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苹好奇地打量他一眼,朝屋里叫:
“姐,有个男的找你。”
两分钟后,睡眼惺忪的星云穿着热裤趿着拖鞋走出来,一看是他,没好脸色,就要折回屋里,宇斯眼明手快拉住她。
星云直截了当的说:“你是来当说客的吗?”
宇斯今天是身负重任而来的,他非常诚恳地说:“给我十分钟谈谈好吗?这里不方便说话。”
她索性把他带到人来人往的街上。“这里风水最好,有话快说。”
“星云,我希望你能抽空去看你爸——看何叔,他最近十分消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我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你忍心看他颓废下去吗??
“他要怎样颓废消沉都不关我的事,一个人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没有义务去拯救他脱离苦海,而且,你未免太高估我的力量了。”
“星云,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父亲?他陪过、养过、爱过我一天吗?我不承认我和他有任何关系。”
“亲情重于一切,血浓于水,你不会记恨得如此深吧?”宇斯在来之前早就对她的顽固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他是领教过的;不过他真的从没遇过脾气像她这么硬的女孩子,像颗大石头,动摇不得。
“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感觉,所以请你不要妄加评论。”星云最怕的就是和这个人对垒;他老是自信满满,以为人人都要臣服于他的命令,偏偏他身上就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和吸引力,每回她和他针锋相对都要先养精蓄锐一番,否则会很难堪的。“唐宇斯,这是别人家里的私事,何劳你费心插上一脚?如果你很闲,何不把精力花在研究企划案上,保证投资报酬率大上百倍不止。”
“你错了!我很忙,可是何叔对我而言比赚钱的企划案都重要,何叔的事有时就等于我的事。”
星云这下可抓到机会报复了。“是啊!如果你不健忘的话,一定还记得,你曾为了你的宝贝何叔用如何异样的眼光看我吧?现在怎么会有拜托我去见一面的一天呢?”
她真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他心想。“过去都是误会,现在我明白情况了。”
“是啊!否则你怎会保护你那亲爱的何叔不遗余力!怎么,你现在肯承认自己错了?还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不同,所以才会来当说客?”
宇斯真被她打败了。“星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你一定要追杀到底吗?”
星云忍不住偷笑了,随即又收敛了笑容。“其实我们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妈很勤俭,因为我们的生活一直不宽裕;告诉你,我暑假第一次打工领薪水,连薪水袋原封不动的交给她,她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但是她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姐妹俩有个企业家的阔爸爸;我们很重视金钱,一块钱当十块用,但是挣每一分钱都靠自己的力量,并不会贬低自己,更不会出卖自己。”
“我知道,也看到了。”宇斯逐渐欣赏、喜欢上了这个实在的女孩,她是那么年轻,但是早熟,是一个坦然迎接风雨,坚强挺立的女孩。随着更深入的认识,他真的欣赏她,她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气质。“让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当作我们现在才初认识,过去的不算。”
他的眼神明白表示一切。星云有点明白,又不想显得太明白。“干嘛?”
他摸摸鼻子。“你说呢??
她才不甩他。“我说你,很无聊。”
“如果无聊的人有意思追求你,你说怎样?”他索性挑明了讲,不想拐弯抹角。
她的表情是不屑。“都什么时代了,男女平等,我才不需要人追,我喜欢你的话就是会喜欢。有胆子就放马过来,不过,自己好好表现,难保你不会被封杀。”
她装得满不在乎的表情下其实心儿怦怦直跳,有点大胆,有点挑逗,脱离原来“协调”的轨道,可是她喜欢——对这个自大的家伙,有那么一点点可恶的喜欢。
她也感应得到他对她的感觉。
“不过你别想说服我去见你何叔,说什么都没用。”她没忘掉争论点,绝对划清界限。
“你为什么要这么顽固?退一步不行吗?”
“这种事无所谓退让不退让,如果你真为我想,就不要勉强我。”
宇斯冷不防地偷吻了她,星云会意过来,连害羞也不曾,就当街大叫,踢他,用拖鞋后跟踹他。
“姓唐的,你真野蛮!这里是大街上,左邻右舍我们家都认识,你要我怎么去见人?”
