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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卿 第三章 阑珊妖娆 作者:素问
    隋炀帝下旨摆御宴,款待突厥使臣。

    月夜,火树银花。紫宸殿觥筹交错,歌舞喧闹。隋炀帝和萧皇后端坐中央,文武大臣齐列两旁,陪同远道而来的突利设亲王和响铃公主享宴。

    不过,大殿内却有几个人心不在焉。

    战御寇根本不愿前来赴宴,但碍于皇命难为,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坐在席位上喝闷酒。他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白天操练人马的倦意早已席卷每根神经。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见某人……

    恰恰相反,他厌见的“某人”却一直盯着他瞧。其其格对战御寇其人越来越好奇——

    好奇他会念着阿娘的闺名,好奇他似经雕琢的俊脸上那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好奇他沉静眼底透着的激狂,好奇他点点滴滴的举动……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

    其其格轻托香腮,大大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斜对过的他,清澈若水的视线落落大方,直勾勾毫不遮掩心中的思绪。

    而另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则是宇文札。打一进紫宸殿,他就魂不守舍之极。本以为上午看到穿着突厥女装的其其格已是人间绝色,谁知一身汉服的她更是美上几分。

    动若脱兔,静如处子。

    她静静地坐在人群间,群芳黯然失色。顾盼四周,宫廷贵妇哪一个比得上那艳若桃李但又清纯可人的女子?

    宇文札心猿意马,眼珠差点掉下来。他后悔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美胚子呢?错过这样的风情,要到何处去寻找?

    懊悔啊……

    烛影幢幢,映射着殿内定风、柔水、辟尘的各色明珠,几名伶女轻歌曼舞着步入厅堂,然后缓缓分开。一名妙龄女子怀抱琵琶袅娜多姿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轻盈的身躯似风中弱柳,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那“纤细楚腰掌中轻”的赵飞燕,秋波流转,眉目盼兮,一袭湖水蓝的水袖罗裳款款飘曳,裙摆的波纹漾起浅浅的涟漪,宛如出水芙蓉,清丽动人。

    众臣一阵喧哗——

    天!他们万万料不到这名献舞的女子竟然是——

    其其格被身后的婢女敖登推了一下,才怔过神。她下意识地眨眨眼,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名女子上,不由得也顺着敖登所指瞧去。

    女子水袖翩翩,婉转的歌声回荡在殿内:“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可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敖登。”其其格揉揉眼,纳闷道,“这个女子不是我的小表姐苏盼兮吗?”下午在外祖父的丞相府勿匆见过一面,虽然没和她进一步接触,但印象中的苏盼兮是个仪态万千的郡主。

    “是啊,公主。”敖登尽量压低声音说,“奴才也觉得好生奇怪。照他们大隋的习惯,一个贵族郡主莫说献舞,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出现都极不合理呢。”

    “依你说——”其其格的话没说完,上座的隋炀帝便开口笑说道:“突利设亲王和响铃公主,你们远道而来一次极不容易,朕自当尽地主之谊。盼兮郡主乃我大隋第一才女,特为给贵使接风洗尘,亲自编舞献上。不知可还入目?”

    看来是在挑衅,向突厥使臣示威。

    其其格没好气地闷哼,突利设亲王则面不改色地微笑,“皇上厚恩,郡主风华绝代,岂能用区区‘入目’两宇形容?大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诚今四境臣服。”

    “哈哈哈……”隋炀帝心花怒放,好不开怀。眼珠子转动一番,落在其其格身上,“突利设亲王,说来响铃公主也算是咱们大隋的姻亲,她的娘亲是苏相的独女,这样和盼兮郡主还是表姐妹呀!哦,朕只知响铃公主的称号,却不知其名之意,这其中可有什么考究?”

    其其格百无聊赖地打个呵欠,“皇上真有雅兴,一个名儿还能有什么考究?突厥和汉人不同,没有名与字的区分。其其格自幼喜欢在腰上悬挂铃铛,草原上的兄弟姐妹瞎胡叫,这‘响铃公主’的号便由此传开。至于名字嘛,其其格在我们那儿就是‘花儿’的意思。”

    “其其格。”突利设沉声警告,对于她的不恭颇有微辞。

    幸好萧皇后接过话茬儿,优雅地浅笑,“原来其其格的名儿是取自‘花’意啊,倒是名副其实的姑娘。本宫昨儿个想上一宿都没猜准,真有趣呢。看来,突厥人的名字都有一定含义啊。”

