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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天下卷(完结篇) 第七章 作者:兔佬
    一直到几天后鲁大海带着满满一盒霹雳弹和风星野的口讯来到位于京都城外的大营,云岫出才终于心情舒缓了些。鲁大海忠实地原文转述了风星野的话,然后用献宝样的神情捧着那盒霹雳弹放进云岫出手中,说了一句粗话:“既然城主这么大方,殿下您也别客气,狠狠炸他娘的!”

    云岫出哭笑不得,有点感觉像是恋雪小时候闹别扭他用棒糖哄他开心时的样子,只不过这次被哄的人换成自己。不过心里还是微微有些甜,最了解他的人果然还是风星野,相隔千里风星野也知道他是在钻牛角尖。而且他专程派鲁大海送来让他“出气”的礼物真的很贴心,有了这些霹雳弹,他已经有些迫不急待地想看看轩辕哲被炸飞的样子了!

    有了霹雳弹的云岫出如虎添翼,在他的精心策划下,于大燕天启二十七年八月初三,燕军终于在京都城下大破晋军!史称京都战役。

    八月初三,京都城下,云岫出所率援军和京都守军同时夹击晋军大营,激烈的战斗进行了一天一夜,战况无比惨烈,血流成河。午夜,晋军突然增加了兵力,倾巢而出全力反扑,很快就压制住了已经略显疲惫的燕军并乘势反击。燕军似乎后劲不足节节后撤,逐渐被晋军挤压到一块绝地。就在晋军准备对燕军作最后致命一击时,几十枚霹雳弹突然同时爆炸,接着万弩齐发,一直潜伏在这里的一万多燕军重装铁骑突然出现,虎入羊群般杀入惊惶失措的晋军阵地。

    此时,晋军就已经彻底败了。溃败的晋军拼命逃生,却被燕军铁骑紧追不放。在长达五天五夜的追击战中,从京都一直到伏越关,千里平原到处都可以看到倒毙在地的晋军尸体。晋军士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向西逃!逃出伏越关!可是等他们真地来到伏越关下时,却发现城头旗帜已经易主。伏越关上高高飘扬的是燕国王旗!

    希望幻灭,一直苦苦支撑晋军逃亡的信念也随之丧失,疲惫不堪的晋军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力,被一直驻守在伏越关养精蓄锐的燕军彻底围歼。这是一场空前的屠杀。晋军士兵已经没有勇气抵抗,被燕军砍瓜切菜般杀戮。伏越关下到处都流淌着晋军的鲜血,到处都是晋军狼籍的尸骨。

    大燕天启二十七年八月初九,前后历时六天的京都战役终于全部结束。燕国付出了总计三万四千士兵生命的代价,全歼攻打京都的十二万晋军。再加上在嘉州歼灭的六万晋军,一共有十八万晋国人死在了燕国。

    最后打扫战场,却没有发现本来应该也在其中的晋王。晋军的最高统率竟然是轩辕哲唯一的弟弟豫亲王轩辕玺。几天后他们才知道,在叶城风星野打在轩辕哲背心要害的那一掌让他受了很重的伤,一个月前战事凝滞时轩辕哲终于卧床不起,不得已只好先悄悄回到晋国疗伤。

    听到这个消息云岫出暗自道了一声侥幸。如果轩辕哲没有受伤的话,他可能在面对京都这个诱饵时用兵会更稳重一些,也许就不会跟着云岫出的思路走完这一盘棋。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他──云岫出赢了!晋国从此大伤元气,至少十年内都无力惹事生非!

    经此一役,云岫出的名字响彻整个燕晋大地,他成了燕国的一代传奇!

    而此时,他还正在睡梦中。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作战与追击,晋军没有时间休息,他们也同样没有时间休息,支撑他们的,是即将完胜晋军的亢奋!等到战役结束,云岫出还来不及跟风星野打上一个招呼,就已经睡着了。

    风星野推开房门,一眼就瞥见房间一角大床上睡着的人。甲胄未解,战靴未脱,就已经合衣倒在床上睡着了。风星野不觉有些心痛,他的岫出不知有多久没有安稳地睡过一个囫囵觉了。走过去抓起床尾犹自迭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展开来搭在他身上,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额头。睡梦中,云岫出被打扰到似的蹙起眉,睫羽微微轻颤,下意识地挥手想刨开这影响他睡眠的东西。风星野轻轻失笑,坐在床边小心地将他抱进怀中,让他睡得更舒适安稳些。室内静谧无声,只有云岫出轻轻浅浅的呼吸,这声音让他无比安心。两个多月没有见面,相思已经入骨,风星野贪婪地凝视着他的容颜,永不餍足。