宇斯没想到她有这么泼辣的一面,跳着闪开,但是笑得很乐。“你也没文雅到那里去,不是准我放马过去吗?才第一步就受不了了?”
“我说——”她一时语塞只好改口。“我才不是那个意思,你小人!偷袭!不管你了,讲正题,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恐怕是绝对达不成了,你可以打消念头,班师回朝了。”
“连那个吻也无助于说服你、打动你吗?”
“别傻了。”她瞪他一眼。“你回去吧!如果你还是为那个人当说客,我可不欢迎你。而且,这也不是你们这种人来的地方。”
宇斯的神色无比严肃。“星云,你知道何叔是多么喜欢你、喜爱你,他知道了你是他的亲生骨肉,只有更加疼你。”“不,你不了解。”星云藏住埋进心底的幽幽叹息。“唐宇斯,这件事你是插不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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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里的歌声乐影依旧,常宽终于碰上那个到底躲避不了的人。
“阿常,你现在也避我像避蛇蝎了嘛?”嘉薇唤住他。“坐一下,我想跟你聊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她最后那句话带缕哀怨和嗔意,拖曳着那么一丝未竟之情。常宽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两个月不见,她依旧那么美丽动人,模特儿的专业训练让她懂得充分发挥自己的美,吸引众人眼光,光是坐在那儿抽烟的姿势,都像随时准备入镜。他曾对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熟悉,然而今天重逢却有几分陌生,也许有什么改变了,不是她,那么该是他。
“他们说你最近跟一个小女孩在一起?她很漂亮吗?想必很新鲜吧?我知道你一向对这类型的女孩有灵感。”
常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能得麻烦你清掉。你收到钥匙了吗?我放在电话旁……”
嘉薇终于耐不住,卸掉所有强作潇洒冷静的面具。“阿常,我不要你搬走,你把钥匙拿回去,我在这里等你,就是要再把钥匙交给你!阿常,让我们再试一次……”
他摇头。“小薇,你明知不可能的。既然在一起徒增彼此痛苦,何不干脆分开?”
“我不要跟你分开!你知道人在生气时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这段日子我冷静想过,也检讨了我自己的态度……”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因为她在他眼里看到的是一片冷静与沉默,在那里面找不到她的任何一丝希望。
“小薇,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成为彼此期望的那种人,何必再自欺欺人?这是勉强不来的,看清了这一点,早点分手,以后大家都还是朋友。这个圈子就这么点大,碰面的机会很多……”
嘉薇那经过精巧化妆,闪耀彩影的眼睛流下痛苦的泪。“可是我爱你呀!我不能没有你,阿常,真的!”
常宽悲哀地笑笑。“玩音乐玩了这么多年,谈恋爱也谈了这么多年,我却反而忘掉唱情歌的滋味了。”
她还试图抓住最后一线希望,想挽回两人的感情。“阿常,你还对我有一点点感情吧?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怎可能抛得开那些回忆?我不信,阿常,你坦白跟我说!”
