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没有办法接受,”隐莲眼中闪过怨怼的光,顿一下,继续说道:“你带着大师兄离开蓬莱山以后,我也离开了,我不能再呆在那个曾经让我无限幸福也无限痛苦的地方,我想忘记过去的一切,想要重新生活,我不想记起过去,那真的太痛苦了,所以,我走进红尘中。我一个人,到处漂泊,到处流浪,就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直到半年前,遇到了那个人。”
她不自觉地眼眸变得温柔,“他叫姜采晨,是这里县丞的公子,相貌堂堂,人也很好,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很像大师兄……”
璃月的睫毛几不可察地悸颤了一下。
她自然没有察觉到,眼眸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真的想过,就这样抛开过去的一切,然后和他一起生活下去,忘记你,忘记师父,忘记蓬莱山,只要……”
她没有说下去,璃月却明了她的意思,只要记得大师兄一个人就好了,只要把大师兄放在心底就好了。
“可是,”她愤愤地瞪着他,“你却突然出现了!还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弄得半死不活!”
璃月轻声说:“你现在把我丢出去还来得及,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可以做县丞公子的夫人,继续过你平静的生活。”
“已经来不及了!”隐莲有些羞恼地叫。
“呃……”璃月眼中写满了无辜的茫然。
她就更加羞愤,易容膏下的脸通红如火烧,“我给你吸出千年冰蚕丝的时候,被他撞见了!”
璃月呆了一下,惨白的脸上慢慢漾起红晕,低垂下眼睑,他讷讷:“我……去跟他解释。”
“解释?这样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璃月哑然,额头冒出冷汗,他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实在经验匮乏,不知道这样的状况应该怎么处理。
“所以,我想过了,既然不能做一个普通的人,那么就做回我自己,”隐莲慢慢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做回自己的人,只有你。所以,我应该嫁的人,只有你。”
璃月呆住。
半晌,他低语:“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嗓音喑哑,却不是因为高烧过后,而是,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战栗。
“我现在,很清醒。”隐莲看着他,慢慢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易容膏。
简陋的室内,突然迸射出明丽妖艳的光。
布衣素裙无法掩饰,那一张美艳绝伦的脸,眼眸流转间,风情无限。璃月怔住,恍惚间,仿佛看到五百年前密林深幽处,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妖娆妩媚的女子,然后是十三年前,走上蓬莱山,第一眼见到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孩……
他的目光变得痴迷,心脏本已冰封的一角迅速融化,滴水……
第5章(1)
临安城城郊西北有一座深宅大院,漆黑的匾额上题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随园”。
字如其名,很随意,也很随性,偏偏洒脱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执拗,执拗中又让人觉得很洒脱。
隐莲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很久,然后问道:“这是你写的吗?”
璃月淡然一笑,眼眸温柔,“是伯琮的字。”
“哦。”隐莲应了一声,忍不住更加好奇伯琮究竟是何方神圣。
待到走进“随园”,她真的是吃了一惊,虽然不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但是,琉璃瓦在阳光下的确金光灿灿,熠熠生辉,亭台水榭、雕梁画栋,美仑美奂得令人屏息。更兼曲折回廊,映着荷塘,正是盛夏时节,莲花娇俏妩媚,宛若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水面上翩翩起舞,澄澈湛蓝的水中,可以清晰看到银白色的鱼在碧绿的荷叶下穿梭。
隐莲坐在荷塘边上,撩一把水,忍不住蹙眉,“你这三年,赚到很多钱吗?”
“这个院落是伯琮的。”璃月背倚着廊柱,淡淡地说。
“你是说……”隐莲睁大眼睛,“你住在别人的家里?”她打量着四周,纳闷地问道:“可是,怎么都没有见到他家的人啊?”
“没有别人,只有我们,”璃月说道,“伯琮有很多房子,他不住在这里。”
“他还真是很富有啊。”隐莲冷哼了一声。
“如果你说的是银子的话,他的确有很多。”璃月若无其事地点头。
“可是,这里都没有人打理吗?也没有人看管?”隐莲丢一颗石子在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那些在水草中穿梭的小鱼,顿时受到惊吓四散而逃,她不禁笑了,“这里的治安真好啊,都不会有小偷。”
“这里没有人,不过有一个鬼在看管。”璃月痴痴看着她的笑靥,不自觉唇畔也逸出笑意。
“嗯?”隐莲诧然抬头,“你在骗我吗?”
“想见到他吗?”璃月视线转到荷塘中间一朵似乎即将凋零的莲花上,突然伸出手,那莲花就翩然飘过来,落在他手中。
他微笑,“贞元,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那莲花低垂着粉白的花瓣,萎靡不振,微微战栗。
“怎么啦?贞元,有人欺负你吗?”他白皙的手指温柔的拂过花瓣。
隐莲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他手上的莲花,忍不住叫道:“你、你该不会是……把一个鬼的灵魂寄附在莲花上吧?”
鬼是属于黑暗界的,不能被阳光照射,可是,如果有了寄附的实体,那又另当别论。
但是,利用术士的法力,为鬼借体,让他可以在白昼活动,本来就是有违天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贞元很喜欢阳光呢。”璃月微笑,眼眸无限温柔。
隐莲瞪大眼睛看着他,好像他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怪物,在她眼中,他现在的确和怪物差不多。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璃月的,可是,这次重逢之后,突然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抑或是,她根本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那时候她的视线全部被摩羯吸引住了,她对璃月所谓的了解,只是自以为是的了解。
自从三年前的事情发生了以后,她就认定,他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结果却发现,他对他的朋友都很不错,例如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伯琮,还有那个毛毛躁躁的俞允文,现在……居然还有一个鬼?!
他对身为血魔星转世的大师兄那般冷酷无情,居然会为了一个鬼而敢犯天谴?!
不禁有些愤愤不平,之所以那样对待大师兄,是因为妒忌吧?妒忌大师兄的好,妒忌大师兄的完美,妒忌自己对大师兄的眷爱……还真是狭隘啊。
璃月还再抚慰着垂头丧气的莲花,声音柔软:“是不是浣莲又来欺负你了?”
莲花抖动着叶片,发出缥缈的声音,似乎无限委屈地说:“允文骂我!”
“哦,”璃月的声音就像在安抚小孩子,“他为什么事骂你?”
“我听你的话,正午时分告诉允文要赶去古桥镇,他就骂了我,说如果你没有危险,就不会叫他过去,然后第三天又跑来骂了我一顿,说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把我的花瓣全部拔下来,还要把荷花塘的水全部抽干。”
“他骗你的,我怎么会有危险呢?”
莲花战栗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他没骗我,我就是太蠢,不会想。”
“贞元……”
“下次不论有什么事,都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允文说你有危险,我很害怕,如果你再也回不来该怎么办,你死掉了该怎么办……璃月,我很怕。”它瑟缩着,磨蹭他的手。
“好,带你一起去。”璃月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