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折腾老半天,敢情他喉里的麪团总算吞入肚里,可是双唇却红肿不堪,潘其钦实在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再去要了冷水给他道:「来,把水喝下去,再含这口!」
林敏伟鼓著嘴,满口烫肉的痛,早已飙出了泪,却碍於眼前是潘其钦,同是男人,面子实在紧要,说什麽也得忍住,只好苦著脸,拿下眼镜,抹起泪,然而一张脸早涨的血红。
「你坐著,别动,若真不行,我再带你去看医生…」潘其钦同情的拍了拍他肩,随及帮忙店里收拾残局…
林敏伟点点头,瞅著他,尽管嘴巴痛到不行,但还是体会到了潘其钦那属於男人的体贴。
他果然很温柔…林敏伟深吸口气,今天虽然倒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起码,印证了这件事,也算有些些收获吧?
「你别急著说话,坐著─」潘其钦将他带到了住所道:「嗯…我先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再戴你去医院!」
「鸣…」林敏伟奋力的摇摇头,痛苦道:「不…用了…」
潘其钦轻挥挥手,示意他坐好,随及倒了杯水给他道:「来,再把它含在嘴里!」
林敏伟接过水,点点头,潘其钦便趁此转进了房里。
林敏伟原本端坐著,可是渐渐的,就有点不安份。不禁偷偷摸摸站了起来,开始四处游盪。
看来,他果然是一个人住。
什麽东西都只有「单人份」,只是没想到,一个男人住,地方还可以保持的如此乾爽,倒还真是一丝不苟的性格。
啊!对了!偷偷看他穿啥牌子衬衫,然後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它调包,搞不好,连散仙的印象也不会留下来了!
林敏伟十分得意自己的灵敏,说时迟哪时快,马上蹑手蹑脚的掩到他房门…
真糟,他是到卧房洗澡的…
林敏伟假意的敲了敲房间,将嘴里的水一饮而尽,含糊道:「潘…总监…潘总监…呃…我想跟你借个东西…」
喊了两次,没回应,他便再次喝了凉水,放下杯子,轻轻的旋开了房门…
说实在,这个房间是够大的,可是,却分不清是书房还是房间。有书有床有被有柜,还有一组毫华的个人电脑设备,该有的东西倒是一样不少。
林敏伟鼓著嘴,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却没什麽时间赏识房间的摆设,只全心全意的注意浴室里的水流声。
快快快!
他轻轻打开了他的衣柜,衣服果真是齐齐整整的挂著─
嗯…衬衫~咦~怎麽…什麽牌都有啊…雨伞~鳄鱼~范伦铁诺~
啊~还有这什麽牌啊…酷企鹅~
完蛋,他那时到底穿啥牌啊?
怎麽平时感觉他穿著这麽有品味,还以为他会追求某知名品牌说!竟然不是那麽一回事啊!
林敏伟侧头想了想,原以为心里会有点小失望,没想到反而感到一股平静,有如:原来他如此「平易近人」般的满足。
那麽…凭印象摸摸质料吧!想我过目不忘的本事,发挥在触感上,应该也不赖吧?
林敏伟这会儿把衣柜毫无畏缩的大开其门,开始一件件的摸了起来….
然而,专心的触摸就忘了水流的停止,他完全没注意到潘其钦如今已站在他身後几尺了。
说实在的,潘其钦眼看他在自己衣柜前东蹭蹭、西磨磨,心里真的惊讶到不行,他可想也想不到这个形象斯文,举止脱线的男人,竟然会私自到自己房里来,翻箱倒柜…
一股说不出的怒气在胸口灼灼而烧,潘其钦放轻了脚步,直移到他身後,他竟还一无所觉,撇见他专注的鼓著嘴,细细致致的摸著自己每件衬衫,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却反倒浇熄了原先的愤懑。
「嗯嗯~嗯嗯~」他边发出一个怪声,边皱眉摇头,似乎没有一件满意。
潘其钦眼见他要放弃,不再触摸而回身时,忙一个箭步扑向他,同时一手用力掩住他的嘴,一手则以肘制住他脖子猛推向柜子!
砰!一个巨大声响在房间盪开。
林敏伟这一撞,把眼镜也撞歪了,背後和颈子更是痛到不行,当然,还生生被他吓的脸色惨白!
