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唤我?”香残素着脸且一身青衣,与柳院的奢华艳俗格格不入。很少在妓院中见到这种寒酸打扮的女子。
“对,有件棘手的事要你帮我拿主意。”老鸨原本哭丧的脸在一见来人后立刻换上笑脸。
“是不是雾月堡要向我们买十个姑娘?”她已经听接客的姑娘们讲过这件事。雾月堡是近十年来最有名,也是最神秘的地方,而雾月堡堡主湛儇邃更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
“他们开的是什么条件?”她平淡地问。
“一百两银子一个姑娘,去雾月堡一年。听说曲苑,书琴院也都接了令。这可怎么好?不明摆着是蚀本生意?这些个姑娘买进来时花了多少银两不说,一年下来最起码也能替我赚个二三百两的银子呢。”
老鸨焦急着,只差没捶胸顿足。她望望没什么表情的人,催促道:“你说怎么办?我们又得罪不起雾月堡。去年尚阳山庄全庄一百十六门的灭门惨案,血淋淋的。连官府都不敢管这档扛湖上的事,你看怎么办才好?”
传言湛儇邃行事只凭自己好恶,手段凶残毒辣。尚阳山庄就因庄主宋尚阳与其妻私通,所以才遭到灭门惨祸。黑白两道这些年来碍于其武功高深莫测又足智多谋,因此只能任他气焰嚣张。
“抬价,同雾月堡的人说,二百两一个姑娘。但千万不能让其他妓院的人知道。”香残一挑眉,便将令柳院上下不安的难题迎刃而解。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好香残,姨娘没白养你。看来以后这柳院早晚得归你了。”老鸨喜笑颜开。
价钱抬上去,买不买是雾月堡的事,买的话柳宛不会亏,不买的话也与他们无关。而若曲苑、书琴院知道柳院的姑娘是二百两一个自不会甘心,到时候事情就又不好办了。
“姨娘还有其他事吗?”香残不动声色。把柳院留给她?不留给她,又能留给谁?这么多年来,打理柳院上下一切事务的都是她。
“没事了,好姑娘,你回房休息去吧。”老鸨高兴地目送最讨自己欢心的姑娘。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庆幸当年决定将其留在身边是留对了。
香残出了房,来到前厅。厅中嬉笑声、娇喘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到处是穿着裸露、酥胸藕臂的妓女,杯盘狼藉、偎红依翠,满厅的调笑客,所有的妓院都是这般模样。
“香姑娘,这是这半个月的账目,你拿去核对。”账房先生毕恭毕敬地递L账本。
“哟,老先生,别香姑娘、香姑娘地乱叫,人家不像我们,得天独厚,不接客的。叫我们姑娘就算了,怎么能贬低我们柳院的智多星呢?”一艳丽女子嗲声嗲气地挑衅,她是院里的花魁,自认为有人撑腰,谁都不怕。
香残不愠不火地望对方一眼,不计较地转身离去,她清楚“得天独厚”指的是自己脸上丑陋的疤痕。所有的疤痕都是她在十四岁那年自己用刀割的,为的是不沦落成妓女,没有哪个客人会愿意花钱买个脸上有伤疤的丑女过夜。正是这种激烈的个性与果断的行事风格使得老鸭对她另眼相看。再加上她的聪慧,渐渐她就成了柳院的第一把手。
八年来,她冷静得近乎冷血地处理妓院中的每件事,买卖人口,逼良为娟,只要是对柳院有利的事,无论善恶,她都能无动于衷地办好。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柳院是自己生存下去的惟一一条路。
十四岁那年,当被亲生父亲感恩带谢地以十两银子卖给老鸨时,她就领悟了一个道理:若是为了自己,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柳院里的众妓女恨她入骨,因为就是她用迷魂药与春药逼她们失身,成为笑迎天下客的贱人。在她们眼中,她不但人丑,心肠更是狠毒。香残,人如其名,背地里她被叫做怪物。
怪物吗?香残知道后只是微露—抹自嘲的神色。到底是谁将她们送进妓院这个火坑的?她只知道一点,她没做错过一件事,至今为止,每一件事都是她该做的,每个人都有让自己存活的方式。要坚强地活下去,只为这个目的,哪怕活着被万人唾骂与憎恨。
点着两支蜡烛的灰暗房间内弥漫着淫糜的香气,一个肥胖的身躯与一个纤细柔软的娇躯同倚在绣着艳丽图案的软塌上。
“姨娘,照我看不如讣香残负责把十个姑娘送去雾月堡。一来您可以比较安心,二来这去雾月堡路途遥远,来回要一个月,院里最空的就数她。”花魁丝丝向老鸨进“忠言”,她恨那个人曾在饭中下药将其推进淫客的怀抱。可是她从来好好想过,她是被卖到了妓院,但她另有选择的权利,她可以像香残一样自毁容貌的,而她选了另一条路。
