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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下落梅如雪乱(上) 第十三章 作者:小谢
    林俊南记得小时候有一回逃课爬树掏鸟窝,先生知道了,叫他扎马步,指着树梢的太阳说:“什么时候你看不见它了,就不用扎了。”他盯着那个圆圆的红东西,腿也酸了,汗也出了,就是不见它挪个分毫。那一回的马步扎下来,他想死的心都有了,第二天两腿又酸又胀又疼,路也走不得了。

    他平生从未觉得时间那样难熬,然而这一次,时间似乎更是百倍的难熬。所不同的是,那一回,时间带给他的只有痛苦,这一回,连这煎熬都是甜的,掺了蜜调了油,从窗子里看出去,天格外的蓝,树格外的绿,雪格外的白,连从窗前飞过的麻雀都格外显得翅膀俏丽、鸣声清脆。

    林俊南拿了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扔下,伸出脖子往窗外看太阳,看看太阳不走,叹息一声,回来仍拿了书看,看了两个字,字字认得,分明都是旧相识,只是这些字挨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却无论如何看不出,长叹一声,抱住头躺下睡觉,然而如何睡得着?闭目躺了一会儿,将手放到唇边,依稀还留着谢晓风的余温,轻轻地吻了吻曾握住谢晓风的手的指尖,心里一阵甜蜜。

    左盼右盼,太阳仿佛被人拿绳子拴在了天上,左看右看不见有落下去的迹象,叫人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去,一巴掌把它拍到地底下去。这半天,当真是心如猫抓,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天一点点黑下来,心里无限欢喜。一番苦等,终于小石和小水端了饭来,他狼吞虎咽,片刻功夫吃得干干净净,小石看得咂舌,心道:“难道今晚的饭菜特别好吃?”百思不得其解,满腹狐疑地去了。

    林俊南坐在房中继续苦等,终于天黑透了,这才悄悄地走出房去。徐明春爱静,回春山庄一向不留外人,一入夜就分外地静,耳中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轻之又轻,那一种心境,仿佛偷情的女子去会情郎。几步跨到西厢门前。其实只有一个门框,上面搭了个棉布帘子。他一掀帘子跨了进去,房中黑洞洞的,连蜡都没点,林俊南肚子里抱怨:我说了要来,你就这样等我?转念又想:唉,他既然害羞,我只好随他的意好了。

    他心中正打算盘,哪知才一脚跨进去,脚掌传来一阵钻心奇痛,不由哀叫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黑暗中听到漏气声,知道是谢晓风使坏,暗算了他,正在那边儿笑不可支。他心里又气又恼又是沮丧,手摸索了好一会儿,从鞋子里抽出一截纤细的针,似是徐明春刺穴用的银针,但又比那个短。他讪讪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明白谢晓风是把针折断了插在这里的,他这番用心,自然是怕针太长,扎得太深。如此一想,连这暗算都是含了情意,心里不禁又得意起来,笑吟吟地摸索过去,哪知才跨出一步,另一只脚也被扎了。

    林俊南最受不得疼,刚才鼻子只是酸酸的,这一下眼泪都出来了。站在当地,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房中静静的,过了一会儿,听见谢晓风淡淡道:“你过来啊。”

    这四个字比圣旨还管用,林俊南疼也忘了,抬脚就要往前走,然而腿提起来,又乖乖地收了回来,咬着牙哼哼了两声。

    谢晓风奇道:“你哼哼什么?”

    林俊南不理他,又哼哼了两声。

    谢晓风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那头色狼,来的却是头猪?”

    林俊南气得险些背过气去,搭拉了眼皮,垂头丧气道:“我就是猪。”

    谢晓风问:“猪还会说话?”

    林俊南道:“我这头猪比较聪明。”

    谢晓风似是在笑,轻声道:“一只蹄子上一根刺,果然聪明。”

    林俊南恨得牙痒痒,手足一个劲地发颤,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给气的。呆了好一会儿,委屈地说:“我脚疼……疼死了……”

    谢晓风顿时默然了。林俊南站在黑暗里,心里怀着说不出的感情,仿佛在等待什么,又有点伤心。好一会儿,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抱了起来。刹那间,千百种思绪漫上心头,不由叹了口气,伸手揽了谢晓风的腰,将头倚在他胸前,闭上眼睛轻声抱怨:“我今后怕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谢晓风将他放到床沿上,轻哼了一声,“你自找的。”

    林俊南叹道:“你待我好点儿吧。不然哪一日我死了,你岂不后悔?”