    “对啊。”其其格才不理会突利设的目光,扬起笑脸,“娘娘猜不到的还有许多。单说我身旁的这个丫头吧!她叫敖登,就可以解释为‘星星’。”一托下巴,“还有我的那只老鹰名叫‘布日固德’,本意就是雄鹰喔。”

    敖登苦笑着和突利设亲王对觑一眼。

    他们的小公主,只要一上劲头儿,那就不说个地老天荒誓不罢休。

    突利设趁满殿的人都在听其其格说话时,朝守候在外面的仆人使眼色,命他们立刻端上一盘盘香飘四溢的羊肉。

    隋炀帝闻到佳肴的美味,问道:“什么食物?好香。”

    “回皇上,是草原的全羊肉。”突利设单臂叩胸,颔首。

    其其格见状,蹦蹦跳跳地来到端着全羊肉的仆人前,拔出匕首利落地片下羊肉,放在托盘内。

    “迪吉乌力贵。”

    “公主说什么?”萧皇后好奇不已。

    “皇后娘娘,其其格的意思是‘全羊献给您’了。”突利设在一旁笑着解释,“我们的习俗,在请别人吃东西前为表尊重就会说这样的话。”

    “皇上啊,臣妾以为突厥上次送来的马奶酿已是臻品,没想到这全羊也如此美味。”

    隋炀帝一扬眉,“异国风情嘛。”

    其其格把玩着小匕首,美眸偷偷瞧向战御寇,见他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样子,眼皮都懒得撩,她不禁有些气馁地一咬红唇。不经意间瞥到怀抱琵琶的苏盼兮,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当众说道:“皇上、娘娘开心,其其格也高兴。记得草原上每当燃起一簇篝火,兄弟姐妹都会唱歌跳舞来庆祝,方才看到盼兮表姐献舞,其其格技痒。若不嫌弃,愿意为皇上和娘娘助兴。”

    萧皇后“哦”一声,不着痕迹地瞅瞅苏盼兮。她是有意安排盼兮出场,一来可以在突厥人前显示大隋的风采,二来便是为促成战御寇与盼兮的亲事。照情况看,战御寇没太大反应,倒像是盼兮白忙乎一场。

    宇文化及察言观色,觑出几分端倪,正中下怀道:“臣早听闻响铃公主有‘草原独秀’的美名,今日得观,实乃平生幸事。皇上您说是不是呢?”

    隋炀帝对宇文化及向来都是言听计从,见他一开口,自然乐得看好戏,遂允道:“宇文卿家所言有理,如此,就请响铃公主歌舞助兴吧。”

    敖登狐疑地低语:“亲王,公主想干什么啊?”

    他们尊贵的“草原独秀”除了在可汗、王妃和几位亲王及王子面前献舞,何时见她主动请缨过?

    “嘿,不知道。”突利设无奈的一翻白眼,索性喝酒去。

    其其格叫过随行的仆人,在他们耳边暗嘀咕几句,一会儿大殿上响起了与众不同的曲子。其调起伏迂回,绵绵不觉,高亢嘹亮。

    其其格腰若灵蛇,藕臂撩纱,婆娑曼舞。尽管穿着汉女的裙装,可她周身散发着的气息是草原所独有的特色,让人目不暇接。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草原的花儿不会绽开。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你的心上人儿就会跑来哟嗬咿……”较之苏盼兮所吟显得露骨直白,同样是倾诉女子的深情,其其格来唱竟恁得热情奔放。

    战御寇听着小曲儿,心骤缩,不由自主扬起首——

    那一瞬间,才蓦然察觉她的眼睛看似游离,实则始终在悄悄凝视着他——殿上百人,只凝视着他。纯净无邪的笑窝自粉颊上漾起,浅浅的却令他胸口滚烫,大掌——。

    依稀,有一根未知的心弦随之崩断。

    其其格的心也是跳成一团,她完全失控,连自己都没料到会这样大胆地去挑逗一个男人,且是初识不久,对她的敌意和戒备未消的男人。

    只是,有时心不随人愿。

    其其格清醒时,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成现实。她晓得,这个男人大她许多,或许称他“阿叔”也不夸张。不过,她真的不清楚为何会被战御寇莫名其妙地吸引。

    是因他把她从马上撂下?不,那时他的模样还很模糊;是因他在校军场的英姿?不,那时他仅是她敬佩的将军。

    噢——

    或许是他在轻唤“绾娘”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颗心便被紧紧牵绊,难以自拔。再见面时,她会不由自主地在灯火阑珊处寻找那双眼眸的主人!

