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古香小声问道。
楼湘阁点头,低声说:“你一会儿就站在门口,听到我说‘古香,敲敲门。’你便敲敲门,但是这地方,每隔一刻,便会有守军过来,他们会从长廊过来,你只要看到长廊处有灯光,便敲敲门提醒我。”
古香想了想说:“从你进去开始,我都要在外面听着?”
楼湘阁又点头。
“为什么每次我都要干这样危险的事情?”古香有些生气。
“这可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你只要照做就好了。”楼湘阁回答道。
“你走吧。”古香催促道。
“相信我,不论有什么危险,我都会挡在你的前面的。”楼湘阁顽皮地说。随后,他转身走到了门前,刚要推开门,却又停下了手,转头轻声地对古香说:“小心呀。”
古香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楼湘阁快些进去。
“越来越唠叨了。”古香小声地抱怨道。
楼湘阁绕过了门口,来到窗户前面。夏天的晚上,各家总是会常开窗户透透气的,楼湘阁便从敞开的窗户,溜进了房间里。
古香将头贴在门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织造大人范佩西还是没有睡。不知详情的百姓,会说是范大人勤政,这么晚了还是在操劳。平心而论,哪个百姓不希望自己能碰上这样好的官员呢?
但楼湘阁心里很清楚,范佩西范大人之所以没有睡下,的确是因为有件事情很让他烦心。夏日的夜晚越是蝉鸣蛙叫,他便越是夜不能寐。
“什么人?”范佩西一惊,叫出声来。
楼湘阁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到范佩西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范佩西的脖子,低声说:“你敢叫,我就宰了你。”
这种威胁,的确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范佩西果然闭上了嘴。楼湘阁也并不与他纠缠,放开了钳制的手。
“你——你要干什么?”到底是朝廷大员,范佩西最后还是稳住了心神。
“我一不打劫,二不杀人,我只想问你些事情。”楼湘阁回答道。
“你是什么人?”范佩西追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我知道你是谁,范佩西范大人。”楼湘阁加重了语气。
范佩西看着楼湘阁,问道:“你要问什么?”
楼湘阁扫了一眼范佩西的书桌,看了看桌上的文房四宝,说道:“当初皇上下旨要江南督造衙门选精工巧将,绘制西湖十景图作为国礼,回赠给波斯国王,这事情可是由你操办?”
“不错,是我。”范佩西回答道。
“当日内务府下令拨出七彩墨三两,要你们掺在其他墨色中,以此绘出西湖十景图,可有此事?”楼湘阁又问道。
范佩西点头,说:“不错,确有此事,江南督造衙门便派人专程去了趟博古斋,请到了江南第一画匠卜易师傅作画,此事全杭州的人都知道。”
楼湘阁一笑,对他说:“不错,此事人尽皆知,但人们似乎不知道一件事情。”说完,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范佩西。范佩西冷静地笑了,对楼湘阁说:“不知道什么事情?”
楼湘阁伸手拿起了范佩西桌上的茶盅,倒了些茶水在砚台上,随即砚台上生出了浅浅的墨花。他看似轻描淡写地说:“在卜易师傅拿到的墨里,七彩墨只有二两三钱,范大人,剩下的七钱在哪里?”
范佩西冷笑道:“这事情我哪里知道,墨色配得浓或淡,本就是平常之事。”
“七彩墨是朝中禁品,织造大员家中私藏禁品,应该是什么罪过,范大人应该比我清楚。”楼湘阁冷冷地看着范佩西。
范佩西道:“那墨也许是在运送途中,遗失了一些才会如此。”
“范大人。”楼湘阁将茶盅向桌子上一摔,范佩西被吓得一惊。
“依你的为人,若是内务府遗失了七彩墨,你又怎会善罢甘休?”楼湘阁还是语气平静地说。
“或许是卜易师傅偷偷拿了一些,他是江南第一画匠,若是想在墨中动手脚,依他的技艺,应该不会被人知道。”范佩西说道。
“不巧的是,发现这事情的人就是卜易师傅。”楼湘阁逼问着范佩西,“你之所以不用江南督造衙门自己的画匠,是希望人们将注意力都放到卜易师傅的画工上,以此掩盖你私藏宫中禁品的秘密。”
“你要知道两件事。”范佩西阴邪地看着楼湘阁。
楼湘阁一笑,问道:“什么事情?”