他无言地望着她,心底百感交集。
他们是真心相爱过,尤其是在她还没成名,他也还没进音乐界前的那段单纯日子。他们相互扶持着走过那段岁月。可是时光不停,很多事情都会随之改变,仿佛她已前进走远,他还在原地徘徊,两人的步调逐渐不一样了!而争吵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一次比一次剧烈的争吵弄得两人遍体鳞伤,短暂的妥协,只是埋伏着下一次更大冲突的导火线——这一切,没有谁对谁错,只能归咎于现实无奈。
他们都一再努力尝试挽回,只是依然失败,总是失败。
“就这样了。你自己保重,不要太牵挂我。”他起身,准备掏钱付帐。
然而嘉薇快了一步,压了一张千元钞在杯底,她总是快一步。“我来付帐。你最近手头一定紧些,我借些钱给你好不?”她谨慎的语气仿佛她才是那个借钱的人。
常宽摇头笑笑没答话,这次,他不想跟她争,更不想辩了。“我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嘉薇望着他野性帅气的背影,几度忍不住想跟着追上去,但终究没付诸行动,只除了眼里奔流不停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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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儿抱着小健的腰乘机车当街驭风而行,风扬起她一头长卷秀发,抖落一路快意的笑。
在一个红灯的当儿,她停下整理自己的小背心,此时,隔壁车道一部轿车里的景象映入她眼中,一看,令她不禁愣住,霎时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那是宇斯表哥的车,一个女的和他正有说有笑,还不时将头偎在他肩上,而宇斯的手环着她的肩,脸上是左儿没见过的、无比温柔愉悦的表情。
那女人头一偏,朝向这边。那熟悉的轮廓——竟然是曾跟爸爸有过“暧昧关系”的晏星云。
晏星云!又是她!就算她化成灰,左儿都能一眼认出。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勾搭了爸爸,又暗地里和宇斯表哥往来,简直挑明了要抢走左儿最爱的两个男人!
左儿的怒气冲天,然而此刻灯号正好换了,车子如子弹般疾冲出去。“停车啊!那边!”她大叫,捶着小健。“不是,是那边!你这个大白痴!”
车再一转向,宇斯他们那辆车早已失去踪影,左儿懊恼不已,只有把气往小健身上发。“都是你,笨死了!”
“什么嘛!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傻的任她打骂。“我根本没看到什么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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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儿气咻咻地冲进家门,满脸严寒冰霜。
尧天放下手上的书,笑着说道:“就等着你回来开饭呢!”他这才发现女儿脸色不对。“左儿,你怎么了?”
她有满腹怒火。“爸,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好亲热!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谁是他们?你这孩子怎么今天说话没头没脑的?”
“那个姓晏的女人啊!她好不要脸!爸,她跟你在一起过,现在又跟宇斯表哥,那个贱女人!她……”
尧天明白了怎么回事,但是不能喝止她,又不能告诉她实情,只得温和地说:“左儿,不准你这样说晏姐姐。”
“她有什么资格要我叫她姐姐!她好不要脸,先认识你,现在又想抢走宇斯表哥。爸,我不要,你要帮我,你去告诉宇斯表哥不要受她的骗!”
“左儿,不要胡闹。我们去吃饭了,银嫂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荷叶蒸肉和龙虾汤……”
“我才不要吃!爸,你先帮我解决这件事再说。”左儿腻着父亲,百般央求他出面作主。她是急,急得眼泪都快掉落了。她是出了名的能哭,小时候一撒起泼,没人能耐她何。“你如果疼左儿,一定要帮我拆散他们,宇斯表哥是我的,那个狐狸精才不配……”
尧天微微板起了面孔。他不忍心让左儿一再攻击星云,并给她冠上不伦不类的名称。“左儿,不准胡说。”
“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她终于发起泼来。“你就准一个外人欺负到我头上来?爸,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宇斯表哥,他的新娘只可能是我。”
“左儿,宇斯有他自己的交友自由,爸爸无权干涉,晏小姐也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如果他们对彼此都有好感……”“我不允许嘛!我只爱他,他不准跟别人在一起!”
尧天对左儿根本有理也不说清。“左儿,你还小,还不懂得感情,慢慢再说;你很优秀,喜欢你的男孩也不在少数,如果你都看不中意,爸爸再介绍朋友的儿子给你认识,他们也都是挺优异的青年……”
“我不要不要不要嘛!我只要宇斯,为什么你们都听不懂?”她受伤似地大喊。“你都不爱我,我知道,你根本不疼我,在你心目中,一个狐狸精都比我这个女儿有分量!”左儿不肯再听他解释,负伤般夺门而出。“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骗子,当我是傻瓜。我要去找宇斯表哥,当面跟他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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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今天跟我有血海深仇啊?”宇斯一见左儿那有如对待杀父仇人的怨恨表情,反应是哈哈大笑。“好恐怖的脸!生气容易有皱纹,会变丑、变老喔!”他逍遣她。
她连笑也没笑。“没错!我要问你话,要问个水落石出才罢休。”
宇斯方才察觉事态严重,非同小可,先开了门进去,安顿好她再说。说实话,与晏星云度过快乐的晚餐时光后,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面对一张兴师问罪的审判脸孔。“我是犯了天条大罪吗?”
