,总让老婆处在一种欲求不满的情况下。

    怎么会这样?他有点头痛,又感到一丝口干舌燥。

    「绣蓉,我……」他走到她身后,轻揽住她的腰,感觉到她浑身一震,同时也带动他体内一点欲火开始窜烧。「我很抱歉,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我……我似乎太不解风情了。」

    「不会啦!」倚在亲亲老公怀里,她的小脸照样红得醉人。「你平常日子都要上班,本来晚上就该好好休息,反正我们都是夫妻子,来日方长。」

    如果没有来日呢?生命中什么才是最重要、最应该珍惜的?也许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算真正懂得生命的真谛。

    「绣蓉,过去我真的是太自大了,事实上我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聪明、了不起。下次我若再干出这样的傻事,妳尽管直接告诉我,好吗?」他轻含住她的耳垂,舌头探进她的耳里戏要着。

    「嗯……」她娇躯一软,化作春水似的瘫在他怀里。「鸣哥,你这么聪明的人……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啊……的事,我又怎么会清楚,唔……」

    「我也许比妳多读了几年书,但世界如此大,谁又敢说自己通晓所有知识呢?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即便强如圣人,也会犯错,更何况我一个小小凡人。」至少他现在就深深尝到后悔的滋味。

    「鸣哥。」她知道他不太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情,他喜欢凡事操之在己的感觉。过去,她也一直遵守着这项游戏规则,不插手、不干涉他所有作为。她记得嫁进李家的第一天,婆婆跟她说过,男人就像风筝,总爱在天上飞,女人不可能把他扯下来绑在身边,那只会破坏夫妻问的感情。不如学那放风筝的人,给风筝系上一条线,女人只要紧捉住线头,也就不怕男人会飞到不见人影。那是婆婆与公公相处多年下来的心得,她一直放在心里。

    真心喜欢他,就不要剪断他的翅膀、束缚他,她自信做得还不错。

    但最近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让她再也忍不住要弄个明白。「我不是太聪明的人,如果你有事,请直接告诉我,你这样暗示我是不会懂的。」

    直接告诉她,他得了癌症,也许就快蒙主宠召丫?!开什么玩笑!魏绣蓉是那般单纯的人,让她知道这件事,还不把她给活活吓死。

    他得病的事绝不能说,而这也是他最郁闷的事。任何人,不管他平时有多么坚强,患了病的时候,心情总是脆弱的,总想找个人诉诉苦。

    如果这个时候还找不到人说,那不只是身体痛苦,连精神都要崩溃。

    可李鸣却连崩溃的权利也没有,该说他太古板,还是做事太严谨?在他几近完美的人生计划表里压根儿没有患病这回事,当然他也不会想到碰着了这个「万一」该如何处理?

    本来照计划,他现在应该是努力打拚事业,并调养身体,期待明年与魏绣蓉生个健康可爱的小宝宝的。

    但现在……什么也别想了,那堆如山高的计划表已在癌症的魔爪下彻底灰飞烟灭了。

    更郁卒的是,没有计划他就不会做事了。难道他得再列一份计划,然后一路照做到死?真是……怨哪!

    「鸣哥?」魏绣蓉推推突然呆掉的李鸣。「你怎么不说话?」

    「我……」他不说谎,这辈子从没骗过一个人,那么干脆就不说了。「我很好,妳别胡思乱想。」

    「可是……唔!」她话还没说完,一张嘴就被他的双唇给堵住了。

    他一边吻她,一边伸手关了瓦斯。

    「绣蓉,反正妳刚才也吃了不少东西,我又暂时还不饿,不如我们今天就晚点吃饭,先做些有趣的事吧。」他的大掌探进她的衣衫,接触到一片粉嫩的肌肤,温润得像要把他整只手都给吸进去。

    「鸣哥……」她娇吟地伸长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真的可以吗?现在……唔,还不到九点半……」

    「何必斤斤计较时间?」他另一只手解下她的裙子,隔着底裤揉弄她挺翘的丰臀,那绝佳的弹性令他心醉。

    「可过去你一定是九点半才开始……啊,十点半……嗯……结束……」她半呻吟、半贴上自己的身体,与他拥吻得难舍难分。

    呃!他是这么规律得像机器的人吗?该不会在她心里,他连行房都有一套计划表,回回照章办事吧?

