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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光 第三章 作者:黄苓
    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光既错愕又惊喜地环视四周。

    她的四周全是星星。没错!真的是星星。一闪一闪的星星、七彩颜色的星星,就在她的头顶上、就在她的脚底下。

    忍不住地,她伸手去抓,却发现她的手掌穿过了眼前那一颗红色的星。她一愣!不相信地用另一只手去抓,结果相同。

    收回双手,她用力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再张开——她还是在这个满是星星的异度空间里。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作梦?

    对呀,如果不是在作梦,她怎么可能会在这满是星星的地方?

    她抬手捏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啊!痛!

    她傻住了。

    怎么会痛?难道……难道这是真实的?

    这些星星、她所在的这片夜空,全是真实的?

    但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种地方的?她明明就在……

    她明明就在哪里?

    别光忽地皱起了脸,瞪着自己一身洁白得像云似的美丽长袍。突然,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深夜皇宫的异变、想起了她和青衣女子的打斗、想起了太后、想起了……

    冰人!

    「我不叫冰人。」分不清是清风、是海涛、或是晨曦的声音忽然拂过她脑中,她大讶!而就在她环视着四周找不到出声的人时,她又猛地发现,前方的星星在移动——原本恒定不变的星星经上下左右重新排列后,竟织铺成了一条由无尽的那方延伸到她面前的星毯!

    就在她为这转瞬间变化出来的壮丽奇景惊喜地瞪大眼时,同时也看见了一个大到不可思议的黑影在星毯那一端忽地成形,并在她的张目结舌下两个步伐便定到她前方。

    比一座巨塔还高的男人,用世间的「俊」「美」来形容他仍嫌不足的脸庞上,有抹明朗的笑。他低头垂眸承接住她的视线。「我叫剎,下叫冰人,妳可别再喊我冰人了,小鬼。」

    小鬼?小鬼?!

    他竟叫她小鬼!

    仰酸了颈子还看不全他的模样,别光的敬畏和震撼却在他这一声「小鬼」声中一掉!她深呼吸一口气,将双手环抱在身前。

    「我也不叫小鬼,大冰人。」礼尚往来,她反而冲着他笑得甜蜜可人。

    可恶!比她高就了不起啦?」

    「活过来」就欺负人,看来他还是乖乖待在大冰里比较可爱。

    不叫「冰人」,叫「剎」的男人,显然轻而易举便可知道别光在想什么。他的身影在剎那间缩回了正常人的高度,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身形仍较一般男人高上许多,所以当然比娇小的别光还是高大多多。

    别光先是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但想及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非人存在,她就定下心了,而且还敢埋怨他:「喂!既然要变就再变小一点,你不知道我要这样和你说话很辛苦吗?」

    对先前的最后记忆只到自己似乎被什么猛烈的力量炸昏了过去,可一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置身在这么奇异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而这里大概就是死后的世界。至于这冰人,说不定他真正的身分就是死神。

    反正她都死了,就没什么好怕的,对吧?当然,更不用怕他啦!

    「抱歉,在这里妳大概也只能大到这样。」他如朝阳的眼眨了一下。换言之,不是他缩小,而是她变大了。「还有,妳还没死,不过也快了。」充满玄机的两句话。

    别光明白他前面的话的意思,不过因为在这里已是个大惊奇,所以对自己变成「大巨人」也就不再感到讶异,反而是忽然意识到他竟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有他最后那两句话的含意。

    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直直瞪着她已经看了十多年、熟悉得似乎不能再熟悉的这张脸,这个原本躺在冰里的男人……或者神?