“对!我今天看到你跟那个姓晏的女人当众卿卿我我,你怎么能这样?如果你心里有我,怎么还敢跟别的女人那么亲热?”
宇斯诧异得张大了眼,她的话令他啼笑皆非。左儿表现得像个嫉妒的妻子,然而他跟她——他们什么都没有、都不是啊!“左儿,不要开玩笑,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小妹看待,不是那种男女关系。”
他的回答不啻是一记晴天霹雳,对她而言是致命打击。左儿伤心欲绝地指控他:“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把我们的感情一笔勾销?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心里只有你,我从小就立志,长大后要当你的新娘……”
“我当然知道,我以为是你年纪还小,小女孩总是有编织不完的梦想:当女总统、当女警、女飞官……不是吗?”
这更大大刺激了她。“我是认真的!你应该知道,我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宇斯小心翼翼,怕伤了她脆弱的感情。“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
左儿爆发出来。“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她、都帮讲话?她不要脸!她不知羞耻!既勾引我爸又想把你抢走,我不会原谅她!你等着看!她有那里赢得过我?你说,她有我漂亮吗?有我们认识彼此的程度深吗?她有我对你的好吗?宇斯表哥,你说呀,你摸着良心说啊!”她急得哭了出来。
宇斯不想说话,因为他此刻不论说什么,都只会更刺激她。“左儿,等你再长大些,就会知道感情是不讲究外在条件的。”
左儿呆了、傻了。“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喜欢上她,你们真的有感情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我啊!”她一转念,疯狂般地去拥抱他、吻他。“她是那里迷住你?她勾引你吗?她吻你吗?这样摸你吗?我也会,你会知道,我比她更爱你——她伸长手欲解自己短衫背后的拉链。
她的举动只惹得宇斯生气而已。他拉开她的手,想用力把她摇清醒。“你要真是我妹妹,我会狠狠打你一顿屁股!”
左儿哇地一声哭出来,挣脱他。遭受拒绝,令她觉得颜面尽失,宇斯对待她就像是对一袋废弃的垃圾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她心中更生出一股燃烧的恨意。“我恨你!还有那个臭女人!我会报复的!你等着看,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在一起!你等着看!”她大哭着跑出大门。
“太任性。真是太任性了!”宇斯对她只有连连摇头。才平静没几天,恐怕又有场大风暴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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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健收好书,关掉台灯,正要出门,转身看见母亲倚在门边观察着他。
“阿健,你又要出去?”林慧芝蹙起了眉。
“是,去找个朋友。”他不得了撒已谎。刚才左儿托人代打通电话,她又在电话那头哭,又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听了,完全没有读书复习的心情。
“我书都念完了,功课也做好了。”
慧芝哦地应了一声。“阿健,妈想跟你谈谈。你爸昨天也跟我反应过,妹妹也说最近常有女孩子找你的电话,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小健有些局促,但很快就否认了。“我那有?”
“爸妈并不干涉你正常的交友,可是你现在是高三生,考大学是第一要务,交女朋友——很容易分心的。”
小健有几分不耐,又有些惭愧,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妈,我十九了,懂得管好自己,而且,真的没有什么女孩子。”
慧芝静静打量着儿子,教书教了廿几年,经验告诉她,孩子并没有说实话。他曾几何时也懂得对她隐瞒了?他小时候跟她是那么亲近,她不免心生感慨了。“那就好,是妈多虑了。阿健,你一直都很懂事,而且自动自发,妈觉得很欣慰,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要做妹妹的榜样,最近爸爸身体不太舒服,你要多留在家里帮忙,知道吗?”
