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九九八年九月--葛丹仪抱定就算是举债也要到“沙约”的决心,总算将旅行所需的费用给嫌到手了,这包括她卖出她画的古城卡片的版税。
而且她估计,旅馆的价钱如果不是太贵的话,搞不好回国时还会有一大笔的剩余。
对于这个住的问题,嘉那倒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只说住的方面没问题,好好地玩吧!
生了将近十小时的飞机,嘉那和茉莉一副“才十个小时算什么”的模样,倒是葛丹仪自从好几年前的一次长途飞行后,已经很久没坐这么久的飞机,她简直想起了当年的恐机症。
不仅仅是下飞机之后全身腰酸背痛的,还面临了一个葛丹仪早就遗忘了的难题--时差。
“唉哟……我会死!我肯定我再过一小时就会死……”葛丹仪躺在旅馆的大床上痛苦地说。
“瞧你!我从不怀疑你就像金刚一样的健壮,怎么搭个飞机、几小时的时差,你就嚷嚷快死了?”茉莉虽然口头上取笑葛丹仪,但她的神情却是非常的关心。
“什么金刚啊?我貌美如花,你却用金刚来形容我?太过分了吧?”葛丹仪将铺在额头上的湿毛巾拿下来,白了茉莉一眼。
这时嘉那来敲门,一进来便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过来,免费当导游,带你们四处看看。”
“好!你……好不容易回家,这样不会太不好意思了吗?“茉莉说。
“别客气!我家里也只有一个大我一岁的哥哥,他一天到晚忙著,我有没有在家都没什么大关系。不过,我若逮到机会,一定为你们介绍介绍。”大嘉那一岁?
那就是二十岁啰?
“太好了!”葛丹仪提起精神来,斜倪著嘉那:“你哥哥……一定跟你一样帅吧?”
“喔:这个嘛……自尊上我是不愿承认,不过……”嘉那英爱的脸可爱地笑一下,同时耸耸肩说:“说实在的,我到国外这么久的时间,见过这么多俊男美女,我还真没看过长得比他好看的人呢!”
说得真是夸张,不是吗?不过这些话可把葛丹仪和茉莉都给逗笑了。
嘉那回去后,葛丹仪和茉莉就梳洗了一番,然后舒舒服服的上床准备睡觉了。
“丹仪啊……”茉莉关灯时说。
“啊?什么事?”
“你身边的幽灵……又出现了喔!”
“啊……”葛丹仪放松的心情又突然绷紧,起了不小的吃瘠,埋怨道:“讨厌啦茉莉!你干什么关灯了才说?害我都起毛了……”
“我看那幽灵也没什么恶意嘛!只是……”茉莉住嘴了。
“只是什么?”
“没什么,睡吧!嘉那明天一大早就要来找我们了。”
茉莉说一半没说完的话,并没有让葛丹仪失眠,她一觉到天亮。
葛丹仪跟者嘉那逛了一圈“沙约”的首都市中心才知道,原来“沙约”并非像她和茉莉所想像的那么落后,首都是个相当先进、新颖的都市,和美国比起来,更多了一点全新的生命力。
“看起来你的国家并不是太可怜嘛!”葛丹仪看得津津有味。
“那是因为我的……我们“沙约”的最高领导人--伊利斯将军的关系。老伊利斯将军去世后,他在十六岁时继任最高权力,有效的运用贷款与资金,这几年来建设了不少地区,资金流动后,人民的生活也因有工作而获得些许改善,但是这只是刚起步,还是有很多人过著三餐不继的生活……”
“真的?看不出来……”葛丹仪与茉莉同声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债权国欺负我们这个新的年轻领导人,或是看我们发展得这么快有些眼红,自去年开始便逼迫我们要在短时间之内清偿债务。”
“好过分!应该有签订合约的啊?而且……你们国家该付的利息,没有短少吧?”茉莉小有戚戚焉。
﹃当然!伊利斯将军不可能会留这些把柄让债权国诟病的,只是……契约随时都可能改,债权国掌握一切局势,我们的夏茵城被他们的学者发现后,还钱的压力就一直涌上来了。”
“搞不好是故意的!”葛丹仪遽然下个判断,然后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夏茵城?这个让大国觊觎到有失大国风度的古城,实在太吸引人了!我真希望我现在就站在那一面美丽的墙之前。”
“因为车程很远,主要的大国道又发生坍塌,要改道去更花时间了,我们明天再去。对夏茵城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到我们的临时博物馆看看。”
“好!我们吃完午饭后就去!”