    谢晓风微微一震,半晌不言语。林俊南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敢乱动,好一会儿,脸上一凉,却是谢晓风的手覆了上来。

    刚才他疼得眼泪出来了,眼下面两道泪痕还是湿的。谢晓风轻轻替他擦去泪痕。林俊南心中一热,嘴唇凑过去,细吻他的手指。谢晓风轻巧地避开,临去前在他额上狠狠敲了一记爆栗。林俊南疼得唉哟一声,抱了头低叫:“我死了。”

    谢晓风不理他,抽身欲去,他连忙拉住谢晓风道:“你去哪里?”

    谢晓风道:“我点上灯,看看你真死还是假死。”

    灯下最宜看美人,林俊南心中一喜,连忙松手。片刻功夫,眼前倏地一亮,谢晓风晃亮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灯,捧着端到床前,道:“伸脚。”

    林俊南忙忙将两脚伸出去。谢晓风侧坐在床上,替他脱了鞋,扳起来瞧了瞧,见两只脚掌上各扎了一个小洞,虽不甚深,已有血迹渗出。林俊南自小也习武,到底是富贵人家手心里捧出来的娇少爷,两只脚保养得精莹玉润,煞是好看。血自银针刺的小洞溢出,渐渐凝成两粒红珠子,恰似镶在白玉上的两枚珊瑚珠儿。

    谢晓风盯着看了两眼,嘲讽他:“听你的叫声,我还以为脚底板来了个对穿。”

    林俊南一瞬不瞬地望着谢晓风,见他偏着头,眉目微搭,嘴角轻扬,清俊绝伦的面容上浮了一抹极淡的笑意,虽是嘲弄的味道,和从前的冷漠轻视到底不同,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轻声道:“小谢,你真好看……”

    谢晓风最听不惯他这种肉麻,不禁拧了眉毛。林俊南不知犯了他的哪片逆鳞,连忙道:“我也好看。”

    谢晓风“扑”的笑了一声,惊讶地望向他,“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自己夸自己长得好看。”

    林俊南作出副娇羞不胜的态度,细声细语地说:“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小谢侧……”说着,已扭股儿糖般缠到谢晓风身上。

    ***

    谢晓风被林俊南吻得喘不过气来,衣衫才被褪下一半,就觉砭肤的寒气如密密的小刺往身上扎,不觉攥住了林俊南的手。林俊南安抚地亲吻他,待他软化下来,慢慢将手抽出来继续褪他的衣服。林俊南的手掠过哪里就带来一阵微微的颤粟,谢晓风本不愿意记,然而身子是记得这双手的,敏感处被挑拨,灼热一层层地逼了上来,身上的肌肤透出色情的粉红。

    林俊南一只手抚弄谢晓风胸前的两点茱红,一只手将谢晓风的头揽在怀中,垂首细吻,碾转的轻吻中嗅到少年人身上独有的清爽味道,如醉如痴,不禁将舌头探进他口里,想要索取更多。谢晓风身子忽然微微一颤,他连忙按住他下身低声道:“忍一忍。”

    谢晓风的脸越发地红,如要滴下血来,手指几乎勒进林俊南背肌去。林俊南见他眼睛紧闭,眉尖微蹙,深深浅浅地锁了一片脆弱茫然,不由循着他眉尖吻过去,将他微锁的眉头一点点吻开。谢晓风抖得越发厉害,喘息加重。林俊南轻轻握住他的性器,那里已是坚硬火热,被微凉的指尖轻轻一碰,不由得跳了一跳。谢晓风在他怀里一震,几乎也要跳起来,林俊南翻身将他压住,舌尖追逐纠缠着他柔滑的舌,手在下面舒缓有致地揉捏。