“我知道!我只出去半小时,马上就回来。”母亲的一番温和劝慰反倒使他心生愧疚;近来他是太忽略家里的一切了,他的生活重心不是上课就是放在左儿身上;家,似乎突然和他疏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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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如端了面和卤菜到杜平店里。
“阿杜,你手不方便,这两天就不要自己煮了。来,刚下的面,正热着,还有你爱吃的小菜。”杜平的右手前晚不慎被铁钉扎了个大伤口,绑着绷带,非常不便。
杜平笨拙地用左手拿汤匙舀面吃,一边和她闲聊。“你吃过没?今天生意好不好?别太累了。”
“最近天气热,没什么客人。”伟如坐在他对面,一边方便照顾店里的情况。“我还不饿。你吃。”
“我昨天晚上过去找你,星云丫头说你出去了,去那儿也不知道。我猜你是到前头去找旺仔嫂聊天去了,对不?”
伟如捏着手,笑笑。她怎么能直接告诉他,她昨天是跟何尧天在一起?“我有些私事,出去了。”
“哦!是这样,”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恍然明白过来。“是和那位先生吗?”他忍不住追问。
“嗯。”
“哦,我知道了。”那碗面突然变得无味,他把已举起的汤匙又放下。
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星云星苹两丫头的父亲,伟如已经被他重新打动了?
“阿杜,你的汤都泼出来了。”
“哦!”他回过神来,拭去油汤。“伟如,你——又愿意跟他在一起了吗?”
伟如望着他,很久,缓缓摇摇头。“我想是不可能的,都这么多年了,人事的变化太大了。不会了!”
杜平深深凝视她,然后垂下眼。
“我看他是人好人,对你也很有诚意的样子。”他试探性地说。
“你也是个大好人,每个人都看得见。”伟如直接地说。
十几年来,杜平对她扶助照顾的心,她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人的感情是勉强不得的,也许是杜平上辈子欠她,所以他这一生才要竭尽所能对她好,心甘情愿无所怨言;这份情,伟如是注定难以回报了。
“别说了,我是个粗人,笨嘴笨舌的,不会讲话。”杜平笑着摇头,转换话题,他不想泄露太多心里的忧虑。
他对她真的无所求,只要她们母女过得快快乐乐,平安无忧,他就心安了。然而那个男人的出现却破坏了原本的平静。那个男人让他有种莫名的压力——那是个天生就有强大影响力的男人。他怕他会破坏一切、摧毁一切。
杜平实在担心伟如终究难忘旧情,而被那个男人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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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小健忧心忡忡。“看你才振作两天,心情又不好了?”
“当然不好!岂止不好,简直坏透了。”左儿见到他,便唏哩哗啦哭得脸都花了。“他们都骗我,每个人都欺负我,健,只有你对我最好,根本没有人肯关心我!”
她那张带泪的娇美脸庞令他心疼焦急。“有我在,你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好好说。”
“有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欺负到我头上来,她先引诱我爸,又勾引我表哥,她千方百计要进我家,你说她是不是标准的狐狸精?”她隐瞒了一部分实情,没有透露自己对宇斯的心思。她才没那笨,她要是告诉小健她气那个女人横刀夺爱,他不吃飞醋才怪,也就不可能站在她这边了。左儿忽地心生一计。“小健,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你去帮我出气!”
小健不忍见她伤心欲绝,相对的,他也对那个惹她痛苦的人痛恨不已。“我能帮上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左儿两眼发亮,暂时忘了哭泣。“我要你去给她个教训,教她不敢再来沾惹我们家的人。”
“你要我去找她谈判吗?她又不认识我。”“笨死了,谁要你跟她谈判,你连话都不用说一句,揍她一顿不就得了?你人高马大,对付一个女人绝对轻而易举。”
小健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左儿竟要他去打人?“不行,我从来没……”
左儿马上以眼泪相胁。“你说过要帮我的嘛!连你都不肯,原来你的话都是欺骗我,那你走好了!永远不要来见我!我跟你绝交!你也别想追我了!”
小健为难地。“左儿!”一见到她柔弱无助的样子,他又心软了。“你知道我不是不肯——”
“你就是不肯!连你都骗我,根本不爱我!”