用了午餐后,他们优间地到博物馆去。
葛丹仪很用心的看了“沙约”的简介。
“沙约”在他们夏茵母语里,是“无以伦比”、“唯一”的意思。
三十几年前,“沙约”的内乱不断,好不容易老伊利斯将军在十五年前平息了长达半世纪的内乱,老伊利斯将军聚合各个部族开会协商,才组织成了这个政权。
正当他计画一步一步改善国内人民生活,开始建设这个国家时,他却一病不起,最后去世了,由他的长男继任。
十六岁继任的领导者……葛丹仪很好奇,怎么样的统御能力与领袖魅力,才能让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遭受什么反对声浪而生上最高权力,而且做得有声有色。
几年前这个领导人继任时的年龄,远比葛丹仪现在小呢……葛丹仪找到了很多档案照片,照片大多是开会或场面很大的纪录照片,没有小伊利斯将军个人独照,看来这位年轻的领导人,并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政治家。
嘉那指了指照片中一丁点大小、看得很模糊的人头说:“这就是小伊利斯将军,看不太清楚吧?跟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他就是不听!我得强力建议他拍些个人照,铁定一下子变成大明星!”
不知道是不是葛丹仪的错觉,她觉得嘉那提起伊利斯将军时,口吻中的熟悉感令她讶异,不过……这是嘉那国家的领导人啊,对伊利斯将军熟悉又有什么不对劲的?
嘉那又带葛丹仪和茉莉到介绍古文明--“夏茵帝国”的专属馆去看看,让她们稍微舒解今天来不及去夏茵城的遗憾。
“夏茵”在母语里有多重的意思,同时代表“大自然”、“精灵”、“神祇”、“魔法”……等等的意义,“夏茵帝国”其实就是一个与自然共存的理想国。
还有,世界上的古文明都有一些非常残酷血腥的祭祀活动,举凡活人献祭、割头或挖心之类,惨不忍睹的祭典。但令葛丹仪诧异的是,“夏茵帝国”竟然没有这种陋习。
而且,他们没有奴隶。
他们崇拜太阳、月亮、地、火、风、水六大精灵,相信并且使用魔法。
他们是世袭帝王制,除了王之外,尚有一名大祭司辅佐朝政,还有二十几名各司其职的大臣,这是最高的权力核心。军队是募兵制,虽是极权,但是并不独裁。
葛丹仪看完这些资料,真很不得当下自己就在夏茵城内。
啊……她简直越来越向往这个城了!
“这是临时的博物馆,是小伊利斯将军在最近才下令建立的,所以资料还是很粗略,这必须耗费相当长的时间来整理。”嘉那为她们解说。
“好棒喔!”葛丹仪心花怒放。
整个下午,她沉醉在这个文化之旅,身心畅快极了!正在她整个心思都放在眼前的夏茵城照片时,嘉那说了:“不佑道最后一位夏茵王葬在哪里?”
葛丹仪一听,手中那厚重的书突然跌落地上,在博物馆里响起一阵很大的声响。
“怎么了?丹仪?”
“丹仪……”
她是怎么了?嘉那说了一句什么话,让他有如针刺一般,在心里抽痛了一下?
针刺一般的口痛……“嘉那,你……刚刚说了什么?”葛丹仪轻声问,因为她发现她的喉咙有些哽咽。
“啊?我……随口说的,好像是……”嘉那微微蹙眉,说:“喔!最后一位夏茵王……”
对了!就是这个!这句话让她的心酸楚著……“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嘉那和茉莉异口同声问。
“没……没什么……”葛丹仪打了个冷颤。
“有什么事就说吧,搞不好我们帮得上忙?”茉莉说。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算了!”葛丹仪好像很用力地想著,不过很快地又放弃了,叹口气说:“等我真的想到怎么说,我再告诉你们吧!”