    谢晓风头猛地后仰,低吟了一声,一把揽住林俊南的肩,底下已射出来。林俊南更加细致地吻他,手指蘸了浊白的精液向他身后摸索。正进行到关键地方,嘴唇突然尝到咸涩的味道,睁眼一看,谢晓风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上缀了两颗晶莹的泪珠,面上满是泪痕,刹那间心里千回百转,轻轻叹息道:“小谢……”谢晓风也不言语,只是抱紧他,缓缓将头埋进他怀里。林俊南迟疑了一下,停住动作,搂住他的肩膀浅浅地吻他。他一声不出,只是微微地发抖,将林俊南胸前染湿了一大片。

    林俊南高张的欲焰被胸前的潮湿一点点湮灭,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一些不甘,又微微有些欣慰——这一路上小谢没有哭过,那不代表他不伤心,不过是把伤心深深地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伤口其实都在,不肯给别人看,无人的时候自己在黑暗中默默地舔舐罢了。他需要的正是这么一场哭,把委屈、伤心和往事都付之一泣,哭过之后,一切渐渐变淡,远去……那之后,才是重生。

    过了好久,怀里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平顺起来,林俊南柔声低唤:“小谢……”谢晓风却不答应。林俊南低头一看,他已疲累得睡了过去,不由微微一怔,怔了半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苦笑起来,在谢晓风苍白的唇上轻轻吻了吻,喃喃低问:“你莫不是前世和我有仇,今生来讨债的……”

    拉过被子盖住身子,偎着谢晓风躺下,一时睡不着,怕惊动谢晓风,也不敢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去,睡得也不安稳,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自己也知道是在做梦,只是醒不过来,最后一个梦尤其不可思议,竟是一个没有脸的人抱着他亲吻。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心里着急,伸手使劲推他,却被那人死死压住,他一着急,忽然就醒了过来。

    窗纸上一片清光,身子浸在寒气中,冷极了。林俊南觉得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原来是谢晓风用手将被子高高撑了起来,正侧着脑袋往里面看。林俊南循着他眼光看过去,见自己的性器高高翘着,他脸皮向来厚,这时竟微微涨红了脸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连忙伸手将被子扯回来。

    谢晓风拍开他的手,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忽然缩进被子里,伸手覆在他性器上。林俊南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谢晓风道:“你那东西顶得我难受……”

    林俊南心里一跳,小腹中升起一股灼流,心道:我什么时候顶过你?忽然明白,自己是抱着他睡的,他口里的“顶”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明白是明白了,只是这个念头一起,性器益发的硬起来,涨得他难受。

    谢晓风偏不知死活,竖起手指在上面轻轻弹了弹,好象那是个有趣的玩具。林俊南苦笑:“又不是琵琶——”喉咙里一阵发干,嗓音微有些沙哑。

    “什么是琵琶?”谢晓风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却不露出来,不动声色地问。

    “自然是好东西……”林俊南嘀咕了一声,忍不住抓住谢晓风的头发轻轻揉捏,性器忽然被谢晓风轻轻捏了一把,不由呻吟出声,“玩儿出火,你要负责……”

    谢晓风道:“外面有雪,大不了捧一把回来。”

    林俊南委屈地抱怨:“你心真狠。”

    谢晓风似是笑了笑,却不再作声,竟握了他的性器揉捏。林俊南心中诧异,难道自己以为梦醒了其实还没醒?但这样强烈而分明的快感,哪里会是假的,忍不住唤道:“小谢……”

    谢晓风不耐烦地问:“叫什么叫?”

    他的手法相当生涩,然而什么样的手法此时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只手的主人是谢晓风。林俊南喘息着,半晌方问:“你这……这……这是怎么了?”

    “给你补补委屈。”

    “啊?”

    谢晓风听得心烦,手指突然发力,狠狠掐了他一把。那地方极敏感脆弱,他手劲又大,林俊南怎禁得住这一掐?低吼了一声,全身一阵剧颤。谢晓风的头发在他手里,头皮被扯得生疼生疼的,心里着恼,在他大腿内侧拧了一把,轻叱:“鬼叫什么?”

