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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螃蟹与大刺猬 第五章 作者:秋草
    双腿快要站不住的时候,熊嗣男终于放开了他。

    全身发软,以为自己会摔倒的薛雱感觉身体突然凌空飘起,他发出了一声小小地惊呼——熊嗣男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横抱起来,放在一匹有着红棕色鬃毛的马上。

    「咱们出去走走。『聂影』也很久没出去了。」他用粗嘎的声音向马背上的薛雱解释着,然后将聂影牵出马厩,朝着一条小道走去。

    出了山寨的偏门,熊嗣男立刻翻身上马坐在薛雱的身后,将他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会骑马吗?」他低头在薛雱的耳边沉声问道,那温热的气息和沙哑的声音霎时又让薛雱的心情慌乱,红云再度飞上他白嫩的脸颊。

    「嗯……以前有骑过几次……」他小小声地回答,不过那记忆不太愉快就是了。薛雱学骑马的时候总是手忙脚乱,不是忘了挥马鞭,就是忘了勒缰绳,紧张得不得了,折腾得教他骑马的那位可怜的师傅比那匹被骑的马还累,最后人马三方都决定放弃。

    「那我们要飞了,你不会害怕吧?」聂影可没有练习慢跑的习惯,而熊嗣男也极其喜爱纵马飞驰、凭虚御风的感觉。

    「我……我不怕!」

    薛雱昂然说道,其实他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只要一想到熊嗣男就在身边,而且自己是呆在他的怀中,薛雱刹那间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勇气,「我也想和你一起飞飞看!!」

    「好!!」熊嗣男铿锵地赞了他一句,当下意气风发地策马狂奔起来——小螃蟹的胆子那么小,却肯陪他去追风逐电,这份心意不能不让他感动。

    真的好象在飞呢……

    上下颠簸的感觉让薛雱的心跳得都快飞出了胸腔,迎面而来的大风告诉他此刻他们的速度是多么的快——聂影真是一匹百年难遇的千里马!

    薛雱紧紧地抓住聂影红色的鬃毛,闭着眼睛感受那狂野飞驰。原来飞奔的感觉,竟然这么棒!!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快沸腾了,整个人像是要和天地融为一体似的——

    「小心,抓稳了!」突然熊嗣男大吼一声,薛雱觉得他围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紧了一紧,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聂影的鬃毛。

    耳边一阵风声呼呼地掠过,接着聂影停了下来,在原地嗒嗒嗒地徘徊着。薛雱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怯怯地将眼睛张开一缝,一看之下,他惊呆了。

    他们已经身处在一个断崖的另一边。

    原来刚才的那阵呼啸,正是熊嗣男驱马纵身跳过断崖时发出的风声。薛雱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那断崖既高且宽,真不知道熊嗣男如何有把握能够让聂影带着两个人跳过来,他不禁暗自庆幸刚才自己是闭着眼睛的,否则他一定又要尖叫了。

    「这边风景才会好。」没有更多的解释,熊嗣男抱紧他,扯着缰绳让聂影小跑着顺路而下。

    道路渐渐平坦开阔,眼前的景致越来越令薛雱兴奋——好宽广的蓝天!

    没有一丝云彩的秋日晴空一碧如洗,一片青青黄黄的草地仿佛与长天相接。到了草地上,聂影纵声长嘶。熊嗣男似乎懂得它的意思一般,不等它停下来便抱着薛雱跳下马背,只见聂影立刻在宽阔的草地上发足狂奔起来,真个是纵横驰骋,如电如风,万分惬意。

    跟着熊嗣男在草地上翻了几个滚的薛雱觉得头晕晕的,他闭着眼睛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不敢放松。

    「小螃蟹,小螃蟹?可以睁眼了。」熊嗣男有些戏谑的声音在薛雱的耳边响起。

    薛雱慢慢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正趴在仰躺于草地上的熊嗣男身上,他的脸一红,立刻就要站起来。熊嗣男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拉,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你也躺下看看,很舒服的。」

    薛雱依言躺在他的身旁,身下软软的草地的确让人感觉很舒服。见熊嗣男仰望着蓝天,他也不由自主地将眼光抬向天际,「好高哦……」

    薛雱赞叹地说道。

    「这是秋天最好的时节。」熊嗣男一直最爱在这个时候外出骑马,跸跋黄尘的豪迈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找到。