    剎,藉由她的思绪和一瞬间闪过的记忆,似乎也回忆到了在他的身体和意识、力量仍在等待破咒的最后这段时间,他感觉到的她。而他对外界唯一有感觉的也只有她。

    因为,她是他的「钥」。

    「我还没死……」别光终于呢喃出声。接着连结起关键——「既然我还没死,那这是什么地方?你也在这里,难道是你带我来的?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连连问他。

    既然她还活着,她就不能死,因为她还没找到哥哥。

    剎知道她有满肚于的疑问,但她就快死了,其实知道这么多也没用。「这里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让妳免于痛苦地死去,只要妳同意交出一样不属于妳的东西。」他和她打商量。

    当尚是稚嫩幼娃的她接触到了由他自己结下的封印的那一剎,他随同深封的意识才被启动,不过这还不足以能让他完全醒来。只有随着她的每接近一次,他的意识、他的力量才一点一滴被唤出。而其实在她还没从小奶娃长到现在这少女模样之前,他已经回复得差不多了——他可以完全掌握封冰之外的状况,只差了那一关,他就能解除封印……

    由小娃到少女——这其间就算他到了一半才能对外界有感觉,但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吧?他听着她对他说话,说着她今天做了什么事、哥哥怎么样、她偷偷看见太后下令掌掴对她多说话的宫女……如何如何的。

    他无法响应,而她好像也不在乎他听不听得到、能不能响应,她只要有个说话的对象就好。

    所以有许多她不能对她最亲的哥哥说的,她都对着他说。秘密的、不秘密的;快乐的、不快乐的;小孩子的、长大了的……总而言之,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成为她回忆和秘密的共享人了。

    而对于这样一个既狡黠聪慧又坚强寂寞的小鬼,就算他再怎么如阿勒司那家伙说的是个感情凉薄的人,这么十多年人间的岁月下来,他总算也和她培养出一种特别的感情了吧?

    起码他现在就很舍不得把这小鬼交给死神。

    不过如果他想得回他的东西,她又非死不可。

    所以看在他和她「相交」了这么久的情份上,他会让她没痛没苦地死去,对他来说也算是做出很特别的事了。

    「不属于我的东西?」别光觉得莫名其妙,却又隐隐找到一丝端倪。终于看见了冰人张开的眼睛、听见了冰人说话的声音,不过虽然它们比她想象得到的还要美好,她倒宁愿他还是躺回冰里继续睡的好。因为好像他一活过来,她就得死似的。「我身上有什么下属于我的东西?你要我交出来,难道那是你的?如果我不同意交出呢?」至少先弄清楚这个。

    剎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的思绪在他眼前就像透明的水晶一样。

    别光扬起下巴挑衅地睨着他——反正她也知道这一点。

    「偷窥狂!」在心里丢给他这三个字。

    剎接收到了——他有些好笑地对她挑高了一边的眉。

    「那原本是属于我的一股力量,是『能』。妳很小的时候身体应该差到让妳的家人快养不活妳,不过就是因为有我的「能」在妳体内支撑着,所以妳才能够活到现在……」剎用她所能理解的说给她听。事实上就是有他这「能」,她也才能称之为是他的「钥」,而他也才能破自己的封印重生回来。在那一场大战后,许多人的命运改变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了。而他为了缓长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救回自己的疗伤过程,不得已才用冰咒封住自己,不过在冰封前他释出一股有他印记的「能」做为有机会开启他自己咒印的「钥」。没想到他的「能」到最后是落到了这小鬼的身上。「妳若不同意交出来,我也无法强迫妳,因为它在妳身体里已经够久了。」等于和她融为一体了。

    别光不曾听过这种事,也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知道,除非她点头,否则他要不到他要的东西。

    「我不交,你就会让我死得很难看?」他前几句话里好像是这意思。

    「对妳,我大概做不了这种事。」剎承认,「可是妳还是快死了,妳就当送我,对妳也没坏处。」

    「但也没好处啊!」别光突地跳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臂膀——令她意外的是,他竟是温热有触感的躯体。

    剎其实在她一动念时就有机会避开她,但他却没动作,因为这没好处,也没坏处。

    「我救妳一命,妳就会同意交出来?」直截了当。这就是她打的主意。

    别光是想抓着他,起码他若要离开这地方都得带着她——虽然她有些怀疑,以他的能力要甩了她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总是心安多了嘛!