    日升日落,当红日再次升起时,云岫出终于睡醒了。睁开眼就看见最近他想得最多的一张脸,这种感觉……真好!他扯开一抹慵懒的笑靥,带着淡淡的幸福的弧度。

    “岫出,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风星野并没有笑。

    云岫出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这种时候他想不出可能会有什么坏消息。

    “你母亲,云夫人,自杀了!”风星野一口气说出来,再等下去他可能会没有勇气告诉云岫出。

    脸上笑容微微一窒,然后继续努力灿烂地笑着,却已经微微带了些苦涩。“好了,姓风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

    “不是玩笑。”风星野悲哀地说,虽然他比谁都希望这是个玩笑。

    笑容凝结在脸上,云岫出翻身坐了起来,双眸凌厉地逼视着风星野,没有说话,他等着风星野的解释。

    “云堡主战死的前一天晚上,应该已经有了预感,所以他交托给风月一张丝帕,要风月转给你母亲。你母亲收到丝帕的当晚就自杀了。没有遗言。”

    这还是云岫出第一次听说,“我父亲有说什么吗?”

    “当时风月问过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转达,云堡主说不用了,将手帕交给她就好。那是她的手帕,她可能已经忘了,不过忘了也好。风月说那张丝帕绣有一个‘云’字,而且看上去也有些陈旧,应该是云夫人的没错。”话该怎么跟云岫出说,风星野已经琢磨了整整一天一夜,“岫出,你想开点,这对你母亲来说,也许并不是悲剧。她和云堡主还有燕王间的纠缠,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明白了。不过要说她对云堡主完全没有感情,那我也觉得不可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云堡主照顾了她二十五年,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呀,反正如果决战时我不能赢你,她也还是要给风静偿命,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是吧?”他嘲弄着,嘴里满是涩涩的苦味。

    “岫出,”风星野拿出云夫人还给他的玉璧,“这是你母亲这次来银雪城拿出来的。我本来以为她是要求我饶她一命,可是我猜错了。她说无论我们怎样处置,她都没有怨言。不过她却用玉璧向我要求了另一件事,她要我承诺此生决不背弃你!”

    “哼,多管闲事!”云岫出不屑地说,脸别扭地转向一边,“一辈子连自己都没管好的人,还要来管我的事。”

    “她说你是一个温柔的人,是她对不起你,所以才想在临死前为你做一点事,稍稍尽些母亲的责任。”风星野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对你小时候的事情,她早就后悔了,不过我想她是不知道该怎样跟你相处吧?你母亲是个胡涂的人,但她不是没有心,只是经常后知后觉!对你是这样,我想她对云堡主也有这种可能……而且她说过,活着比死亡更痛苦。不管怎样,她终于解脱了……”

    “他们都解脱了,那我呢?我又该怎么解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不甘、委曲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发出来。他跳下床,愤怒地吼道:“你说啊!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这么潇洒地走掉?为什么就该我一个人来负担?就因为我一直在努力而且不抱怨他们就以为我什么都能承受么!父亲是这样,连她也是这样!丢了京都城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活着,我可以给他再打下来呀!一个两个我都给他打下来!难道他以为在我心里那个石头城池会比他重要?”

    眼底的悲哀像刀子一样扎进风星野心底,虽然没有哭出来,风星野知道,这样愤懑怒吼的云岫出,心一定早已被泪水淹没。一个人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年,堆积起来的辛酸何止山高?是人都会受不了吧!

    来不及等风星野想好劝慰的话,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房门推开,蝴蝶递给他一张纸条。云岫出草草地扫了两眼,勃然大怒,将纸条扔向风星野,“我先回京都!”然后匆匆离去。

    风星野展开纸条,上面写着:“殿下,独孤无烈秘密联络大臣,妄图复立前太子独孤宁耳,京都局势动荡,请殿下速回!”

