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之余,昭蝶端坐起来,清咳两声,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为同为女子,比较能揣测与理解彼此的心理嘛!」
「是这样吗?」隋欲半信半疑的瞅了她一眼,又将她揽回怀里。
「当然是啊!」昭蝶理直气壮的应道,庆幸没露出蛛丝马迹。
想当初,视尉丰为未来夫君的她一听到尉丰要和她义结金兰的时候,也是边开始对他冷言冷语,边暗自生闷气。
说起来,她也是过来人哪!她当然能体会昭晴当时的心理反应和态度骤变的原因。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替昭晴说话,「昭晴对你冷言冷语,是故意试探你的心意,看看你会不会安慰她或因此对她表明心迹,谁知道你不懂人家的心情也就算了,还说她是无理取闹呢!」
隋欲听了,忍不住轻拧了她粉颊一把。「你这是替昭晴叫屈?」
昭蝶拉他的手在自己手中摩挲著,难得一脸认真的道:「我是说实话嘛!大多数的女子都喜欢人家让著她、宠著她的,只是并非所有的男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否则天下哪来那么多的伤心人呢?」
隋欲点了点头,反问她,「那你呢?」
昭蝶笑了笑,坦白道:「刚开始的时候当然也很气、很介意呀!但是懂得你的个性之后就不那么计较了。反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要勉强你也勉强不来,再说我生性开朗直爽、有度量,所以……」
「所以我和你之间,是你在容忍我了?」
「别这么说嘛!」昭蝶朝他眨眨眼,顺势偎进了他怀里。「我只是觉得,就算你不会说好听话也没什么要紧,否则一旦听惯了甜言蜜语,对方在说谎也当作是真心话,那才糟糕,只要你真心以待就行了。」
隋欲听了,十分窝心,忍不住在她鬓边轻吻了一下。「我当然是认真的。」
「嗯。」昭蝶满意的点点头,一脸甜蜜笑意。「对了,昭晴怎么没跟你们住在一块呢?」
提起这件事,隋欲又是一声轻叹。
「之后一连数次,昭晴皆为了同样的事情和我吵架,我便老实告诉她,我心里谁也不爱,也没有成亲的念头,更只把她当妹妹看待而已,她听了,表情阴晴不定,但没说什么,过没几天却说她想离开家,去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我想……昭晴是心灰意冷吧?」
「嗯,但我总不能再让她继续错下去。」
「我明白的。」昭蝶握住了他的手,又问道:「可昭晴要离家,你们怎么会答应呢?」
「一开始我们当然不答应,但是昭晴心意已决,以不吃不喝逼迫我们,为了暂时平息她的心情,我才勉强答应,并吩咐隋家两名最忠心的奴仆跟著她去,一来可以保护她的安全,二来也可以回报她的消息。」
昭蝶点了点头,忍不住同情起昭晴来。「逗样的安排还算妥当,只可惜她一片痴心,始终无处著落。」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否则我也不愿伤害她。」
她仰首凝望著他,柔声道:「我懂,我只是在想,她现在一定很伤心,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帮她?」
他沉默半晌,俊眉蹙紧。「希望她除了尊重我的决定之外,也能早点想通。」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总觉得她很值得同情……」或许,是两人之间有著太多共通点所引起的同病相怜吧!
隋欲扬眉一哂,提议道:「要不,你去开导开导她,或者干脆替她找一个如意郎君?」
「咦,你的办法或许可行喔!」昭蝶将隋欲的建议纳入考虑,脑中突然掠过一个人影。
「怎么,你心中有人选?」
昭蝶慧黠一笑,卖个关子。
「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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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镇最出名的月老庙,庙外壁上贴了一张布告,引得来往民众好奇上前观看。
敬告各位乡亲父老,十六年前,昭某因为家境贫困、难以度日,不得已将一对孪生女儿弃置于此,狠心离去,导致如今悔恨不已、十分自责,因此昭某
在此悬赏五十两,若有人知爱女下落者,请速至隋府告知,必当重金酬谢,谨此。
「喔,是找女儿的……」一名镇民看完布告内容,露出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事隔十六年才想找,会不会太慢了?」
「就是啊!」另一名镇民搭腔道:「陈年往事,谁还记得?」
「就算有人知道,人家还未必要和他这狠心的父亲相认。」
「再说过了多年,说不定早嫁到别的地方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但不是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著风凉话,便是瞧上两眼就走开了。
是啊!