“嗯……她一走我身边就缺人帮忙,这上上下下打点的都是她。”
“才一个月而已,何况丝丝我也可以帮姨娘。”她媚笑着,她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取代香残的地位,然后将对柳院已无价值的人一脚踢出去。
“也好,她去我可以放心—些。”老鸨考虑半晌答应下来,“要是就让那些只长力气的大个子去,拿回来的银子一定少个二三十两。”
“就是,姨娘真是英明……”四丝丝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两日后,香残与其他人一同踏上了去北方的路途。她心里清楚这次远行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却笃定之至,老鸨已经离不开她了,诚如柳院少不了她,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为柳院付出的远比其他人多得多,因为柳院是她生存下去的一部分。丝丝的小手腕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儿戏,她了解老鸨,虽然贪财但算盘打得很精,决不会让一个丝丝摆弄于股掌间的。只是世事难料,她再聪慧也料不到此次远行将改变她以后的命运,悲苦的命运,
“呜……呜……”是箫声。
香残推开窗。苍凉悲凄的乐曲声令她无法合眼。半个月长途跋涉,他们已到了距离雾月堡最近的雾月镇,而今夜的落脚点便是雾月客栈。
小镇不大,可以说很小,因为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口就望到了城墙外的光景。有人在吹箫,由于有些距离,因此只见一模糊的身影。
忍不住,她下楼走出客栈,觅着声音寻去。柳院中有的是丝竹之声,但都是些靡靡之音,不比此时听到的箫声,似夹杂着吹箫人的悲哀与愤恨,映衬着黑夜与白雪令闻者心惊。
她顾不得冬夜的严寒盲口地移近声源,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如中了魔法般。二十二年来经历的痛苦与屈辱,对于人世不平的愤恨全都涌上心头。
母亲在父亲的逼迫下牛了一胎又一胎,一直到死在产床上生的都是女儿,未传下香家的种:于是穷凶极恶的父亲把女儿—个接着一个卖掉,她卖的价钱是最好的,十两银子,不够大螵客一夜春宵的花银……
所有人笑她脸上的疤,极尽所能地侮辱她。厨娘总是把剩菜剩饭—分为二,一份是给她的,另一份则是给看守柳院大门口的狗……
妓院的姑娘都憎恨她,说她是怪物,靠吸她们的血、卖她们的肉存活。冷血冷漠久了,便麻木了,连她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人,也许就是怪物……
他听到了抽泣声,抬首见到不远处倚着树干呜咽的女子。吹了十多年的箫,还没有谁陪着他的箫一同哭泣,太多的人因为惧怕而不敢靠近他。
“为什么哭?”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沉声问。
惨白的月光下,彼此都见到一张令世人心悸的脸。
她的脸原本是清秀美丽的,但刀伤疤痕将这份清秀美丽割裂成块块丑陋。
他绝对是英俊的人,但他的眼神太凛冽,他的气质太阴沉。在月光与雪地的反光下,他看来似深夜噬人的恶魔,尤其是一身的血腥味。
她冷静无畏的眼神对上他鹰隼森冷的目光,就这样他们诡异地相遇了。
“为什么哭?”他嘶哑地又问道,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严厉,抓着她下巴的手也加重了力道。还没人敢不回答他的问题。
她倔强地瞪视他,告诉他为什么哭,这怎么可能?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她做着最早静也是最坚决的无声反抗。
“说话,你是哑巴吗?”他已有了怒意。
她仍是与他对视,但脸上有因他加重于上力道而呈现的痛苦。
他为她的毫无畏惧及倔强感到讶异,这半夜三更出现的女子竟不怕他。在江湖成成名以来她是第一个不怕他的人。
两人瞪视对方良久,他先松了手。得到解脱的人抚着有些淤青的下巴喘着气,受不了浓重的寒气,她打了个喷嚏。北方的冬天远比她想象的寒冷。
他注意到她竟没穿棉袄就在深夜—的雪地中站了这么久,她不怕冻死吗?他解了自己黑色滚边狐皮披风,为她披上。他没有去想为什么在乎她是否会冻死,他只是凭着直觉与心意而做,他行事向来不问缘由。
香残迷惘地看着他为她做的一切,这男人的情绪变化好快,而且他为什么要关心她是否冷呢?