游博物馆告一段落,葛丹仪和茉莉心满意足地回旅馆去了。晚上嘉那带她们去近郊的一个山坡地上看夜景。
这里真是极度先进与古老交叠得相当完美的地方。
一直到就寝时,葛丹仪依然为著那心中莫名的酸楚烦恼著。
嘉那一大早带了一堆食物来,一副要去郊游野餐的态势。
他们如愿地出发前往“夏茵城”了。
出了首都,他们在一处山道入口,意外地遇到一大队由英国来的人群,他们的一队吉普车与几辆大型卡车,被当地的一些民众团团围住,正在那里僵持不下。
“怎么回事啊?”嘉那见到道路被人与车堵住了,只好将吉普车开往路边停靠。
“好像有些复杂?”
“是抗议吗?”
对于茉莉与葛丹仪急迫的询问,嘉那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下车去,然后示意茉莉和葛丹仪留在车上,然后走向那黑鸦鸦的人群。
一会儿他回来了,神情气急败坏地说:“太过分了!这些人是英国人和他们在我们邻国雇请的工人,想现在就来拆走夏茵城神殿里的那面墙!”
“什么?”葛丹仪大叫一声。
“那些挡在车前的,是住在这山区的居民,他们不想让那些外国人通过这里。
因为我们国民谁也不赞成割墙来偿还债务,没有人愿意接受他们的雇用,所以他们只得到我们就近的邻国去请工人。”嘉那说。
“偿还的期限还没到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葛丹仪说。
“我拨个电话!这个……太离谱了!”
就在嘉那拿起手机拨号时,葛丹仪冲下车,往那一群僵持不下的人群去了。
“丹仪!”茉莉紧张地大叫。
一定要保护那一面墙!
葛丹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一直反覆这样告诉自己。
她要保护那一面墙,那一面叹息之墙!
那是她的“责任”!
葛丹仪跑了过去之后,便和卡车上的人杠上了。
“喂!你们私自在人家的国家里做这种里,太过火了吧?”
所有的人不管是要去拆墙的或是捍卫墙的,全都望向葛丹仪。
大家首先一惊的是,这个貌美的女孩修长的腿,正蹲在两辆吉普车的前面挡风镜上,在人海中鹤立鸡群,紧皱著眉,一脸不满。
“你是谁啊?”卡车上有人下来,问道。
“我是东方来的观光客。你们太过分了吧?到别人的国家来闹事,这说不过去吧?”
“国家?”车上一个吸烟的英国人自鼻子喷出一口气来,说:“据我所知,这好像不是个国家吧?”
这席话引来“沙约”人的一阵骚动。英国人无视这个状况,继续说:“何况,国际法庭判决,我们有权力拿走他们一面墙作为清偿债务的项目,这是为了推广他们的文化啊!我们的博物馆每年都有数百万来自世界各地的观赏人潮,能放在我们博物馆,是他们的荣幸呢!”
听了这一席话,葛丹仪差点没气昏而自挡风镜上跌下来。
天啊!竟有人能够顺畅地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
“喂!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偿还的期限未到吧?”葛丹仪强制镇定。
“笑话!今年十二月底他们无法偿还债务,我们在明年一月一日需时,就非搬走那面墙不可!现在不先拆,到时候怎么来得及搬?”
“说穿了你们就是仗势欺人嘛!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还不出那些钱来?”葛丹仪说。
“哈!二十亿美元的债务,还得出来那就有鬼了!”
听到这个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的债务,几乎又让她差点滑下车来。二十亿美金!用那些钞票砸死她算了!看来……这个城真知嘉那说的,命运已定了。
虽说如此,期限还未到就要来索价,这也强势得过头了吧?
正在唇枪舌战著,嘉那和茉莉都跑过来了,挤进人群里便要葛丹仪快下来。
“丹仪!你快下来!危险啊!”茉莉对著高高在上的葛丹仪叫著。
“丹仪!我已经拨电话去求援了,待会儿会有人来处理,你快下来!”嘉那也(欠一页)
说。
葛丹仪非常不满,她大叫:“这些人太过分了!拿别人的国家文物当什么了?”