    生平第一次有种迫切渴望——

    渴望——战御寇的失魂落魄是在低低地唤她的名儿才会流露出那种温柔刻骨——

    如果——

    其其格是草原的独秀,只要是想得到的东西,哪一次不是手到擒来?

    这一次同样,他是她锁定的目标,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历经多少阻隔,她都要牢牢握在掌中,决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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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殿龙舟。

    太液池内灯火通明,旖旎静谧。从紫宸殿出来,剩下没喝醉的几个朝臣跟着隋炀帝、萧后和响铃公主泛舟赏月。

    倾听着小曲儿,隋炀帝信口问:“其其格,你们的舞乐是本土自编还是由外面传来的?”大兴宫的雅乐大多是燕乐,基本上收集了来自西凉、天竺、高丽、龟兹、疏乐等地的宫廷曲风;而中原民间的俗乐鲜少登大雅之堂,因之燕乐他听得够腻。

    “曲子是胡乱编的,我们只是喜欢就那样唱了。”其其格面若朝霞,经过刚才一番舞蹈,浑身像被烈焰蒸腾。

    “不错,很不错嘛。”隋炀帝一向喜欢曲乐,故此对其其格带来的惊喜兴趣正浓。

    其其格盯着眼前夹点心用的一双筷子,喃喃道:“小曲子哪里称得上是乐?我阿娘讲——”举起一根筷子,轻轻敲碟,发出清脆的音符,“大隋有个叫万宝常的人才厉害,他能轻轻松松用碗碟敲出好听的曲子,还说‘哀、怒、淫、放’四种曲不是文雅方正的乐律,什么要以水尺为律,玩味起来极有趣……”

    “公主。”敖登急得一跺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王妃临行前多次叮咛,在大隋绝对不可提齐王杨柬和万宝常两个人,这是禁忌中的禁忌!奈何她家小姑奶奶不知轻重,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啦!

    呜呜……突利设亲王酒喝多了身体不适,已先回驿馆,她眼下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瞧瞧在场的列位哪个不是面色铁青?好像要吃人一样。

    尤其是那个大隋皇帝和驸马苏夔……

    “皇上。”缄默许久的战御寇将凝滞的氛围打破,幽然地说出当晚以来第一句话,“今夜月朗星稀,皇上喜欢吟诗作对,怎能放过此等良辰美景?”

    大臣们纷纷附和。开玩笑,朝廷上下谁不晓得那个才华出众却倒霉万分的万宝常是因苏夔献谗,被先帝盛怒之下赶出了太常寺?

    万宝常孤苦无依,病榻之余其妻卷走家当,他落得个活活饿死的凄惨下场。又由于他生前的作曲广为民间流传,以至于死后令天下惜曲人扼腕,茶余饭后砧贬时弊,多有微辞。为此,隋文帝大大不爽,驾崩前下旨将万氏所谱之曲禁奏。是以,如今的朝众对“万宝常”三个字可谓讳莫如深。

    其其格好歹是苏夔的外甥女,这样大大咧咧地就把搬不上台面的事儿晾出来,摆明自找麻烦嘛。

    一旦有人敢带头打圆场,他们乐得缓和气氛。

    宇文札干巴巴地哼笑道:“连战将军这样冲锋陷阵的武将都被感染得附庸风雅起来,难得嘛。”

    战御寇淡淡地瞥他一眼,气定神闲地反问:“文官可以进校军场溜达,武将为什么不能吟诗?”

    宇文札顿时被噎住了,脸红脖子粗。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苏盼兮微微一笑,像是察觉到舱内汹涌的暗潮,于是温婉道:“皇上,盼兮以前拜读过您那首《春江花月夜》,十分喜欢。既然有雅兴,大家何不接个对子玩?”

    隋炀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震怒。仔细一想,其其格总归是外来女子,不懂得规矩,也就不好计较太多。听到苏盼兮夸赞自己的诗好,心中洋洋得意。“这主意是挺好,可惜,其其格不善汉文,倒像……咱们在欺负人家小姑娘。”

    “谁说的?”其其格浑然不觉方才闯下大祸,豪气万丈地再饮一杯御酿,不悦地赌气道,“我即使不算是个才女,但也不是笨女啊。阿娘有教过我念汉人的书,你们……莫小看我……”

    敖登一揪主子的肩纱,担忧道:“公主,你别喝太多。人家是要比对子,你行吗?”虽说王妃曾教过公主一些汉文,但毕竟有限啊。这里的人个个满腹经纶,公主拿什么和人家比?