潘其钦知道他被自己吓到了,却没有放开的意思,直厉声道:「把水吞下去!」
林敏伟涨红脸,颤著身,吃力的把水一吞,忙点起头。
两人无言的对视著,气氛说不出的紧迫,但是,潘其钦不解他行为的怒气仍飘散空中,只是越看林敏伟那紧张害怕的模样,心也就软了三分,直考虑再三,才放开硬压他嘴上的手,冷冷道:「你干麻翻我东西?」
「…我…」林敏伟难堪的红做一片…
潘其钦没听他说完,便顺手拿下他的眼镜,同时才整个松开了他,退了好几步,林敏伟眼前一花,潘其钦突然变的模模糊糊,但是,他却多少知道他为什麽要摘下自己的眼镜了,因为他似乎一丝不挂著…
尽管什麽也看不到,林敏伟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颗心也没来由的乱拍狂跳起来。
只是潘其钦神态倒大方,拿下他眼镜後,便直挺挺的站在他身前道:「你这什麽毛病?」
「我…不是…我…没有什麽意思…」林敏伟看不清眼前,全身都不对劲,双手像盲人般乱挥一阵,嘴上则含鲁蛋似的说著。
林敏伟感到潘其钦好生的盯了自己一下,才转过身,走到床边穿起衣裤,同时道:「你先出去。」
「哦…」林敏伟心里又苦,嘴巴又痛,整个人是哭丧到极点,却只能顺其意,像瞎子摸路般,摸著墙走…
也不知卡到几个东西了,总算快到门边时,潘其钦已走到身後,一手圈住自己道:「等等。」同时自後帮自己戴上了眼镜。
@@@@@@@@@@@@@@@@@@
「一阵怪风…吹走了衣服…」潘其钦坐靠沙发,顶著下巴,淡淡的望著他。
说真的,若不是一晚跟他相处下来,他实在让人觉得牲畜无害,恐怕很难相信这个理由,然而,面对他红的似火又泪汪汪,无辜的神态时,要不相信都很难。
「所以你想买件调包还我?」
林敏伟点点头,抿著嘴,同时赶紧顺势拨了拨溢在眼眶的泪─
同样身为男人,林敏伟不明白,自己在他眼前怎麽就短了一气,跟个娘们一样,莫名的就觉得委屈。
「我送你回去吧!」潘其钦忽然看看了手表道:「快七点了,今天除夕,你快回去围炉吧!」说著,便站起身,整饰了下衣服。
林敏伟默默站起身,轻声道:「我不用围炉…我家没有人…」
「你家没人?为什麽?」潘其钦拿著车钥匙,已边开大门。
「他们都住加拿大,只有我大姐嫁台湾…」
「哦!那你怎麽没去跟家人过年?」
「……」林敏伟垂首不语。
出了门,进了电梯,他还是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潘其钦默默的注视著他,心里有些些好奇,但是他却不擅逼问「陌生人」隐私,便不再多说。
潘其钦原本看他一脸受惊的样子,心里对刚刚自己粗暴的态度有些歉疚,因此,走在路上,问他话,他有一搭没一搭,也就不在意。
没想到一坐进了车里,他的神态就变的异常欣喜,还自动打开话匣,哇啦哇啦的说起自己的祖宗八代…
什麽民国几年爸爸和伯父先移民,然後妈妈、和家里的五个小孩,再来是自己在那里就学到几年,後又「四处」求学。近年才回台湾读书和服兵役。
潘其钦没有很专心听,只晓得他是这两三年才又回台湾,其它的什麽「四处」求学,到底是去了哪里,也没在意,只觉得这林敏伟或许是一直都在读书,服兵役又只是行政工作,所以在人情世故、随机应变上都太过单纯。
「我妈他们一直要我去加拿大,可我不想,我不喜欢那里,空气虽然很好,可是,冬天好冷…而且…我再住下去,我一辈子…都毁了…」
「为什麽?」潘其钦专注的开著车,终於不冷不热的回应著。
「我也不会说,很茫然,我不知道我除了读书,还能做什麽…」
潘其钦淡淡一笑道:「你啊,现在才开始叛逆期吧?」
「也…许吧…也许是书读太多了…连做人也不会了…」林敏伟轻抚自己红肿的唇,神情默然的望向窗外。
望著这个忽然沮丧的年轻侧脸,潘其钦对於刚刚自己内心的小小蔑视,有些内疚,仔细想来,他也是体会到了自己的不适应,所以才会千里迢迢的自己回台湾,独立过日子吧?
