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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妻 第八章 作者:天使J
    「阿生,去备马车。」

    「爷,您要和夫人出去?」

    「嗯。」

    阿生领命就走,心中不禁纳闷爷带夫人出门不都是骑马,为何今日要乘坐马车?

    冷铁生打算给娘子一个惊喜,带他去将亲人接回来住。这样一来,娘子一定会更喜欢他;反正娘子的亲人就等於是他的亲人,他一定会好好伺奉岳父母。就不知岳父母大人肯不肯搬来让他一并照顾?

    他之前给了一笔为数不少的嫁妆,起码可以让岳父母未来衣食无虑,好好的过下半辈子。基本上没有人娶妻会附带娘家那边的活动陪嫁品过来,他一直不愿在娘子面前提到岳父母两人,是怕娘子心里有疙瘩,不愿让娘子想起这椿买卖的婚姻,暗地里--他还搞出黑吃黑的手段才得来的姻缘,俗话说--强摘的瓜果不甜、强来的姻缘不圆……嗟!

    这是屁话!哼,大爷的姻缘绝对迈向幸福美满之路,他打算等跟娘子的感情到达彼此没有对方就活不下去的境界,然後就去买一打的小罗卜头回来养育,呵呵……他羡慕别人上有老儿、下有妻儿的平凡生活实在很久、很久了……

    蓦然,有人在他背後戳著,满脑子一家团圆画面瞬间变成泡沫,冷铁生回头准备开口骂人,话到喉咙倏的住了口。

    娘子柳眉倒竖、两眼圆睁--瞪著他呢,为什麽?

    『还不滚开,尽杵在中庭拱门口干什麽。』也不看看他块头粗,一尊像门神似的,挡了他的路。

    尹玄念手里提著一桶水,正咬唇隐忍往冷铁生的身上泼去--这人讨厌死了……

    「怎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问著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娘子就算随身携带纸笔和一小瓶装的墨水,都不太愿意写些什麽告诉他。

    他们俩人总是这样,他问,他闷。「你提水要去那儿?」接过他手握的水桶,眼尖的发现娘子的衣袍下摆有一片湿,「你在井边提水的时候,水溅到自己了?」

    凑近眼前的轮廓很深,男人温热的气息喷上脸,尹玄念推开宽阔的胸膛,离他远一点,别害他跟著热。

    视线挪到种植在庭院花花绿绿,杜鹃花开的妍丽,小径两旁是一片粉色点缀,凉亭就在前方不远处,之前才去喂过池塘锦锂。

    「玄念……」空腾的手触碰他粉色的脸颊,掌心的温度高烫,细看他由粉转为红潋的面庞,想不透他羞赧些什麽?

    尹玄念张嘴就喊--『闪开!』揪紧手里的抹布挥开男人的手,接著抢来冷铁生提在手的水桶,快步离开这个会令他脸红心跳的男人。

    冷铁生杵在原地,没跟上前,看著娘子的背影,迷恋的视线从未移开,破天荒的--脸上跟著冒热气……

    「爷,马车已备妥,您何时要出门?」阿生在身後问道。

    冷铁生故作镇定的摆摆手,「要出门的时候,我会喊你一声,下去吧。」

    「喔。」奇怪,爷办事不是一向快、狠、准吗,怎这次下了命令却没马上行动?带著疑惑,阿生离开中庭,走往帐房方向,要去跟管事要银两,以防出门不时之需。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冷铁生脸上也已恢复正常神色,他疑惑道--「搞什麽啊?!」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被娘子感染……

    远远观望白色的身影在凉亭之内,原来娘子在擦拭石桌。冷铁生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呵,原来是清洗昨夜留下的痕迹……

    步上前去接近,冷铁生站在凉亭石阶等待,尹玄念转身看见他到来,抬手将手中水桶和抹布递出去,冷铁生伸手接过,随口交代:「去房里把湿掉的衣裳换了,我去门外等你,我要带你出门。」

    尹玄念对他嫣然一笑,男人要带他出门呢,逛街、买书籍吗?