事隔十六年,还有人知道那对孪生姊妹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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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捎来一丝丝凉意,但沁入伤心人的心底,却都化作轻愁点点,解不开、拂不去。
昭晴独坐在凉亭里,单手支颐,陷入了沉思。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心情也乎静很多,但那一抹深深划在心底的伤痕,却不是说痊愈就能痊愈的。
她知道,现在只有靠她自己,才能让那伤痛好起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那么勇敢、一直坚持下去?
还是,她该再度离开隋家?
不见隋欲的面,她是否就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到底,她该怎么做?
一声轻叹,秀眉轻蹙,昭晴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在此时,一阵叫唤声传来。
「昭晴,你在这儿?」昭蝶远远瞧见她,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来。
昭晴抬眸瞅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
「有事吗?」
「呃,有。」昭蝶朝她灿烂一笑,化解尴尬的气氛,边坐下,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她,「这个给你。」
是个平安符。
「嗯?」昭晴抛给她一个询问的目光,没有收下。
昭蝶见状,索性将那平安符塞到她的手里,「这是我请师父特别替你做的,带著它,保你平平安安、诸事大吉。」
「可是我和你非亲非故--」
「哎呀,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昭蝶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你是隋欲的妹妹,而隋欲是我的好朋友,你当然也像我的妹妹一样啰!」
「这……」
见她还一副心存疑虑的模样,昭蝶忍不住一脸哀怨道:「这平安符不只保平安、驱劫厄,还可以添好运、招财运呢!」
「可是我……」
「你要是拒绝我的好意,我肯定要伤心死了。」前天,她可是拿尉丰当借口才瞒过她师父骗到这个有她师父加持过、得连续作法两天的平安符,说来也算是得来不易哪!
如今要送人,人家还要考虑再考虑,唉……
「这……好吧!」昭晴瞧她一脸诚恳,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
昭蝶见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好羡慕你,有那么疼爱你的姊姊和兄长,不像我,孤孤单单的一个,没伴。」
昭晴一听,樱唇微弯,笑得有些惆怅。「你不孤单的。」
「怎么说?」
「欲哥……他会对你很好的。」
昭蝶瞧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心里竟也隐隐作痛起来,这奇怪的感受令她瞬间忘了回话。
等到她反应过来,又听见昭晴说:「我看得出来,欲哥是真心喜欢你的。」说到这儿,她眼中不自觉泛了泪光,为了不在昭蝶面前失态,她赶忙拿起手绢假装拭汗,偷偷拭去泪水。
「你别替隋欲说话了。」为了缓和气氛,昭蝶故作轻松的道:「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哪,固执、自负又不懂得体贴,缺点一大堆,很少人受得了他的。」
「那你怎么……」怎么还会和他在一起?昭晴想这么问,终究是没问出口,因为这样太不礼貌了。
昭蝶扯唇一笑,开了口说:「我觉得合得来就好,并不一定要勉强对方改变什么。」
「哦?」
「其实有时候爱一个人,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不是要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而是适度包容他保持原来的样子,除非,你爱上的人根本不爱你,或者不适合你,那当然别委屈自己包容对方了。」
昭晴思考著昭蝶的话,一时沉默不语。
昭蝶轻声道:「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个人却不爱你,不表示你不好,而是会有另一个人更爱你,明白吗?」
好半晌,昭晴才抬起头来,由衷的道:「昭蝶,我好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自信、开朗、洒脱。」
昭蝶倩然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我倒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温柔娴静、乖巧懂事呢!过去这十五年,我师父可是常常提心吊胆、担心受怕咧!」
「为什么?」
「因为他怕我有事没事便给他闯祸呀!要不,就是三天两头问他同样的问题,让他很受不了。」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一次昭晴对昭蝶绽出友善的微笑,也是第一次,她开始有那么一点喜欢昭蝶了。
或许,以前的昭晴只会在心中筑起高墙、自我封闭,而现在的昭晴,肯定会学著向外搭桥、开始沟通了。
「昭晴,你是个好姑娘,一定能找到一位疼你、爱你又懂得细心呵护你的好郎君的。」
「真的吗?」
「真的。」昭蝶昂起下巴,开始自吹自擂,「你别忘了,我师父可是绝代第一神算,所以我也是观面相、批八字、测吉凶,样样都准喔!」呃,算自己的命不准这件事除外啦!
「你真的会算哪?」瞧她年纪也挺轻的,真的实力雄厚吗?