    「咦,那是什么?」薛雱指着天边一群排成「一」字形的鸟儿,好奇地问道。

    「那是大雁,你没见过吗?」熊嗣男有些惊讶,「天冷了,它们就会往南方飞,过一会儿它们还会排成人字形的。」

    薛雱瞪大了眼睛,「真的啊?我只见过小燕子……哇,你看你看,它们真的变成『人』字了耶……」

    熊嗣男闭上双眼,徜徉在初秋的微风中,任由薛雱在耳旁叽叽呱呱地赞叹着,「大刺猬哥哥,大雁居然能认字,真的好厉害哦!!」呆呆地看了半晌,他突然问道:「那……为什么它们要排成一字和人字咧……为什么它们不排成薛字和熊字,或者其它的字呢?」

    听着他天真的问题,明知道他是在无心之下说的,熊嗣男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跳。

    随即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荒谬,于是粗声回答:「小鬼,你想这么多干什么,排成那么复杂的字,要飞几年才能到南方啊?」

    他本来是胡说一气,可薛雱深却以为然,「原来是这样……可是我想看看嘛……啊,那边又有一只大雁!!」

    熊嗣男叹了口气,「那是老鹰。」

    「老鹰……那它会排字吗?」

    「它不会,它会捉地上的野兔和老鼠。」

    「呀!那不好,小兔子很可怜……」

    熊嗣男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薛雱说了半天也累了,他挽着熊嗣男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沉沉地睡去。

    听不到他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熊嗣男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薛雱婴儿般的睡颜——好可爱,嘴角略微向上翘起,仿佛在梦着什么有趣的事——自己不久前真的那么激情地吻过这两片润泽可爱的红唇吗?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小螃蟹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影响力,让他不知不觉做出这样惊人的事情来,究竟该怎么办呢?

    熊嗣男痴痴地望着沉浸在好梦中的薛雱那纯真的脸庞,一向简单心中第一次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感情。

    秋草初黄,霜林如绛;九月鹰飞,北雁南翔。秋色如醉,人亦如醉……

    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麻烦,熊嗣男一再明示和暗示薛雱可以不用再去厨房干活了,但单纯的薛雱一直有个信念和梦想——不能让大家继续瞧不起自己,所以他仍旧每天去厨房帮忙——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在帮倒忙。

    除了忙自己的事以外还要忙着帮薛雱善后的大家都觉得很辛苦,所以胖平老是请求熊嗣男把他派到别的地方去,但熊嗣男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向薛雱提这件事——

    这天早晨,胖平差遣薛雱去问问熊嗣男晚餐想吃什么(这样的事情让薛雱来做比较不容易出状况),熊嗣男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再次劝说他「君子远庖厨」。

    「小螃蟹,以后别再去厨房了,行吗?」刚习完武的熊嗣男将他拉到大树下站定,尽量以商量的口气温和地向他「建议」。

    「为什么?」薛雱专注地望着他挂满汗珠的额头,不由自主地举起袖子轻轻地帮他抹去,一边不解地说道:「我很喜欢在那里做事呀!」

    他不明白为什么熊嗣男让自己不再去了,当初不是他叫安排他去厨房帮忙的吗?在刚刚开始做得比较顺利的时候突然终止他的工作,薛雱可受不了。

    「那里不合适你……」因为他的举动而感到万分幸福的熊嗣男不想说出残酷的真相,生怕他会难过。

    「啊?有谁这么说吗?」薛雱立刻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俏脸顿时垮了一半,「我、我知道自己不够能干,可是我真的有很努力地在干活……」

    熊嗣男一见他这个样子就无法抑制地觉得必须安慰他,「不是不是,他们是怕你太辛苦了,你别胡思乱想……你要继续呆在那里也没有关系的。」

    「真的吗?」薛雱总是对熊嗣男的话深信不疑,而熊嗣男的肯定对他来说更是非常重要的。

    熊嗣男对他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违心地点点头,然后心中想痛揍自己——他竟然狠不下心来对他说「不」!!

    「我不怕辛苦,而且他们都没有让我干很辛苦的活啊……昨天他们抬来一只好大的猪……」薛雱兴奋地用手比划着,但熊嗣男在他白玉般的手掌上看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他立刻抓住薛雱的手查看,发现那居然是几个很大的水泡,一看就知道是严重的烫伤,他登时怒不可遏,「这是怎么回事?!」

    薛雱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火,他顺着熊嗣男的眼神看过去,这才了然地解释道:「啊,那个……昨天我帮胖平炸排骨的时候,不小心油溅出来了……当时真的好痛哦。」他皱起挺秀的眉峰,不自觉地对他诉着苦。

