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凉飕飕的声音一落,小春胆颤心惊地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雾气弥漫的林子里一身白衣飘飘优雅站着,整一个便像神仙下凡般令人不敢直视的美人儿。
“云倾……”小春哈哈干笑了两声。“你也来啦……”
死定了,这下!
小春背后冷汗直流。
雾散了些,隐隐可见云倾身后数十名近卫,正是被他甩在太清门前的那几个。
小春胸口突突地直跳,左望望右望望,发觉另一群人还没来。幸好那些乌衣教的乌龟爬得比较慢,要不是这头白的遇上那头黑的,那还不血流成河……
才这样想正在庆幸而已,回过头来奶奶的,乌衣教那七名黑衣人从林子顶端飞了下来,包围住兰罄与灵仙,大声喊道:“叛徒沃灵仙,立刻放了本教教王!”斥吼声响彻云霄。
小春觉得自己眼前黑得更严重,耳边嗡嗡作响,就快昏倒了。
当场情势是剑拔弩张、气氛凝重、战事一触即发。
他恨恨地啐声道:“不来都不来,一来就全到齐。奶奶的,是觉得我不够倒霉还是怎样,待会打起来到底得帮谁啊我?”
小春这头望望、那头望望,最后搔了搔往兰罄那里跑去。
云倾脸色一变,手倏地紧握成拳,吐出那仍是淡然却充满肃杀之气的声音道:“杀,一个不留——”
小春颤了颤,却没停下脚步,往灵仙而去。“沃灵仙,你还不放人,难道真要一起死了才开心?”
灵仙的剑抵得兰罄更紧了些,却没伤到他分毫,兰罄皱着眉看小春,脸上写满困惑。
突然刀枪剑戢之声传来,小春往后一瞥,大部分黑衣人已经和白衣人打了起来,阻止他们向兰罄继续靠近,剩下一个守在他旁边,小春认得这家伙,在长春宫时最早收起兵器的就是他。
那人一张冷漠的脸生得有棱有角,皮肤晒得黝黑,手上拿着把生着锈的刀。奇的是那刀虽斑锈,杀起人却比起任何武器利索,更奇的还有那握刀人,脸色虽淡默双眼却有着浅浅忧愁。
对方见小春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属下靳无仙,隶属乌衣八仙之一,见过左护法。”
小春点了点头,后头六个黑衣人打十二个白衣人,已经越退越往后,打到了他们周围,将他们重重包围。
他知道云倾的杀无赦中定包含兰罄和灵仙,云倾已经气疯了。
这头打得正火热,那头的灵仙伺机而动欲趁乱逃离。
小春招来无仙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掩护我到湖边。”
无仙刀身画出几道圆,劲力之猛让周围对打中的人觉得危险,立即闪远了些。
小春藉着无仙的帮助,快速窜到了湖畔,他掬起一泓清水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干渴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的喉咙这才舒服了些。
喝完水后小春也不理会就站在他十步之外的灵仙,又咕噜咕噜地漱漱口,“呸“地一声将浊水吐到灵仙跟前。
灵仙架着兰罄往后挪了一步,脸上尽是嫌恶的表情。
小春擦了擦嘴,仿佛没看到灵仙般就要回头往林子走去。
无仙疑惑问道:“护法……就这样?”
“就这样!”小春说:“不然你还想怎样?十二个打我们八个,你打得过吗?”
