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又面无表情,老舒心急的揪皱起灰白的眉。“大少爷,你行行好,说说话吧。”
傅文绝书毕,慢条斯理的将笔搁下,淡淡的问:“奶娘在狱中如何?”
老舒顿了下才回道:“尚好。”
“嗯。”
“大少爷既然关心她,何不……”
“她毒害我爷孙二人,我还去探她吗?”傅文绝将案上的宣纸拿起。“我这字……没退步吧?”
老舒先是一愣,然后细细的看着他书写的字。“大少爷的字还是一样苍劲有力。”
“那就好,太久没写,有点生疏了。”他说。
这时,外头传来李丹娘的声音——
“表哥?表哥?”没多久,她便出现在书斋门口。“你果然在这儿。”她像是看不见老舒般的走了过来。“你又在练字?”
自他清醒之后,天天都在练字。很多人都说他似乎更严重了。
之前因为遭袭伤脑的他虽心智只有十二岁,但聪明活跃,有事没事还去骑马练功,可现在,他好像……钝了。
很多人都在惋惜着,说好好一个前程似锦的人,就这么毁了,可这些话,大家也只敢在私底下说,谁也不敢大刺刺的讨论。
“表哥,外面雪化了,咱们出去走走,好吗?”
“不好。”傅文绝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然后一脸生气的看着她。“你很烦人。”
李丹娘羞恼地嘟起嘴。“表哥,你在说什么呢,我哪儿烦人了?”
“你一直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的,很烦人。”
“你被那个女人下毒后昏迷不醒,可都是我守在床边照顾着你呢!”说完,她看向老舒。“老舒,你说是不是?”
老舒点点头。“表小姐确实是时时来探望。”
“什么探望,我可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满的纠正道。
“那我醒来的时候,你在哪?”傅文绝冷淡的问。
“我在……我……”她一时语塞,总不能老实说他醒的那时,她正巧带着丫鬟出去买水粉。
“你根本不在,不是吗?”
“我是累了,又看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一些,这才回房里歇息一会儿,没想到你就……”
“说谎!骗人!”傅文绝不以为然的睨着她。“你跟奶娘一样,骗人。”
“我跟她才不一样呢!”被拿来和那个女人相提并论,李丹娘满肚子怒意。
“她心眼坏却装好人毒害你跟老爷子,而且她根本不是什么奶娘!表哥的奶娘早就死了!”
“表小姐!”老舒一震,却已来不及阻止。
李丹娘已经没耐心等傅文绝记起她、对她好,一时激动气愤,说出了不该说的事,可既然说了,她也不想再隐瞒。“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要满着表哥?况且他都知道他其实已经二十四岁,只是受了伤才会变成这样。”她理直气壮地续道:“表哥,其实你心心念念、最疼爱你的奶娘满福早就过世了,你所以为的奶娘根本不是满福,而是佃农的女儿和秀敏。”
傅文绝狐疑的看着她,再看看老舒。“老舒,她在说什么?”
她不给老舒说话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紧拉着傅文绝的手臂。“表哥,你听我说,和秀敏因为你要卖地,担心她家无法再租地耕作,所以对你怀恨在心,她一直觑着机会要害你,她才是骗子,她一直在骗你!”
傅文绝转头看着老舒,眸中带着浓浓的惶惑。“老舒,她说的……是真的吗?”
“少爷……”老舒手足无措,可也知道这谎再也圆不下去了,只好老实招了。
“你遇袭醒来后,一直吵着要找满福,可老爷子不敢让你知道满福已经死了,后来你见着和家闺女就冲着她叫奶娘,所以、所以就……”
“她不是奶娘?那么她是谁?”傅文绝一脸惊愕受伤的表情。
“表哥,她是个坏女人,你一定要牢记她的名字,她叫和秀敏。”逮到机会揭穿和秀敏的真实身分,李丹娘真是乐不可支,兴奋之情全写在脸上。“表哥,我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她能伺候你,我也能。”说完,她双眼亮灿灿,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傅文绝浓眉一皱,心烦气躁的振臂一挥,甩脱了她的手,迈开大步朝外头走去。
李丹娘见状急着想追,却被老舒唤住,“表小姐,你让大少爷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她思忖了一下,虽不愿意,却还是决定听从老舒的建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她已经顺利的将和秀敏那个眼中钉弄走,接下来只要她多花点心思讨他欢心,相信他总会动摇。
这一日,邻城一位名叫利汇的商人前来拜访傅文豪,言明想在江东置产,希望能买下傅家之前说要卖的几块田地,他开出了一个漂亮的数目,足足是周如山的两倍之多,教傅文豪一听便心动不已。
傅文豪初掌傅家物业,许多人对他既不信任又无信心,他正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现在,机会上门了,他想着,如果他以高于周如山开出的价码卖出傅文绝原本想卖的地,一定能教那些看扁他的人刮目相看。
于是,他在利汇初访的当日,便与其签下买卖契约。
此事翌日便传开了,那些年前刚跟傅家重签契约的佃农们措手不及,而周如山也在得知这消息后,暴跳如雷。
这日午后,傅文豪意气风发的带着两名随从出门,前往傅文绝之前相中的一块城中腹地,途中,有辆马车拦路。
“傅二少爷……”车夫唤住他,“我家主人在车上约你一见。”
傅文豪好奇一探的同时,车里的人掀开帘子,正是周如山,他也不啰唆,打发了两名随从,然后上了车。
“二少爷,我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真假?”周如山开门见山地道,“听闻你已经跟邻城一个名叫利汇的商人签下土地买卖契约?”
“是啊,一点都没错。”傅文豪说得得意。
周如山愀然。“你似乎忘了我们的约定。”
“在商言商,利汇开出的数目是你的两倍,你说,我该卖他还是卖你?”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瞬间激怒了周如山。“傅文豪,别忘了你是怎么坐上当家的位置!”
“周爷别恼,大不了我办桌酒菜向你赔罪。”傅文豪得意便忘形,态度嚣张又无赖。
周如山是只老狐狸,却被他摆了一道,十分懊恼。“傅文豪,当初要不是我找人去袭击傅文绝又嫁祸给佃农,他不会傻了,若不是我给你出主意,给了你药,你也没那胆子爬上当家的位置坐。”
“周爷,你给药是真,可冒险去下药的又不是你。”
“你想过河拆桥吗?”周如山两只眼睛像要杀人似的瞪着他。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待我站稳了脚步,再找几块地卖你便是。”
傅文豪那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实在教周如山吞不下这口气,没错,买不成这块地就买别块,但他恼的是,傅文豪结结实实的耍弄了他。
“傅文豪,我周如山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怒视着傅文豪。“信不信我现在就到官府去递状告发你?”
傅文豪有恃无恐地哈哈大笑。“你想玉石俱焚?没关系,我陪你。”
“你……”
“周爷,你可是聪明人,断不会干胡涂事吧?”傅文豪说完,径自下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6章(2)
堂审的日子到了。
和秀敏在狱中也待了一个月时间,整个人显得消瘦憔悴。
因为傅文仪之故,她在狱中其实并没受到任何委屈,她的牢饭永远是热的,狱卒会给她干净的水梳洗,也给衣服换,可是她吃不下多少东西,也没有一天能好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