“你叫什么名字?”他阴沉地问,这不是刻意的,而是他惯性的表情,也因此人们怕他。
“香残。”沉默一会儿,她还是问答了,声音略微颤抖。天气太冷,她觉得自己快整个冻僵了。
香残?奇怪的名字。
“你住在雾月客栈?”雾月镇只有这么一家客栈。
她点点头,脸部因冻僵而做不出表情。
“走吧。”他意识到她是无武功底子的弱女子,无法在大冷天的雪地中着单衣站得太久,于是拥住她。他的怀抱很宽厚也很温暖,也许是怕冷的本能。她跟本没去思考他们之间的举止合不合适,也不用考虑他是否占她的便宜,她的外貌实在连自己也不敢恭维。
她任他搂着,贪求着这一份难得也是惟一得到过的温暖,原来冰冷的人世还是有暖意的,原来最暖和的地方是一具愿意为你敞开的怀抱。突然间她好希望回客栈的路能更漫长些。不由自主地,她又往他怀里缩进—点,这冰雪般的世界对她而言太冷了。
到了客栈,香残迫使自己放弃依恋着的怀抱,瞬间而已,她的生命原就是冰冷不夹杂丝毫暖意的,瞬间的一刹那,再好也不属于她。她没有道谢,也没多瞧他一眼,冷漠地走进方才溜出来的后门。萍水相逢罢了,谁会记得谁一辈子呢?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另一端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并塞给她一块铜牌,沉声道:“有事的话,拿着它到雾月堡找我。”
雾月堡?她一惊,回首,他却已扬长而去。她垂首,借着月光依稀分辨出铜牌上刻着的三个字——雾月令。
她讶异,这在雪夜与自己偶然一遇的奇怪男子与闻名天下的雾月堡有着怎样的关系?
已望不到雪地中的他,但耳边又传来呜咽的箫声,在这深夜,在这积雪的冬天,听来愈发凄凉哀伤。莫名的:她干涸了的泪又滴下。多有意思,从被生父卖入妓院八年来她没掉过一滴眼泪,而这一夜她的眼泪掉了两次,温热的水滴,有着不同于冰冷的温度。
雾月堡与雾月镇相隔一段较长的路途,在中午骑马从雾月镇出发到雾月堡时已是夜深了。香残一行四十多人谁都无法看清传说中的堡垒是何等雄伟。
三十名二家妓院的妓女被一个老妇人带进了堡内。雾月堡共分五层,最外层住的是侍卫;进入——层住的是各类送货至堡的贩人走卒,也是囤积粮草贮藏物品的地方;第三层是堡内仆人们的安居之所;接着进去的一层是白、青、朱、玄四堂堂主的住所及各类议事厅¨房。最里面的一层无疑才足堡主及其家眷住的安全地带。
香残同十二名负责押送的人留在了第四层,他们被关照早些休息,不允许在雾月堡四处游走,随意徘徊。每个人都有种感觉,闻名北之国的雾月堡像一座庞大的监牢,四周围戒备森严,而巡逻的队伍更似鬼魅在堡内闪现。
夜已深,但有人却不想睡。
“有事的话,拿着它来雾月堡找我。”
香残脑中一直浮现他低沉的嗓音,她决定去找他,把披风与铜牌还回去,她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她同他只是偶遇,没理由因着这些物品牵扯不清。
她尽量以猫般的身影穿梭过分不清景物的深色庭园,但在防卫森严的雾月堡内还是失败了。
“你是谁?做什么?”男子不善地询问,他虽拿着剑,但衣着与气势都证明他不是普通的侍卫。
“我找人。”香残尽量让自己忽视泛着青光的凶器,平淡道。
“找谁?”