葛丹仪说完,居民都强烈附和著。
眼见双方的气焰都有升高的趋势,嘉那紧张得真想当场将葛丹仪敲昏,然后将她一背走人。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好动活泼的女孩,竟然是这么热血冲动不怕死,真是老天!
就在这时,这些被雇请的工人们中,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向葛丹仪去了一颗大石头,大叫:“臭女人!别妨碍我们赚钱!”
这下子不得了,居民们见这个为他们仗义执言的女孩被欺负,整个压抑已久的情绪都高涨起来,不到几分钟所有的人都打成一片,形成了一场暴动。
嘉那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拉到额头上流满了鲜血的葛丹仪,想要将她抱出冲突人群,这才发现她已经晕倒了,混乱中,嘉那也被混水摸鱼地打了好几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阵枪鸣,这让所有扭打成一片的人都一愣,鼻青脸肿地探头想看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伊利斯将军!是伊利斯将军!”人群中有人叫出来,然后这个名字便在混乱中被传诵著。
群众首先看见的,在不远的转弯处,路的中央有一个年经人骑在马上,手里拿著步枪,显然刚刚的枪声是他击出的。
这个被唤作“伊利斯将军”的青年,戴著深色太阳眼镜罩住大半的脸,面貌看起来应是极为秀挺,黑色长发飘散著,他身上并没有穿军服,反而是一件绵质长袖衬衫、牛仔裤与军靴这种轻便帅气的打扮,可是那般气势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伊利斯将军没有下马,等到大家都安静了,才以清朗的声音简短命令说:“将受伤的人送医。”
嘉那呼了一口气,赶紧抱著葛丹仪跑向他的车,茉莉也跟著。所有受伤的人这时才感觉到疼痛,哀号此起彼落。
在稍微回神之后,拆墙队伍中有个英国胡子男,对著眼前这个态度尊大的青年哼气,轻蔑地问:“小子!你是谁啊?好大的气派!这里不是小鬼玩的地方!滚!”
骑在马上的青年很明显地朝说话的人望过来,由于深色太阳眼镜与长长飘散的黑发遮掩住他大半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美好的唇型动也不动,没说一句话。
这个胡子男正按捺不住,想再度逞威时发现,自青年骑的马身后转弯处,并排著两列军用车整齐而缓慢地驶向前来,每辆军车上都坐满武装军人。
车队到了青年身后停定,然后士兵们都整齐迅速地下车,各自成立小队维持秩序与救助伤患。
这个原本恶声恶气的胡子男见状,不由自主倒退了好几步,然后襟声不再说话。
“先生!我是伊利斯。”马上的青年说。
“喔……”胡子男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分。
“居民们请回,这里我会处理。”
青年话一说完,这些抗议的人们慢慢地疏散了,此时青年才又对胡子男说:“在今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二一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前,我们“沙约”有权保留神殿的那面墙,先生有异议可以向国际法庭提出。我们欢迎各位以观光的名义继续留在“沙约”,但我也有权因各位聚众滋事,将你们驱逐出境,请自重。”
这一席话不仅让胡子男一行人闷声不响,也让茉莉暗自赞叹一声,多么冷静威权的青年啊?
嘉那赶紧发动车子,开回原来的路去。
夏茵城又是去不成了。
后来那位伊利斯将军怎么处理那边的状况、何时离开,茉莉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那时已经朝著医院驶去了。
然后,嘉那和茉莉无奈地在医院里,将原本带著要去野餐的东西囫囵吞枣地吃掉。
虽然头上缝了十几针,葛丹仪也只不过忍耐躺了两天,她好动的天性很本就无法再静下去,更何况……更何况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告诉她……要她保护夏茵城!
“夏茵城……一定要保护夏茵城……神殿的那一面墙,不能让人毁了……”
她隐隐约约想起什么来,但又不确定是什么,只是仿佛作了梦似地,涌现出一些记忆来……夏茵王……每次一想起这个称呼总让她有想哭的感觉。她知道有件事或是有个人等著她,这种意象在她到达“沙约”之后更加清晰明确!
