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好像有人。”孙拂儿摸黑走进大厅,低低的警告道。她好像听到屋顶上有脚步声。
“拂儿,别担心,黄泉路上有我陪你。”他戏谑的轻笑。
“你真的打不过他吗?”她忧心冲冲。
黑漆漆的一片,他看不清楚她的愁颜,只是声音听起来分外哀戚,让他忍不住想笑。
“我会尽力的。”他闷笑着。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孙拂儿怒颜再起,一把将他拖下床,“信不信我真的会宰了你?”
“我想比你更渴望宰我的人,恐怕已经等不及了。”他手一推,孙拂儿便被塞进了床底下。“别出来,等我和他谈判好,你再出来,乖。”
乖?!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啊!咦?他拿出夜明珠做什么?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她的视线里走进一双黑靴,孙拂儿才想探头出去看,雷廷昭那双臭脚却高高的向后勾起,脚板直直的对着她的脸,阻挡了她的蠢动。
“你来了。”彷佛见到老朋友般,他热切的打着拈呼。
“你应孩知道我来干什么。”乔天仰阴狠的站在他面前。
“不是为了这个吗?”雷廷昭将手中的夜明珠抛着玩。
“你……住手!”看他如此轻率的玩着七彩夜明珠,乔天仰的脸色倏地刷白了。
咦?乔天仰的口气好像很紧张,雷廷昭到底拿什么东西吓他?孙拂儿趴在地上全心全意的留意前方动静,当她发现七彩的珠光不断闪动时,脑中很快的起了怀疑。
“这颗珠子才是你要的东西吧?”雷廷昭不断地将珠子滚动于指头间,促狭的笑了。“我看不出这颗珠子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竟然让你这身手矫健的武林高手屈居于孙家七年。”
什么?!原来乔天仰进孙家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七彩夜明珠。难怪雷廷昭要她把夜明珠带出来。可是这颗夜明珠不是娘的遗物吗?他凭什么抢夺?
“把夜明珠给我。”乔天仰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
“这珠子又不是我的,我可没权利决定。”另外一个也来了吗?很好,也许这场纷争不用他出手就能摆平。
“小姐在哪里?”乔天仰冷酷的黑眸闪过一丝不可错认的倾慕。
“喂,乔兄,她可是我末过门的妻子,请你安分点,别做非分之想。”雷廷昭不得不提醒他一下,免得乔天仰癞蛤蟆想吃天……她算天鹅吗?不像,勉强凑和、凑和了。
这才像人话。孙拂儿喜孜孜的拉了下他的脚,表示他说得很好。
“住口,你别信口开河坏了小姐的名声。”
“你到底是要这颗珠子,还是拂儿?”他十足纳闷,“依我看,这颗珠子的价钱比较好,拂儿卖不了好价钱的。她不好伺候,嘴又刁,做事笨手笨脚只会帮倒忙,而且很爱哭,老是鼻涕、眼泪和在一起流,看了包准你一天一夜吃不下饭。”
“雷——廷——昭。”孙拂儿实在忍不住了。她生气的推开他的脚,爬了出来,“我被你说得一无是处,好歹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描红刺绣也内行,我只是不会炊饭而已,就被你说得这么难听!”
乔天仰简百不敢相信立在他和雷廷昭中间、指着雷廷昭鼻子破口大骂的人,就是他看了七年、端庄有体的大小姐。看她的行为举止哪有以前温柔,乔天仰自认为根深蒂固的爱恋开始动摇了。
“对了,我刚才是不是忘了说,她的脾气实在也不怎么好。”雷廷昭望向傻了眼的人,认真的补充道。
“废话少说,把夜明珠交给我。”乔天仰又留恋的看了眼孙拂儿后,才痛下决心的命令道。
“她呢?”雷廷昭比了比孙拂儿,“不要了?”
