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混乱杂沓的机场里,情绪不甚稳固的辰希,只有种想赏他两巴掌的冲动。
“谢谢你的提醒,樱庭先生,”她冷冷地回嘴,心中气夏雷气个半死。“你以为我真的在等他吗?我又不是傻瓜。”
还——装——
樱庭皓司望着她那急得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内心只有一种忍不住想要“修理”她的欲望——只有用这种方法,他才能勉为其难地压抑住心中那种万万不该萌生的念头……
“通常一个愚蠢的人,往往在做出愚蠢的事情,还不肯承认自己很愚蠢。我看你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你……”
美儒连忙一把拦下了要冲上前去的辰希,好言相劝道:“好了啦!你们两个就别再吵了。我们得赶紧进关去了,迟了飞机可是不等人的。”
夏雷的临时失约,让辰希感到异常地失望与沮丧。
原本以为,自己在看到他之后,心里的不安便可以减少几分;但现在,她却连这样的机会都得不到……夏雷!你给我记住!她在心里暗暗地这么诅咒着,同时恨恨地瞪了樱庭一眼,随即拎起了包包便往海关处走去。
从台湾飞往日本原只需要三、四个钟头的时间,但,对她而言,这段旅程就好像有三、四千年般的漫长!辰希满脸怒容地坐在夏雷帮他们安顿的商务客舱里,心中随即便已打定好了主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在这几个小时的过程中,她都不想再开口跟她身边的这只猪说话!哪知坐在她身旁的樱庭皓司根本就不肯放过她。
等到飞机顺利起飞之后,他便用着一种很不以为然的眼神斜睨着辰希,并且还讥讽地笑着说:“真没想到,我们两个居然还有这么一天……”
她偏过头去望着窗外的白云,紧憋住一肚子的怒火,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心中的满腔怒火将会有如劫机者事先安装好的炸弹一样,把这架飞机给炸得支离破碎……
“我早就跟夏雷讲过,要他赶紧劝你去日本一趟。
只要他帮了你这一次,日后你一定会感激他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辰希猛地一震!毕竟还是按捺不住了,甩过头去狠狠地瞪着樱庭。
但樱庭皓司却不去理会她这般凶神恶煞的眼神,自顾自地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说道:“望月家族富可敌国。你去了这一趟,搞不好就可以分得一份财产;更何况,还有件无价之宝等你去拿……”
“你一直以为我去日本就是为了望月家族的财产?”
“难道不是吗?”看到他那副自以为是的臭屁德性,辰希就忍不住怒火中烧。过大且激动变调的声音倏地从她的口中喷了出来。
“我警告你!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以前,我奉劝你最好是别乱说话。望月家有多少遗产可拿关我屁事?我之所以愿意去日本一趟,那是因为……”讲到这里,辰希便住口不说了。因为,她清楚得很,要是自己一不小心在他面前泄漏了心底的脆弱面,搞不好会被他讥笑一辈子……
“因为什么?”她闭上了眼睛,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总不能诚实而又无所谓地告诉他:是因为,她始终忘不掉爸爸那温暖的拥抱的关系吧——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就懒得问。”
一段好好的真话怎么只说了一半?
樱庭皓司深觉疑惑不解。一方面是对她这坚决无比的答案感到十分讶异;一方面也对她满脸伤心难过的表情觉得有些抱歉。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中竟还悠悠然地冒出了一种想保护她、安慰她的冲动——对于自己竟会有如此突兀恐怖的反应,樱庭皓司简直是吓坏了!他极力地压抑住这该死的渴望,打死也不愿意让它表露出来。
不是早就已经模拟过了一千次、一万次了吗?为什么在一见到了她之后,这该死的渴望却又不听使唤地冒了出来了呢……他在心中一直不断地这么恨恨地责怪着自己,但是,口中却依然泄漏出了关心的话来。“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你妹妹望月葵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劝你最好是防着她一点。”
听到这话,辰希一时不免感到有些错愕!倒不是因为他无端说起望月家族坏话的关系,而是——没想到这冷漠无情、骄傲臭屁、情绪不稳的偏执狂,居然还会为自己考量到一些事——真是让人觉得“受宠若惊”、“大惑不解”呀……先前那很不愉快的相处经验又回来了,辰希一点也不感念他的忠告,只忿恨不平地下了个结论——这人疯了!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在自己奔腾不已的情绪当中,竟都不愿意再开口交谈……
“樱庭先生,”一位美美的空中小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片他在日本发行的钢琴演奏印,巧笑倩兮地央求道。“我是您的忠实乐迷耶——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签个名?”辰希冷眼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的一举一动,心中居然会不由自主地蹦出一种很不屑、很厌恶的念头对于别人对他那种阿谀奉承的态度、还有樱庭自己一副自鸣得意的死样子,她有说不出来的痛恨!“谢谢。”空中小姐拿着签好名的印喜不自胜地离去了。
樱庭皓司瞥了辰希一眼,用没好气的语调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要那个死样子好吗?又不是我去求她来仰慕我的。你如果嫉妒的话,有种不妨自个儿试试……”
“我哪有?”她极为不甘地回了一句。
“没有最好,”樱庭闭上了眼睛,娓娓地说道。“让我再提醒你一遍,你不要忘了,在日本的古典乐坛上,樱庭家和望月家势如水火,竞争得非常厉害。我曾经听过你弹钢琴的功力和水准,而你也曾经听过我的演奏会,我就算不讲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功力若要跟我比起来,那还差上好一大截呢!”辰希当场就气得全身发抖!这人是干吗?非得逼得她落泪他才肯善罢干休吗?