“第一,你单凭卜易师傅的一句话便认定我私藏七彩墨,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你翻遍我这江南督造衙门,也不会找到七彩墨的。”范佩西悠然地说,“第二,守夜的军兵每一刻时辰便会巡视一次,只要我一喊,你便只能带着这秘密到棺材里。”
楼湘阁又笑了,笑得很放肆,他对范佩西说:“你也要明白两件事。第一,在官兵没赶到这里的时候,我会先杀了你。第二,就算我会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也有人会替我把这事情告诉天下的人,只要有了风声,大内侍卫也会查出来的,就算查不出来,你也不会再坐在这里了。”
“难道你变成了鬼,还要将这事情昭告天下。”范佩西不屑地说。
楼湘阁道:“我的确不会,但门外的人会替我把这事说出去。”
“门口有人?”范佩西慌忙地抬头看着门口。
“不信?”楼湘阁道,“古香,敲敲门。”他冲门外说道。
门外果然传出了一阵敲门声。
“你记住,我们两个只要有一人活着,这事便会天下皆知。”楼湘阁盯着范佩西。
“你要怎样?”范佩西已经有些慌张。
“五月二十,江南督造衙门在扬州城外丢了三十箱官铜,而这些官铜却是要铸造今年的制钱的。这件事你不敢张扬,一直在派人秘密查访,至今还无音讯,可有此事?”楼湘阁再次逼问道。
“不错,难道是你?”范佩西反问道。
“我要那些破铜烂铁没有用,我只是告诉你,你在我面前根本没有秘密,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楼湘阁冷冷地说,“而且,你还要知道一件事情,卜易师傅已经死了,任何和他有关的人,我都会认为是杀他的凶手,我会替他报仇的。”
“卜易师傅死了?”范佩西也是吃了一惊。
“对,可是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秘密,你觉得我会不怀疑是你杀了他么?”楼湘阁抓住了范佩西的衣领。
“我没有,我绝没有干过这种事情。”范佩西连忙争辩道。
“是不是你私藏了七彩墨?在哪里?”楼湘阁追问道。
“我是私藏了七彩墨,也的确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会让卜易师傅来画西湖十景图,但是墨不在我手上。”范佩西回答道。“胡说,你私藏了这催命的东西,还能四处乱放!”楼湘阁瞪着范佩西。
“真的,我藏了七钱七彩墨,因为没有想好放到哪里,便先放到了书房博古架的夹层中,后来就不见了。”范佩西指着前面的博古架。
楼湘阁回头看了看架子,紧抓着范佩西的手松了松,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范佩西松了一口气,接着说:“就是卜易师傅画完西湖十景图的那天,我在江南督造衙门设宴,款待杭州的士绅名流,七彩墨就是在那晚被人偷走了,丢了这种东西,我哪里敢声张。”
“真的?”楼湘阁问道。
“真的,全杭州的士绅名流那晚都来了,我们还特意请到了的颇师傅主厨,的颇师傅向来是不外出掌勺的,这件事情全杭州的人都知道。”范佩西认真地说。
楼湘阁又问道:“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就只放到书房中?”
范佩西道:“我的书房旁人是不敢进来的,每次只有丫环云喜来打扫。”
“云喜?”范佩西重复道。
“这事说来奇怪,东西丢了的那晚,云喜不明不白地就死在了我的书房里。”范佩西回忆说。
“死了?”楼湘阁觉得事有蹊跷,便问道,“怎么死的?”
“我怕惊动别人,根本就没敢声张,并没有请仵作,但我看云喜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死的时候,还是睁着眼睛的。”范佩西回答。
“你把她埋到哪了?”楼湘阁继续问道。
范佩西刚要张口,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楼湘阁连忙一掌打晕了范佩西,开门走出了书房。
古香见楼湘阁走出了房间,顺手给他指了指远处的长廊,一对巡逻的守军正向这面过来。
楼湘阁拉着古香的手,跑到了墙边。
古香以为他又要越墙而走,看到守军正向书房那边走来,便很自然地揽住了楼湘阁的腰。
“你很想我搂着你跳吗?”楼湘阁忽然在古香耳边小声说。
“你——”古香又气又羞,松开手推开了楼湘阁。
楼湘阁连忙环住古香,打趣地说:“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我很愿意抱着你的。”
“我才不用——”古香赌气地挣脱着。
“嘘——这个时候了,别使性子。”说着,他抱起古香跳到了墙外。
当古香的双脚踩到硬实的地面的时候,古香心里也显得底气十足,她推开了楼湘阁,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着。
身后却传来楼湘阁的笑声。
古香回头看着楼湘阁,问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楼湘阁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对古香说。
古香听完,转身继续向前走。楼湘阁快步从后面追上古香,拉着古香的胳膊,不做声地看着古香。古香被拉住后,火气更大,转头看着楼湘阁。
“你——”古香本想开骂,但却撞见楼湘阁温柔的眼睛。
楼湘阁的长相本来就容易让人亲近,现在古香又看到他温柔的眼睛,自己突然忘了为什么要生气。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说也没有说话,仿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两个人靠得很近,仿佛他们从不曾分开过一样。好像在很久的时候,两人便彼此相识一般。
古香明亮如水的眼睛里,映着楼湘阁温柔而多情的眼睛,这一刻,古香仿佛看到了藏边美丽的青山,柔软的白云。古香似乎看到了心中的梦想,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刚刚我并不是要取笑你,我真的很感激你愿意帮我的忙。”楼湘阁轻声地说。
“没什么——”古香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说话也显得不知所云。
“那么,你不走了?”楼湘阁轻声地问。
古香突然被拉回到了眼前,想起自己刚刚曾负气离开,便说:“走,为什么不走,你这么淘气。”
楼湘阁被古香的话逗乐了,开心地笑着。古香佯装生气地捶了楼湘阁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