    一阵恐怖的沉默。

    「你从现在起再也不许踏进那个该死的厨房半步。」熊嗣男咬着牙下了一道最后通牒——免得他再害人害己。「害人」熊嗣男尚可忍受,但是他绝对无法忍受薛雱把自己弄成人肉大餐——再让他继续在那个鬼地方出没,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吃到煎手指什么的。

    「我不!」

    薛雱出奇的固执,「我要去,我喜欢厨房。」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留在那里——大概那个肮脏的厨房是薛雱十几年来惟一能找到一点成就感和生命价值的地方。

    「你说什么?你不?!」熊嗣男气坏了,抓狂地吼叫,「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德行了?你没有选择,我不准你去!」

    薛雱甩开他抓住自己的手,「你管不着,我就是要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一把推开熊嗣男转身跑开了。

    (小动物法则五:偶尔不听话的小动物更让人牵肠挂肚。)

    「小螃蟹!!」熊嗣男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固执,呆了一呆。见薛雱头也不回,他随即怒火冲天地到处乱拍乱打,所到之处飞沙走石,犹如龙卷风过境。

    一转眼薛雱居然又跑回来,站在离熊嗣男五步开外的地方。

    熊嗣男看到他回来,以为他改变主意了,立刻向他招手叫他走近自己,但薛雱却站在原地不动,带着些负气地说道:「胖平让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菜。」

    没想到他回来是为了这个,熊嗣男低低诅咒了一声说道:「快过来,小螃蟹,别再去厨房了。」

    薛雱摇着头,「你到底要吃什么?」他认真地问,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X的!!」熊嗣男忍不住骂出声,恨恨地望着一脸不肯妥协的薛雱,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迸出来:「我要吃清、蒸、蜜、酿、蟹!!」

    胖平不得不佩服熊老大的明察秋毫。

    秋天了,这是螃蟹最肥美的时节,而山里那些清澈的溪水中有的是螃蟹出没,正好捕捞,只要派人去抓就行了。清蒸蜜酿蟹既经济又美味,再配上点菊花酒,简直就是老天恩赐的时令佳肴——唉,自己这个大厨真是白当了,连这么个好菜都没想到!

    于是薛雱被命令去山谷里抓螃蟹。

    那是山里一个幽静的地方,因为环境清幽,被人们称为「沁人谷」。

    薛雱提着个竹篮独自来到山谷里。远远地他看到一带白练凌空而下,是一个小瀑布挂在山间,飞珠溅玉的煞是美观,胖平他们说的就是这里了!薛雱迎着瀑布来到那条清浅的溪水旁边。

    螃蟹……该怎么抓呢?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它们都会躲在哪里?据说是水边的小石头附近……

    薛雱开始兢兢业业地寻找起晚餐来。

    下午熊嗣男在练兵的时候,童鉴匆匆地赶到他们恶虎寨的小较场内。

    「老熊,有你两封信。」他递给熊嗣男一叠薄薄的纸,眼神带点同情,当然还有他一贯想看热闹的兴奋神色。

    熊嗣男疑惑地接过来一看,赫然发现两封信都是薛霙写来的!一封是给边关的镇南大将军熊嗣男的密函,另一封则是给恶虎山的盗贼熊老大的挑战书——熊嗣男立刻想到了薛雱,心中登时百味杂陈,他赶紧打开信。

    原来薛雱的父母已经将小儿子被坏人掳去噩耗告知了薛霙;而他们在收到儿子写来的勒赎信后不久,又悲愤地得知女儿根本没有出嫁成功,而是在半道上也被强盗抓走了,这更是让他们始料不及。

    那天惟一一个从强盗手中虎口余生的家奴逃回家后,立刻向主人添油加醋地禀报了小姐被强人抢走的恐怖事件,薛员外夫妇差点双双崩溃掉——他们究竟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儿子女儿会一起出事?!大宋的治安实在是坏透了!!

    于是他们赶紧修书送往汴京,希望大儿子能够想办法从贼人手中救出弟弟,同时也将妹子找回家。

    薛霙觉得事情非同小可,而正好他有紧急军令要发给熊嗣男,于是就在给「镇南大将军熊嗣男」的信中明确指示,第一,他必须将自个儿的老婆从强盗手里救回来,第二,最近雁门关外辽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只怕要调动他的军队挥师北上拱卫边关。

    而那封给恶虎寨熊老大的则是最后通牒:限他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之前将薛雱安全地送回家,否则便要派兵荡平这个贼窟云云。

    「怎么样,老熊?老薛说什么了?」这是童鉴今天下山最大的收获——他早就知道老薛不会眼看着弟弟妹妹失踪而不管,所以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自己派出去的人果然没有白吃他的饭,今天竟然带了了这么有价值的东西。