    “怕什么?”其其格瞪她一眼,“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总不能不战而败吧。”

    她的声音不大,奈何战御寇乃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罢脸上竟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浅浅笑意——

    小娃儿的性格和她娘亲大相径庭。绾娘是一个没有七成以上把握绝不轻易出手的人;而其其格不同,她是个行动派的急惊风,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不甘心错过任何可能。

    绾娘和她竟是母女——

    血缘是个古怪的东西啊。

    他该排斥其其格的,然而,这丫头却让人无法狠下心厌恶。

    她调皮时,灵动的眼眸总会闪耀无辜的光芒,仿佛谁要责怪她,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无忧无虑的人?

    战御寇甚至嫉妒——嫉妒其其格随时随地都能绽放开心的笑颜。当年,绾娘离开他连个理由都不留下,便那样绝情地上了突厥人的花轿,从此走出他的生命。如今,她仍不放过他,又故意送来一个小家伙刺激他?折磨他不成?

    浅笑渐渐变成苦笑,凝结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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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炀帝自诩文采风流,率先兴题。

    “八景环山,夜对凤凰楼上乐。”

    苏夔为挽回面子,忙接口:“二水环绕,晨望嘉岭塔边烟。”

    苏盼兮轻轻抚掌,微笑道:“那盼兮就来说同一处景:瑶洞开祥,诸天羽圣归蓬莱。”

    宇文札看了看默然的战御寇,嗤笑道:“灵山耸翠,历代飞迁列象图。”

    顺着圈儿转到宇文化及跟前,他一捋胡子,沉吟道:“纵观二水三山,古今英雄功过。”

    战御寇剑眉一挑,对弦外之音付以冷笑。

    宇文札插嘴奸笑:“战将军,千万不要勉强哟。在下听说有人下棋因思虑过度而吐血,你是咱们大隋的栋梁,不好倒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吧?哈哈哈……”

    宇文化及虽想拉拢战御寇,但更要杀杀他的锐气。尽管儿子说得过火,他也并未去阻拦,凉凉地看场罢了。

    其其格眼眉耸动,几欲发作都被敖登按下。

    她恨恨地自忖:混蛋乌龟王八羔子!一个马革裹尸的大将军不会吟诗有什么值得嘲笑?满肚子的酸水才令人恶心呢!

    哼,有种别落到姑奶奶的手里!不然,把你剁成碎肉喂布日固德当小菜!

    随即转念,忙又摇头否定。

    宇文札这种见风使舵、色迷心窍的败类给布日固德吃了,岂不是害它日后没脸做鹰?

    拍着小脑袋瓜,怀疑自己怎么会产生如此笨拙的法子!敖登守着这个时而精明时而娇憨的小主子,苦笑不堪。”

    萧皇后悄悄一拍苏盼兮白皙的玉手,苏盼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体贴地欲启唇解围——

    “遥看两山一城,万代风流善恶。”超乎所有人的意料,战御寇修长的十指交握,慢条斯理地轻吟。

    宇文化及被将了一军,老脸阴鸷。宇文札则震惊得是无以复加,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舱板上。不单是他,在座的除萧皇后和苏夔面露诡异之色外,其余的人包括其其格在内都吓了一跳,以为陡生错觉——

    他们不晓得战御寇竟是个允文允武的儒将!

    战御寇未放过他们每个人的神色变化,薄唇微勾,心头暗记一笔。他粗糙的指腹不着痕迹地沾些茶水,倒着在桌面写下“清凉山”三个字。

    其其格狐疑地盯着他的动作,好生纳闷。

    “朕今日才发现,战将军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隋炀帝眯着懒眸,似笑非笑,“其其格,经过战卿一事,朕也不敢小觑你。这轮上一大圈儿,是该你接下去啦。”

    其其格扁扁嘴。

    宇文札讨好地嘻哈一阵,“皇上,响铃公主不是汉人,自然不熟悉对子的什么‘平仄’规矩。不如简单一点儿,大家说的都是同一处景致,让公主猜猜看,岂非趣事?”

    其其格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战御寇适才的举动——

    他早就看透宇文札谄媚的心,预料到事情迟早会发展至这一步天地,是以提前给她写下那三个字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淡漠的男人在暗中帮她找台阶耶!

    一股甜甜的窃喜涌上胸口,其其格俏皮地闪耀着慧眸,托住下颌沉吟,“呃……让我算算。”而后,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手指掐掐点点。

    “哦?”隋炀帝欣喜望外,“你还能知天命?”