“找一个给我这块铜牌的人。”她递出铜牌。对方并没有移开剑,小心翼翼地一把抢过她递出的东西。
“雾月令!”他惊呼,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不定,“这是谁给你的?””不知道。他只是让我带它到雾月堡来找他。”香残实话实说,但也从持剑者的语气中听出这块铜牌似来历不凡。
“跟我来。”男子收起剑,在前面带路。
雾月令只有一块,对雾月堡的人来讲,见令如见堡主。朱堂堂主怎么也料不到它会在一个陌生女子手里出现。
曲曲折折拐弯抹角地走了大半天的路程,终于在花园的一处长廊停住,长廊的尽头是一片房屋。
‘你等着。”带路者走至一间点着灯火的屋门口,经守卫通报后进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又出来了,整个态度与先前完全两样。
“小姐,堡主有请,严某方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堡主?香残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块铜牌与雾月堡堡主有什么关系?难道……
她揣测着进了屋,见到了传言中如恶魔般存在的神秘人物,湛儇邃。
“你就是湛儇邃?”灯光下,她看得比昨夜真切。他那鹰隼般冷酷的眼神似乎有透视一切的力量,表情阴森,即使长得不错,但还是给人一种威压的恐惧感。他是昨夜的奇怪男子,那血腥味和散发的霸者气质是最好的证据。
“这么快就来找我?”雾月堡堡主挥手遣离部下,有些意外他们快速的第二次会面。
“这披风还你,至于那块铜牌不用再给我了,我并不需要它们。”她道出此行的目的。
他并没接过披风,只是伸出手掌,盖住了她的脸,他的手是武人的手,大而厚实。
“疤痕,怎么来的?”
“自己划的。”出乎意料的答案令他挑起了浓眉,露出兴味的神情。
“为什么?”
“不想接客,十四岁时我被卖到妓院。”她淡得不能再淡地叙述。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伤痕,他凝视一脸早静的人,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有着怎样的过往?香残……难怪她叫香残。
“你是送进堡来的女子?”
“不,我是负责送她们来的人,柳院还没这个胆将我这样的贱货卖给你。”她尖刻地自嘲,“明天我就会离开雾月堡。”
“留在我这儿。”他粗声命令,只为他想得到她,这个不畏惧他的女子。
“我不会留在这儿的,我是香残,柳院的香残。”她不懂他为什么要留住她,她拒绝,因为她的生命与柳院相系。
她总能不畏惧地漠视他的命令。湛儇邃发出低沉的笑声,很好,他欣赏的就是她的冷静与无所畏惧,他身旁缺少的就是一个不怕他的人,一个能同他说说话的人,他尝够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为什么你不怕我?”他好奇地问。
“为什么我要怕你?”她反问。
“我是湛儇邃。”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我是香残。”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许多人都怕湛儇邃,但不代表着香残也得害怕。
“我会把你留在雾月堡的,会让你同柳院没有任何关系。”他眯起眼,又前后矛盾地问,“明天一清早就走?”
“一清早就走。”她为他的前一句话而感到不安,他似乎不会轻易放过她。
“既然这样,你去休息吧。”他放开她,这不过是暂时的。湛儇邃莫测高深地望着削瘦的身影离去,眼中闪现寒光。
上天让他遇到了她,他绝对不会错过,虽然她没有最基本的美貌。但他要美貌做什么?美女在他跟里如同天下蝼蚁众生一样,皆是草芥。
香残扬起手中马鞭,却迟迟没挥下去。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她竟回首凝望悬崖上的雾月堡,雪地冰天,是她对这座堡垒四周围环境的惟一印象,而雾月堡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冰雕的传说,听闻过,触摸过,但也仅止于此,她同它应该是无瓜葛的。半眯起眼,她又望望四下白茫茫的雪原,无来由地叹口气,手中的鞭终于利落地挥下,跨下的烈马拔足狂奔赶回归路,可是心早却又涌起一股不舍和失望。
不舍什么?又失望什么?
她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舍,她的人牛从不曾有过希望,失望又从何谈起?
哪来的这么些多余的莫名情绪?她摇首挥去恼人的思绪。她是香残,怪物香残,没有感情的怪物。
于是她渐渐缩小,隐没于不带感情的冰冷积雪中,消失在天地相融的水平线上,成为—个不起眼的黑点。也因此她并没望见如冰雕般矗立在悬崖上的雾月堡在其离去后不久重又为她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堡主,您要去哪儿?”正巧在堡门口巡视的白堂堂主伸手拦住湛儇邃与他的坐骑。
“我去哪儿要向你报告吗?”被拦住去路的人不答反问,读不出喜怒的脸总令人产生他在生气的错觉。
“属下不敢。只是若堡主您想出远门的话最好多带些人,去年尚阳山庄的事让众多江湖人物极为愤慨,尤其是祁家堡,他们一直口口声声要接祁澄心回去。属下招心您孤身一人会被那些个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小人们暗算。属下以为……”
“何琪……”湛儇邃打断道。
“堡主有何吩咐?”另一人躬身候命。
“你太哆嗦了,让路!”不容置疑的命令。
“可是……”忠心的手下仍就尝试说服。
“让路!”不耐烦的人加重了语气。
何琪为他的阴寒之气龟缩一下,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回肚里,身子向旁边移开。
“堡主,您不能丢下堡中内内外外的事务不管,就一走了之啊。”同样骑马至堡门口的青堂堂主徐靖也欲挽留住不顾—切离开又不作任何交待的主子。
他最多离开一个多月,他们用得着这样前赴后继地来阻挠吗?