    风星野摇摇头,真的太子宁耳已经死在晋国,京都太子府里的那个只是冒牌货,独孤无烈绝对不会成功。可是……为什么独孤无烈就是不肯将王位传给岫出呢?岫出的能力要超出其它几位王子若干倍,威望也在与轩辕哲这一战中达到顶峰,为什么独孤无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复立一个已经过气的前太子呢?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一定要厚此薄彼呢?当初岫出在夺权时就已经放了独孤无烈一马,这点独孤无烈不会不知道,只要他安分守己云岫出一定会让他颐养天年,为什么一定要把大家都逼上绝路呢?

    风星野想不通,不过如果连他都想不通那么云岫出就更不可能想通了。短短几天云岫出就先后失去了父母,他已经到达极限了吧?现在独孤无烈做出这种事,岫出还能承受么?

    正如风星野所料,独孤无烈的政变还没有真正开始就结束了,在朝庭几乎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对这个结果独孤无烈并不太意外,他为政多年,当然也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想要撼动云岫出根本就不太可能。所以对他最后的结果,他至少还能做到平静地接受。

    一杯毒酒就在眼前。

    独孤无烈眼眸中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伸出手握住酒杯,虽然手有些软,但还沈稳没有颤抖。

    云岫出冷眼旁观,他想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出一丝恐惧、惊惶、歉疚、甚至心虚的情绪,但是,他竟然没有找到。独孤无烈居然像一个悲剧的英雄般坦然地接受了最后的命运。云岫出突然感觉很可笑,他和这个男人纠缠了十几年,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为这个男人做了,为什么到最后这个男人还可以这样平静,明明错的那个绝不会是自己,为什么独孤无烈倒还能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来!他不甘心,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为什么独孤无烈就是不能认同他呢?

    酒杯移到唇边,一仰头,混杂着鹤顶红的毒液顺着咽喉流下。独孤无烈丢掉酒杯,细腻的白瓷碰到地面发出碎裂的清响,如同一个时代的结束,燕王独孤无烈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岫出,我先走一步,咱们地狱里见吧!”生命即将终止,独孤无烈微微惨笑,但却仍然平静。

    “是啊,你只能去地狱。我父亲也死了,他人那么好,应该可以到天堂吧?还有母亲,她前几天也自杀了……宁耳……他是因为救我而死,佛祖会不会让他到天堂呢?”轻轻的声音呢喃地逸出唇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都走了,似乎天地间只留下他孤伶伶一个。就算今后他也去了另一个世界,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也不一定还能重聚。

    “宁耳?你在说什么?什么救你?”独孤无烈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

    云岫出鄙夷地横他一眼,这么多儿子中,独孤无烈果然还是只爱宁耳。“既然这么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还要关禁他呢?以你对宁耳的了解,应该知道他是绝不会背叛你的。”

    “我当然知道。那是你捣的鬼吧?只有你能将他的笔迹模仿到完全没人可以分辨的地步。当初关禁他,是因为他母亲和外公的势力已经到了要乱政的地步,还有……就是因为你,我从没想过我竟然会去嫉妒自己的儿子!可我就是嫉妒他,你们俩这么亲密,他又比我年轻,而且还是未来的燕王,我怕你总有一天还是会投进他的怀抱!”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此时独孤无烈没有什么不敢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就算你从来对我没有过父子之情,就算你喜欢我这具身体,父王,你对我至少也应该稍稍公平一点点吧?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了?除了陪你上床睡觉我就什么也不是了么?”事到如今独孤无烈仍然顽固地将他视作玩物,云岫出已经气得无力,他悲哀地闭上眼睛,难道这个世界真的不可理喻了么!

    腹中的毒酒慢慢开始发作,独孤无烈紧压住小腹忍着剧痛却笑得猖狂,“云岫出,枉你聪明绝顶,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现在都没想出来么!”

    “你不是我儿子!你根本就不姓独孤,这就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将王位传给你的原因!这就是我所以明知希望渺茫也要复立宁耳的原因!”

    脑中仿佛是爆炸后的炽白,意识在晃荡,连视线都有片刻模糊。“不可能。”他是独孤无烈的儿子,这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云浩然是这样对他说的,母亲是这样对他说的,独孤无烈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他甚至还将云岫出的出身玉牒放入宗人府祖宗祠堂!“不可能!你骗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独孤无烈踞傲地凝视着他,虽然疼痛让他额头的冷汗流水般落下,可是他依然保有了王者的尊严。“云岫出,你不是一直想要答案么?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还是会要你,不过最后我会将这片江山给你留下。可惜你不是,你甚至连独孤都不姓。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我绝不会再这样纵容你,不会给你这么多自由,不会给你施展的空间,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三尺之地,不会让你有机会认识任何别的男人。如果你想飞,我就折断你的翅膀;如果你要跑,我就打断你的腿!”独孤无烈说得怨毒,他走到桌边,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清水,咬破食指,鲜红的血液像一朵含苞的玫瑰滴入杯中,绽放成绚丽的血花。“我实在对你太好了,岫出,这就是我失败的原因!我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却都不忍心做出真正伤害你的事!你问我当你是什么?云岫出,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如果你要的不是父爱不是王位,那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是你却偏偏只想要我给不出的东西!”