「你别想太多了!什麽不会做人?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呢,要好好善加利用自己能读书的时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这样的幸福!」潘其钦收敛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的道。
「可是…」林敏伟垂下眼神,想了想道:「我…很少朋友…我常听爸爸说,以前他们当兵的事,我总以为当兵的同袍,感情一定很好,然而…我…就是不行…」
潘其钦再度轻飘一眼,心里越加对这个男人感到莫名的怜悯,忍不住空出手,轻拍一下他後脑勺道:「你这家伙,太幸福了吗?幸福到找不出自己存在的定位?真是,年纪轻轻,有的是时间,呆子!」
「啊!对…不起…」林敏伟似乎没料到他会用这麽熟稔的语气教训自己,不由得涨红脸,腼腆一笑,心里,对他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是依赖,是崇拜,是安慰,是─长那麽大也没体会过的许多复杂情绪,但很明白的,其中有一种是,喜欢!
车子忽然停驶。
「啊…还没到…」林敏伟东张西望著。
「我知道!」潘其钦朝他笑道:「你等等!」说著便拿了大衣,下了车─边穿著衣服,边奔到路对街。
穿起大衣的潘其钦,背影特别修长,那冷冽的风,吹的他缩了缩肩,头发也乱了,然而那平静严峻的面容却让他更增加一股奇异的力量,一种会吸引脆弱心灵的力量。
林敏伟望著他渐渐离去的身形,心里原本的单纯欣赏,瞬时夹杂起一股股怪异难明的情绪,刺刺的,酸酸的,辣辣的,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却让人莫名焦躁,坐立难安。
直见他匆匆过著马路回来─心中那怪异的情绪才又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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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钦一坐进车里,就自大衣口袋掏出了一小包药及一瓶绿色药水给他道:「喏,你回去三餐饭後吃,可以消炎止痛,睡前再含著药水五分钟。」也不等他回应,已边开动车子笑道:「这家药房的老板医德很好,开的药一般都很有疗效,也不会太重,你要按时吃,不然啊,今年年菜,你都别想吃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的过年,只有自己一个,所以,越到夜晚,寂寥的心思越是作祟,林敏伟呆望著手里的药,胸腔里暖烘烘,活像是烧了一团炭火,烫了全身,忍不住发起抖来。
「潘总监…你…对人…好好…」
潘其钦轻轻飘他一眼,笑而不答,但可以感觉得出来,对於他的称赞倒很满意。
两人间的柔和气氛,让林敏伟忍不住多跨了一步界限,轻声问道:「潘总监…你…想做单身贵族吗?」
「我?为什麽会觉得我想做单身贵族?只因我一个人住,就觉得我是单身?」
林敏伟登时睁大眼道:「啊?难道不是啊?可是公司的资料是这麽写著。」
潘其钦笑了笑道:「对厚,我忘了你在总务课,现在的新进总务好像都要先背人事清册吧?」
「对…啊…总务事情很杂,员工的事都要最了解!」
「那你都背起来了吗?」
「差不多吧!大概都知道了!」
「哦!你那麽厉害啊!全公司四百多人呢!你全背啦?」
「我一目十行,而且啊,过目不忘!」难得看林敏伟得意的神情。
「是吗?真的假的!」
林敏伟极力的点点头,像是小孩子在讨赏般,可是潘其钦却笑笑不语,林敏伟心里忽然明白,原来,他根本只是想要岔开话题!
─算了,也许他不想说吧!一个卅来岁的男人没有结婚,一定有很多理由是不足为外人道吧?
望著他专注开车的神情,林敏伟忽然体会到,和人不太相熟,最好别冲著人问隐私,不然会自讨没趣,嗯,又学了一课。想著,便闭上了嘴。尽管,心里对他的一切实在好奇。
车子里,音乐流窜,望著窗外,除夕夜里,许多商店都提早拉下了铁门,热闹的街头比平时更加冷清…
「我本来不是单身,但现在,我是单身了…」潘其钦目视前方,忽然开了口。
本来不是,後来是?难不成离了婚啊?看来,果然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
林敏伟突然有些同情他,脑海千思百转,开始想著如何转寰话题,好安慰他:「哦,那…那…潘总监…」
「叫我DENNIS吧,公司里的人都这麽叫!」
「哦!DENNIS…」林敏伟毫不客气的叫了声,瞬然觉得两个人距离拉近了好几百尺,便莫名的开心道:「你…会不会想再结婚?」
「再结婚?」潘其钦有些不解似的望了他一眼。
「是啊!我的意思是,…DENNIS的条件不错啊!呃…现在有没有新的对象…」
「干麻?想帮我介绍?」潘其钦促狭一笑!