    他真的没有啊!只是……唉,突然觉得好讨厌自己,原来他是个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

    幸亏他可爱的小妻子天真不解世事,否则还不嫌弃他的守旧、不知变通到死?

    可恶!他决定了,今天一定要洗雪前耻。

    「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那种规律的行房表了。」他说,并在心里慎重又严肃地警告自己,爱做计划表不是件坏事,但连上床这种事都能在无意识间按表操课,就实在罪无可恕了。

    「真的?」她大喜。

    他用力一颌首。

    「老公……」她笑得甜如蜜,用力扳下他的头,饿狼扑兔似的狠狠吻上,使致地舔吮他的嘴唇,几乎要将他的唇都给吮破了。

    她双手急匆匆地撕着他的衣服,真的是彻底撕烂了。

    隔着几条碎布,她爱恋地吻着他的身躯,那结实的肌肤,和自初解人事以来就是最令她感到安心的体味,让她体内的情潮翻涌成剧烈的海啸。

    一股大浪打来,他和她彻底淹没在欲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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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云雨过后,李鸣疲累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而魏绣蓉却在闭眼暂歇片刻后,悄悄地爬起身。

    她蹑手蹑脚离开卧室,来到他的书房。

    在他书桌底下有一个保险柜,他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藏在里头,而密码用的正是她的生日——0228。

    这也许是他对她心意的一番表现,而他也从来没瞒过她,她也未曾起过探查他秘密的念头,直到刚才,他说出「不要再有规律的行房表」那句话。

    她一直觉得他最近有些怪异,也在私下细细留意他的言行举止。

    她发现他最近真的做了很多怪事,比如突然跟她亲热、提前下班、忘记开会的事、召开公司联谊会……太多太多了,恐怕她十根手指、再加十根脚趾都数不完。

    但她一直只是留心着,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去查个究竟。

    她尊重他的隐私,如果他的心事是属于不想对人说的,那么就替他保留吧!

    这个世上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实在没有必要事事探究得一清二楚,那完全没有好处。

    直到他表现出连「计划表」都愿意舍弃的态度,她直觉大事不妙了。

    李鸣是多么严谨又规律的人,他甚至以他完美的「人生计划表」为荣。这样一个人突然说要抛弃计划?那等于天在一瞬间塌下来了。

    再顾不得要尊重别人隐私这回事,趁他入睡,她潜入他的书房,按着密码,开启了他最宝贵的秘密。

    偌大的保险箱里只有一个牛皮纸袋,显示他对她并没有太多的隐瞒。

    她打开牛皮纸袋,首先看到的是一大袋药,还有一张名片。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成串的英文字,分开来每个字母她都认识,但连结在一起她就一个也不认识了。

    不过没关系,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网路,只要进入国家网路药典的网站,再输入这一大串又一大串的英文单字,她很容易就可以查到这些药的用途。

    至于那张名片,雪白的一张纸上只有一个名字——龙依,接下来则是一串电话号码。

    魏绣蓉抄下那些药名和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后,立刻将东西归回原位,并锁上保险箱。

    「龙依」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不过她绝不会以为李鸣有外遇。

    这不是说李鸣与某个姓「柳」的家伙有相同高尚的节操,可以坐怀不乱。不过跟李鸣做了六年夫妻,魏绣蓉自信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李鸣有精神洁癖,不是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他无法与其发生亲密行为,因为他下意识觉得那很脏。

    很符合他那严谨的个性不是吗?所以她百分百相信她老公不会玩劈腿。

    那么他小心翼翼藏起一个女人的名片,内情就绝下简单了。

    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他这样费尽心思地隐藏?她努力转动脑袋思考着,边走进厨房。