    真相就在眼前,只需要咬破手指将他的血也滴入杯中,是不是独孤无烈的儿子就一目了然。可是他竟然有些胆怯!望着水中开得艳丽的血花,他迟迟伸不出手。独孤无烈怨怼的语气,让他不得不相信话里的真实。可是就算云姬会骗他,云浩然也绝不会骗他的呀!云岫出觉得自己一向清晰的脑袋忽然化为了浆糊。真相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竟然不敢伸出手去!就好像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站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不知道路在哪里,也不知道前途有什么,只觉得到处都是危险,到处都是陷阱!可是真要拨开这层迷雾,他又害怕,害怕他会骇然发现原来他连悬崖边那块仅有的容身之地都已失去!

    “你害怕了!”独孤无烈嘶哑地说,嘴角蜿蜒流下腥红的血丝。鹤顶红,没有解药的剧毒,这一生他不知将这种毒药赐给过多少大臣,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生命已经快要结束,如果有能力他一定会将他一块儿带进地狱,可惜他做不到了,于是他更加张狂地大笑,嘶哑的嗓音如同夜枭的嚎叫。“云岫出,你哭着嚷着逼着求着要我告诉你真相,现在我说了你连证实一下都不敢,原来你是这么怯懦!”

    云岫出缓缓转过脸面向他,空蒙的双眸没有焦距,似乎已经看向遥远的地方,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缓缓地将食指放在齿间,稍一用力,一点鲜红沁出肌肤,慢慢凝成圆圆的血珠,手伸出,血珠落入杯中,溅起一滴水花,泛出一圈涟漪。水波轻荡,簇拥着两朵盛开的血花慢慢靠近,慢慢聚拢,终于碰撞在一起──

    云岫出闭上双眸,凄然一笑,唇边的笑靥如同一朵哀婉凄怆的夜花。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两滴血珠一撞,然后迅疾地分离,如同壁垒森严的敌人。他们都在骗他!连云浩然也欺骗他!二十五年,他竟然是在一段谎言上构建自己的世界。等到谎言被揭穿,才发现他所拥有的不过是座空中楼阁。

    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晶莹剔透的泪珠映射出他绝望的心。连云浩然都骗他!这个世界还有让他可以相信的事么?

    “你相信了吧!岫出,我没有骗你。当年你母亲跟我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你,她早就不是什么处女,只是一只破鞋,所以我才会不要她。岫出你也不是早产,你是足月出生的。你亲生父亲是谁我不知道,谁知道你母亲在晋国有过多少男人?不过她在跟我之前倒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晋国,所以我猜你肯定是个晋国人!你母亲在晋国陪得最多的就是老晋王,说不定你还是晋王轩辕哲的亲弟弟!哈哈哈!岫出,被你亲手屠杀掉的那十八万晋军才是你真正的同胞!还有死在伏越关下的轩辕玺说不定就是你的亲兄弟!岫出,你是个罪人!你的手上染得鲜红的全是你同胞的血!你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鲜血从独孤无烈口中大口大口地吐出,落在云岫出身上,染红了雪白的袍服,染红了他的双手,举目望去,世界一片腥红,只有独孤无烈嘶哑的声音在耳边蛊惑地回响。“跟我去吧,岫出,我们都是罪人,会被打入地狱最底层的罪人,有我做伴你至少不会寂寞,就让我们在地狱里做个伴吧!”

    独孤无烈慢慢举起双手,掐向他的颈项,染满鲜血的十指慢慢收紧,越来越用力……云岫出没有反抗,他已经不想挣扎,也许死亡才真是解脱吧?那么多人都想死,都要死,那么他为什么就不可以死呢?累了,他真的累了,这种被欺骗被伤害的人生还不如不要……

    风星野将军中的事情简单交待清楚就跟在云岫出身后离开了伏越关。一路急赶,马不停蹄地走了五天,才终于在第六天凌晨赶到京都。等他到达王宫,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幅凄惨诡异的景象!