“两样我都要。”他冷然的说。
“乔天仰,你以为你是谁,说要就要,我又不是货物。”孙拂儿气愤的旋过身,瞪视着他。
“拂儿,他看到你的原形后还肯要你,你该庆幸了。”雷廷昭安慰地将她拉到身边,缓缓的抽出怀中的扇子。“别再生气了,坐在床上准备看戏。”
“你行吗?”看乔天仰来势汹汹的样子,她不禁忧心如焚。
“不会让你守寡的。”雷廷昭轻轻的拍拍她脸颊,要她放心。
“乔天仰,你要是敢伤了雷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阴狠的丢给乔天仰一记凶光,表示说到做到。
“拂儿,对我有点信心。”雷廷昭低柔的说道,等她乖乖的点头了,他才回过身,拱手作揖。“还请赐教。”
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势,要她对他有信心,不等于要老虎描红刺绣一样的困难和匪夷所思吗?
“接招。”乔天仰轻巧的移动身子,提剑刺向他。
雷廷昭手脚灵活的闪了好几剑,惨碧的剑光和夜明珠的彩光呼应着,两条人影也不停的挪动位置。
孙拂儿这会才看出来雷廷昭的功夫在乔天仰之上,乔天仰的剑屡次被雷廷昭的扇子拍开,他对乔天仰的剑法简直了如指掌。
乔天仰使出有家本领凌空发剑,但见碧光流动间杀气腾腾,雷廷昭提身立于桌面,躲过他致命的一击,然后迅速的打开扇子,乾净、俐落地飞射出去,人也跟着扇子扑向乔天仰,又趁飞扇分散他注意力的同时,发出雷霆万钧的一掌,正中乔天仰的胸膛,当场击得他倒地不起。
眼看雷廷昭就要趁胜追击再击出一掌,门口忽然闪进一条人影接住了他的掌风。
“得绕人处且饶人。”黑衣蒙面人扶起受伤甚重的乔天仰,低沉的嗓音透露出长者的风范。
“你总算肯现身了。”若不使出这一掌,怎能逼出这只老狐狸?雷廷昭暗笑。
“难道……”蒙面人回身看向雷廷昭了然于心的黑眸,忽而开怀大笑,“青出于蓝胜于蓝,士扬养了个好儿子。”
“喂,”孙拂儿欺身上前,拉住雷廷昭,“我觉得这笑声有点熟悉。”她狐疑的端详着蒙面人,那蒙面人被她这么一瞧,立即不自在的背过身去。
“你这样盯着人家看,是非常不礼貌的举止。”雷廷昭轻声的提醒着。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她眯起眼睛,极力观察。
“咳……这小子,我先带走了。”蒙面人明显的变音了,拉起乔天仰就要离开。
有鬼,真的有鬼。孙拂儿紧锁眉头,纵身一跃便挡在蒙向人和乔天仰面前。
“你是谁?”她直截了当的间。
“别看我,我拿她没辙。”雷廷昭不理会蒙面人的注视,悠哉的坐在椅子上瞌瓜子。
“我看你还是招供的好,不然她会缠得你发狂。”
蒙面人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你……你究竟是谁?”乔天仰忍着痛苦,拭去嘴角的血。
“连你也不认识?他这么一问,更加重孙拂儿的好奇心了,“你既不是他的同党,那么到底是何方神圣?”
“别想再隐瞒了,明天中午我们在此恭候你和乔兄的大驾光临。”雷延昭优游自得的笑“你真以为我会到?”蒙面人不可思议的反问。
“会!”雷廷昭的眼珠子溜向孙拂儿,十分肯定。
“为什么你会这么以为?”孙拂儿把目标转向雷廷昭。
这小子居然在威胁他?蒙面人朗声大笑,“你这小子有种。”说完,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孙拂儿,带着乔天仰飞快窜出,等孙拂儿追到门边时,只听见他宏亮的笑声,而不见其人影了。
“别想追,你的轻功差人家一大截。”雷廷昭笑笑的阻止她。
孙拂儿气冲冲的奔向他,大力的拍了下桌子,“你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告诉我?”