无仙皱起眉,心下对这赵小春了无好感。
他举起刀正打算面对昔日好友,劝他放了教主,却见小春左手一翻,数道细若牛毫的银针“咻咻咻咻——”地往灵仙射去。
而后身形一挪,银光漫天,更多的细针又射往正激斗中的黑白人影。
嘈杂纷乱的金戈声突然间全消失下见了,天地间一片安静,回复到原先渺无人烟时的清静与安宁。
突然不知哪来的乌鸦“嘎嘎“乱叫几声,震翅飞走,被眼前景象震住的无仙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只见林间众人个个手脚僵硬无法动弹,宛若被生生钉住了般,只有一双惊愕的眼睛偶尔还能转一转。
小春湿漉漉的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白衣上留下几处濡湿的印子。
“这是……”无仙嘴张了张。
“我家七师兄的独门绝学……寒冰凝掌……”小春嗓子还是有些哑,低低咳了几声。
无仙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小春那咳嗽声越来越大,身子一弯,呕出了口血来。
“奶奶的……脱力了……”小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渺远。
他心想,撑了这么久,这回真的可以放心晕过去了。
唉……这大师兄真是生来折腾他的……累死了今天……
◆◇◆
缓缓苏醒,小春睁开眼,发现床畔有个陌生男子正拿着张黑脸对着他。
小春当下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晒成这样,真像极了木炭。
他环视周围发现此处非端王府,可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这是哪里。
小春顿了顿,想等对方先开口,可左等右等对方却像哑子般一点主动厘清的迹象都没。小春只得清了清喉咙,用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道:“敢问兄台,此处是何地?在下赵小春,可能是多喝了酒醉晕了,感谢你将我带回,希望没为你带来不便。”
男子听完话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动了动,里头写着讶异。
片刻之后他才道:“属下是乌衣八仙之一靳无仙,此处是乌衣教京城分舵。”
“乌衣教?!”小春嘴张大得能塞进一颗拳头,但在发现无仙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后,搔着头发腼腆地道:“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酒量差,只要沾一点酒就会发酒疯,而且醒来后什么事情都不记得。”
无仙闻言又是一阵讶异,这才将事情始末从头叙述一遍与小春听。
若说小春方才发现自己身在乌衣教分舵吃惊得嘴巴可以塞下一颗串头,那听完自己为了兰罄向众人射出带有麻药的寒冰针,那惊恐的程度便可以塞下一颗人头了……
因为众人之中包括一个他千不敢万不敢,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的人——云倾。
“他人现下在何处?”小春从床上爬起,却发觉浑身上下痛得厉害。
“教主人在花园里。”无仙回答。
“不是问他……”
“小沃人在地牢。”
小沃?小春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是问他。”
“端王人也在地牢。”
小春点了点头,又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小春心里头惦了惦,想着这回可糟了。
药人是以天地间奇珍异草悉心制成,素来活得长、长得慢,但因其逆返天地阴阳生死定律,遭逢病痛伤创一切寻常药物都起不了作用,唯一能救得了药人的就只有让其陷入深眠。深沉而悠长的沉睡令药人自体缓缓修复,若撑得过便可活,若撑不过……睡着睡着就成白骨的也有……
而自己由之前的沉眠中苏醒以后,睡的时间显然比以前少上许多。
小春知这是大凶之相,这副身体形盛神衰,恐怕再撑不了多久。
他取来祛痛丹,想了想,倒出三颗服下,掀开棉被下床时脚步虚浮不甚稳当,竟直直往前跌去。
无仙急忙搂住他的腰将他捞回来。
小春拍了拍对方的背说:“劳烦,一时没站稳罢了,我自己能走。”
又道:“地牢在哪?带我过去。”
无仙走在前头,领着小春走过去。从这人刻意放慢的脚步来说,小春觉得此人除了有些不苟言笑外,人还挺好的。
啧啧、乌衣教竟会出这种沉默寡言的好人,看来魔教也不是像外界传言那般坏啊!他遇上的几个就都不错。
“啊!”小春叫了声,突然想起了个人。“靳新是你谁?”