“我去一趟柳院,你们就按平日处理各类事务,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微露的不悦更使其显得阴寒不带人气,说出行踪已是他最大的让步。
柳院?那不是妓院吗?他们的堡主何时对妓院有兴趣的?记忆里湛儇邃从不因女人动心,就连武林第一美女祁澄心也不曾得到过他的一丝关注。
“请堡主允许我们一同前往,以免……”这次打断何琪话语的不再是冷血主子的言辞,而是火辣辣的鞭子。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违抗他的命令了?凭什么他的一举一动要听命于他们?湛儇邃只赏了他们一人—鞭已算是莫大的恩惠,要是真惹得他厌烦.他就结果了他们的小命。
“若还有下次,你们最好是先自行了断,省得我麻烦。”他双腿一夹马肚,坐骑便会意地长嘶一声,以着自豪的速度,溅起雪泥,飞奔而去:而马上的骑手不屑再看自己苦心经营的雾月堡与属下一眼。
“他真是越来越难侍候了,连好歹都不分”捂着脸上灼痛的伤痕,徐靖微怒道,“早知他是这样的怪物,当初就不该跟着他。”
“不跟他?不跟他又如何成就今天这番江湖霸业?”何琪任鲜血沿脸颊滑进领口,“只有像他这样的怪物才能带我们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爬上血腥江湖的顶端。别忘了,这些年来要没有他,我们早不知投了几次胎,尸体也不知是喂了老鹰抑或是猛兽。”
另一人不再言语,两人走至悬崖口,同时眺望脚下迅速穿过雪野的一人一马。
从高处望去,那人马是如此渺小不起眼,为什么,为什么世人包括他们自己都恐惧他如魔神呢?
只因为他是湛儇邃吗?
二十多天后,香残平安地回到柳院。
“姨娘.这是二千两银子的银票。”香残递上此次远行的全部收益,
“好,这次辛苦你了。回房早些歇息吧。”老鸨笑嘻嘻地将银票贴身藏好。
“慢!”一旁的丝丝突然阻止,刻意地向老鸨撒娇道,“姨娘,您怎么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咧……什么事……”另一人言辞闪烁,等对方的玉掌在眼前晃了晃后才撇过头咳嗽几声道,“香残啊,明天开始你就去厨房帮忙。账本的事就先交给丝丝:”
“不就算几笔账嘛,这种小事只有我这种蠢人才适合做,可不能委屈了像香姑娘这类智多星。“计谋得逞的人一脸志得意满,一个多月来她对柳院上下下下的人做足了功夫,光在老鸨身上就花了五百两银子,刚才她伸手晃晃就是提醒已收下她银子的人。
看着唱双簧的两人,香残轻蔑地一笑,笑得那两人浑身不自在,然后无言地转身离去。她们各自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丝丝不过是要报复她,而老鸨无疑是贪图银子,过些时候老鸨定会找个借口让她重新执掌柳院,因为丝丝毕竟只是个绣花枕头。
“您不是答应我要把香残赶出去的,怎么还让她留在厨房里?”丝丝不高兴地质问违反了约定的老鸨。
“一步步来,凡事做得不要太绝。”赶走香残?开玩笑,养她这么大,还没赚够本呢。她红娇娇做老鸨二十年,蚀本生意是不做的。
“哼,姨娘可别耍我。”丝丝不悦地警告一句,然后扭着腰离开。
“你以为你年年都是花魁吗?到时别跪着求我。”精明的老鸨对着她的背景冷笑道。凭丝丝那点小聪明别说斗不过香残,根本还不够格。从香残自己划破脸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这小女孩不—般。说她有大智慧,未必,但她往往能洞察表面现象后面最实质的东西,她把世事世人看得太穿了。说她冷漠,也许,但她绝对是宁为五碎不为瓦全的刚烈女子。以后柳院是只能交到她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