雷廷昭无奈的看着因震动而散出盘外的瓜子,“我又不是长舌妇。”
“你明明知道……”她像想起了什么,双眸乍然射出万道光芒,“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故意让马车掉进坑里,带我到此,然后引出乔天仰和蒙面人。”
“拂儿,看不出来你挺有智慧的嘛!”他啧啧有声的频频摇头,讶异极了。
“真的被我猜中了?”她欢喜异常的挤坐在他身边,完今忘了追问蒙面人的身分。
“没有。”他泼了一大桶冷水,瞬间浇熄她的得意,“我只是怕你太罗唆,随便夸你几句,哪知你依然这么好骗。”
孙拂儿脸色阴晴不定的瞅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默认啦?很好,快上床睡觉去。”他拍拍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想知道的事明天就会揭晓了,别苦着脸。”
“你……你……你是天底下最混蛋的人。”她的吼声隆隆,雷廷昭被震得不得不倒退三尺。
“这话可别攘我娘听到,不然她会很伤心的。”他殷殷的交代。
孙拂儿气馁得直想哭。她永远搞不清楚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总觉得他像风、像飘忽不定的云、像自由奔窜的流水,爱到哪就到哪,想做啥就做啥,没人能抓得住他、牵绊住他。
她不安、惶恐,甚至觉得有些累了。
※※※
“拂儿,你当真不说话?”雷廷昭逗着蹲在溪边洗衣服的孙拂儿。
从昨晚到现在,这只长舌的麻雀居然能忍住话,冷冷淡淡的不搭理他,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你不叫一叫,憋在心里好受吗?”他几乎要出言恳求了。
孙拂儿冷酷的撇开脸,回绝了他。
此时的孙拂儿终于深刻的体会到捉弄人的乐趣。他是真的内疚,还是因为没听见她的声音而难过?管他的,谁教他老是戏弄她,不让他受点罪,难消她心头之恨。
“真的不说?”他极力怂恿着。
她板着脸,皱紧眉头,依旧惜言如金。
“唉!好吧,看来我得把这只螳螂丢掉了。”他从背后拿出一只只有食指大的竹螳螂,万分惋惜的叹道。
这下子孙拂儿的好奇心可被挑起了,她忍不住侧过脸,看向他高扬的手,“等等!”她急忙夺下螳螂,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这是你做的?”她越看越喜欢这只活灵活现的小东西。
“是呀!我可是做了一个早上,费了好大的劲,做坏了六只才做成的。”他抱怨的垮着脸。
“真的?”孙拂儿怀疑的斜着眼看他。他真这么有心吗?
“别再怀疑我了,我这双押镖的大手能做出这么小的东西,已经很委屈了。”
“又不是我要你做的。”她笑骂,爱极了手上这只精巧的小螳螂,心里的感动则持续地涌现,渐渐揪紧了她的心。
她有多久没有为收到礼物而这么喜悦了?从小她要什么就有什么,金银财宝在她眼中早已不稀奇,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忘了“惊喜”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吧!
“我怕你一辈子不理我。”雷廷昭温柔的凝视着低头淡笑的人儿。
“你不是嫌我烦吗?”家里的宝物没一样比得上这东西,她十分轻柔的抚摸着螳螂,没注意到雷廷昭难得的温柔。
“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喳呼声,一天没听到还真不能适应。”他笑吟吟、讨好的说。
“你若不说话,我会更高兴。”她余怒犹存,赏他个大白眼。
“好了,别生气了,客人已经上门,你不是很想知道谜底吗?”雷廷昭从眼角余光瞥见右方观看他们良久的长者。
“客人……”孙拂儿随着他的视线往上看,“爹!”她讶异的捂住嘴巴。
孙千手没想到女儿竟然会自己洗衣服,会为了一双不值钱的螳螂开心得不拢嘴,他已有好多年没看见拂儿这么快乐过了,她好像很喜欢雷廷昭,两个人也似乎相处得极为融洽。孙千手看向雷廷昭,眼底除了欣赏外,还多了些恼怒。
“小心点,你爹不会走的。”雷廷昭扶起急着往上冲的她,两眼坦然的迎向孙千手的瞪视“你要是真的那么急,不会施展轻功吗?”