林敏伟傻傻笑道:「我…有很多姐姐咧!」
「哦!想要我做你姐夫啊?」潘其钦笑了笑,心知他想安慰自己,可是,对於他的直率,实在有些难以苟同,不由得转过脸,做作的将他自头至尾瞧了一遍,取笑道:「嗯…都长的跟你差不多吗?」
林敏伟听不出来他这是褒还是贬,忍不住红著脸道:「有的像我爸,有的像我妈…」
听他这回答,潘其钦不由得憋住笑道:「那你像你爸还是像你妈?」
「我啊?我像我爸,我妈说啊,我连个性都像我爸…还有脑袋也跟我老爸…」
「咦,是不是到了,你家是296号嘛!」潘其钦向窗外张望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同时缓缓停靠了车。
「啊…」枺敏伟望向窗外,果然到了自己家门。
「好罗!今天先聊到这里,回家记得吃药!」潘其钦侧著身说著,看来,这样子也算是请君下车吧?
「哦!谢谢…」林敏伟再不懂人情世故也明白,只得满怀著意犹未尽的情绪下车,待关门前才又屈身道:「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潘其钦朝他挥挥手,随及笑道:「还有,那衬衫…嗯…就是被怪风吹走的那件,那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所以就算再重买送我也没有意义了…」
「啊,是礼物啊!」林敏伟轻呼一声。
「是啊,不过,掉了,就掉了,可能也是天意吧!别放心上,也别去买了,知道吗?」
林敏伟望著他,欲言又止,然而潘其钦却已朝他挥挥手,林敏伟只好默默的关上车门…
「快上去吧,很冷!」潘其钦朝他做了一个发抖的姿势。
林敏伟轻轻点了点头,呆楞好半响才转回身。
透过玻璃窗,他就像是被卖掉的小牛一样,频频回首,不知怎麽,潘其钦煞时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啊,是了,他说,他是一个人过除夕啊!
一股没来由的蠢动,让潘其钦反射的下了车,忽然朝他大叫一声:「喂!林敏伟!」
林敏伟反应很快,马上转过身,望著他。
但也在看到他那满怀期望的面孔时,潘其钦僵住了。
我,我在干麻!
我,也寂寞了吗?
这几年,不也这样过了?怎麽突然在佳冬时节,会想找个人陪…
不,是我想陪他,不是找人陪我…
林敏伟见他忽然楞楞站著,也不说话,心里一阵异样,忙快步走近道:「你叫我啊?什麽事?」
「没什麽事,只是想问你…晚上有约吗?」
「约?」林敏伟摇了摇头。
「那…」潘其钦看看表,近八点,想了想道:「你,要不要跟我去喝杯东西?」
除夕的夜晚,很多商店都关了,唯一几家夜生活的酒PUB则挤满了人…
两人站在阴霾的窗外,瞧著室内人影缵动,霓虹闪烁,喧嚣声自缝隙中硬生生挤出来─
林敏伟站在他身边,兴奋的探头探脑,然而潘其钦却直在墨黑的玻璃窗前发呆。
时间一久,林敏伟终於定下神,装作好像看透了玻璃般,然而,焦点其实是偷偷置放在窗前反射的潘其钦身上。
那真是个成熟男人的写照,衣著、品味、谈吐、气量、举手投足…在在让林敏伟仰慕。
像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一定很容易让人心动吧!现下,林敏伟心里越加好奇,以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麽样的对象…
「你在想什麽?」玻璃窗前,原本静谥的潘其钦忽然裂嘴一笑。
「啊…没啊!」林敏伟不可克制的涨红脸,急急的摇著头。
「是吗?看你一直站著傻笑,想到谁啊?」
「没…没啊…」
还好,潘其钦只笑了笑,并没有期望他的答案,因此话一落就迳自走进P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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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酒PUB,因为客满,便直接坐上了吧台。
进门後,潘其钦不多话,笑容更是冻结似的。然而林敏伟却没有任何不安,只是整个人东张张西望望,似乎对这灯红酒绿的环境很感兴趣。
「你…没来过酒PBU吗?」他的兴奋之情终於引起潘其钦的注意。
「没有…我一直就想到PUB看看!」林敏伟不好意思笑著。
「你到底还有什麽地方想去,没去过的?」潘其钦侧转身,忽然对他的过去好奇起来。
「很多啊!我听说以前台湾有那种民歌西餐厅,还有那…歌星唱歌的PUB,还有,我很想去看看什麽是”柏青哥”,想去的地方…很多…」
潘其钦越听越奇,不由得支起下巴,看著他道:「你…真的廿七岁啊!这些…不是十七八岁玩的吗?听你的口气,好像都没去过一样!」
「我是没去过!我一直在读书啊!」
不会吧,一直读书也不可能读的这麽彻底吧!潘其钦皱眉望著他,心里有些狐疑也有些好笑道:「好啦,下次有机会,我再戴你去逛逛!」
「你…你要戴…我去!!」林敏伟忽然瞪大眼,说著。
很奇怪吗?潘其钦侧著头,不明白他为什麽露出这麽意外的表情。
「真的啊!你真好!我们又不是顶熟,你却愿意带我去!」
哦!是罗!原来,跟他是不太熟啊!难怪他那麽惊讶!