「你要不信,我算给你看。」
「嗯……」
「首先,你得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好,我的生辰八字是……」
于是,微凉的午后,后院的凉亭里,两个小妮子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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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之会」结束后,昭蝶立刻去找隋欲,一进了他房里,见他正在案边读著武学书籍,她一脸不悦的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了?」隋欲莫名奇妙的瞅了她一眼,阖上书。
「你怎么没告诉我昭晴的生辰竟和我这么接近?」
「嗯?」
昭蝶将刚刚在凉亭里帮昭晴算命的事说了一遍。「你知道吗?她竟和我一样,性格与命格不符耶!」
「你告诉她了?」
「才没有,我只说好的部分。」
所谓好的部分,就是说昭晴今年会喜事连连,包括遇到一段好姻缘在内。
轻拢秀眉,昭蝶忍不住埋怨他道:「都是你啦!竟然没事先告诉人家,害我刚刚在替昭晴批算八字时,暗自惊异又不敢表现出来,很痛苦耶!」
隋欲微微一哂,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好,算我不对,但是你不觉得你和昭晴之间实在太多巧合了吗?」
「是没错,我俩长得像、身世像、生辰也接近……」说到这儿,昭蝶突然击掌叫道:「哎呀!昭晴该不会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姊妹吧?」
真是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隋欲点了点头,「其实我之所以隐瞒你昭晴的生辰八字,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大胆猜想,你和昭晴同姓、同是弃儿,生辰又几乎同时,极有可能是孪生姊妹,却被记错了名字与生辰,彼此才会同样命格与性格不符,算命也算不准……」
「你的意思是,可能我才是昭晴,而昭晴是我?」
「没错,你师父说过时机未到,不可泄漏,否则会有憾事发生,虽然我们还不能确认这件事的真假,但总不能冒险。」
昭蝶听了,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算你说的有道理啦!但这件事我们找谁求证去?」她既不能和她的亲生父母见面,还有谁能辨识她和昭晴的身分?
「这你不用担心。」
隋欲得意一笑,将在月老庙的外壁上贴了寻人启事的事情说了出来。
「十六年前,我爹娘在月老庙外捡到昭晴时,发现有个妇人躲在一旁偷看,当时我娘还以为她是昭晴的亲娘,但问过她之后才知道,昭晴的亲娘原先是将她遗弃在那位妇人的门口,而那位妇人因为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才把昭晴抱来月老庙外丢弃,只是碍著良心过不去,才躲在暗处观看,好确认小孩子是否让人抱去收养了。所以我在想,或许那位妇人能分辨出你和昭晴也说不定。」
「嗯……」
「还有,我假借了你爹的名义,以求逼真,希望你别介意。」
昭蝶挑起一道眉,语气里添了一丝质问的意味,「介意是不会,但是你到底瞒了人家多少事呀?」
竟然背著她自个儿去进行这件事,摆明了不尊重她嘛!
隋欲握住她的手,放柔了语气道:「就这两件事没事先告诉你而已。」
「哼。」两件事就很多了。
「昭蝶,不是我有意欺瞒,而是你的脚伤还没好,我怕一旦告诉你张贴布告的事,你按捺不住,天天跑到月老庙外监看。」说来说去,他也是为了她好,才作出善意的欺骗。
「好啦!原谅你了。」她也非不讲理的人,问明白之后,怒气便消了。「对了,那第二个原因呢?」
「我怕你在面对昭晴的时候,无法客观。」
「什么意思?」
隋欲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实在前往无锡之前,我便已经知道昭晴有意回来了,而我既然决定带你回来医治脚伤,你和昭晴势必会见到面。试想,如果我事先让你知道昭晴的生辰,你一定也会怀疑她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姊妹,那么,在知道昭晴也喜欢我的前提下,亲情与爱情之间,你会怎么选择?你难道不会为了怕昭晴伤心而不敢承认对我的感情吗?」
「这……」
「但现在你是事后才知情,而昭晴也逐渐能接受我不爱她的事实了,你既毋需对昭晴感到歉意,也毋需面对进退两难的局面,是不是比事先知道好多了?」
昭蝶思考著他的话,嘴角慢慢牵起一抹笑意,瞅著他,她目光中满是赞许,「算你聪明,思虑这么周密。」
「你不知道的还很多。」隋欲话中有话,一脸莫测高深。
昭蝶下意识的质问他道:「你又瞒著我什么了?」
隋欲轻拧了她粉颊一把,笑道:「我没瞒著你什么,我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他要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后再告诉她。
「为什么不是现在?」昭蝶不满的噘著嘴,猛摇他的臂膀,「先透露一点点嘛!一点点就好……」
「这这件事没得商量。」
「隋欲……」
「不行,总之时机未到。」
「噢,又来了!」又是时机未到。
哼,她在心中发誓,改天一定要请师父将未卜先知的能力完完全全的传授给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