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也知道,再如何瞪那天花板,既不会瞪出个洞来也不会瞪出朵花来,可还是持续傻傻的瞪啊瞪。
事情已经不是扭头不看,就能掩盖过去的地步了。如果说过去他犯过类似错误,那么可以肯定,今后他绝不会再犯了。
终将面对的,不如早些直面正视。虽说发展到现在,他已经失了主动应对的先机,那么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不能犹豫……
这四个字突得打入心脏,那一瞬间,已做出决定。
高昂的情绪渐渐变得缠绵,抽出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双唇,一阵脸红心跳席卷而来。
那个吻呵……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吻,只是单纯的嘴唇相触而已。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落荒而逃,连天天都没顾得上带走。
他不敢看、不敢想蓝天的反应。惊讶、厌恶、恶心……或者一点点的接受……算了,随便是谁都不可能这么轻易接受的,还是死了这心吧。
念及此,顿时被重重打击。
好像坠入初恋爱河的毛头小伙子——回过神,刘思桐忍不住的自嘲起来。
说实话,他已经记不清和初恋的对像接触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不过现在慌乱忐忑的心情,看来也差不远了。
这般心思百转中,他终于浅浅的睡了下去,当然,梦中满是那人的身影。
***
蓝天受的震惊并不弱于对方,虽然不是第一次和男人接吻,却还是第一次这么的……急转直下。
其实关于此次“亲密”接触,他的印象并不深刻,反而是刘思桐跌跌撞撞逃走的背影,仿如墨水印般留在他记忆中,擦不去消不掉,时不时还要来段重放。
他究竟什么意思呢?
细细一想,自己应该没泄露过任何关于同性性向的口风,因为原来就打算一切重头开始,关于这种敏感的话题绝不可能提起过。所以说,刘思桐的举止更是诡异。
他比较介意的,还是刘思桐落荒而逃的反应。不否认自尊心的确因此受损,难道说喜欢上他蓝天,是这么一件不能忍受的事吗?明知道对这种事,应该潇洒的一笑带过,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意起来。
手背痒痒的,是天天在撒娇,蓝天反手给它挠起下巴。看着天天一脸满足的表情,蓝天颇为无奈的对着它说:“也许就因为是你的爸爸,所以我现在才……”
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实在是他本人都觉得这种说法太可笑,自欺欺人也要欺得过去才行,不是么。
第二天一清早,蓝天自然的醒过来。一看床头闹钟,离开门营业的时间尚早。实在是睡不着了,还是起来洗洗弄弄了准备出门。
虽然不确定刘思桐还会不会在“天天宠物”出现,还是得把天天带过去再说。无奈诱轰了半天,天天死活不肯进包,最后蓝天只能把它抱在了手上出门。
一大早的,社区中零零落落一两个晨练人的身影。蓝天一开始也尝试过早跑步,不过实在因为早晨贪睡,没三天就放弃了。所以他对能长时间坚持的人非常的佩服。
抱着天天一路随性的走着,晨间清新的空气,还有预示好天气的淡色透明天空,这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身心渐渐的放松,一切困扰忧虑的事全都不翼而飞。
正是在这种轻松的心态下,看见了那个身影时感觉很是突然。一瞬间,蓝天实在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刘思桐远远的就向他摇手示意,然后是突觉羞赧的一阵手忙脚乱,最后终于对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天天也发现了来人,迅疾的从蓝天怀中挣脱,奔到主人脚边,用力扯了几下他的裤管示意。
刘思桐微笑着俯身抱起开始撒娇的天天,然后一路走到呆立原地的蓝天面前,鼓起勇气说:“我想了一晚,已经想明白了。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现在方便吗?”
望着眼前闪耀着真诚光芒的双眸,蓝天不由自主的点头说“好”。
***
茶香溢了一室,刘思桐端起杯子抿了口,“是碧螺春?”
“嗯,是啊,”蓝天在对面沙发僵硬的点头,“你喜欢喝茶?”
“不是不是,我也就知道这么一两个名称,随便蒙的。”说完他又低头喝起了茶。
蓝天笑得也僵硬:“哦,这样啊……”
室内重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埋头牛饮。
眼看着茶杯渐渐空了,刘思桐终于找回了勇气,早死早超生,说吧!
