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 古代,架空,架空 >> 帝王将相,情有独钟,波折重重 >> 一世瓶安作者:千寻 | 收藏本站
一世瓶安 page 11 作者:千寻
    第三十天,方氏找回被章老夫人换掉的林掌柜,许以股份,让他以高价将扇子卖出。

    第六十天,只带两身衣服的她们,凭着自己的本事,赚进七百多两,开第一间铺子、专卖高级扇子。

    方氏计划半年后开始卖花,且打定主意要将被婆母遣走的人才,一个一个找回来,她信了女儿的话,离开章家,有本事的自己只会越过越好,不会越过越差。

    温梓恒买下庄子后面的地,盖了五进大宅院。

    一个人的大宅院很孤寂,因此他买通小徒弟,让她说服母亲一起搬进去,为不教外人说闲话,他还在宅院和庄子中间挖地道,方便母女往来。

    然后他将济生堂交到墨然、宫翌手上,梅鑫和白景每半个月到宅院里住几日,同章瑜婷一起学医,师兄妹在一起吵吵闹闹,可这也让宅院里多了几分生气。

    章瑜婷每隔两天进京一趟,去济生堂看看大师兄、二师兄,卖掉字画,也顺便做做好事,呃……应该说,去收收别人家额头上的黑雾。

    之前把被雷劈的自己救回来,还要消除伤痕,她用掉了大半的玉瓶浆,如今自然要继续收集黑雾,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如今她明白事情总要有个界线,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无节制的收黑雾。

    收下黑雾,换得玉瓶浆,平日里悄悄加在汤汤水水里给母亲和师父喝下,她还兑上水、悄悄灌溉母亲的茶花,眼看花儿长得好,而母亲和师父的身子健康精神、一日比一日更年轻,她暗暗得意。

    「又出门,小章鱼你越来越野了。」方氏抱怨道。

    现在她也学温梓恒喊女儿小章鱼,她对女儿的野不满意,可心里却又为女儿有朝气且开心而感到安慰,才离开章府几个月,女儿身上再无半点过去的阴郁,彷佛剪掉绑在身上的绳索,整个人脱胎换骨。

    章瑜婷从身后抱住母亲的脖子,笑道:「野才好呢,娘瞧瞧佃户家里养的孩子,哪个不野?可一个个长得多高多壮、无病无痛的。」

    正在碾药的温梓恒笑道:「是啊,女孩子能宠几年呢?多宠宠吧,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哪还能这般自在。」

    「她就仗着你帮她,什么事都敢做,昨儿个还下河摸鱼,差点儿被水冲走。」一想到女儿回来时,全身湿透的模样……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怦怦跳个不停呐。

    「那是我没经验,不晓得水里的石头那么滑,多下几次水就学会啦。」章瑜婷笑咪咪。

    「还多下几次水,不许!」方氏瞪女儿。

    「师父快帮我说说话。」她松开娘亲,贴到师父身旁。

    温梓恒呵呵轻笑,「要下河摸鱼也行,但得有大人在旁边看着。」

    「我已经是大人了。」章瑜婷抗议。

    是啊……她沉稳得太像个大人,懂事得让人忘记她还是个孩子。

    温梓恒和方氏对视,怜惜章瑜婷之余,又温柔笑开,才相处不久,他们已然培养起默契,往往一个眼神就知晓对方心意。

    趁着两人对望,章瑜婷身子一闪、溜出门去,方氏发现后追出门,早就看不见人影。

    「这孩子……」她轻叹。

    「没事的,小章鱼行事有度,不会招惹麻烦。」

    「怎不会?当初,她不就把麻烦闹到温大夫头上。」想当初拜师闹的那出,她就想叹气,这孩子胆儿怎就那么肥?

    「其实,她对学医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天分,尤其在刚入门那会儿,他想不透这么惊钝的孩子,怎就固执地非要学医,但后来开窍了,背药经、默医案,背书的本事比素有神童之称的老四还强。

    「她是为了我的病才想学医,我身子恢复后,她学习就不上心了,枉担了温大夫弟子的名声。」

    「小章鱼孝顺,她一门心思要你过好日子,你别辜负她。」不喜欢学医,就教教她养生之方吧,反正本就不期待她为人看病。

    「是啊,不能辜负。」她垂眉浅笑,有这样的女儿,她何其幸运?

    她坐到温梓恒身旁,帮着挑拣药材,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们被逐出章府,何尝不是好事。

    「有件事,得同你说。」温梓恒突然改变话题。

    「什么事?」

    「小章鱼的三师兄梅鑫,家里是做生意的。」

    「我知道,梅叙川和他的夫人都是经商的好手,过去我与梅家竞争过也合作过。」

    已经认识了啊……温梓恒看着方氏,眼中笑意越深。

    方若君与表妹有相似的特质,她们都爽朗、不矫柔做作,也都敏锐细心,她们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却没有大家闺秀的柔弱无主见,许是因为接触的人多,见识更为广阔。