“不要,我想当个平凡人。”总不能坦白的告诉雷廷昭,其实她喜欢被他扶持的感觉吧!
“平凡人?这辈子恐怕不可能了。”他嘲讽的笑咧了嘴。
“多嘴。”孙拂儿挥开他,急急的投入孙千手的怀里撒娇,“爹,你怎么来了?”才刚问完,她便越过孙千手的肩膀看到站在屋前的乔天仰。
孙千手发现女儿的身子突然僵住,不用她问也知道该怎么答了,“对,我就是昨晚的蒙面人。”
“你会武功?!”她有些愠怒的推开孙千手。昨天那名黑衣人的功夫分明好得很,没想到那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会。”孙千手丢了个眼神给雷廷昭,要他帮忙解绎一番。
“你爹和乔天仰的爹,以前是洛阳一带有名的大盗。”雷廷昭怡然自得的坐在石头上煽着风。
“大盗?!”她失声大叫。
“拂儿,你没事吧?”孙千手担心的望着她惨白的容颜。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会一点也不知情?“你不是规规矩矩的商人吗?”
“商人?”乔天仰嗤之以鼻的轻哼着,“你爹不仅是重利忘义的小人,更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
“住口!你凭什么诋毁我爹?!就算他以前是盗贼,那又怎样?他早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又凭什么拿走我娘的夜明珠?”她怒火冲天的为孙千手辩护。
孙千手感动极了,没想到拂儿非但没有瞧不起他,反而为他仗义执言。唉!总算没白疼她。
“拂儿,稍安勿躁。”雷廷昭将她拉到身边,温和的劝道:“你可别气坏了身子,乔兄会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你听他说完再发火也不迟。”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爹真是那种无耻又卑鄙的小人似的。”她不可思议的嚷嚷。他不帮她,反而胳臂往外弯,有没有搞错?
“岂敢!”好不容易才和解,他可不想再编个什么螳螂或者蚂蚁来讨她欢心了,那实在太耗费心力了,“我只是说乔兄的话也不全然是捏造的,你没看到你爹一脸惭愧吗?”
这个死小子,居然拆他台!孙千手被女儿的怒火烧得汗涔涔,眼看就要泪潸潸了。
爹竟然不敢抬头看她?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现在居然被雷廷昭说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孙拂儿窈窕的身躯全被怒火给团团包住了。
“你说!我爹到底做了什么?”她的口气不再严厉,仅是纯然的愤怒。如果爹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父债子还,她理当给乔天仰一个交代。
“他夺人之妻。”乔天仰鄙夷的说。
“夺了谁之妻?”孙拂儿含着怒气,又狠狠的瞪她爹一眼。风流鬼、好色……
“夺我爹,也就是他拜把之交的妻子。”
“爹,他说的可是真的?”她顿时降温,口气变冷。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她怎会有这种父亲?
“拂儿,这……”
“我只想知道乔天仰说的是不是真的。”本以为她爹只是风流,没想到他居然会下流到夺人之妻,而且是至交之妻,实在太过分了。
“拂儿,我……”这事实在是相当复杂,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心平气和的听你爹说完,他会这么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雷廷昭捡个适当时机,又闲闲地开口了。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你是墙头草,两边倒啊?好,既然你全都知道,我看还是请你说好了。”她把寒气移向了雷廷昭。
“对,廷昭老弟什么都知道,让他说最公平了。”自食恶果了吧!孙千手老谋深算的窃笑。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比较同情乔兄,会替他美言几句。”对于未来岳父眼中的威胁,他可是一点也不在意。
“不必,你实话实说即可,乔某毋需任何人同情。”乔天仰相当有骨气的驳斥了他的美意。
“你不想我一辈子不理你吧?”孙拂儿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厚实的冰霜。
“不想。”雷廷昭真的不想再拿他的宝剑去削竹子了。
“快说!”她快速的变了脸,厉斥道。
“好。”拂儿真是上苍派来克他的,令他无限感叹。“话说二十二年前,你爹和他爹盗得长安一名黑官的三十万两黄金后,就准备金盆洗手不干了。哪知不知怎么着,一夕之间你爹和他爹突然反目成仇,最后你爹就带着你娘隐姓埋名的退居洛阳,不问世事了。”
她听得正起劲,雷廷昭却停了。
“就这样?”她火冒三丈的瞅着他。
“就这样。”雷廷昭认真的点头,“你还有不懂的地方吗?”他非常纳闷,该说的他都说了,而且自认为说得十分详尽啊!