“我……喜欢你。”才说了几个字,就感觉浑身躁热得头顶都在冒热气。嗯,一定是天天太粘人了,想着刘思桐就把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的天天移到了沙发上。
蓝天听了这几个字抬头看了眼对方,再度不确定的垂下了头。
“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等发现时,已经喜欢上你了。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就是这么个心情。”
蓝天的睫毛微微抖了两下,然后语气平静的回问:“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还是已经都说完了?”
“当然还有!”刘思桐着急的接口,“我想了一晚想很清楚了。我对你的感情就像刚才说的,当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话到此处,刘思桐难免情绪低落。但如果现在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以后一定会后悔。想到这,他重又打起了精神:“我知道要求你和一个男人相处交往,是个很无理的要求。不过我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我不想将来为这一刻的懦弱后悔,所以,请你相信我的诚意。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考虑接受我的……请求,嗯,就是像恋人那种……关系。”
终于、终于、终于……将话说出口了!刘思桐只感觉紧张得一口气快提不上来。眼下的心情,就像是等待法官宣判的嫌疑犯。
“那个……”蓝天愣愣的望着对面失了平时温雅风范,像个初次告白的毛小子般的大男人。
因为受过的伤而筑起的森严壁垒,这时莫名的出现了龟裂的痕迹,就好似冰雪大陆上淌过的温泉。再怎么拼命克制,也无法忽视心底那酸酸暖暖的感觉。突然间,有股落泪的冲动——原来,现在的自己,还有人会以这种态度说喜欢现在的自己。
也许真的寂寞太久了,以致一丁点的温暖,就心情恍惚得想要靠近、再靠近。
这是自己想要的温暖归属吗?不知道,可是……实在不舍得放开啊,所以——
“好啊,那我们试着交往看看。”
***
“哎,刘老师又来帮忙了啊?我们老板真该给你发工资才对。”天天宠物的店员严凯一看见刘思桐的身影,立刻打趣。
虽然对方只是无心之言,可被这么一说,刘思桐还是紧张的辩解起来:“啊、啊……我正好有空就过来玩……”
“你来了啊。”正好蓝天出来,“对了,有台结扎手术,没人手了,你来帮下忙吧。”
“啊,我?”刘思桐惊讶的反问。
“对啊,你不是实验室也要用到动物的吗?”
“可是,那不一样……”
“没关系,又不是让你来主刀,帮忙固定下就行。”
“嗯,好,那没问题。”一听心上人有求于己,他立刻撩起袖管跃跃欲试,这可是好好表现的机会呢。
看着被皮带圈牢牢绑在手术台上的小公猫,一脸上了砧板的可怜神情,刘思桐的同情心立刻大为泛滥。
唉……实、实在是惨啊……虽然手术时打了麻药并没有太大痛苦,可好歹大家同是雄性动物,这从今往后不能人道,哦……是不能猫道的悲惨前景,免不了让他心有戚戚焉。
刚想掬一把同情泪,只见身边动刀的蓝天一脸的若无其事,他也只能收起过剩的同情心。
手术很顺利,取下橡胶手套扔进垃圾筒时,刘思桐一转眼发现了门帘后的小小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天天这家伙在偷看,刚才那幕应该也落入它的慧眼了吧。
刘思桐坏笑着靠近它:“天天,要不要你今天也顺便上台子把手术做了去?”