“不过,论起技巧的好坏,你可能是差了一点没错;但要说起琴音中的情感表现,你却比望月葵来得好多了!想要在音乐大堂里占有一席之地,我看望月家也只有你比较有可能……”她撇过头去不想理他,心中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种既害怕、又有点兴奋的诡谲情绪……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够争取到为望月家出赛的机会,因为,在世界钢琴演奏大赛里,我希望和你一较高下,而不是和望月葵……”辰希再也隐忍不住了!连忙站起身来,往机上厕所的方向冲了过去!她把自己关进女厕里,心中既怨又恨……他到底想干吗?他到底是在害她?还是想帮她如此激动愤恨的情绪尚未平复,突然间飞机机身一阵猛烈的晃动,她差点又摔了一跤!机上的扩音器立刻响了起来。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飞机现在正好通过一道极不稳定的气流,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系好安全带,谢谢。”
辰希依言从厕所里走出来,挂着一脸不甚愉悦的表情,往自己的位子上走去。
机身实在是晃动得太过厉害,短短的一段路仿佛在突然之间变长了……好不容易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自己的位子边,她正想要穿过樱庭和美儒的位子、坐到自己位子上的时候,冷不防机身一阵强烈的摇晃,害得辰希双脚一时站立不稳,竟一扑就扑倒在樱庭皓司的怀里……
“啊!”
机上的乘客们都不禁发出了一声惊惧紧张的呼喊。
夹杂在这声呼喊当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她蓦然发现,樱庭皓司的怀抱,竟有爸爸的味道他紧紧地拥着辰希,生怕她被这阵摇晃给吓坏似的,反射动作般、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就在这一瞬间,樱庭皓司也赫然发觉,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电波,正迅速地通过他的全身……直到这波晃动终于好不容易地微弱了些之后,辰希才赶紧重新站好,满脸通红地欠身穿过两人;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她偏过头望着窗外,一颗心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般,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日本东京成田机场
“你确定他们是坐这班飞机?你没有搞错?”望月岩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手中还极为无厘头地捧着一张“欢迎望月蝶返国”的告示牌。
望月葵把双手环绕在胸前,漠然地瞥了哥哥一眼,脸上冷静得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哥——我拜托你的脸别那么难看好不好?说是这班飞机就是这班飞机!搞不懂你在穷紧张个什么鬼?”
“兴奋嘛——”望月岩露出了一副口水都快流下来的“猴急”表情,喜不自胜地道。“小葵,你想想看,等她回来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分家产了,那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呀!你说嘛——我能够不兴奋吗?”
“没出息!”望月葵在心中暗暗骂道,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也没想到,樱庭皓司的这次“出击”,竟真的把望月蝶给找到了!难道,这意味着,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坦白说,她的内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激动,因为望月蝶的出现,她想要为望月家争一口气、为自己出一口气的愿望,也即将要实现……小皓,很抱歉,你不要怪我;如果我得不到你,我只有把你给毁了……而毁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败在自己的手中!“啊!他们来了!”隔没多久,一直注视着海关大门的望月岩,突然兴奋无比地大喊出声。
望月葵连忙从赌气愤恨、想要报复的念头里恢复过来,马上转换了一种情绪,挂起冷冷的笑意,迎上前去。
“谢谢你了,小皓。”
她对着樱庭皓司微微地弯了下腰,并于起身的同时,拿着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其中一位长相与她颇为神似的女孩——一样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样是灵秀直挺的鼻梁,一样是小巧可爱的朱唇……可惜的是,姊妹两人的个性竟然差了那么多……
“想必,这位……这就是小蝶姊姊了吧?”樱庭皓司正想帮她俩翻译,不料辰希根本不给他开口讲话的机会,自顾自地用着十分标准的日语说道:“你好。我是向辰希,请多多指教。”
“啊呀!你……你会讲日文?”望月岩既诧异又惊喜地叫了出来。
辰希笑了笑。“是的。”
“那太好了!小蝶,我就是你的哥哥望月岩啊,欢迎你回日本来……”
“我看,你们还是叫我辰辰比较好吧!”她娓娓截断了望月岩的话,不卑不亢地昂起头来。
樱庭皓司被她这划清界限的表态给惊得微微一怔!心里面不禁对辰希兴起了“刮目相看”的好感……
“哈哈,都一样、都一样啦!”望月岩打着哈哈笑问道:“呃,这位是?”其实,他愣愣地盯着这位跟在妹妹身边的大美女已经老半天了,心里面一直“哈”得要死!“她是我的朋友,唐小姐。”辰希笑着为他们介绍。
望月岩赶紧趋身向前,极为讨好奉承地拎起美儒手中的手提包。“来来来,我帮你提。唐小姐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呃,是的。”美儒点点头应道,显得有些无辜为难的样子。
“那太好了!东京好玩的地方多得不得了,我可以做你的向导带你游遍全东京,你说好不好?”美儒看到他这副猴急的德性,差点没失声笑了出来。
“呃,再说吧!”眼看这好色的哥哥几乎二话不说地便“沦陷”了,望月葵简直为之气结!她堆起冷漠又低温的微笑,对着辰希说道:“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这一趟。不过,在回家之前,我想要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真是我爸爸的孩子?”
