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人唤醒后,她便不曾再合眼,双眸紧盯着那头的火势,时间过得好慢,天像是永远不会亮起般令人绝望。
她和所有人围在一起,并且在中央生起了巨大的火堆,多少代替还未升起的晨曦。
当天际开始出现色彩的变化,生了一夜的火也渐渐熄灭,烧成焦炭的木块泛着微微红光继而断裂,只剩下灰烟冉冉上升,对照着第一峰的火势也有渐歇的趋势。
努力撑起厚重的眼皮,她凝视着旭天曜消失的方向。
隐约间,她听见一道声音,很像马匹嘶吼的声音。
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她抬头张望四周,但除了她之外好像没人听见,望向远方仍没有任何影子。
“是我听错了吗……”
再度将脑袋瓜搁在膝盖上,她感觉到困倦不断朝她袭来,一晚没睡,她能支撑到现在没被寒风击垮已属难能可贵,出现幻听应该也是正常的。
等到旭天曜回来,她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首要就是抓他来做暖被!
蓦地,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匆忙抬起头还是不见任何人有动作,水朝阳放开抱着双腿的手,手心向下贴着震动的地面——
“快看!那里有人影!”不知道是谁指着远方大喊。
话还没落下,一道纤细的人影率先奔了出去。
“那是……”一开始指着远处的人愣了愣。
接着所有人齐声道:“是王妃!”
水朝阳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她知觉过来时,自己已经以飞快的速度向前大步迈进,即使没有人带领,她还是清楚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清楚的闪着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太阳缓缓爬升,浩浩苍穹开始出现了不同的色彩,先是淡淡的橙光从云层中迸裂而出,将云朵照出深浅不同的渐层,大地就要恢复生意盎然的模样。
她压根没时间欣赏,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影子,虽然不清楚,但那里头一定有旭天曜!一想到这儿她更停不下脚步,拔足往前。
“是男人们!”
“他们打赢啦!”她听见周围兴奋的吶喊,回首一瞧,有好多人跟着她一起向前狂奔,不论女人还是小孩,老者则互相搀扶,等了一夜,大伙都急着见上挚爱至亲一面。
唇边绽出绝美的笑容,喉头一阵哽咽,眼泪克制不住直掉。
她不断用手背抹去泪水,继续往前跑。
不远处的男人们也开始有了动作,像是为了回应等待许久的家人,伤势不重的扶着身负重伤的,同样加快脚步。
“旭天曜——”她奋力大喊。
为首的男人高举起一把闪着金光的短刀,逐渐探出头的晨曦照亮月牙,就像在响应她的呼唤。
“旭天曜!”更多更多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的视线里终于映照出她惦念了一整夜的俊颜。
她从没一刻这么渴望见到一个人,高举起双手,在他一把抱起她的瞬间,天际也被点亮了。
朝阳,跃上了天边,也扑进他怀中。
“旭天曜……”紧紧抱住他精壮的腰际,螓首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身上。
虎掌轻轻的抚着她细瘦的背,像抱着一个孩子轻轻的摇晃。
“你哭了。”沉稳的声音轻轻低吟,就在她耳边,“为什么?”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他肯定是受伤了,这让她更是泪流不止。
“你受伤了。”晨曦将他狼狈的模样和大大小小的伤痕照得清楚,看得她好是心疼。
“皮肉伤,不碍事。”他压根不把渗着血水的伤口看在眼里,眼中只有她。
打从大老远他便看到她,而且第一眼就是她,彻夜不眠奋战保卫家园的辛苦在看见她以后,都有了极高的代价回报。
抱着她的一瞬间,他了解自己上战场杀敌是为了保护她,保护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他不想再重温上次她替自己挡刀时的心痛,那种胸口像缺了一大块补不起来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我看到山头有火,在第一峰那里,我好急,怕你会出事……”她的话颠三倒四,还好语意还算清楚,他听得懂。
“我没事。”厚实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抚着她。
但她的脸色还是很难看,继续说:“我原本要人备马,因为火势蔓延很快……然后其它人劝我不要去,所以我留下来……”
一想到当时的情况,她全身剧烈的颤抖,余悸犹存的感觉强烈,看到他反而很不真实。
“我没事的。”旭天曜抓起她抖个不停的双手,才发现她的体温很低,赶紧用掌心的温度包覆着她,同时抓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很温暖吧!”
涣散的眼神对上那双映着自己的蓝眸,冰冷的手心终于感觉到他的温度,她徐徐的点了一下螓首。
“所以我还活着,虽然身上带点伤,但,还活着。”
不稳定的情绪随着他的话慢慢得到了抚慰,掌心传来的温度证明了他的归来,也让她安了心。
是啊,他谨遵和她的约定,回来了。
她抿紧唇,努力想办法停止流泪,末了还是办不到。
“我是个失败的王妃。”重新将脸埋进他的胸前,她闷闷的说。
“怎么说?”蓝眸扫向渐渐靠上前的人群,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族人都别出声。
“我让大家都跟着我心慌了。”她一度必须靠着别人的劝阻,才能恢复理智,这让高傲的她有些难堪。
“你这么觉得?”
“嗯。”她不想为自己辩解。
一场大火就足以烧毁她的理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这么认为。”扣着她的下颚,轻柔的抬起她的脸,旭天曜轻声道:“和一个过于理智的王妃相比,或许他们比较喜欢像你这种表面上高傲,实则处处替人担心着想的王妃。”
“他们……”
他松开手,让她转身看看那些族人,他们脸上都带着赞扬的笑容。
“你们……”
“你是所有人认可的王妃了。”
此话一出,犽族人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女人和小孩们拍手笑得很开心,男人们又叫又跳的。
明明所有人脸上都是困倦的疲态,奋勇御敌的男人们也都带着光荣的伤,但每一张脸上都是为她高兴的欢愉。
呜咽了声,她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晨光的照映下闪闪发亮,虽然她哭得像个甫出世的孩子,但没有人笑她,有许多人上前拍拍她,然后离开。
广大的山坡绿地上,族人们开始扶老携幼,搀扶着伤员慢慢走回犽族。
看着他们的背影,她看到盎然的生机,即使要打倒他们都不可能。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回家了。”侧背着阳光,刚毅的脸布上形状不均的阴影,却带着她很熟悉的朗笑。
他指的当然不是她在长安京那个稳固安全的艳府水家,而是不远处的黑色帐包,但她却不觉有错。
水朝阳伸手抹去满脸的泪痕,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主动握紧他的手,“嗯,我们回家。”
从今之后,这儿就是她的家。
手牵着手,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问:“汉语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嗯?哪句?”他没头没脑的,她猜不出来。
他高举两人牵着的手,初时她有看没有懂,眼神满是疑问,后来慢慢地懂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想,他是这个意思。
柔和的蓝眼渗着笑意,他点点头。
紧紧握着你的手,愿意和你白头到老。
这就是他一直想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