    林俊南百般委屈,哭丧着脸道:“疼死我了。”谢晓风立刻收手,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也不瞧他一眼,背对了他闭目睡觉。林俊南见他脸色冷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抱了他求饶,涎脸笑道:“其实一点儿也不疼。”谢晓风闭着眼,一声不吭。林俊南心里着急,什么也顾不得了,嘴里好人儿、小祖宗地混叫了一通,又拿了甜言蜜语来哄他。谢晓风闭着眼只是不理他,嘴角却慢慢漾起笑意。

    谢晓风被他揉搓了一会儿,浑身都是难受,沉了脸道:“你是不是想叫我踢你下去?”林俊南知道这个人心肠极硬,说得出就做得到,不敢再动他,心里委屈得什么似的,好一会儿大着胆子腻声道:“小谢……”谢晓风道:“徐明春叫我静养,你别来烦我。”林俊南撅起嘴,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拿头往他背上轻轻撞。

    谢晓风道:“这样撞不死人,你去撞墙。”

    林俊南道:“撞墙疼,撞你不疼。”

    谢晓风哼了一声。林俊南隔了半晌又道:“刚才其实……真的不疼……”

    谢晓风再没想到闹腾了这么久,他会来这么一句,“扑”的笑出声,钻回被子重新握住他的性器。吃一次亏学一乖,林俊南再不敢说什么,闭了眼感受他温热的手掌,心中甜蜜无比。谢晓风用心服侍,一会儿功夫林俊南在他手里射了。昨夜没有好睡,这一回心满意足,倦意上来,抱着谢晓风闭上眼沉沉欲睡。

    早上徐明春要来看谢晓风的伤,谢晓风可不敢留林俊南,推他起来,“回你那边去。”

    林俊南往他怀里缩,迷迷糊糊地嘟囔:“那边儿被窝是凉的。”

    谢晓风威胁:“你走不走?”

    林俊南还要撒娇,身子一轻,已被踹下地去。三九隆冬的天气,早晨尤其冷,林俊南心中虽然不满,打又打不过,即使打得过也不能打他,只好悲叹一声遇人不淑,拿了自己的衣服往东厢跑。被窝里冷得冰窖一般,他缩作一团不停发抖。好半天止了抖,眼皮渐渐沉起来。

    太阳出来了好一会儿徐明春才来的,在谢晓风所在的西厢略停了一会儿,忽然一挑帘子进了东厢。林俊南早听到动静,披了衣倚在床上发呆,他中的那一剑颇深,伤势虽然凶险,但前几日一过即无大碍,徐明春已有两三天没踏进过这屋。此时见他进来,林俊南心里奇怪,嘴里却笑道:“你的药真是好,我已经不疼了。”

    徐明春也不理他,在椅子上坐了,搭拉着眼皮问:“你还要不要他活?”林俊南吓了一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徐明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伤在脏腑,忌讳大喜大悲,不宜同床——”林俊南脸皮厚,听了也不觉得怎样,只是不知他怎么会知道,心里正暗暗纳闷,听徐明春又道:“我刚才已叮嘱过他,现下也跟你讲明白,你们要再胡来,就早早儿地离了此地。”

    徐俊南知道谢晓风脸皮极薄,徐明春这般不知轻重地直说,此事可是大大的不妙,心头大急,背上顿时薄薄出了层细汗,讷讷地问:“你……你跟他也这么说的?”

    徐明春嗯了一声。林俊南呜咽一声,张手捂住眼睛,连声叫老天。徐明春也不理他,交待完话起身去了。

    林俊南半天都坐立不宁,想来想去也躲不过去,拼着挨打挨骂也得去见谢晓风,午后吃了饭,一步一叹地往西厢走。谢晓风正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眼睛。林俊南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偷偷看谢晓风的脸色。谢晓风脸上偏生静静的,没一丝的喜怒哀乐。林俊南越发觉得心里没底,一声也不敢吭。他本是情场老手,也算经过世面,却没有遇到过谢晓风这样冷硬骄傲的对手,此时再说调笑的话儿无异火上浇油,正经的话儿,他们之间又没有,呆呆坐了好一会儿竟想不出个对策。

    正为难,忽听谢晓风道:“你也躺下吧。”

    林俊南大感惊奇,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晓风往床里面挪了挪,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谢晓风闭着眼道:“不愿意就走。”

    “愿意愿意!”这样的妙事求都求不来,林俊南迭声答应着,连忙脱了鞋子爬到床上躺下。

    躺了一会儿,偷偷看谢晓风的脸色,仍是看不出什么来。今日的事诡异无比,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纳罕了半晌,忽听谢晓风问:“你在想什么?”

