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竟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沈尉迟起身,慢慢地整理袖扣,没有看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少爷……要不要……”迟疑了会,还是往下说:“请叶小姐下来?”少爷自从到法国来之后,去哪里都会带着叶小姐,但叶小姐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的苍白,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她时那脸上灿烂的笑容,似乎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第5章(2)
沈尉迟停顿了下,抬头望着于竟,眼眸深沉。
在他漆黑的眼眸注视下,于竟的脸色先是涨得通红,然后,一点一点地变白。最终,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室内的空气像是凝结起来。
半晌,沈尉迟终于开口:“不必了。”
于竟这才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冬天的气温里他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是。”
“阿竟,你今年十八岁了,是吧?”
“……是。”心再度提了起来。
“很好。”沈尉迟浅浅地笑着,清贵俊雅,“那么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她的安全,陪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于竟瞬间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当年既使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在深海里整整待了三天三夜,他都没有这么难受,“我……”
“有问题吗?”
“没有。”就算有,也会没有;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个决定,他只需要服从就够了,虽然他的心,到现在依旧跳得飞快。
话到这里,就够了,沈尉迟举步往外走去;一直到他消失在门边很久,于竟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语,少爷真的让他以后负责叶小姐的安全?
少爷以后不会再逼着叶小姐去经历那种场面?是不是,从此以后,她会快乐一点?是不是,她的笑容会再回来呢?
年轻的心,第一次体会到这种酸酸涩涩的滋味,永生难忘。
于竟说,她可以出去到外面散散心,好奇怪,沈尉迟就这样给她喘息的机会?
但她已经学会不要去问,因为问也问不出答案;其实她并没有出去的欲望,天大地大,她似乎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不过她还是换好衣服打算到外面去透透气。不用跟在他身边的日子,其实并没有轻松很多。她对迷人的景致没有兴趣,对曾经热爱的美食也失了胃口;每天每天,她都在那号称世上最干净最清澈的湖边慢慢地走,怔怔地望着粼粼湖水,一待就是一整天。
冬末春初的Annecy繁景处处,她在清澈美丽的湖边定着,这里是阿尔卑斯山的融雪汇聚而成,湖水晶莹剔透,湖光与山色浑然一体;白天鹅在湖水里嬉戏,将优美的长颈伸入水里,活泼又可爱。
湖边林荫大道的高大树木吐露早春的气息,冬季里干枯的枝头,绽出嫩嫩的绿芽,一切又是新的。
她坐在长椅上,懒懒地晒着太阳,碧空如洗,连绵的群山,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白胖可爱。一个金发碧眼大约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他的小车上努力地控制方向盘,可车子却总是绕着圈圈,不然就是往后倒退,怎么都不向前;但他很执着,咬着嘴唇,认真地摆弄着。
这么有活力有意志的小男孩,可真好。
叶心栩唇边有了淡淡的笑,看着小男孩在那里楔而不舍,他的妈妈在远处的草坪上跟别人聊天,偶尔,只是很偶尔才望一眼自己的孩子。这跟他们东方的父母很不一样,东方的妈妈都恨不得跟在孩子的后面,帮他们做尽一切才好;可是西方完全是放牛吃草,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终于,小男孩跟车子纠缠了快半个小时,总算可以让它往前了,但一时没有控制好,直接冲到她的脚边,她反应很迅速地伸臂挡住那辆车。抬眸看了想要冲上来的于竟一眼,他犹豫了下,往后退了。
“Hi!”她轻柔地跟小男孩打了个招呼。
男孩虽然被刚刚的猛冲给吓了一跳,不过胆色不错,很快就恢复过来,朝她灿烂一笑,“谢谢。”童稚的嗓音很好听,“还有,对不起。”
很简单的法语单词,她还听得懂。
很好笑,就算小男孩会说英文,可能她也不一定听得懂;她的水准真是很烂,以前总是想尽办法逼着沈尉迟帮她作报告,每次他都会温柔地摸她的头,微笑,满满的无奈与宠溺,而她也总是会因为诡计得逞而嘻嘻地笑着去亲他、闹他……
怎么会又想到他了?眼眶微微发红,拚命地摇头,似乎想要甩掉他在她脑海里的影子。
“小心。”她仅仅只会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词,摸了摸男孩滑嫩的脸蛋。
男孩再朝她笑笑,然后扶起自己的车子,继续。
这种快乐多么纯真又多么简单,曾经她也是如此的,踩着她的脚踏车,笑得没心没肺。看到有不公平的事情,第一个冲出去,吴佳凡一直说她很热血,可是谁能想到热血碰上冷血,会失去自己的温度。
停,不要再自我折磨,不要再想他了!
她在心里暗暗地警告自己,抹掉那种酸酸的痛。想一想,她的打算、她的将来。
叶心栩从长椅上起身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看到于竟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不近也不远,一脸的小心翼翼。他是那个人派来监视她的,何必摆出要看她的脸色的样子?
自从来到法国来之后,每次看到他,他的表情都是这样,再也不像台湾时那么挑衅惹她,他对她变得谨慎甚至带着点谦卑。
是不是连他都在同情她?无所谓了,就让他同情好了。如果可以,她情愿这辈子跟这些人都没有牵扯。于竟再不是她曾经以为的那个别扭的小男生,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过他杀人,但她见过他握着枪时的冷酷神情,他会杀人,甚至身手会好得让她吃惊。想到他那诡异的枪法灵活的身手,她唇边的笑更冷了。
想也知道,能在沈尉迟身边的人,又怎么会是弱者?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客气。
她知道再过一个路口,那里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但是生意很好,人,很多。走了不到五分钟,就来到那里,停在店门口,等着于竟迟疑地上前,她说道:“我要进去买点东西。”
这是她这段时间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他讲话,于竟的娃娃脸上有着几分惊喜,“喔,我陪你进去。”
她低头,刻意等了几分钟才再度开口,像是很不好意思般,“是……女人的东西。”
年轻的男孩脸蛋立刻变得很红,结结巴巴地嗫嚅道:“是喔……那……”
叶心栩很大方地拾手指了指里面,“你可以进去看看,除了这个大门,还有没有别的门可以逃走。”
她唇边的笑变得很苦涩,苦涩地扎痛了他的眼,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去买吧,我在门口等你。”她这一个礼拜每天都很沉默很乖巧,乖巧得不像原来的她。而且,她身上没有多少钱,也没有证照,这里是法国,她又能走到哪里去?
看她往大门走去时,那背影很单薄,纤弱得不像当初那个中气十足的女孩。莫名地,他开口喊道:“随便你要买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不要着急。”
她转头,朝他很浅地一笑,然后进去。
那抹笑容,很淡很微,但却让他像是被重拳击中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有多久没有看到她对他笑了?哪怕是以前捉弄的笑,都让他感得怀念不已。
永远忘不了那天她一脚踹开他的房门,跑到他床底下翻出一堆碟片的样子,笑得像个土匪恶霸,“小孩子看这些干嘛?没收,都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