    男人没告知,他也不问。出门走著瞧不就知道了。不管他们出去目的是做些什麽,他也有事想出门一趟。

    尹玄念解开系在腰际的一只锦袋,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和小瓶墨水,把东西放在石椅上,提笔写了几个字,拿去男人眼前--『我想卖字画,好不好?』

    冷铁生点了头,道声「好」。面无表情的看著他,瞧他娘子葫芦里在卖什药?腹中有一把在烧,沸腾滚滚--妈的!

    卖字画是吧,哼--宠他到有求必应的地步,大爷愿意给他两个惊喜。

    嗟!连孔老夫子都带出门了。冷铁生哀怨的眼神里冒著两簇熊熊火光,望眼欲穿--能透过书页看到绝色容颜吗?

    如果可以,他就不会摆张冷然臭脸,老大不爽的双手环胸、翘著二郎腿,心里埋怨娘子不会靠来他温暖的怀里梦周公去啊!

    尹玄念兀自沉迷在文字行间,没抬头多看对面的男人一眼。若是该下马车,男人会提醒他。

    他们从宅院出发到城里的距离遥远,冷铁生交代阿生不用将马车速度驾得太快,怕一路上颠簸,娘子会吃不消。

    结果,他的细心是白费了,娘子阅读功力到家,眼睛没看花,倒是他一双眼已经瞪到快『脱窗』的地步。

    马车内的空间大,舒适宽敞,很适合他偷得浮生半日和心爱的娘子亲亲我我,心里有那麽一点奢望他主动的依赖。

    尹玄念放下书本,觉得马车内窒闷,解下披风,手里抓著它,不得不想他和他能瞒住别人的眼多久?

    宅院里,人人八成当他是阴阳怪气的哑子,就算别人心里有疑惑也不敢对他问出口;难道真的没有人怀疑他的性别吗?

    女人该有的特徵,在他身上可都没有,他若是站在弯腰驼背的管事身边,就更突显身材上的差别,在厨房和丫头们一起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和冷爷的昂扬七尺之躯相较之下,才显得纤细许多。

    至於阿生、阿青他们的个头几乎和他一般高,一看就知道是男性的面容,不像他……是祸水!

    要他帮他卖字画是希望挣点银两,是该准备寻亲之旅的盘缠。其心仍不改初衷,无法控制的是面对他的好,一颗心渐渐沦陷,累积埋藏了一份不为人知的在乎。

    面对他口口声声的情话表达,甚至要求两人在一起一辈子--他该接受吗?

    能吗?

    违反伦常的荒唐行为能见容於社会吗?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人们会发现他的性别,届时该如何面对--他只是无名小卒,然他却有名气,他会害他走在路上都会成为众人的笑柄,人们茶馀饭後的话题。

    这种事可不能任其发生,他该娶的是一个能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而不是错娶他这名男子。

    尹玄念抬起脸庞对上他的眼,万分认真的凝视--喝!大爷的臭脸摆给谁看,又不是带他出门一起去讨债,敢这麽做就试试看!

    娘子终於肯看他了,哼!那是什麽眼神,好像他倒了他钱庄似的,有没有搞对?

    不过,没关系。他当是娘子深情款款的凝视,有点凶,要比是吧,就瞪著。

    『心偷偷放在你身上了,你发现没有?我给不起你一辈子,不愿对你产生依赖,不愿作出任何承诺,因为我们两人之中,最起码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来改变这一笔糊涂帐。』

    尹玄念放下披风,视线转移看著窗外景致一一掠过,懊恼的思忖--如果,没有他在身边会怎麽过日子?

    会不会反覆咀嚼他说过的蠢话?