    回答他的是一声诅咒。

    「该死!」薛霙这莫名其妙的家伙竟然把这堆破事交给他——天晓得薛霁这个疯女人跑到哪里去了,凭什么要他这个受害者去找她啊……而且,北方有变,表示他的清闲日子已经结束,光是用想的就很郁卒。老薛还号称要带兵来攻打恶虎寨,见鬼!他倒想看看那个文弱书生打算怎么带兵攻打自己。

    可是小螃蟹该怎么办?该送他回家吗?他也早该回家了,毕竟这里不是他这样的孩子合适呆的地方……想到这里,熊嗣男不禁觉得胸口一阵郁闷。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薛雱都没有回恶虎寨。胖平等不到他的材料,急得直骂,正好熊嗣男跑到厨房来找薛雱,他听见胖平自言自语的内容,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烦人的小东西,怎么做事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胖平举起肥硕的手用力地砍着一堆猪肉,似乎正把那堆碎肉想象成薛雱,「捉几只螃蟹,也要这么一下午?要是晚上做不成蜜酿蟹,看老子不把你剁成糖醋排骨……该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嘟嘟囔囔的胖平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心和关切,毕竟薛雱笨拙是一回事,但他的努力和认真却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可爱的个性,要讨厌他基本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你在说谁?」熊嗣男越听越像是某人的事迹,忍不住问出声。

    听到他的声音突然响在身后,胖平吓得差点砍到自己的手指,「啊!老、老大!」

    老老大?熊嗣男皱眉,这是什么新的敬语吗?「你刚刚在讲谁去抓螃蟹?」不会是那小鬼吧?他不被水边那些千奇百怪的虫豸吓死才怪!

    「是、是薛、薛雱……」看着熊嗣男有些阴沉的表情,胖平也很难再和他进行正常的对话——老大看起来心情不好……错!是「非常」的不好。

    果然如此!熊嗣男点点头,忽然有些怜悯地对胖平说:「你什么时候变成结巴的?去治治吧。」人到中年,毛病就是会多一点,唉!

    听了他的话感觉到莫名其妙的胖平彻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熊嗣男远远地就看见跪在小溪边的薛雱,他正呆呆地望着地上的一小团不明物体。

    「啊,大刺猬哥哥……你怎么来了。」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熊嗣男,有些惊讶,随即他便仔细地端详着熊嗣男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带着点研究的神色,忽而又看向地上。

    熊嗣男几步踏上前去。

    「小心!大刺猬哥哥……」薛雱的一声惊呼让熊嗣男差点跌倒,他连忙停下来,顺着薛雱的眼光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刺球蜷缩在地上。

    「是只小刺猬哦!」薛雱说道,好奇地一会儿看着熊嗣男一会看看地上的刺猬,那带着比较的眼神,让联想到自己绰号的某人感觉很不舒服。

    「不是让你来抓螃蟹吗?」为什么变成在这里看刺猬了?熊嗣男不解地想,而薛雱的神情也让他火大——这家伙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用那种看小狗的样子关爱地看着自己?!

    「螃蟹……哇!」薛雱惊跳起来,登时涨红了脸。他在小溪中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半只螃蟹,后来他发现了岸边的这只小刺猬,他立即联想到熊嗣男的样子,就这样一直好奇地看着它,根本忘记了此行的任务!!

    看着薛雱窘迫的眼神熊嗣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叹息一声说道:「跟我来吧。」

    薛雱站着不动,「那……这只小刺猬……」他嗫嚅着说,它好象生病了,走路也慢吞吞的没有力气,「我可以养它吗?」因为它的外表和熊某人出奇的相似,薛雱根本无法抛下它不管。

    「你养只刺猬干什么?」熊嗣男一点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宠物」的东西,他觉得薛雱的举动既可笑又无聊。

    「我……我喜欢它嘛。」薛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奇怪的心情,「我想养着它。你以前都没有养过小猫或者小狗什么的吗?」

    「小猫小狗?」熊嗣男皱眉问道,「那有什么好养的。」那些东西在他的眼中都属于食物一类,他看不出为什么要花时间去养。

    「让我养它好不好?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薛雱温润秀长的眼睛再次摧残着熊嗣男脆弱的心灵。

    它不会,你会!熊嗣男没好气地想,终于还是敌不过他恳求的眼神,于是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薛雱明净的眼眸中霎时净是喜悦的光芒,跳跳跃跃地捧起那只小刺猬轻轻地放进了空无一物的竹篮中,小心地盖上了盖子。