    “回皇上。”被主子掐住胳膊的敖登从善如流,“我们公主之所以被人称做‘草原独秀’,便是因她天赋异禀。”

    “是‘清凉山’对不对?”其其格得意地说。

    隋炀帝忍俊不禁,别有意味道:“你们突厥出了如此神仙的小公主,确实可喜——将来,谁有幸娶她,真是修来的福。”说罢,和宇文化及彼此互觑。

    宇文化及赶忙道:“如此,皇上应该把这份殊荣留给咱们大隋的男儿啊。”

    “卿之言甚是。”隋炀帝状似为难,“其其格呀,我们大隋朝上下的优秀男子不胜枚举,有没有让你满意的呢?”

    此话若换做大隋的女子,定会羞涩得挖个洞钻进去。

    不过,其其格生长在草原,对男婚女嫁看得很大气,嘴角淡淡一勾,“皇上,草原上的女子都希望嫁一个巴特尔,你们大隋有没有这样的人呢?如果有——我嫁的就是他!”

    “巴特尔是何意?”隋炀帝问。

    “大英雄。”其其格若有似无的眸光飘向对面。

    战御寇一抿唇,眼睫微敛。

    宇文札心一颤,忽然想起白天在校军场,其其格看战御寇演练人马之时曾说过“巴特尔”三个字。

    难道……她已相中那个匹夫?

    愤怒!他觉得愤怒!

    一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能有什么魅力将其其格那样的妙龄女子吸引住?这对在脂粉堆里无往不利的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英雄?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英雄!

    灵光一现,计上心头。

    宇文札阴毒地挤出一抹笑,“皇上,响铃公主来自那茫茫的大草原,咱们吟诗作对似乎不合适。要不挑个日子在城郊狩猎,届时展现一下大隋的男儿风采如何?”

    “好啊。”隋炀帝一向不甘寂寞,欣然应允,“其其格,到围场后可要擦亮眼,看看谁是你心中的英雄啊。”

    宇文化及拿起酒杯,朝战御寇一举,“纵观二水三山,古今英雄功过。”

    绕来绕去,一场闹剧!

    战御寇晒然,深觉无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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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暗云散尽。

    朝臣纷纷离去,战御寇指尖揉捏满含倦意的眉宇,策马回将军府。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他蓦然回首,恰看到那鬓丝凌乱的其其格,藕荷色的裙纱在细风中掀起一朵朵浪花。

    “呼——”她看来跑得很急,连连喘息,晶莹的汗珠滴落在紫骝马的鬃毛上。

    战御寇挑着剑眉,不语地望着她。

    其其格深吸一口气,“战御寇,你——认识我阿娘?”

    战御寇握着马缰绳的手一紧,面上并无异色,“公主尊贵的娘亲是大隋远嫁塞外的丞相千金,谁人不知?”

    “可你却直呼她的闺名!”其其格皱皱俏鼻,“汉人女子的闺名是随便让男人唤的吗?你骗——”

    “公主。”她太聪明,战御寇不想继续下去,抢断道:“你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问此事?请恕在下明日尚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告辞。”

    “喂,等等!”见他要走,其其格伸臂拦住,“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有法子知道。不过,我老大远从东市追来,只要跟你说——说一句话。”“

    “一句话?”他回眸,无奈轻叹。小丫头说的何止一句?恐怕这一晚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编成曲子唱都能唱好几场。

    “是……”她低低呢喃,先前的娇蛮嚣张烟消云散,有的只是女儿家的腼腆,“我要跟你说……谢谢。”

    “谢我?”战御寇清楚她的所指,撇撇唇,“不必,我没做什么值得别人感谢的事儿。公主该去谢谢宇文公子,他才是真正给你解围的人。”

    他——将彼此间利落得分划出径渭之线,拒她于千里之外。

    “我说谢你就谢你!”听到宇文札,其其格本来的柔情蜜意全被敲没,立刻恢复本色,“你是个大将军,干吗婆婆妈妈的?敢做不敢当吗?”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啊?她看宇文札一肚子坏水,步步都在算计人,“得啦——我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得快回驿馆。呐,你……心里绝不能认为我是个没心肝的女子哦。”马蹄踏几步,回头又欲语还休地看一眼,才扬鞭离去。

    人来人去皆如风。

    原来,她是为防止他心里看低了她啊。战御寇凝视着渐渐消失的人影,五味杂陈,自言自语:“毕竟是个孩子呢……”

    人还只是个孩子时真好,除了憧憬什么也不必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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