    她们之间不同的是,方家要教养出温良恭俭的女儿,处处予以束缚,而舅父却宠爱女儿,只想让她事事顺心。

    性格影响处事态度,因此同样精明的两人,在丈夫跟前有截然不同的表现,方氏温顺婉柔、以夫为天,再大的委屈也逼自己吞下,而表妹却是要爬到表妹夫头上。

    想起方氏的处境,他眼底浮上一抹怜惜。

    「梅鑫的母亲是我的表妹,她让我给你提个醒,章家铺子一间间换上新掌柜,那些人做生意没啥本事、做假帐倒挺厉害。」

    方氏苦笑,「不只章家铺子,我的嫁妆铺子也换上新人了吧。」

    温梓恒没否认,直接道:「你有什么打算?」

    「铺子在婆母手上,我能做什么打算?」

    「你还想回章家吗?」温梓恒问。

    就算风光回去,丈夫心思不在她身上,过的还不是以前憋闷的日子?

    温梓恒是这么想的,但这话他不能说,从小受的教养影响她的性格,他觉得好的,她未必认同,他认为不好的,或许她相信那才是身为女子该走的正途。

    回眸望着温大夫,方氏淡淡一笑,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以为她提和离只是意气用事?他认为自己依旧坚定遵从三从四德?

    不是了,早在她数着时日等待死亡,早在章政华知道自己中毒却视而不见时,她后悔不听瑜儿的话,后悔没有和离,没有抛弃自小到大的信念,她害怕极了,害怕自己无法照看女儿长大成人。

    如今既已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她为何还要走回头路?

    「我可以见梅夫人一面吗?」

    「你要……」

    「我要夺回嫁妆、要把章家铺子收回,那些都是我用心经营出来的,与章家无关。」瑜儿说得对,她的人生为什么要让别人来主宰。

    她双眸熠熠生辉,绯红浮上脸庞,健康的她……美得让人心动。

    温梓恒心念一动,福王算对了,算对方氏并非懦弱之人。

    他用力点头,道:「好,我来安排。」

    庄子附近有一座山,不高,除竹笋之外,几乎没什么物产,因此上山的人稀少,但章瑜婷和师父来过几回,找到不少药草。

    她特别喜欢往山上跑,因为那弯野溪,她爱把脚泡在溪水里,爱找一柄长竿垂钓,什么都不想的悠闲午后,让她无比喜欢,当然,也因为这里是她发现玉瓶的地方……

    走上熟悉的小山径,踩着轻松的脚步,想到前几日她进京卖字画时又遇见那对乞儿兄弟,但他们摇身一变,成了福王府的人。

    哥哥叫莫延、弟弟叫莫藤,一看见自己,莫延就赶紧拉着莫藤上前感谢救命恩人,但她可不敢承担这个名头,他们才是母亲的救命恩人,该说感激的人是她。

    只是她推辞不过,两人请她上馆子吃饭,一面吃饭、一面说了福王的故事给她听。福王是个传奇人物,他是皇帝的儿子,不知道为啥,两、三岁时被送出宫——当然,虽然说不知道原因,可听故事的人都心知肚明,原因不外乎后宫倾轧、权势斗争,福王的亲娘肯定是落败了,才会闹得母子离散。

    十几年后福王长大成人,南方北方数十场战役,让他立下赫赫军功,再返京时,他已是说书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大英雄。

    这顿饭结束时,她发现莫延额上出现淡淡黑雾,直觉想上前收下,可惜莫延个儿太高,想摸还得往上跳,这下子尴尬了。

    但莫延比她更尴尬,他的荷包被人偷走,他们成了吃白食的,伙计揪住他的衣襟不放。

    她刚卖掉字画,兜里有钱,立刻掏钱付清,毕竟他们也是她的恩人,请一顿饭也不算什么,然而这时她却发现莫延头上的黑雾不见了。

    所以他的霉运来自于吃白食?

    她咬牙暗恨错失机会,谁知胸前玉瓶一阵震动,她诧异了。

    与兄弟俩告别后,她立即寻个角落,拿出玉瓶、往嘴里一倒,发现真的尝到了甜味,虽然不多但真的有玉瓶浆。

    于是她又有了新推论,只要助人,就能收获玉瓶浆。

    这个新推论让她不必再担忧收黑雾换自己倒霉的事,于是她帮老妇人提水,把小孩从河里捞出来,买馒头赠乞儿……不管大小,只要能帮助人,她都出手。

    玉瓶浆如此慢慢累积,让她开心,她一路走、一路轻哼小曲儿……

    咦?章瑜婷突然停下脚步,吸几口气,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顺着这股气味往前,走上百余步后,血腥味越发浓厚了,她加快脚步,不久发现泥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褐色血渍。

    这显然是很危险的情况,她够聪明的话,最好赶快离开,但是……也许有人等着她助上一臂之力。

    眉心微蹙、攒紧拳头,她鼓起勇气往前继续走,看见了……她看见前方的草丛微动,于是一鼓作气地上前、用力拨开齐腰高的野草!