    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熊嗣男低低诅咒了一声不再说话,弯腰揭开溪水边的一块小石板,一只肥硕的螃蟹立刻出现在眼前。他用手捅了捅,那只螃蟹立刻「噌」的一声惊慌失措地「站立」起来,戒备地举起双螯威胁着入侵者,一双突起的圆眼睛也滴溜溜地瞧着他。

    本来万分郁闷的熊嗣男见状顿时「嗤」的一声笑出来,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这只该死的小螃蟹,又在搞什么鬼花样……看老子吃了你!」

    薛雱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话,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怎么听都觉得熊嗣男正在生气,而且极像是在指桑骂槐。

    晚上,胖平终于如愿以偿地为大家奉献了一道精致的螃蟹大餐,但熊嗣男根本无心欣赏,他是食不知味,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地吃完这餐饭的——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将薛雱送回家了。

    全饭厅的近百人都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如此恶狠狠地咀嚼那些蟹螯,就像是和它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他们都不知道熊嗣男的心事——他多么希望薛雱就是餐桌上摆着的那些螃蟹呵,那样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口吞掉他,也不必再为他的去留而烦恼了……

    烦恼!熊嗣男痛恨这个词,他为什么要因为一个认识不过月余的小孩而感到烦恼?!就这样决定了!送他回桃花村,明天就送!!

    他「喀嚓」一声,咬断了又一只蟹螯。

    「你在干什么?」走进薛雱房间里的熊嗣男又发出了疑问——这些日子以来这句话几乎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

    「大刺猬哥哥,你看你看,他在吃肉呢!!」薛雱兴奋地朝熊嗣男挥手示意他过来看。晚饭后他找了一些厨房剩下不用的食物送到那只小刺猬跟前,它东嗅嗅西闻闻,不一会儿就开始大嚼起一块牛肉来。

    心事重重的熊嗣男对那只刺猬并不感兴趣,「小螃蟹,你起来,我有话对你说。」唉,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终于可以回家了。

    想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平时抢点官府的不义之财也就够了,没事干吗要脑袋一热自不量力地去讨什么赎金。现在可好了,他反而变成了那个不想让人质离开的白痴绑匪——他就知道自己天生不是个当绑匪的材料!!

    薛雱仍旧蹲在地上,含笑看着小刺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什么事?」

    「明天我送你回家。」熊嗣男忍痛一口气说完,不让自己有反悔的机会。他家的那一干家奴则打发他们自己散去也就是了,留在这里白白浪费山寨的粮食。

    薛雱一呆,倏地站起来抬头望向他,「什么?」他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最近他都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一个劲地想家了。虽然这里条件恶劣,但薛雱却见识了许许多多他以前不曾接触过的有趣的事情。

    其实他正是在以努力换取别人的尊重,在劳动中取得成就感——虽然薛雱并不明白这些道理,他只是隐约觉得自从到这里来以后,自己就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有用的人。

    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他明白厨房里的大家都觉得他很笨,但他们却一直在纵容着自己,他做错了什么大家也都会帮他补救,薛雱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当然那些粗鲁得要命的土匪们不算。他仍旧对老秃那帮人心有余悸,不过他最近也发觉了熊嗣男在的这段日子里,那些土匪都没有抓女孩子上山来过。

    突然说起要回家,薛雱的心一下子乱了。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不是一直都很盼望能够逃离这里吗?他应该高兴才对啊!只要一想到离开这里就意味着以后永远也见不到熊嗣男,薛雱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好难过。

    可是他竟然找不到一丁点留下来的理由。完全找不到。他因此感到惊慌而无助。

    「大刺猬哥哥……」不知道该说什么,薛雱只是带着点幽怨望进他的眼中,仿佛在责怪他如此突然而又如此残酷的决定。

    「别这样看我,小螃蟹……」过了半晌,熊嗣男恳求似的喟叹着,不由自主地伸手将他拉进怀中,让他的头埋进在自己的胸前。他不想再看到薛雱那类似与祈求的眼神——他在求他给他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不行!!熊嗣男霎时只觉得意乱情迷,只好闭上双眼。他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一定又会把持不住,去答应他一些不该答应的事情。不久他就要北上伐辽,是不能再和小螃蟹有任何牵扯的,过去那些事就当是他一时冲动好了……

    被他无言地拒绝,薛雱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伤心」和「哀愁」。这时候他反而哭不出声来——为什么要流泪?没有理由啊……原来有些事情是用哭也无法解决的。

    他紧紧地环抱着他魁伟的身躯,无声的眼泪迅速地打湿了熊嗣男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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