“左儿!”他大叫,他受不了她这样曲解他。“好嘛!我去,你叫我做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左儿乐透了,大力抱住他,亲他一记作为奖赏。“谢谢你!你真好,我最爱你!我查过那个臭女人的住址和电话,还有她上班的地方,我要你狠狠修理她一顿或划得她脸上开花,我也不反对。”她越计划越得意。对了,如果晏星云毁容或被强暴,相信她再也没脸去见宇斯表哥,那么,宇斯自然会爱漂亮的自己,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你需要的工具,我都会准备好,你要帮我好好出口气,修理欺负我的人,我才会更爱你、爱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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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薇拎着设计名师三宅一生的作品——多层次纱裙上三楼,差点没被那嘎吱嘎吱响的楼板吓个半死,为了小心高跟鞋别踩上破洞,她昂贵的新装已经沾了半身灰。
门没关。常宽听到声音,从小阳台转回身。
嘉薇捏住鼻子,她真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木板霉味。“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亏你住得下去,那一天房子朽了、楼梯塌了,要逃都没得逃。”
常宽笑了一声,搔着头。“只要你这位高贵的小姐不来,我是不会有逃跑的打算。”
她盯住他。“阿常,你真的变了。”
“错了,我本来就是这样,金窝狗窝都能待,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倚在窗框上。“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出身,绝不会因为得意或落魄而改变了自己。”
“你在骂我,不过,我不会生气。”嘉薇在床边坐下。“阿常,我今是来把钥匙交给你的。回来吧!我们再开始。”
“小薇,我以为我们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相信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我们有那么久的感情了,不是一两天就可一笔勾销。”
“小薇,不要再勉强了。”
嘉薇不禁抱紧他的腰,闻着她所熟悉的味道。那是只属于阿常才有的味道,混合了汗味、烟味和酒味,却让她感到安心。“阿常,你不可能是认真的。那个小女孩怎么可能介入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取代我的地位?她土土的,什么都不懂……”
“小薇,我们分手跟她无关。”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只要你答应搬回去跟我一起住,我发誓绝不再跟你吵架,也不乱发脾气,你高兴做什么,甚至什么都不做,我都不会管你,不会让你说我又乱批评或干涉你的行动,真的,阿常……”
“薇,我不是你家养的一只狗或猫,这一点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安静地看她,和她的激动成对比。
嘉薇止住伤心,睁大眼看他,眼神充满不确定。
“你真的决定分开了?你已经不爱我了?”她又问:“阿常,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然。”他当然爱过她,真的心疼她,然而人事变迁得太快了,他们的爱情也随之变质,谁都没有错,只是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可是,已成过去的事,就把它放下吧!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
“我不要听你这些话,这些台词是用来骗小孩子的!阿常……”常宽的冷漠让她彻底明了,他俩是真的结束了!她很不愿面对、承认这件事实,为这段感情,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青春,牺牲了多少自尊和傲气!她不甘心啊!千千万万个不甘心。
她紧紧抱着常宽,埋在他怀中痛苦失声。
常宽轻拥着她,心里泛上苦涩。
是结束了!这一刻他俩真正知道。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门外有个伤心的人影。
星苹已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她亲眼看到钱嘉薇怎样温柔凄婉地扑向常宽,常宽又是怎样拥她入怀。他们那么忘我、浑然不觉第三者的存在。
星苹悄悄藏起手中半开大的钢笔素描画,那是她日夜加工一笔一点一划画出来的常宽,是她答应过他,要让他见见她想像中“正常德性”的常宽面目。
她感到椎心刺骨的痛,仿佛有千万枚钢钉在刺她的心,让她痛得忘了眼泪是什么。
全是欺骗!他还是忘不了旧情人——
他终究骗了她;他说过他和钱嘉薇之间已结束,原来是藕断丝连。
星苹自问,早该知道自己到底敌不过美丽夺目的钱嘉薇。
她一声不响下了楼,而屋里的两个人仍忘情相拥安慰。她踩着失神的步伐,而心早已碎裂成千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