地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古城会自她幼小时便占据她的记忆,但这之前,她必须捍卫这个梦中的夏茵城,否则她可能会失去这探询真相的唯一机会。
还有,她痛恨那种侵略、掠夺的行为,关于什么财大气粗的博物馆,对这个夏茵城遗迹的破坏,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今天,她重新为自己额头上的伤换药,还是肿得好大一颗,更惨的是肿也就算了,疙痞上还有伤口,这让她凄惨至极!究竟要先上伤口的药还是消肿的药呢?
最后还是茉莉帮她的忙,为她弄了个还算满漂亮的包扎。
葛丹仪虽痛的发晕,但她就是坚持每天都要去夏茵城“把守”,不让那些文化破坏者藉机得逞。
“你去也没用,去了只是让你的头上多个脓包罢了,你不会真的要给它凑成一对吧?”茉莉劝她说。
“是啊!放心吧!伊利斯将军已经沿路设下驿站、路障,严格把关,况且清还债务的期限还没到,伊利斯将军有权拒绝英人现在就割墙的要求。”嘉那也说。
“才不!你看那一天!那些财大气粗的英国混混,他管你什么期限?一副早割晚割,你们就是还不出钱来的模样,让人气死了!”葛丹仪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就气。
“可是……我真的怀疑……我们“沙约”还得出钱来吗?照那么庞大的利息著来,我们要还究本金,恐怕得到几百年后……”嘉那叹了一口气。
“还不出来又是谁的错?他们当初侵略别的国家,搞得别人民不聊生,然后再来猫哭耗子、借钱给你们嫌利息,动不动要胁全部还清,否则就缴更多利息……天下的钱有这么好嫌的?”
“……每个大国都这样啊!高兴的时候拚命地要你还钱,不高兴的时候,你还不可以还得太快,以免让他们知道,原来你们可以付出更多。”茉莉叹口气说。
“这……我知道啊!但是……”葛丹仪因激动而有些气往上冲,但头上的包包实在痛得要命,所以她嚷嚷:“喔!不行!我的头好晕,我会昏倒……”
“你看你!真是的!”茉莉赶紧安抚她。
拦也拦不住,所以嘉那也只好载他们去一趟了。上次要前往古城时,发生了那一件令人喷饭的事,结果没去成,连个山边都还没沾到,这才是真正令葛丹仪气结的原因吧?
嘉那只把这个想法想了一遍,并没有说出来。
沿路上真的架设起许多驿站,葛丹仪对这位伊利斯将军非常好奇。
“沙约”虽然人口稀少,领地倒是人得可以,然而办事效力却真的一流,让她非常佩服。
“有机会的话……真想见见伊利斯将军!讨厌!你们那一天都看到他了,我却没看到……”葛丹仪坐在吉普车后座,嘟哝说。
“没办法!谁叫你要昏倒?”茉莉说。
“啊?放心吧!他也想见见你呢!葛丹仪,可能的话,今天或明天……得等他洽谈国外投资客在这里设厂的事之后,才会有空吧?”嘉那说。
“伊利斯将军想见我?为什么?”葛丹仪一惊,差点自座位上滑下去。
“还用问?一定是那一天的抗议事件,他派了军队来维护秩序,他一定是想看看那个惹事的小姑娘……”茉莉说。
哦!对……抗议事件……她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这个伊利斯将军说不定是要判她什么罪……“我……我不会被抓去关起来吧?”葛丹仪担心地说。
“茉莉!你别吓她,伊利斯是个很好、很能干的人,我们的国民生活逐渐改善,他的功劳可不小呢!”嘉那说。
“是……吗?”
“是啊!而且……他长得很帅,无论男人女人都喜欢他,简直比电影明星还受欢迎。”
“对啊!虽然那天我没看见他的脸,但是那模样真的很帅!”茉莉附和说。
葛丹仪忽然提不起劲来,她的心思都摆在“夏茵王”上面。
这个古帝国的王,想必在英军侵略夏茵帝国时死去了吧?所有的古文明都是在帝王死去后,失去了向心力而崩毁的。
为什么她听到这个名字时,在心里骤然斯样出的涟漪,好像还夹带几分悲伤与不舍,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现在就要到那个你记忆里的古城了,丹仪,有什么感觉?”嘉那笑著问。
“嗯?”葛丹仪的思潮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来,说:“这个嘛……兴奋得要命呢!