    林俊南道:“也没有想什么。”

    谢晓风道:“不愿意说算了。”

    林俊南呆了一会儿,慢慢道:“不过是有些奇怪。”

    “嗯?”

    “你不生我的气么?”

    谢晓风睁开眼,转过脑袋,讶然地看了他一眼,“生你什么气?”

    “要不是我昨晚……昨晚找你……”林俊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说话,打定了一有异动就下床逃命的主意,“徐明春也不会说那些话……叫你尴尬……”说到一半,忽见谢晓风脸色微微一变,吓得几乎跳起来,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谢晓风却慢慢偏过脸去,良久问道:“你好象挺怕我的。怕我打你?”林俊南听了,只觉得郁闷,暗恨从前不该贪玩,要不然,此时也不致于处处受制于人。

    谢晓风淡淡道:“我以后不打你了。我那天说要好好待你,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林俊南嘀咕道:“你昨晚还踢了我。”

    谢晓风想了半晌,哼了一声,“谁教你乱来。”

    林俊南和他商量,“你说以后不打我,这句话一定要算数。”

    谢晓风想到昨夜的情景,添了个条件,“只要你不胡闹。”

    林俊南知道这句话的来历,深悔刚才不该拿昨晚那一踢出来质问他,也无可如何,转思今日的事竟然这样轻易解决,又得了这样一个承诺,自己稳赚不赔,郁闷登时全消,只余一腔的欢喜。隔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徐明春说那些话,你真的不恼?”

    谢晓风不想说这个话题,怕他以后纠缠不休,索性说个明白:“你又没有强迫我。我自己愿意的,埋怨你做什么?”

    林俊南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霍地起身望着他道:“你……你说自己愿意的?”

    “我困了,想睡觉。”谢晓风眼睛紧闭,脸上仍是没有一丝喜怒,一面说,刷地将被子拉上来覆在脸上。

    林俊南看他模样,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心里一阵欢喜雀跃,隔着被子抱住他,笑道:“心肝儿,我爱死你了……”一言未了,已被谢晓风一脚踢下床去,他哀声叫道:“你说了不打我的!”谢晓风恨声道:“这是踢!”林俊南一口气提不上来,直翻白眼。谢晓风躺了片刻,仍是不解气,折身坐起来,凶神恶煞般盯住林俊南,双眼中放出飞刀来,“不许叫我心……哼!”

    林俊南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一面揉腰,一面满腹哀怨地答了一个“哦”字。

    谢晓风冷眼看了他一会儿,说:“上来。”林俊南磨磨蹭蹭地爬上去,被他一把摁在床上撩起了衣服,吓了一跳,张牙舞爪地叫道:“你干什么?”

    谢晓风刚才气极,出脚颇狠,此是见他腰上青了一块,不由得有些后悔,替他揉了揉,低声问:“疼得很吗?”

    林俊南心中一荡,不由得应道:“不疼。”发觉他抽离了手,连忙哎哟了一声,“又有些疼,你再揉一揉。”谢晓风不知有诈,果然又替他揉了一揉。林俊南心中欢愉,暗暗琢磨以后纵然拼着被打死也要招惹他几次,此时不过挨了一脚就这样,以后若是打得更重些,不知道他会怎样。想着想着,忽然偷笑出声。谢晓风听见异声,往林俊南脸上望去,一望之下心中已猜着七八分,气得脸色发白,一脚将他踹下床去,喝道:“滚!”