    人是铁、饭是钢,尤其在做了那么多剧烈运动后,不吃点东西补补,身体实在受不了,她现在好饿。

    继续来煮饭吧!至于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等吃饱再想。

    空肚子的时候想事情实在太累,尤其她一向不擅长思考,或者说,她讨厌太费脑筋的事。

    而这项习惯从她幼稚园起就展露无遗,及至小学,乃有大成。

    记得有一回……那时候她应该是国小三年级吧!前一天晚上她照顾生病的弟弟,弄得整夜没睡,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偏偏隔日第一堂课就是她最讨厌的数学,她理所当然在数学课上睡得口水横流,把数学老师气得半死,骂她是一根朽木,成天不用脑袋,脑袋早晚生锈。

    平常他脾气是很好的,而且在课堂上睡觉也的确是她不对。

    不过那天她实在太累了,情绪也就有些火爆,当场顶了老师一串话——我才不爱动脑,光动脑又解决不了事情,我觉得动手比动脑快多了。

    老师被气坏了,直言若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便要叫家长来。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肚子饿的时候,光动脑想着鸡腿、荷包蛋、炒青菜……难道肚子就会饱吗?那只会落到饿死的地步,还不如直接动手做饭。

    老师呆了,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她记得那件事过后没多久,那位老师就办理提前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唉!现在想想,当时她真不应该气走那位老师。因为后来的热血教师再也不跟她讲道理了,只要她不会,或者稍微打一下瞌睡,那教鞭就直接挥过来了。

    与其皮肉痛,还不如被骂几句呢!真是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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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小的咖啡长廊里,一股淡雅的咖啡香在空气中弥漫,蛊惑着路上来去行人的味蕾,吸引他们稍微停下脚步,直接走上前来品味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

    李鸣和龙依就坐在咖啡长廊的柜台边,一人轻啜着拿铁,一人品饮卡布基诺,低微的谈话声本来简称和谐,直到一通来电打破了一切。

    他接起电话,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下到一分钟便懊恼地切断,同时将手机的电源也给关了。

    她有趣地斜睨他愤怒的俊脸。说实话,身为一名逃亡专家,她走遍世界各地,各式各样的美男子也见得多了,但像李鸣这样英俊的,这还是头一回见到。

    每多见他一回,她愈发了解那日她为何会突然多管闲事地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像这样性格严谨有如刻苦修士,气质却魅惑更胜恶魔的男子,让他如此轻易地跳楼死了,对人世间可是一种莫大的损失啊!

    好吧!龙依承认,她也是个挺好色的人。

    但贪恋美丽的东西本就是人性,有什么好说的呢?

    「谁啊?让你这么深恶痛绝?」她笑问。

    「王综合医院院长。」他冷道。

    她一转眼珠子。「那个很有名的……癌症权威,叫什么……王连生的?」

    他恨恨地点头。「王连生是我的主治医生,不过刚才打电话来的人是他儿子。」

    「怎么,他对你的病有兴趣?」她转着咖啡杯轻笑。「那很好啊!他是个癌症权威,也许有办法治好你。」

    「我知道他是个癌症权威,我的病就是在他的医院里检查出来的。」他是在公司例行性健康检查时,被查出消化系统似乎有问题,才会找上王综合医院做深入的检查,想不到得出的结果竟是他患了胃癌。「不过我要不要接受手术和化疗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们一天七、八通电话吵死人。」

    现在他庆幸没把家里的电话和住址留在病历上,如果让医院那边知道他家电话,那他还要不要活啊?