“正是家兄。”
小春笑道:“果然,兄弟俩挺像。”不过哥哥杀人比较狠。
无仙没有答话,带着小春下到酒窖,打开酒橱后面一个小洞,伸手朝里面转了转,面对他们的半面墙缓缓开启。
进了里头,云倾和灵仙两个人两间牢房,比邻而居。
小春看了眼灵仙,而后入到云倾那房里。
云倾席地而坐,坐在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稻草堆上,抿着唇不发一语,眼神望着角落,从小春入地牢开始,视线便没落在他身上过。
小春紧张地伸手在云倾身上检视摸索,发现没中点外伤后,缓缓吐了口气:“幸好他们没对你用刑。”
无仙道:“暂时搁下来等候教主与左护法的发落。”
小春蹲在云倾身前,轻声说:“欸,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喝酒发酒疯,自己干了啥都不记得,你别气了成不,先跟我出去。这地方脏,我晓得你难受,别忍了,否则吐了就糟。”
因为幼时岁月几乎被关在湿暗不见五指的地牢里,只靠吃一些发馊牢饭勉强活下来的缘故,云倾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这种霉味弥漫的地方。
小春记得以前自己和他被关人写意山庄地牢时,云倾就曾经因为受不了一只老鼠从他身上爬过,给吐了几回。
他静静等着,最后云倾回过头来,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他,里头满载着愤怒。
“你为何骗我?”云倾问。
“骗你什么?”小春问。
“骗我入宫找你爹,其实是去救兰罄。”
“你不也骗我?”小春说。
云倾凝视着小春,视线却不偏不倚落在小春眼里,神色坦荡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骗我说不知道他的下落,可其实你不但知道,还将他囚了起来。”小春说:“你明明知道我这辈子最不喜见的就是你与他任何一个人受伤,可不过是只蛊而已,你废他武功、断他筋脉、折他腕骨……”
“不是为了蛊,是为了你!”云倾忍不住低吼。
小春说:“这蛊我能解,你以为我赵小春这神医称号是浪得虚名吗?就只一只小虫子,手一掐就死了,哪难得倒我。”
“到了现在你还想骗我?”云倾想一巴掌往小春脸上扇,但举起来却下不了手,最后只能红着眼,慢慢抚在小春脸颊上。
“你睡时,我找御医把过你的脉,三个、三个都说是绝脉,你明明活不过一个月,为何还要骗我!”
“我……”小春没想到云倾曾经这么做过,言语哽塞喉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这辈子最不喜欢我伤他,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最不喜欢什么?”云倾红着眼问。
“你……”小春试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最不喜欢什么……”
“我最不喜欢夜里醒来,看不到你。有时候明明晓得你只是滚到床角去,却还是心里慌得难以忍受。”云倾说:
“我不想再回到之前那两年半的日子里,不想看不到你的人、听不见你说话,不想没有你的笑,四周空荡,睡着醒着,都在寻找你的身影。我不想让你走,可只剩一个月了,我没有办法!”
云倾突然吼了起来,用力抓紧小春的肩膀说道:“只剩一个月了,只剩一个月你就要离开我,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我做不到!兰罄下的蛊,他一定晓得如何解,就算你不喜欢我伤他,我也不管,即便你因他而生我一辈子的气,我也不怕。我只想要你活着而已,我只想自己这双眼睛,能看你站在我面前罢了。我想见你在我眼下笑着,每天溜出去买糖以为没人知道。不是冷冰冰的躺在那里,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回答我,直到像其它死去的人一样腐烂剩下枯骨,永远离我而去。我不想那样!”