    会不会不想睡,就为了等他回来……

    娘子依然不理他,冷铁生索性大驾移到娘子身边,伸出铁臂把人扣来怀里紧靠著,贪恋的闻著他身上淡淡的书卷气,低头瞧他没反应的模样,他也不出声打扰他沉思,想著亲人吧,他这就带他去把家人接回来。

    过了半晌,尹玄念回过神来,男人的冷面孔就枕在肩上,有点重,美眸滴溜溜的斜睨他,发现他闭著眼,睫毛很浓密,人睡著了。

    此时,尹玄念的唇角漾起淡然的笑,男人不摆张臭脸的时候其实很好看。

    半眯起一只眼,冷铁生瞧见娘子的侧面,微勾的唇角是在笑呢。呵,他假寐来吃吃娘子的豆腐是挺贼的,谁叫他不理他。

    冷铁生又闭上眼,搂著心上人,无奈的暗叹气……

    『玄念……不要不理我……』

    人是哑子,活在封闭的世界,说出口的话没声音,就算写出字来又有几人识得?

    谁能了解那心里藏些什麽抑郁,一个男人沦落到这种地步,是命运白白糟蹋了他。如果……人会说话,他能够幸运得到他吗?

    以他的倔气,绝对不会甘愿跟在亲人身边卖粥,或许早有一番不同的境遇,他就不会成为他的娘子,这辈子,两人或许都碰不上面,就算遇见,也是各自处在不同环境的人--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乾净;而他是黑得让人惧怕的污浊。

    他很有才华,那些字画练得风神典雅,笔墨秀润,若是卖出肯定有人要的;达官贵人喜好攀附风雅,他欠缺的是人际关系发展出一片天。

    还有另一途径可飞黄腾达,现代以科举办法选拔画家,若是考上可进宫廷翰林图画院,画院列在琴、棋、书之首;可见绘画在这时代所受到的重视。

    他若是肯栽培他;娘子不会只受限於他的宅院,不愿让他飞离属於他的世界,他有私心,恶劣的自私--

    宁可埋藏他所有的才气,也不愿让他有爬墙出头的一天。

    他只能属於他,包括他的才华;那些字画不会流出市面,只能属於他--冷铁生一个人的『情画』。

    他果然坏--为了锁住一个人在身边一辈子,他表现出所有的好都是有目的;表面用一片深情掠夺他的感情,暗地耍手段控制他的未来,很卑鄙……

    会不会有罪恶感?

    嗟!开什麽玩笑,娘子这辈子是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为了他--都注定得绝子绝孙了,能不索讨一点赔偿吗?他专开『黑店』,坏心得很--绝对压榨娘子的感情到尸骨无存为止。

    哼,被他爱上只能自认倒了八百辈子的霉--娘子,请认命,相公绝非善类,无法改邪归正,还会继续坏到底,就算一脚踏进棺材都要拉娘子一块来陪葬!

    先偷一个吻来偿还积欠的感情赔偿,冷铁生温热的唇贴上粉嫩的脸颊,尹玄念吓了好一大跳,杏眼圆睁的转过脸来,对上冷铁生噬人的眼神布满情欲,霎时一只手悄然摸到腹部以下,吓--『啊!』

    冷铁生一瞬推倒他,娘子的身下压住孔子了,肯定不舒服,抽出巴不得烧掉的书籍,孔子闪边去,别妨碍大爷办事。

    扬手一甩,「啪」书籍重重落在另一边的座位,躺平。

    冷铁生挑高眉,一手压在尹玄念的胸膛不让他挣扎起身,庞然的上半身带著十足的压迫感俯下,仅差几公分距离就贴上纤细的人儿,冷铁生表情严肃,开口的话颇有威胁意味:

    「乖一点,别乱动,别乱叫,不然让外人发现我在马车上对你干什麽,会羞死的人是你,我倒是无所谓。」说罢,他坏心的扯动嘴角贼笑。

    『喝,』尹玄念揪著他肩上的布料,质料好到扯不破--他气急败坏的骂:『你怎麽有办法讲出这种话来,不要脸!』

    大爷听不见,警告过他别乱叫--小嘴一张一阖煞是醉人的诱惑,很难控制自己不对他使坏,湿热的唇贴上柔嫩的唇瓣,撷取甜蜜的滋味……

    尹玄念瞠然怒意横生,气得全身都冒火,红透了--

    男人太不要脸,大白天,在马车上就对他胡来,抬脚往他身上踹去,「咚」发出声响是踹上了车门,此时才想到男人置身在他身体中间,把他的腿放在他结实的腿上了。

    手推不动、脚踹不到,该死的身体硬梆梆,强势的逼他就范--可恶透顶!噢……舌头被吸吮住,无法咬舌自尽,会咬到男人温热的唇舌,舍得用力咬人吗?