他的邪恶之手刚碰到猫身,天天就强力的挣脱开,“喵~”哀号着向外逃命而去。
“你又对天天做什么了?”回头就见,蓝天皱着眉头质问他。
“呵,”刘思桐轻轻笑着直起身,走了过去:“开个小玩笑而已么。”
看看帘子还拉得好好的,这相对封闭的环境内只有他们两人,刘思桐大胆的伸出手将蓝天眉间的皱痕抚平。将唇凑到了恋人耳际:“下班了来我家吃饭吧,我买了几张好片子等你一起看呢。”
似有若无的擦过蓝天的脸颊,分开后两人视线胶着了一会,才缓缓的错开了眼光。
是的,他们是在恋爱哟……
***
带着天天,刘思桐先回了家,蓝天继续在店里忙活着。最近这段秋冬相交的季节,带着宠物来求药问诊的顾客特别多。不过,无论多忙也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好心情。
眼看快到七点,店里总算空了点,床位上打点滴的宠物大部分都结束回家了。蓝天和值班的人打过招呼,就先下班了。
刚出店门,寒风扑面而来,激得他一个大哆嗦。真的快到冬天了啊。
一摸脖子上的围巾,心里顿时泛起阵阵暖意。那天刘思桐献宝似的拿出两款样式相同、色系不同的围巾让他挑,最后他挑中了脖子上这款蓝色的。
呵呵,没料到刘思桐这么个大男人还喜欢玩浪漫游戏,当时真费好大劲才回过了神。
后来才发现,他的确是一个天性浪漫纯良的男子。
在社会上练历了这么久,竟还是没有磨去他性子中善良执着的一面,实在不可思议。也问起过,是不是因为他一直身在学校,环境很单纯,不过他只是一脸沧桑苦笑着摇摇头,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话音刚落,当然是被暴捶了一通。
不过蓝天也确实能从他的话语和神情中,了解几分大概,只要是有成年人的地方,怕是没什么会是干净的吧。
虽然明知环境如此,刘思桐哪怕苦笑、郁闷,还是坚守了心中最后一点纯净。这样的人,实在让自己忍不住多喜欢上一点、再一点……
说实话,答应交往的时候,对刘思桐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但还不到做情侣的火候。当时不知怎么着了魔,等回过神发现居然已经开口答应了,面对刘思桐兴奋的表情,自然没法立地反悔。
于是,只能耍赖的要求,从一般交往开始慢慢来,在自己做好准备前,不能强迫他进一步的亲密接触。
原来他是打算,过几天发现两人相处不好,就能顺利的全身而退。没想到,刘思桐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下来,自那以后一直乐此不彼的来关心他、爱护他,俨然将他蓝天当作最重要的人一般的关怀备至。
说实话,这种被人捧在心口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他都渐渐沉迷于此了。
其实,心底还是有过去的阴影的吧;其实,依然恐惧被伤害的吧;其实,对未来的不确定从未消减过吧。
可是,如今的自己,已无法放下这份温暖了吧。这个人,缓缓散发的暖意,犹如冬天里的一轮晴日,让自己不愿放手。
一抬头,已经到刘思桐家楼下,拿出他给的钥匙径自开了大门上楼。刚到他家门口,就见房门自动开了,一人一猫的热烈欢迎。
“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呵,是天天先听到你脚步声,冲了出来。”刘思桐边说着赶紧递上拖鞋,“快进来吧,外面很冷是不是?”
蓝天没什么预兆的,突然扑进眼前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紧紧拽着,不愿松手。
良久,刘思桐小心翼翼的开口探问:“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外面太冷了,想从你这借点热量。让我多靠会。”
“哦。”刘思桐愣愣的回应,接着想了想又斩钉截铁加了句:“给你靠一辈子也没问题!”
蓝天顿时笑得没了形象。
***
“味道怎么样?”刘思桐停箸遥问对桌那人,“还行吧?”
蓝天嘴里塞满菜,狠狠点了下头,努力咽下去了才开口回答:“非常好吃!调料配得真好,你什么时候这么长进了?明明上次……”
刘思桐得意洋洋的打断:“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要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在烹饪上的天分,才刚刚开发出来。”
“哦……”蓝天半信半疑的继续用餐。
一顿饭下来,蓝天渐渐打消了疑虑,心中对刘思桐光速般长进的厨艺很是佩服。只不过,之后他在洗碗扔垃圾时,发现了很多废弃的“半成品”菜肴的包装袋……
哈!还真是另类的抓胃方法,感谢现代科技的进步,也感谢社会化集约大生产的造福,居然能将一个厨房的平庸者改造成一代名厨!蓝天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刘思桐好奇的声音从客厅飘来。
稍加考虑蓝天还是决定让他保留这个小秘密,“没什么。你擦完桌子,先去选片子吧。”
“好。”乐呵呵的答应。
“喵~”
应声低头,见天天正在他裤管上使劲的蹭过,浑身写满了“期盼”二字。
蓝天当然不会不知道它在期盼什么。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无奈的偷出一块牛肉,放到天天专用的食盆。