“小葵!”樱庭皓司蹙紧了眉头,低吼了一声。“什么事回家说不行吗?一定要在这里搞得这么难看?”看到樱庭皓司竟然帮着她说话,望月葵不禁拿着两道既讶异又不满的眼光瞪着他,心里感到错愕极了行事一向冷漠孤僻又骄傲无礼的樱庭皓司,居然也会帮着别人说话!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
难怪樱庭皓司会说望月葵不是盏省油的灯,辰希这下子总算是见识到了!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从容不迫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几封信件递了过去。
“哪!这是望月旭驰写给我的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笔迹?”望月葵接了过来,也不急着检阅,只把信件揣进了自己的包包里,故做若无其事状地笑道:“其实……小皓说的也有道理,我想我们也不必在这里翻旧帐了!还是回家再说吧!”
“对对对!回家再说、回家再说。”望月岩笑得一脸讨好,自以为是和事佬般地开口说道。“这么大老远地飞来,一定很累了哦?反正也不急着走嘛对不对?有什么事回去再慢慢讨论啊!”。
一场尔虞我诈的会面就此打祝一行人离开了机场,坐着望月岩开的跑车,往东京市区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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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爷子的笔迹没错!”
高桥律师摘下了眼镜,对着大厅上的五个人,像公布答案般、笑眯眯地说道:“恭喜你们,你们兄妹三人今天总算是团聚了。”
辰希不由得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与美儒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除此之外,她还情不自禁地瞥了樱庭皓司一眼樱庭也正在望着她,眼神里有着鼓励的笑意。杵在一旁的望月葵,将他俩的“眉目传情”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面那股深沉的痛楚又回来了……之所以会让樱庭出面去找望月蝶,望月葵原本的初衷是想让他咎由自泉—如果樱庭真的找到了她,望月葵便有希望能获得爸爸遗留下来的那件无价之宝;同时,也藉由这个机会,在世界钢琴演奏大赛里击倒樱庭皓司,来完成她心中一直得不到他而衍生出来的复仇计划……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他是找到了望月蝶没错,但,就像当初望月葵自己所预料的,望月蝶也具有弹得一手好钢琴的本领,使得她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个竞争的敌手。然而,真正令她“感冒”、令她深感愤恨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樱庭皓司对望月蝶有好感!她太了解樱庭了!以至于连樱庭自己都还不愿承认、不肯透露的秘密,望月葵都能够一窥便知……说起来极为讽刺,对于一个放弃自己的人,居然还会有这么高度的直觉!这也是一个感情挫败者特有的诡异而致命的敏感度吧!一向被家人、以及身边所有的朋友高高捧在天上的望月葵,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一种极端的不平及莫须有的怨恨,迫使她一定得打赢这场仗!“高桥君,”她恨恨地吐出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既然小蝶已经找到了,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爸爸他遗留下来的那件无价之宝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以。”高桥律师望了她一眼,寓意深远地。“老爷子留下来的无价之宝,是一套钢琴的乐谱。”
“乐谱?”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是的。”高桥律师缓缓地点点头。心中委实相当怀念他这位已逝的老友。“这套乐谱可以说是他毕生所学的菁华,也是他穷究一生情感的创作,他一直引以为傲,也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发表,可惜……”讲到这里,他不禁顿了顿摇摇头,接着又感慨不已地续道:“尤其,这套署名为‘错过’的乐谱,他还是为了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而写的……”
“没有结果的爱情?”辰希惊愕不已地叫了出来!她蓦然想到了母亲,想起了母亲和父亲相隔两地、抱憾终身的一段痴恋,不由得悲从中来……而就在这一瞬间,辰希在心底暗暗发誓——不管事情会变成怎样,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她都一定要得到这套意义非凡的乐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