    同时间,一柄长剑抵住她的喉咙,倒抽气,她猜……如果能看见自己头上的黑雾,那么现在她的额头肯定像泼了墨汁。

    但是当视线对上那张英俊到让人难以忘怀的脸,恐惧消失。

    她认得他,在几个月前、在济生堂门口……更正确的说法是,她从没忘记过他,她的画窭子里,还有几张他的画。

    章瑜婷没有刻意想起他,但她总觉得自己在梦中听见他的声音,很奇怪对吧?她无法解释,就像她也无法说清楚,为什么他的脸时不时会在脑海里出现。

    难道是因为卖身葬父事件,让人印象深刻?

    眼见他受伤了,额头黑雾密布,章瑜婷直觉要收掉他的黑雾,但长剑还抵在喉咙前,她只好先开口释出善意,「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济生堂见过面……」

    没等她说完,宁承远已经将剑挪开,他当然记得她,身上带着失眠药方的小章鱼,在自己怀里无比温顺的小章鱼。

    「你还好吗?」章瑜婷忧心地看着他,他受了重伤,手臂、腰间不断渗出鲜血,照这速度继续流,不需要太久,他就会没命。

    宁承远没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往后仰倒,章瑜婷紧张地靠近,让他闻到令他心安、放松、愉悦的香气,眉宇松开了。

    她很清楚只要助他度过此劫,不需动手收尽黑雾,不需冒着自己倒大霉的危险,就能收获玉瓶浆,但他的情况太危急,容不得她多想,手心直接贴上去……

    他受伤、反应变慢,但对付一只软绵绵的小章鱼绰绰有余,他能轻易在她碰上自己之前阻止,但是,他没有。

    软软暖暖的小手贴上,曾经历过的感觉再度出现,沉重的脑子出现些许清明,寒意自身体渐渐散去,他想要……想要她的手一直停留……

    终于,黑雾收尽,她正准备收回手之际,噗地!他吐出一口黑血,喷得她满身都是。

    黑血?他中毒了!

    瑜婷急急拉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这一看心惊胆颤……他与人结下多大的仇恨啊?对方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张嘴。」她想也不想,拿出玉瓶往他嘴边放。

    玉瓶浆滴入唇舌间那刻,彷佛有只无形巨手,将他游离的魂魄一点一点收拢。

    他没有尝过琼浆玉液,但他觉得小章鱼给他喝的东西就是,那滋味比王母娘娘的蟠桃酒更香、更醇、更教人难忘,难忘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

    助人为美,人助自助,天不亏待心善之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为什么耳边会出现温柔的声音,说着他不理解的话?

    「快吞下去啊!」

    章瑜婷的叫声提醒了他,他将浆液咽下,伤口的疼痛感迅速消失,鲜血顿时止住,微弱的呼吸增强,混沌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

    章瑜婷一手推他、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舞,「你还好吧?要不要再喝一点?很难受吧?你能起得来吗?」

    她问了一大串话,他不晓得要回答哪个。

    这呆愣的样子让章瑜婷误会了,误会他伤得太重,思绪混沌,她眉心一皱,顾不得男女大防,直接把他的上衣剥了,她朝伤口上头滴浆液,翻卷的、发黑的皮肤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恢复,黑血从伤口处往外流,章瑜婷连忙取帕子吸走,不久,流出的血变红,然后停止流血,伤口慢慢癒合。

    这简直是奇蹟,章瑜婷看见了,神智回复清明的宁承远也看见,他盯着自己的伤口,也牢牢盯住玉瓶。

    她给方氏喝下的,也是这瓶子里的液体吗?

    见他看着自己,她又道:「张嘴。」然后又喂他喝下两口浆液。

    腹间涌上一股暖意,暖意缓缓扩散到四肢百骸,舒服得他想睡觉,但这时候怎么能睡?

    敌人还在搜寻,他们得确定他死去……

    可是头越来越晕、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知道眼睛一闭、危机将至,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哑声道:「你快走。」

    要她走?有没有说错?她走了他怎么办?运气差到惨绝人寰的他,会不会好死不死就遇见一只大老虎,把他这块肉叼走。

    章瑜婷摇摇头,「我带你回家,让师父帮你治伤。」

    「快走!」她拎不动他,留下来只会白死。

    章瑜婷气呼呼地看着他,「你伤得很重知不知道?我怎么能走?」

    笨章鱼,现在是固执的时候吗?他很想晕,但是放心不下笨章鱼,就算死撑,他都要撑到她安全离去。

    他急声催促,「快走,有人在追杀我。」

    他不信她不怕受波及,终究……于她,他不过是偶遇一回的陌生人。

    宁承远勉强撑开眼皮,四下瞄去,他暗骂苏喜、苏怒。怎么还没到?难不成连几只鼠辈都治不了?唉,怪他轻敌,以为那几只小雀儿成不了气候,没想到人家在暗地里的势力不容小觑。

    追杀?她怕啊、怕死了,她还小,人生刚刚开始,一点都不想惹上祸端,倘若她自私一点、现实一些,就会转身跑掉,问题是她跑掉了,留他在这里、任歹徒宰割吗?

    她不是好人,真的!她助人是有目的,她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别人活命,她没想过名留青史,没想要人一世感恩,但是……他苍白的脸庞,气若游丝的模样,让她走不掉啊,一走就会肝疼、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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