    不是不敢,是舍不得……

    蓦然,没了火气,缓缓的垂下眼睫,揪在布料的手松开往宽肩扣住,感受到掌心分别在身上游移和握住欲望挑惹情欲,无法控制对他的亲腻有反应,快感冲击、溃散了所有理智,意识飘飘然,游走在清醒与恍惚之间,男人的唇舌离开,得以好好喘口气,眨著湿润的眼,映入略显模糊的影像,冷面孔在笑,坏心的提醒道:

    「别再对我视若无睹,我好喜欢你……」

    『……』坏东西就是坏东西,污染他了,愈来愈沉溺於他的吻、他的碰触,毫无招架之力的躺平在他身下,双瞳犹疑的瞅著他,心慌意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别再继续,他担心被发现--

    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铁生将娘子起来坐好,凑唇在他耳畔说道:「剩下的,等晚上再继续。」

    看向窗外景致,快接近城市途中,前方不远热闹市集人群多,他还没那麽大方让娘子的身子给别人瞧见,得以防万一。

    拿起椅垫上的披风围在娘子身上,他脸上潮红一片,要恢复正常神色没那麽快。

    『闪开!』尹玄念推开他,挪到角落离他远一点,双手揪著披风,粉脸都快贴上车窗,无心看窗外景致,脑子想的全是男人刚才说的话。

    嗟!很懊恼,他发现另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男人在身边,他会不会去回味他们之间的亲密?

    冷铁生老大又不爽,娘子又不甩他了?!锐眼瞪著他的後脑杓,纳闷的问:「玄念,你坐那麽远干嘛,还不过来?」

    尹玄念回头怒瞪他--『休想!』

    当马车停在熟悉的城郊外道上,尹玄念震楞不已,冷爷带他来这里找他的双亲?

    他们已经逃走了,他会不会察觉有异?

    冷铁生率先下了马车,娘子没跟著,探头进来问:「玄念,你还不过来?」

    尹玄念眼里闪著复杂的情绪,该不该下马车?

    他在车内犹豫;他在车外坚持,眼看铁臂伸长企图揪他出去之际,尹玄念钻出车外,直往小巷子里走,冷铁生跟在身後,瞧他在两栋民宅中间仅用木板隔著的屋子前面停下,动也不动。

    阿生仰起头来瞧,问道:「爷,这屋顶都塌陷了,是夫人的娘家吗?」

    冷铁生仅是使个眼色,示意阿生离开巷内,去马车驾驶座上等。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阿生转身离开,没再多问些什麽。

    冷铁生仰起头打量破屋子一番--看来,人去楼空。这屋子之前能住人吗,会不会因为太破旧的关系,所以岳父母搬走了?

    毫无任何通知,也不知其下落,他的娘子不就会伤心……嗟!要给他惊喜的,却成了意外吃惊--搞什麽?!

    顿时疑心四起,他可不是傻子。仔细想来--「玄念,你有隐瞒我些什麽?」他不懂,岳父母知道他会娶错妻,为什麽没在婚礼当天出现阻止?

    是怕惹不起他这种人,所以将错就错?

    还是早有打算丢下娘子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後果……

    冷铁生闷著气,直接闯入邻宅随便抓人就问:「老伯,你知道对面那塌陷的隔板屋原本住的一对夫妻何时搬走的?」

    「呃,这位爷,您问的是卖粥的尹大娘是不是?」

    「嗯。」

    「在她女儿出嫁之後,那破屋子就空到现在,再也没见到谁回来过。」

    冷铁生解了心中疑惑,转身就走,邻宅老伯此刻才认出人来--那不是尹大娘的女婿麽。

    冷铁生回到娘子身边,低头凝视他安静无语的模样,油然而生一股要命的心疼,更确定他是天生注定来让他疼爱的……

    人是哑子,站在雪地里等他到来--哼!是用什麽心情嫁给他的,难怪人会不甘愿,让大爷活活为爱受罪--认为都是他的错吧?