    林俊南又想刚才的好事,哼哼唧唧地呻吟。谢晓风这一脚却是掂着份量的,任他呼痛,只是闭目不理。

    ***

    谢晓风最恨林俊南的轻浮孟浪,林俊南偏是个不长记性的,一日里总要犯在他手里几次,谢晓风初时沉了脸和他生气,次数多了,到底计较不过来,只得无可奈何地随他去了。一时间,这回春山庄竟成了林俊南的洞天福地,偶尔小打小闹一下,日子仿佛浸在蜜里一般。只有一件恨事:徐明春当日说的那些话林俊南存了心,怕落下什么病根,不敢去招惹谢晓风,每晚同床而眠,却只能搂搂抱抱,再进一步,也不过是个绵长的亲吻罢了。

    林俊南畏寒,夜里喜欢把谢晓风抱得紧紧的。初时谢晓风总要打开他的手,禁不住他软语温存,也就随他便了。人们都说日久生情,那是没错的,有当日同生共死的情份,后来林俊南缝剑伤又闹出那样的乱子,打打闹闹间,两颗心的距离不知不觉地在拉近,日子一天天过着,温情亦在无声无息地滋生着,再回首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谢晓风有时候回想自己和褚连城的事,恍然觉得那是个镜花水月的梦,美丽而脆弱,并且虚幻,一夕惊破,余下的只有苦涩。他不是个没决断的人,当日走的决绝,立过重誓,并以鲜血为那段感情做终结。然而感情的事,无论多么刚强的人,都会受伤,心里的伤也是最难愈合。

    白日里还好些,林俊南每日陪着他,总能生出无数的事端来,什么伤痛都抛在脑后。夜深人静时,他闭目而睡,呼吸匀净,其实却常常是失眠的。林俊南以为他睡着了,会偷偷将手探进他怀里轻轻抚摸,也没有过份的动作,只是纯粹的爱抚,动作轻柔,手指将一心的柔情泻尽,偶尔一边爱抚,一边还偎着他的耳朵悄悄说一些疯话。那些话,一句句都奇怪得很,若是林俊南白日这样说,他多半是要横眉冷对的,然而这样寒冷的寂夜,这样轻声的独白,仿佛是对着夜色说的,字音含糊,听在耳中却是分明而贴心的温暖。

    谢晓风是真的感动,然而感情的事,又不是简单的感动就可以的。谢晓风也说不出自己对他究竟算是什么。若说不喜欢,那绝然不是,甚至林俊南一会儿没在耳边嘀咕都觉得不习惯,若说喜欢,又差了一点点。他的心还在淌血,要愈合不会这么快,不可能突然之间把某个人从心里赶出去,立刻迎进一个新的人来。这一份感情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他有时想一想,甚至觉得怕。他怕林俊南的那一种温柔,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受不得这种诱惑……那样的温柔,比刀子和毒药还厉害,而他此时,最贪恋的也恰是这样的温柔。

    害怕到极处,他甚至想逃掉。如果不曾拥有,就永远不会失去。这道理他近来才渐渐懂得。他不想失去。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那逃跑的念头在心里疯长,他忍不住翻身坐起来,然而林俊南人在梦里,手却紧紧握着他的手。月色下酣睡的脸安谧静好,有着孩子气的天真和纯洁,说不出哪里来的冲动,谢晓风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往事种种,突然一幕幕逼到眼前,叫他生出种泫然欲泣的冲动。

    林俊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人还不清醒,搂紧了他喃喃:“来,抱抱……”简单的三个字,他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伸手搂住林俊南,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许是什么都不想要了罢。然而这个温暖的怀抱深深地诱惑了他,那一晚,他暗暗妥协和放弃了:就是这个人了。若是错,且错去吧。

    林俊南亦在用心体察谢晓风的变化。白天,他跳脱谑闹哄谢晓风开心,谢晓风有时也笑,但他清楚地知道,那笑容底下更多的是失意和不开心。谢晓风笑着笑着,笑容会忽然敛去,垂首默然,他将那突然之间的黯然逐一收在眼中,然后不动声色地化解、抚慰……无论多么辛酸和不甘都咽进肚子去,呈现在谢晓风面前的,永远都是快乐的面容。

    他知道谢晓风肯为他而笑已是进步,至少说明谢晓风正在努力治愈心里的伤。这种事万万急不得,无论是谢晓风,还是他自己,包括这段感情,需要的都是时间。伤口要慢慢愈合,感情要慢慢培养,好风光,都在后面,他愿意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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