“爹,你说。”孙拂儿知道想从雷廷昭嘴里探出真相,简且比登天还难。
“事情就像廷昭老弟说的那样,你到底要爹说什么?”孙千手佩服雷廷昭装蒜的功夫,这种功夫恐非一朝一夕所能练就,更何况他已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爹也在敷衍她。孙拂儿这会儿已是气得咬牙切齿了。
“好,你不说,我来问!”她降下火气,尽量做到不愠不火,“你和他爹为什么翻脸?是因为你夺了人家的妻子吗?你劫的官银就是咱们家的财富吗?还有,乔天仰为什么要夺取娘的夜明珠?”她难掩焦躁的踱来踱去,裙摆随风飘扬,搔得站在石头下的雷廷昭直想打喷嚏,“你为何会来这儿?又为什么救乔天仰?然后……”
“好,爹招了就是,你别再问了。”孙千手求饶,女儿的一连串问题击得他招架不住。
“你爹已经被你问得头晕目眩了,他年纪一大把,可不像我这么有耐力。”雷廷昭十分同情未来的岳父大人,虽然孙千手不太领情的白了他好几眼。
“他早说不就没事了?”她忽然为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态感到好笑。
“你娘的确是乔大哥指腹为婚的妻子。”孙千手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副从容就义的样子,“她是个温婉、柔美、人见人爱的大美人,拂儿长得实在像极了我那逝去多年的夫人。”
雷廷昭邢邪的打量孙拂儿,表情里全是不相信。
“你别开口。”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天了,孙拂儿怎会看不出他又想“不吐不快”了?
孙千手沉溺在回忆中,感伤得几欲落泪,“乔大哥是个粗犷之人,根本不适合你娘,他待她如亲妹,真诚却疏远。那时,爹只是乔家的一名落魄武人,可能是因为爹的长相斯文,不似乔大哥威严,让人望而生惧的关系吧!你娘常向爹吐露心事,和爹相谈甚欢,因此我常带她观风赏月,话尽人间事,道尽无数愁。久而久之,我们因相处日久而生情,爹不想坏人姻缘,本想斩断情丝,一走了之,可是却又因长安一名狗官将赈灾的银两中饱私囊而大为愤慨。”
“于是决定将银两夺回?”孙拂儿有些呆了。
“是的。我为了夺回这些银两身受重伤,你娘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乔大哥因此才发现我和你娘之间的感情。”
“乔伯伯是不是很生气?”她偷觑了下乔天仰,心里非常不安。虽说有情人应当成眷属,可是她爹却多情而不看对象,真是胡涂!
“他没有。你乔伯伯是个豪气万千的君子,当下便解除了和你娘的婚约,让她得以和爹双宿双飞。”
“我爹不是这样说的。”乔天仰冷冷的反驳。
“你爹是因为我隐姓埋名、迁居洛阳以后,从未再去找过他,才谎称夜明珠上有藏宝图,要你到洛阳寻找我,他是希望藉由你唤起我与他的兄弟之情。”孙千手笑笑的仰望天空。老大哥啊!我对不起你,实在无颜再见你。谁知你比我更念旧,竟肯让儿子窝在孙家七年,帮我打理生意,你的用心良苦,小弟实在受之有愧。
孙拂儿惊讶的看见孙千手眼中隐隐的泛着泪光,像是在思念什么人。她担心的欺近他。“爹,你没事吧?”