“记得,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哦。不要告诉你爸爸,不然以后不给你好东西吃了。”蓝天不忘嘱咐它守密。刘思桐怕天天把嘴吃刁了,很反对喂它猫粮之外的东西。于是,这给了蓝某人可乘之机,屡次假公济私的后果,是天天见了他比见了自己爸还要亲。
“啊……他们就这么离婚了啊。”颇为惋惜的感叹声响起在客厅。沙发上相偎的两人,给电影的剧情抓牢了心神。
“嗯……”蓝天微微皱起眉头,“如果真这么不愉快,还不如早点解脱重新开始。人生又不是只有一段爱情可以寄托。”
沉默半晌,刘思桐略略点了点头:“没错……不过他们一定还会在一起,谁叫是电影呢。”
是电影,而不是真实的人生。
蓝天突然像被泼了桶冷水,注意力猛得被打散。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晃过,却没进入大脑。
没错,这只是电影,而他的人生却无法按完美的版本演绎至结局,所以只能靠自己努力寻找想要的幸福。
一路或许辛酸,但如今,他确已找到一个愿意真心停憩的港湾。一时间,只觉得身边那具胸膛,温暖的想把自己吸过去。
就那样,悄悄合上了眼,在电视里主角们哀怨神伤的伴奏下,静静感受属于自己的那个心跳。
片子放完,蓝天却赖在刘思桐身上不想起来了。向后倾倒了,将头搁在他腿上,任额前的黑发滑落露出白皙的前额,他直直仰天望着自己情人的脸。
“怎么了?”刘思桐被他直率的视线弄得心跳不止。好容易镇定下来,用最平常的声调开口询问,结果还是发现嗓子哑上了几分。
“没什么……”蓝天不在意的答着,一边懒散得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刘思桐的脸部轮廓。
“你……”
看见刘思桐结结巴巴、脸上蒸腾起两朵红云的样子,蓝天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这不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勾引”啊、“调戏”啊……
被自己的想法打败,他立刻收回手从刘思桐腿上滚了下来,倒在沙发上大笑出声。
刘思桐心中满是惋惜,唉……刚才那么好的气氛时机,居然没把握住——顺势一个俯身,两人视线交汇,唇瓣慢慢、慢慢、慢慢接近……
啊啊啊!谁知道机会出现得这么突然,可消失得也同样突然。刘思桐心中那个怨啊,没注意蓝天渐渐收住了笑声。
认真的看了看他,稍稍犹豫过后,蓝天换上微笑调皮的表情开口:“那个,我问你件事。一定要回答,听见没?”
“呃?哦……啊,好,你问吧。”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结婚?你不是说自己也喜欢过女孩子的嘛,那怎么会拖到这点岁数还单身?”
没错,他现在做的事,正是刺探情人的隐私。
如果放往常,自己八成会轻视这种行为。可等到真陷进来了,才能体会到那股拼了命也想知道对方一切的焦躁心情。越来越放不下这个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成为心头沉甸甸的一部分,就连呼吸都背负着这重量。
终于决定不再强压自己的心情,想要轻松的解脱,所以才决定以玩笑似的对话来悄悄刺探。想知道……很想知道……无论如何要给自己个安心的答案。
因此,明明看见刘思桐渐渐沉肃的表情,蓝天还是不愿放弃。
“说嘛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告诉我好不好?”伸手轻摇情人的衣角。
“蓝……别闹了。”刘思桐微微皱起了眉头,坚硬得犹如找不出一丝缝隙的岩石。“我也从来没打听过你以前的事,只要现在开开心心的不就好了吗?”
蓝天心中觉得很是委屈,好容易放下架子,把如此难堪的话问出了口,这家伙却拿个臭脸对自己。
“我不管,你究竟回不回答?”就像个别扭的小孩执着于几个字。知道这样很难看,蓝天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而那人只是别过头去不看他。
“刘思桐,回答这么个小问题究竟有什么难的?还是说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瞒着我?”越来越委屈,“你就算顺口扯两句谎敷衍一下我也行啊!”
“你说什么?你把我看成哪种人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刘思桐,终于火气被挑拨了上来:“蓝天,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居然像个女人样的烦死了!”
“……”气急下的话语就像沾满了毒汁的尖刺,毫不留情深深扎入蓝天的心脏。
像女人一样烦死了?
原来,这就是自己不小心动了真心的下场。原来,自己非但连一点任性的权利也没有,还要承接这似曾相识的恶毒话语。
很想大吼,我没办法像你那样,动了真心还能冷静的计划爱情。
却发现,这一刻除了浑身颤抖,做不到任何其他事。
突如其来的满室寂静,气氛遽然降到了冰点。
“我……回家了。”硬逼着自己起身走向门口。直到大门“咣啷”一声合上,身后那人依然没有丝毫的表示。
一刹那,泪垂了下来。
久违的寒冷,重又遍袭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