    冷铁生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他喜欢娘子没有错,如果早知道娘子的性别,仍是对他一见锺情,大爷肯定装傻把人给娶回来。

    娘子不爱他才是大错特错,不过娘子渐渐知错能改;他不用计较太多,吃点亏就是占便宜--

    大爷就忍耐点,克制双手不去把人揪来怀里好好安慰一下,娘子一定有怒气待发作,等娘子怒气发作完,还不是得乖乖的跟他在一起。

    他等著接受他含怨的眼神扫上身来,内心好渴望他会发出声音来骂人--尽量凶他都无所谓,只要别将所受的委屈闷在心里憋出病来就好。

    旧地重游,想起心酸事,他在这里被亲人抛弃,在巷外被迎娶,亲人在哪里?

    尹玄念一双似水幽瞳藏著深不见底的忧郁,闷在心里的悬念说不出口,却教男人发现了心事--缓缓回过身来看著正在注视他的男人--

    锐利的眸子有丝怜惜,是针对他--带他来这里是要接他的亲人回去,他懂他的用心。

    然,他却不懂他们无法成为一家人,多可笑,一场错误造就了什麽?

    『我好喜欢你』--

    脑海盘旋他常说的话,刚硬冷然的面孔有著无比的坚定眼神,彷佛任谁也撼动不了其意念,像磁铁般吸引他去依靠,就在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刻--

    尹玄念伸出双手,慢慢搭上他精悍的腰,不管有没有邻家好奇的眼神在探究,现在只想亲近他,暂时让他依靠一下就好,脸颊贴上他宽阔的胸膛,听著他规律的心跳,感觉他浑身震了一下,眼神一暗,内心乞求--拜托别在此时推开他……

    「玄念……」

    冷铁生眉心一拧,站在原地任他抱著,心里明白要倔强的他在别人面前抱著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靠在怀里的温度证实他并非做白日梦,但是大爷根本高兴不起来--

    俯头凝视他主动闷在怀里的模样显得万般脆弱,他无言的伤心令他心头也跟著发闷……

    怀里的人儿一直没动静,冷铁生凝视那银色发簪别在发结之中透著白净光亮,想著娘子每天载著他给的心意,到底有没有接受?

    冷铁生撩起他的黑瀑般的发,握紧纠缠。「玄念,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听起来是温柔的请求;就在心灵最脆弱的时候诱惑他去依赖如钢铁般的男人,可以吗?

    理智立刻窜出脑海来提醒--必须将他排除布满荆棘的道路,做不到害他未来受人耻笑。

    他们俩站在道德边境,仅以一件披风束缚就想掩人耳目,谈何容易。双手圈在他的腰际,指缝间的衣衫能揪紧多久?

    这具温暖、宽阔的胸膛不该由他来依靠,沉稳规律的心跳声声传达这位置放著无可自拔的情感。闷在男人的胸前,尹玄念只敢对著那心脏的位置诉说--『冷爷,如果我下辈子有幸能够为你生儿育女,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愿意。』

    黯然的垂下眼睫,不得不松开手,强迫自己离开温暖的依靠,湿润的眼不敢再看男人眼里流露的怜惜,他就算一辈子都发不出声音,也不愿在他身边害他成为受人耻笑的把柄。

    无法给男人任何承诺,最起码还给得起男人一份尊严。尹玄念抓开男人握住发丝的手,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巷道外,上了马车。

    冷铁生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怅然所失……跨步跟在身後,先去驾驶座跟阿生交代几句,随之上了马车,坐在娘子身边,盯著他低垂著脑袋,将车上的画卷捧在手里,是暗示该带他去卖画。

    冷铁生不禁叹息--

    『明明有心,看似无情,为何对我的心意置之不理?』

    闷葫芦究竟在倔些什麽?