    「这位王医师可真有时间啊!」龙依轻咋舌。「我还以为像他这种专家都很忙的,他居然有空天天追着你跑。」

    也许是李鸣太有魅力了吧!连那个王连生都觉得让他这样出色的人死掉是件可惜的事,才会如此执着要他去接受治疗。龙依胡思乱想着。

    「我就算要接受治疗,也不会去王综合医院。」何况从上次看病拿药回来后,他的胃一次也没痛过,整袋药现在还原封不动地锁在他书房的保险箱里呢!「再说,我也没兴趣去做他提议的那些治疗。」

    「怎么,你就这样想死?」

    「我不想死。如果只是单纯地动个手术,将癌细胞切除,那我接受,但之后那些化疗、插管、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必了。我不想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痛得生不如死再死掉,那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他对那种要全身插满管子、靠维生系统来活下去的行为异常反感。

    该死的时候就让他死吧!他并不觉得单靠维生系统来维持心脏继续跳动,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他认为,那反而是对生命尊严的亵渎。

    「即使化疗可以让你活久一点,你也不接受?」她是一个孤儿,从小被丢在街上,几乎是从死亡堆里爬出来的人。在她的眼里,一点点苦算什么,只要能活下去,任何痛她都愿意忍受。

    「生命的精采与否不在于它的长短。」这一辈子,他快乐过,也痛苦过;失败过,也成功过。从得知自己患了胃癌到现在,一个月了,细细想来,他这一生并没有什么遗憾。现在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老婆魏绣蓉。「不过我找妳出来不是要讨论这些问题,我是要问妳,妳建议我再替绣蓉找个可靠的男人照顾她的后半生,但我找了这么久,身边认识的朋友、同事也没一个合适的,妳有没有什么好人选可以提供出来参考一下?」

    「你该不会是拿自己当范本在挑选那些男人吧?要知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可以真正完全地替代另外一个人,你如果用那种方法在替你老婆挑选下一任老公,我保证你再找一百年也找不到。不过……」她认真的嘴脸变得八卦。「可以请问一下,你是如何让那些男人接近你老婆的?」

    「我办公司联谊,也召开同学会,找一群朋友出去玩,而且每次都带着绣蓉一起参加。」

    「你当在玩团体相亲还是甜甜圈联谊会啊?」龙依真是败给他了。

    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带着老婆去参加各式各样的聚会,对别人介绍魏绣蓉的身分,谁还敢对魏绣蓉表示心意?

    除非来人是变态,有对人妻下手的爱好。不过那种浑球应该在第一次接触就被李鸣三振出局了才对。

    难怪他搞了一个月,也没办法替老婆找到一个可靠的「后半生」。

    「那我应该怎么办?」他也慌了。

    「放你老婆单飞,帮她报名参加一些活动,比如社交舞、书法、绘画,看你老婆对什么有兴趣啦,你就让她多去参加那一类型的活动,她自然能认识更多的人,也才有机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侣。」

    「绣蓉最爱看歌仔戏,还有逛大卖场。」

    「歌仔戏?」她晕了。那里头的男角、女角全是女生扮的,真让魏绣蓉去唱歌仔戏,还遇得到好男人吗?

    至于逛大卖场?那里头的客人和员工是有男有女啦,可有人在那种地方相看两对眼的吗?她很怀疑。

    好半晌明,龙依忍不住抱怨。「老天爷,你去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怪胎女人?」

    「不许说我老婆是怪胎。绣蓉是全天下最温柔、体贴的好妻子。」李鸣生气了。

    龙依呆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暖流在心底荡漾。看来这个性子古板到不行的男人其实很爱他老婆呢!

    他宁可自己找顶绿帽子戴,把男人的自尊扔在地上踩,也要老婆在自己死后有所依靠。

    他的行为看似愚蠢,细瞧之下却很深情,果真是这个男人会做的事。

    「如果你真这么爱你老婆,就当为了她吧!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可以伴着她久一些,不好吗?」

    李鸣怔仲片刻,内心两股激烈的情绪狂猛地互相拉扯着。

    她看出他在挣扎,也不催他,只让他自己慢慢想。

    良久、良久,他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不是不想孝顺,实在是那近乎永无止尽的奔波和操劳把所有的感情都给抹灭了。我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会躺在病床上,只能靠着点滴和维生系统生存,然后……不停地、日复一日地拖累绣蓉。我会憎恨自己,而那时候,我很可能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偏偏在台湾,安乐死并不合法。」

    他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扔进大海里,也许没有激起大浪,却搅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停地扩散,逐渐地,连龙依也被卷进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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