可是除了这个,好像什么事都怪怪的……”
“对了,你能告诉我,上次为什么嘉那说到“夏茵王”时,你的反应那么奇怪?
你也有……有关夏茵王的记忆?”茉莉问。
“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从来到“沙约”,我的脑里突然多了许多东西,不可思议的是,我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可是……”葛丹仪支著下巴。
“嗯!有意思。现在这个公路的前方有些坍塌,正在修补中,我们绕旧路过去上嘉那说。
“坍塌?”葛丹仪与茉莉异口同声。
“是啊!好像是今年初时发生的一次地震所引起的,因为坍塌的地点很靠近夏茵古城,所以伊利斯将军很担心,怕是因为那里的地壳有什么变动,这要比起人为的破坏更加令人无奈了。”嘉那解释说。
“那……你说的旧路……?““对啊!旧路的风景其实更棒了,因为那是沿著夏茵河而筑起来的路,虽然通往古城有些远。不过,保证不虚此行喔!”嘉那笑著说。
夏茵河……葛丹仪心里突然间又是一惊。
夏、茵、河……她仿佛灵魂的一部分遗落在那里似地,竟是在听到这个河名时,心中有股十分怀念的感觉。
驶过了一片树林和大草原,壮丽秀美的夏茵河就出现在眼前了。
层层叠叠的山峦与蓝得毫无瑕疵的天空,是蓝色夏茵河的完美衬底,河床隐约的雾气让那河底呢喃的音籁,浸染著一片檬拢的神秘。
阳光在水波上晃漾著,拖曳出一条条银色波纹。
随著一阵悄悄卷起的风,葛丹仪的心整个被卷向天空。
这是……夏茵河!美丽的夏茵河……她……记得这条河!
她记得这条河,但是……却又不确定她印象中的河是这么平静美丽!她在风中愣了愣,然后脑中闪现一个画面……火焰!
苍茫绚丽的火焰!然后……然后……焦尸、尖叫声、烟硝味……“啊--”葛丹仪捧著头失声惊叫。
“啊?什么?”
这一叫让嘉那起了反射动作,一脚狠狠地踩了煞车,车轮发出了一阵难听刺耳的声音,惊起附近树枝上的小鸟,飞走了一大片。
“怎么了?葛丹仪?”茉莉紧张地问。
“啊!老天!我……我记得这里!这条河!可是……我记得的是战争的场面!”葛丹仪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说。
“战争?怎么可能?这里应该没什么战争才对,除了这条旧公路,这里尚称是原始林啊!”茉莉环视四周。
“……不!有战争!不过不是在近代,是在一百七十年前,其人入侵这里时,曾在这里和夏茵王的军队起了很大的冲突,这是古夏茵帝国的南限范围。”
嘉那又一次起动车子,但在这之前他好奇地看了后座的葛丹仪一眼。
“啊?真的?”茉莉好惊讶。
“嗯!在更前面的地方,那里还留有已经快镕尽的古炮台,其实已经被藤蔓给埋住了,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既然丹仪提起了,我们去看看无妨。”嘉那说。
“嗯……”葛丹仪全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梦!那个记忆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传说英人的军队曾在这里受到空前的重创,这也是他们那近几百年来第一次几乎全军覆没、败得那么凄惨的一次战役,这在英军侵略史上都有明文记载。”嘉那说。
“啊?那时的英军应该是有很强的武器啊!夏茵这个古帝国……拿什么去对抗他们那么强大的侵略呢?”茉莉问。
“不知道,没人知道!不知道当时的夏茵王是用什么方法在这里堵住英军,好让他所统治的帝国三十几万人,都平安返到莫如若沙地去……那些人民就是我们的祖先。”嘉那说。
“是啊!好厉害……”茉莉一声赞叹。
“可是……夏茵帝国还是崩落了,不是吗?”葛丹仪心中一阵心酸,喃喃地出声。
“嗯!因为……人民心爱的夏茵王被杀了。”嘉那说著,指著右手边说:“到了!古炮台在那里。”
葛丹仪和茉莉都一起望向了嘉那所指的方向去,只见一大片的苍翠,并没见到什么炮台的残骸,只是……就地形上来说,夏茵河的河道平稳通直,却在这里往两旁深深凹陷,河岸边高高隆起的山丘也有明显的崩坍的痕迹,只因年代久远,仅以植物生长的状况来推断,这里的确是很有可能发生过激烈的战争。
因为,这长长的一段河畔,植物的确比较稀疏,树木的生长年龄也显然不若其他地方,不过,大自然总算在一百余年间稍稍修复了人类给予它的破坏。
他们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望著河畔的美景,仿佛在想像战争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似地。
夏茵城在对岸,那么这一边看起来真的是受到了非常猛烈的攻击……夏茵王……用了什么方法堵住了英军的入侵?