    云岫出呆滞地跪坐在地上,双眼虽然睁开,却空蒙而无一物。雪白的袍服被鲜血浸透,染成一件凄艳的血衣。独孤无烈趴在他身上,从七窍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成块,在昏暗的烛光下异常恐怖。但恐怖的却是独孤无烈的手,那双手正紧紧地掐在云岫出的颈项上!

    那一瞬间风星野吓得三魂六魄几乎全不见。情急之下他一掌拍开独孤无烈,只听一声骨头的碎响,独孤无烈的残骸落在一丈开外。他扶起云岫出摇晃地唤道:“岫出?岫出!”

    云岫出的眼神淡漠地聚拢,停驻在他脸上,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认出。良久才疏离地一扯嘴角,漠然地问:“我没死么?”

    “岫出,出什么事了?”

    “我累了。”依旧是冷漠的语气,冷漠的表情,仅仅几天没见,他们俩似乎已经相隔了千山万水,那是无法跨越的距离。

    “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你要让独孤无烈杀你!”风星野心痛地问,如果不是云岫出自己不想抵抗,独孤无烈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伤害到他。可是现在,他颈项上留下的那一圈触目惊心青紫乌血的掐痕,分明显示着当时他离死亡有多么接近。

    “……我的手上全是血……”他空虚地看着双手,呢喃地说着。他的手上染满了独孤无烈吐出的鲜血,然而他的目光似乎又并没有凝注在手上,似乎还飘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好吧,我带你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谈。”风星野叹了一口气,现在大概是无法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抱着云岫出走出大殿,迎面正遇上急匆匆闻讯起来的东方孟宁。风星野目光一冷,含怒问道:“蝴蝶呢?”为什么蝴蝶会不在岫出身边?有蝴蝶在不可能会出这种事。

    东方孟宁迷茫地说:“蝴蝶被云大哥派出去做事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出什么事了,风城主?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风星野没有回答,冷冷地一瞪眼,转身走了。如果他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还会想要向她打听么?哼,女人就是不会动脑筋。

    东方孟宁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她疑惑地看向大殿,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她皱皱鼻子,走进大殿……

    当天,京都全城戒严,燕王独孤无烈驾崩,国丧三年。云岫出继承燕王位,一个月后举行新王登基大典。

    消息传出,燕国平静地接受了改朝换代的事实,谁也没有对独孤无烈的突然驾崩表示怀疑,现在的燕国,已经是云岫出一个人的天下,就算怀疑也没用!

    唯一让大家稍感奇怪的,是整个丧事竟然是由东方孟宁出面操办。从请高僧作九九八十一天的超渡法事,到安排几位亲王轮流跪灵守夜,把独孤宁元、宁舞折腾个半死,而云岫出从头到尾一次也没有露过面。可是也没有人对此有任何非议,因为只要有眼睛的全都能看见,云岫出才是燕王宫里变化最大的那个人。他已经完全消沈下去,有时站在殿外对着灰蒙蒙什么也没有的天空也可以一看就是整整一天。他不想说话,也不想笑,眼底唇边都是淡淡的疏离和冷漠。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没有兴趣,他似乎已经关上心门,超脱于世外,站在一个让人无法触及的高度,漠然地注视着世界。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十天,风星野已经快要被他逼疯了!无论他怎样询问,是拐弯抹角还是单刀直入,云岫出都只字不提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风星野无可奈何,那种满腔焦虑却又无从着手的感觉,简直让他无法忍受。但更让他无法忍受的还是云岫出将他也排拒在外的态度,仿佛一夜之间风星野就已不再是他最信任最爱恋的人。他看他的眼神是那样冷漠,还带着一点冷冷的研究和嘲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经历过生与死,血与火考验的啊!为什么一夜之间就突然变成这样?

    第十一天,云岫出还是没有一点改变,风星野终于忍无可忍!他恼怒地拽着云岫出出大殿,经过花园,拐过荷塘,最后进到御膳房,将他向里面粗野地一推。云岫出踉跄几步站住脚,全身在混和了各种菜香的腾腾烟雾中显得虚无缥缈。他沉默地站立,然后回转身,冷冷地对峙,脸上是讥讽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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