小春眼眶也红了。他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弄得这么糟……”
“小春……”云倾紧紧抱住这个人,像是想把他揉进身体里那般,用尽了全力。他哑着声音颤抖说道:“我不想你离开我……我不想见不到你……”
小春举起手,困难地拍了拍云倾的背,用一种连他都不敢肯定的声音说道:“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
“你每回都这么说。”
“这次若再食言,不只改名,我还改改跟你姓,不叫赵小猪了,叫东方小猪。”小春笑着,泪水不慎从他灼热的眼眶中掉了下来。
然而,这却是他无法实现的承诺。
◆◇◆
最后好说歹说把云倾劝离了地牢,灵仙则交给无仙处理,也带离牢房。
小春静静陪在云倾身旁,用了点药,让情绪激动的云倾好好地睡了下去。
他伸手揽着云倾的腰,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
以前从不觉得肌肤相接黏在一起叫做好,可现在觉得好了,这好却快成了奢侈。
一个月……自己的估算也不离这期限……
一个月……真的只剩一个月啊……
若真的离开了……那云倾怎么办……
总不能帮他做好八十年份的百忧解吧……
小春低低地笑了起来。
沉寂的夜里,传来他细细吸着鼻子的声音。
◆◇◆
月圆。
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很容易让人想起往事。
云倾睡得正香,一时半刻醒不过来,小春看了他一会儿,兜紧身上外袍,缓缓往外头走去。
他装模作样地一会儿露出疑惑的神情,一会儿低头沉思,很快地便有个黑衣人跟上前来,问道:“左护法是否有何需要,请告诉属下。”
小春露齿笑道:“我想去小沃那。”随后,他立即被送到关着沃灵仙的地方。
乌衣教阶级分明且纪律甚严,下属对上位者绝对服从。教主以下,左右护教法王持教,底下设有八大仙长仙、十六分坛坛王,也就是说除了兰罄以外,这地方真是没人比他还大。
小春心里偷笑,自己也没为乌衣教做过什么,甚至鲜少露面,这里人怎么就这么相信他。更甚的是,居然连乌衣教的万年死对头云倾,都能不讲原因,就让自己从地牢里放出来。
啧啧,位高权重者的权力啊……
灵仙的屋里烛火还点着,窗半开,由外面轻而易举可看得到里面情形。
小春顿了顿,在花圃假山上挑了一处盘膝坐下,区手撑颚,静静看着灵仙。
灵仙坐在矮桌子旁,遥遥望着月亮,而后低头布菜似地挟了些菜放到对面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喃喃自语说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话。
“快吃、快吃,菜凉了就不好。”
沉默了一阵又望着月亮说:“今天是中秋呢……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爹您别喝太多久啊……醉了不好……”
如果不是桌上空无一物连筷子也没,小春几乎要以为沃灵仙房里真有几个人,而他正悉心为他们布菜。
无仙走到小春身边来,欲言又止地,目光放在灵仙身上。
小春说:“他这是心疾,不碍事。愁郁不解、七情内伤,药石无用,唯放开心结便好。若还是不放心,我开张方子你拿了照单抓药让他服用便行。”
“左护法……”
“若是可以,没人会愿意杀人。”小春说。
屋里的人似乎被外头说话的声惊醒了般,散了幽幽幻梦,一双眼退去无神只剩深沉。那人站到窗口向外凝视,眸内射出的是阴寒愤恨的光芒。
小春朝他笑了笑,无所谓地任对方发了狠地瞪。他晓得这人不喜欢他,可刚好,自己也从来没喜欢过这人。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比耐力般从月悬中天瞪到太阳出来的隔天,最后灵仙脸色苍白地摔上窗户离开,小春乐得对旁边陪了他一整夜的无仙道:“我赢了,那小子瞪输了。”
无仙摸不着头绪,不知这有什么好较量的,他只瞧小春瞪得太久眼睛都直了,一时间连眨眼都困难万分。
小春万分得意地鼻孔朝天哼哼两声。他因为不能再动武,所以不能潇洒地从假山上跃下来,只得像猴子般慢慢爬下。
小春大摇大摆地推开门走进灵仙屋里,无仙则和另一名黑衣弟子守在门外。