后来又为什么……夏茵帝国会因夏茵王的死而毁灭了?
萦回在葛丹仪心里的,并不是此时的河畔的美景,而是那曾经发生过的烈焰升天的可怖画面,她一阵心酸,让他紧捧著胸腹,久久不能自己。
“我们该走了。”
嘉那驱动车子,继续往前开。经过了这旧的跨河大桥,穿过了衍盛密布的原始森林,在苍郁的空谷间,夏茵古城隐然显现。
熟悉与心痛的感觉,随著越来越接近的夏茵城而越来越明显。
“丹仪!你的脸色好差,不要紧吧?”一路上茉莉一直在注意著葛丹仪的状况。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到了夏茵城去,我会想起更多……不知该称之为幻想或记忆的东西来……”葛丹仪颤抖著。
“该不会是你前世的记忆吧?”茉莉说。
“我不知道……”葛丹仪摇著头。
车子开了一阵子,嘉那轻轻诅咒了一声,说:“啊!那些人……想来拆墙壁的那些人也到这里来了,他们的吉普车停在那里!好多辆……”
“啊?怎么会?伊利斯将军不是……已经设下路障管制的?”葛丹仪一听,精神一振,在车子里就站起来了。
“是没错,而且坍塌处还未修复,他们的开采机器也是运不过来的。他们从另外一条路,夏茵河畔公路来,那老旧的跨河大桥也无法载负大卡车。但……没有人能拒绝人家以观光名义来探访。”嘉那说。
“或许他们是来探探路,看看公路是不是真的坍塌了……”茉莉说。
“嗯!应该是。”
他们停在一处树荫下,然后走下车。
茂密的丛林里有些断柱,斜斜地靠在几乎推倒它的树干上。地上有些破裂的城墙石块,长满了杂草。
葛丹仪望著这个景象发呆。
“这里是城的最外围,走吧!真正想走完夏茵城一圈,我看要花五天的时间,这座城很大喔!”嘉那对茉莉和葛丹仪招手。
他们走进城去,在绿色的林园里走了一段路,经过了一座宏伟精美的石门,一幕令人叹为观止的昼面呈现了。
那是……葛丹仪记忆深处的城!
尽管它的状况不是很好,倒塌的石柱林、断壁残垣、倾坍的宫殿……已不复见那美丽宏伟的模样,但是,它毕竟是葛丹仪心中的古城!
啊!这个藏在她心里深处的城、伴随著她长大的记忆……夏茵城……她眼眶一热,泪直流了下来。
那是什么感觉?那渐渐自内心深处剥蚀著她的胸口,强欲涌现的自责与令她心碎的内疚,究竟是什么事?
深深的自责与内疚……为什么?她究竟做了什么事?
她的泪溃堤似地流满脸上。是有什么东西或是记忆,自她的脑海里冒出来了!
悲伤、哀凄、绝望……涌现了……夏茵河、夏茵帝国、夏茵城、还有……夏茵王……葛丹仪脚一软,晕倒在她一直寻找的古城入口石阶上,嘉那与茉莉的呼叫声逐渐远去,她正朝著深深的愧疚之海漂去……她伤心又难堪,但她不能回头,她必须面对那个可怕内疚,她必须去承受那个折磨,那是她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