可…不会啊!一个晚上相处下来,怎麽就觉得好像认识他好久了…想来这倒还真是奇怪,以前又不是老同学…
老同学…对了,说到老同学…和静默…正是老同学啊!所以,那年重逢,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了…然後…就发生很多事…很多事…
瞧著潘其钦忽然变了脸,林敏伟登时紧张道:「嗯…对不起啊…」
「你对不起什麽?」潘其钦没看他,却露出了平静静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林敏伟骚骚头,黯然道:「我…很无聊厚?很多人都说我很无趣…」
早就知道,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没有力量防备思念,因为,得分出力气来抵抗外界的侵扰─
潘其钦无奈的叹了气道:「你不用道歉,不干你的事,一个人过年嘛,难免会失落些…」
林敏伟眨眨眼,惊愕道:「你…你也会有失落的感觉啊?!」
潘其钦失笑道:「当然会!我也是人啊!总是想跟…家人过嘛!」
「那…你怎麽不回去跟家人过?他们也在国外吗?」
潘其钦怔怔望著他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垂下眼,浅酌一口酒。
「…对…不起…啊…」
「你又道歉!你这什麽毛病!」潘其钦没有看著他,却无奈的笑了。
「我…知道…我很没有分寸…」林敏伟忽显焦躁道:「我分不太清什麽时侯要问什麽事、或说什麽话…所以我常被人说…很…白…目…」
「没那麽糟啦!」潘其钦轻飘他一眼,安慰道:「你只是刚出社会,想法较单纯,你放心,我知道你没有恶意要挖人隐私!」
「啊…真的?」
看著林敏伟感动万分的表情,潘其钦心里有些同情他,不由得松了心口的围墙道:「我的家人都在台湾,他们现在住桃园,我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为…」林敏伟当场就要脱口再问,这次总算学乖了,忙闭上了嘴。
这会儿,潘其钦越加觉得他有趣,便隐私大放送道:「为什麽啊,因为…我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回家。」
「不知道用什麽表情…」林敏伟似乎不太了解他的意思。
「嗯,我,越来越不明白家人在我生命里,到底是什麽定位…」
好…玄啊…怎麽…和家人过个年,会有什麽定位不定位的问题?
林敏伟真是听的很迷糊,但他实在怕潘其钦会觉得和自己聊天很无趣,只好装做听得懂,同时大点其头道:「哦…我…明白…」
潘其钦对於他的「明白」很在意,马上道:「你真的明白吗?那麽,你不回去过年也是这个原因吗?」
「我…啊…」林敏伟乾咳一声,侧著头,赶紧自混乱的脑袋中抓出一句听起来比较像答案的回应:「对我来说,目前我只是…想离开…离的越远越好…」
「离开…为什麽,难道你跟我一样,对於这个「关系」也茫然了?」
「关系…」不行,实在编不出来了…林敏伟生生吞了口口水,他发觉,凭著自己过目不忘的脑袋还是应付不了他的深奥问题。
「是啊,关系,你不觉得,让每个人变成有具体关系的那条线,好薄弱?」
「咳…嗯…是吗?」
「嗯,是啊!很薄弱…尽管原来可能很相熟,可是,一旦摆在阳光下,马上就会变的毫无关系…」
话一落,潘其钦突地露出整个夜里,最失神的表情,喃喃自语道:「不管你对他的感情多强烈,思念多深刻,甚至,为他过著生不如死的生活,都没有用…因为,世界上的法律,没有一条可以证明你们有关系…」说著说著,他的声音已被身边轰隆的欢闹声湮没。因为,他竟将整张脸埋进了双掌─
林敏伟就这麽怔怔的看著他,心里,有点兴奋,有点紧张,因为自今天见面起,潘其钦总算曝露了一个想像不到的情绪─沮丧。
虽然,他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