小春坐在方桌前,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跟着倒茶水自个儿喝了起来。
灵仙在窗前停伫半晌,见小春无意离开,才心不甘情不愿踱步回原位坐下。
“你为何到我房里来?”灵仙语气不善。
“我为何不能到你房里来?”小春反问。
“我不会替你拔蛊,你死了最好,天下间少一个祸害。”
小春哼道:“我这祸害一死,信不信你也会跟着陪葬。”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
灵仙抬起头看着小春,眼神犀利。他不解小春为何如此说,想在小春脸上探得些端倪。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不救我就让你死那种事我做不出来。过几天等我家那口子盯得没那么紧了,便叫无仙送你出去。”小春悠悠喝着茶,倒像没事人似的,仿佛要死的不是他。
“你要放我走?”灵仙不信。
“你不肯替我拔蛊我还能怎着,大不了等师兄好些,慢慢从他口里套话了。师兄他来其实也是为了我这破烂身子,只不过我家那口子直了点搞不懂人家心思,还以为人家想害我。师兄那臭脾气啊,云倾把他整治得那么惨,本来如果还有点想救我的,到最后也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放我死了。”
小春想笑,可笑出来偏偏成了愁容。
灵仙放在桌下的手一紧,脸色有那么些微变动。
小春偷偷瞧了,觉得奇怪。
只要一提到兰罄前来是为他拔蛊主事,灵仙便会不自在。他脑袋转了转,莫非,要拔这同命蛊并不简单,是得付出什么沃灵仙认为不值得如此做的代价?
他指腹抹着杯缘,平静地说道:“你和无仙感情不错吧,他挺惦着你,连守门这工作也不放心让其它弟子做,都半夜了还站在门外替你站岗。”
灵仙不应声。
小春跟着又道:“我和云倾感情也不错,一路这样走来,他对我甚好,可我却负他良多。欸,可现下没办法,只剩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了。若这其间能问得出解蛊之法还好,问不出的话,一个月后我就只能和我那无辜的大师兄一起携手下黄泉去。毕竟我若死,云倾不会放过他……”
叨叨念念了些,说罢,小春也没有告别,抬起脚便走人,却在门口时闻得灵仙一声:“赵小春。”
“在。”小春随口应了,不是太在意。
“你那时为什么救我?”灵仙哑然问道。
“想就便救了,哪还有什么理由?”小春觉得好笑。
“倘若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不会救我?”灵仙问。
小春歪头想了想,脸上浮现一抹不羁的笑容。
他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这种蠢事哪干得了第二次?不会,我绝对不会救你!可千金难买早知道,我这晚知道的呆瓜,只得等着死掉。”
灵仙直视着小春,发觉自己突然被他那抹心无滞碍的洒脱笑容吸引,灵仙眼里出现了许多情绪,混浊而激烈,带着嫉妒与怨恨。
“为何你就算走到这步,破败到快死了,还是有人爱着你,愿意为你做一切事?”灵仙咬牙问着。
“我哪知?”小春毫不在意地说着:“兴许上辈子烧了太多好香、做了太多好事,娶了太多好老婆……不对,与这无干!所以这辈子才运气好到这么不一般,简直就是爹见爹疼、娘见娘爱。你比起我来是差了点,不过倘若从今开始努力,或许仍有机会同我般招人疼爱也说不定。”
小春露出白牙,笑得那叫一个贱。
他接着跨步才要出门槛,却听得灵仙又喊了声:“赵小春!”
“又怎着?”几次都走不了,小春觉得这灵仙也够婆妈的了,怎么不一次把话说完,老喊他的名字喊完又不说话,是觉得他的名字朗朗上口,想多念几次省得以后喊了没人应声吗?
“我能救你。”灵仙眼里射出灼灼光芒,炙烈万分,“但你得拿一样东西跟我换,你答应不?”
小春怀疑自己听见什么,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他嘴巴张得大大的,愣得不知下一刻该是如何反应,屋外却传来那清冷淡然的声音。
“我答应!”
小春回过头去,只见云倾站在门外,银色的月华光辉由天际洒落,披在他身上,映得他那身素白绸衫朦胧生光,整个人显得飘渺而不实,仿佛一碰就会散去的幻影。
小春恍然回神,急忙接道:“不,我不答应!”