    别告诉他是欲擒故纵,娘子可没蠢到会对他来这套!

    妈的!冷铁生很恼火的想不透个中原因--大爷的整个人跟整颗心都给他了,他还不肯要,这究竟是什麽道理?!

    这世上绝对没天理!冷铁生决心坚持到底--

    『哼,大爷的一辈子硬塞也要塞给你!』

    张开手臂去搂住娘子的肩膀,怀里的位置空得很,娘子不靠入怀,他低头去吻著他的头发总行吧。

    「等会儿,我去奉澐斋帮你跟老板接洽,你在马车上等我,别让人误以为字画出自於『女子』之手。懂了吗?」

    尹玄念点了点头,心中猜测他应该是顾忌世俗所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打压,女子难挣一片天。

    尹玄念殊不知冷铁生不让他下马车的真正原因--大爷要漫天过海,娘子的字画只能卖给身为相公的他。

    ***

    冷铁生捧著几卷字画进入奉澐斋--

    奉澐斋专门收集文人墨客的字画,老板是个年近四旬的中年,名叫扬奉天。

    扬奉天的眼光独具可锐利的很;凡是近代名人的字墨画他小有研究,不论真迹或赝品均逃不过他的眼。也由於此,乐好风雅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喜欢上奉澐斋来买画,或是聚集在此品茗,互相切磋、交流画坛新鲜事;严然成为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天地。

    杨奉天平日除了卖字画之外,私底下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消遣--玩牌九。

    因为这项消遣,杨奉天是冷铁生旗下赌场之一的常客,冷铁生的场子乾净不做手脚,常言道:十赌九输。但是在冷铁生的赌场里,赌徒们与庄家各自有输有赢,赌客不见得被诈光身上银两,落得一身空空的离开。

    由於赌场的资金流量大,所以钱庄就设在赌场的旁边,银票兑现非常方便,若是赌客输光了身上银两,通常就被请出场子外,不然就是上楼去招待品茗,鲜少让赌客有积欠债务的纠纷发生。

    杨奉天就是喜欢这些规矩,到冷铁生开设的场子里玩牌九,既可尽兴,也适可而止;於是冷铁生在部分熟识的人眼中,称得上是一个行事磊落、光明正大的黑道人物。

    他们俩人就这麽认识了好几年。

    「冷爷,今日是吹什麽风,把您大驾都请来了?」

    大爷一踏进奉澐斋,杨老板眼尖的立刻上前,欢迎。

    冷铁生回道:「没重要的事。我不过拿几幅字画来劳烦杨老板鉴赏,给您瞧瞧这画著墨的好不好。」

    他被请到厅上摆设的桧木桌边坐下,奉澐斋里头的不少客人也都凑上前来围观,冷铁生和杨老板俩人一一将字画摊在桌面上,有山水、花木、人物画等等。

    喝!杨老板瞬间张大眼睛,瞧得可仔细了。他问:「冷爷,这画出自於谁之手?」

    冷铁生淡然的说:「我娘子。」

    杨老板更显惊愕,立刻反驳:「这几幅画的笔法、劲道不论怎麽看都不像是出自於女子之手,冷爷,您别跟我开玩笑了,莫非……您是专程来考我的眼力?」

    「呵。」冷铁生似笑非笑的说:「杨老板,我可没诓您,这些字画的确出自於我娘子之手。」

    杨老板抬起头来,依旧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冷铁生双手环胸,斜睨著他,「怎麽,不相信我?」

    「不……不是不信……」

    瞧杨老板结结巴巴,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拿著其中一幅画,左瞧瞧,右看看--仔细看著落款属名--尹玄念。