“爹对不起乔大哥,无颜见他。”他鞠着一把老泪,十分伤心。“爹始终觉得欠他一份情。”
“所以你才会离开乔家二十二年,一步也没再踏回?”孙拂儿红了眼,为老父心中隐藏多年的愧疚感到心痛。
乔天仰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孙千手竟然在流泪!难道真如他所说,爹是为了再见老友一面,才骗他的?乔天仰敛紧眉头,全神贯注的观察孙千手后,凝神沉思。
“你是带着藏宝图潜逃的吧?”乔天仰冷声问道。他必须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颗夜明珠上没有藏宝图,只是一颗很普通的珠子而已。”雷廷昭淡淡的回着。
“你怎么知道?”乔天仰不信。
“因为当时劫来的银两早已交给洛阳知府发落,并一举向呈上告发那名狗官的罪行。”雷廷昭很高兴看到他脸色发青。“所以两名原本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在一夜之间成了行侠仗义的侠盗。”
“真的?”孙拂儿眼眶含泪的望着她爹,寻求保证。她可不想成为什么大盗的女儿,至于侠盗嘛,则勉强可以接受。
“嗯。”孙千手拭去泪水,直率的笑了笑,“当时我们为了尽快将银两送走,便拜托‘扬音镖局’押这趟镖。”
“这么说,当年押镖的就是他爹了?”她指着雷廷昭。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押这么多银两,一定得冒着生命危险,想来,雷郎的爹也是一条好汉罗!
“当然不可能是我了。”雷廷昭比比自己。
“废话!”他是自痴吗?整日讨骂。“可是爹和天仰哥为什么知道我和雷郎在这儿呢?”这里很隐密,又几乎与世隔绝。
“这都是你的雷郎出的好主意,你自己问他。”雷郎?她叫得可页顺口!不过他倒是不反对有这么个表面上慢不经心,其实脑子比谁都精明的女婿。
孙拂儿因他的调侃而红了脸,悄悄的将孙千手拉走,等拉开了段距离,才低声咕哝:“你……你会不会反对?”
“反对什么?”孙千手玩味的笑着。
孙拂儿不依的扭着身子,频频推他,“爹……”
“你这丫头,明知道爹一向无法拒绝你的要求,你啊!”他宠溺的点点她小巧的鼻头。“被爹宠坏了,竟然敢偷偷去舞榭学武,没事在屋顶上东摇西晃,还和人家私订终身,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底。”
“你都知道了?”她倒抽了口气,“是青青说的?”
“不必她说,爹自然知道。”他只是不想女儿闷嚷,却没想到她一再造次。算了,他年纪也一大把,没什么心力有管她了,还是交给雷老弟去看管来得省事。
“你不反对罗?”她为自己可期的幸福笑逐颜开,心里那颗重得不能再重的大石头慢慢地被推下了无底深渊,再也烦不着她了。
“女儿,他是个人才,你可得好好把握。”孙千手担忧的叮咛着。
“爹别担心,女儿不会让他跑掉的。”她有十足的把握。
“就怕你栓不住他。”雷廷昭太难捉摸了。
“拂儿,你们谈完了吗?”难以捉摸的人现正不耐烦的朝他们走来。“乔兄已经被你刚才凶悍的模样给吓跑了。”
“天仰哥走了?”她直觉的跑向竹屋前,果然空空如也。
“先把她交给你了。”孙千手说完,双足点地的凌空而上,就要离开。
“爹,你去哪儿?”孙拂儿急忙喊住已跳离他们甚远的孙千手。
“上长安找你乔伯伯请罪去。”他的声音融于空气中,慢慢地化开。
“走吧!”雷廷昭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她急急的追了过去,勾住他的手臂,“去哪里?”
“回洛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