“我说过你从此没有说话的余地,一切由我作主。”云倾冷着一张脸,慢慢踱进屋来。
“你不是正在睡,来这儿做什么?”小春脸色也不太好,天知道灵仙的条件是什么,但他直觉那多半不会是太好的事情。
“你离房那会儿我就醒了。”云倾说。
“你一直在门外偷听我和小沃说话!”小春指着云倾,不可思议这人竟躲在外头那么久。
云倾瞥了他一眼,决定完全漠视此人。
他迳自来到灵仙面前,无视于小春的存在问道:“说,你想要什么?”
小春抢着道:“别答应他,万一他要的是你那怎么办?”他紧张地吼道。
“我要兰罄。”灵仙说。
“咦?”小春呆了呆。
“把兰罄给我。”灵仙再道。
“好兄弟!”小春当下脸色变得庄重肃穆,握起灵仙的手,万分感激说道:“难得你肯接下这烫手山芋,好,不说第二句话,我给了!”
灵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云倾当场将小春从灵仙身上拉开,扔到后头去。
“兰罄曾说过同命蛊无解。”云倾道。
“是无解。”灵仙笑得嘲讽。“同命蛊种下之后,毒蛊本体会长出一条触须沿着心脉直入心窍,若硬要从宿主身上将蛊拔出惊动毒蛊,触须便会紧紧缠住心窍而且越缠越紧,蛊若拔除,人也随之毙命。”
小春吓出了一身冷汗,轻声说:“我本来有想过拿把刀直接把虫给剜了,幸好没这么做。”
云倾冷冷瞥了小春一眼。
“好好好,我闭嘴,我知道这儿没我说话的份。”小春捂住嘴巴。
“若是无解,你如何拔蛊?”云倾问道。
“无法拔蛊,却可移蛊。”灵仙说。
“移蛊?”
“将赵小春身上的蛊渡到另一人身上,但那一人却也不能是随便一人,必须要和他有血亲关系,并且为同脉所出。子蛊会认血,倘若是同脉血亲,或许能救得了赵小春一命。”灵仙淡淡地说。
“你这意思,并非全然有把握。”
“五五分。”沃灵仙道,“只有一半机会。”
“嗯……”小春自言自语地说:“同脉血亲就只有我娘、我爹。娘早死了,只剩爹而已。可既然子蛊认血,我又是药人,这血里头多了些东西,爹看来是不行。师父曾经渡一半的血给我和我又同是药人,想来最合适,可师父比我还体弱,移过去搞不好马上死掉!不行、不行!”
小春吼了起来,抬头对灵仙道:“你这主意说了等于没说,算了,我反悔了,兰罄收回来不给了!”
云倾此时却说道:“你忘了还有一个人。”
“谁?”小春疑惑道。
“我。”
“啥?”小春瞪大眼。
“我们不只有血缘关系,你还曾将心窍灵血渡入我体内。我得药人六十年功力,与你共为百毒不侵之体,移蛊人选除了我你选不了其它人。”云倾表情平淡,仿佛眼前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话题。
小春呆呆地看了云倾好一会儿,随后猛摇头,“这小子信不过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是骗人,要等我们上当把我们一起除掉。你别信他的话,移蛊之事就当没听说过,算了算了,我们走!”
小春拉着云倾就要往外头去。
云倾定着步伐没让小春拖走,只是再问灵仙道:“什么时候可以移蛊。”
灵仙顿了顿,“随时可以。”
“三日后。”云倾说。他还有些事情得先处理。
“走了!”小春吼着:“我就不信我这神医搞不定一只小小的虫子!不过是一只虫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移啥蛊啊,那随便用刀剜一剜就能挖下来了,你别听这混帐信口开河。这人最爱说胡话了,我之前就被他骗过一次,信不得的,你别相信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