    他叫道:「这不可能啊。」不断摇头再摇头,放下字画,又问:「冷爷,您说这画出自於尊夫人之手,您可知尊夫人纸上造诣师承何派?」

    冷铁生发觉杨老板神色有异,遂说道:「我不知,从未听我娘子提及此事。」

    他和娘子还没说过任何一句话呢,彼此了解程度少得可怜,不过大爷不介意。

    「冷爷,您真是好福气,能娶到一位才貌兼备的女子为妻,婚礼之上,尊夫人的花容月貌在场有不少人亲眼见过。不过……真是可惜了,如果夫人身为一名男子,光是凭这一手的好字画,若是进京赴考,肯定求得一官半职,名利双收。」

    冷铁生脸色丕变--废话!大爷就怕这种事发生降临,对他而言,无啻是个噩耗。

    杨老板又接著说:「咱们一块来鉴赏--这画中的点、勾、勒、大小写、兼工代写、没骨其笔法、墨法、造景、布局的技巧纯熟与独具匠心,分明是画坛新风--李老夫子一派。」

    围观的客人开始七嘴八舌:

    「不过,李老夫子的遗作流落在他人手上不多。李老夫子在生前是个师孰夫子,只教书,从未收过任何门徒承袭那独创一格的书画,对於李老夫子的作品现今仍是一画难求,其後代收藏当传家宝,坚持不卖出。」

    「一群爱画之人,不论手捧多少银两到李宅去纠缠买画,也得不到李老夫子的一幅画。」

    咦,已经仙逝之人在生前跟他的娘子有何关系?冷铁生纳闷的思忖--他本来以为娘子练得一手好字画,顶多卖个高价,结果在这群爱画之人的眼里像是得到珍宝似的赞谬有加。

    「冷爷,尊夫人的字画堪称青出於蓝、胜於蓝。」

    「以这幅山水画来看--既精致又气象磅礴,有骨气又善於沉思,充分表达出人的精神境界特色。」

    「这可不容易呢,由此可见,尊夫人的性格都显现於画里面了。」

    冷铁生双眼一眯,这杨老板果然厉害。他娘子脾气又倔人又闷,沉思的时候毫无半点反应,就这些特色存心来气死他。

    冷铁生把画通通收起来,杨老板此时问道:

    「冷爷,您这些画可否卖给我?」

    冷铁生挑眉,轻哼--「不卖。」

    杨老板不死心的说:「这些画的价钱大家好商量,我肯定不会亏待爷。」

    「我不缺银两。」冷铁生睨了杨老板一眼,对众人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些画是我娘子送给我的,其心意怎能落入外人手里呢,你们说是不是?」

    「嘿嘿……」杨老板乾笑两声,挺尴尬的。「原来这些画是尊夫人传达给您的情意啊。」

    「嗯。暂时放您这了,给我好好保管。」

    啥?!杨老板一时反应不过来,人家的情意放他这奉澐斋做什麽?

    瞧杨老板傻楞楞的,冷铁生又瞎掰:「您应该知道夫妻之间难免起口角,我担心娘子一不高兴,乾脆放一把火把给我的情意都烧光了。我会心疼……」哼!大爷坏到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气不喘,冷面孔没半点情绪露出破绽,唯有提到娘子两字,锐利的目光才显得柔和些。

    「原来是这样啊。」杨老板看著搁在桌上的画,「那麽冷爷可不可以让我把这些字画挂起来观赏,凡是来到奉澐斋里的客人均可一睹尊夫人的画作。」

    「不行!」冷铁生拒绝的彻底。「杨老板,这些画是非卖品,若是来您这儿的客人难缠,坚持买画,这多多少少也会对杨老板制造出困扰,还是好好收著,择日,我会请人过来拿回。」

    「好吧。」不论冷爷说什麽,他能不照办吗,以後还要到冷爷的场子消遣娱乐,可不希望为了这事成为拒绝往来户。

    杨老板把画捧进内室收藏,冷铁生并未马上离开,他等著阿生去钱庄兑现银两回来--

    这世上,大概就只有他这个作相公的需要自掏腰包买娘子的『情画』。

    他娘子太搞不清楚状况了,宅院里,一山不容二虎,娘子最好乖乖当只小猫,这辈子枕在他怀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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