    「你以为是我自愿接受你那什么『能』的鬼东西吗?」别光仰起头,毫不畏惧地回敬他。「而且你觉得我笨吗?你说它让我活命到现在,那你答应救我,我再交出来,到时我还不是一样没命!所以说我一点好处也没有。不过……好吧,」末了她突地话锋一转,并且闭上眼睛,一副从容就义的安然模样。「反正我早一点死跟晚一点死好像也没差多少时间,你要怎么取回你的东西都随便你了。」

    剎呈满日月光辉似闪耀的眸,定定地望着她的粉洁脸蛋,原本澄明静定的神色出现了一霎的迷惑。他的双眉微皱了皱,视线移到了她紧箝着他手臂的一双手。

    「小鬼!」他忽然吃地轻笑出声。

    「喂!大冰人,我可不是……」又听他叫她小鬼,别光只感刺耳地立刻反驳,不过当她随之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景象时,完全愣呆住了——

    一张显然被她忽然睁开眼而吓到的大脸,大喊一声,退了开。「啊!」

    别光的视线随着那个圆胖年轻人的跳开而移动,可她的眼神、表情仍显得茫然。

    她下相信地闭上眼、又张开,但是——

    冰人不见了!她四周的星星不见了!

    现在映在她眼中的,是一间简陋的屋子和那不知所措站得远远地看向她的圆胖年轻人。

    这是……怎么回事?

    「大冰人!」她下意识地喊。

    就算大冰人口口声声说她快死了、又要她的命,可是至少他还是她熟悉的人,但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没让她死,却把她丢在这里?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喊他。她以为自己这一喊已够大声有力的,却没想到在听起来竟只是微弱的呻吟声。她皱眉,连自己都错愕了。

    接着,也就是在她喊出这一声后,她感觉到痛了。刺痛、烧痛、酸痛……她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向她喊痛。

    和刚才的境况相比,她现在简直像掉进地狱里了。

    那个冰人,不会改变主意打算让她痛不欲生地死去吧?

    「小……小姑娘,妳真的活过来了?」那圆胖年轻人一直观察着躺在床上、终于张开眼睛醒过来的少女;这时他看她皱着一张漂亮得像仙女的脸,似乎疼得很厉害的样子,他立刻又一阵紧张,又想确定她是不是没变成鬼。

    别光这时除了痛,思绪也乱七八糟。她已经发现了自己正置身在她无法想象的破烂房子里、躺在一张破烂的床上、盖着一条破烂的被子……

    换言之,这地方绝对跟皇宫扯不上关系!

    那么这里究竟是哪里?她又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她会全身上下这么痛是因为……

    对了!最后这个问题她自己倒是立刻有了答案——她被青衣女子打伤了。

    别光想起来,可她才一动,身上那伤口就疼得更厉害了。

    「唉!妳……小姑娘妳先别动啊!」注意到她的举动,圆胖年轻人马上冲过来伸出手要制止她,不过就在他的手即将碰上她的肩时,他又想到什么地连忙缩了回去。「妳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帮妳做就好了……」他站在床边急叮咛。

    别光喘着气,暂时放弃了;而且她好像也没什么力气。

    她抬眼看向这自她在这里「醒来后」,唯一在这屋里出现的人。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干涩沙哑、一点元气也没有的声音确实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她开始怀疑,刚才她和冰人的对话是不是在作梦?

    圆胖年轻人仔细看着她的脸色,总算确定她真的已经活过来了。他先松了口气,然后赶忙走开去替她倒了杯水再过来。

    「妳要不要先喝点水?」他腼腆地捧着水看她。

    别光虽然自小就深居皇宫,但皇宫中的尔虞我诈、虚虚实实的人和事她看了也下少,所以一个人是好是坏,她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眼前这人,她知道根本就不必提防。

    别光对他的好意,只点了点头。

    而圆胖年轻人先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伸出一只手稍微地将她自床上半扶起来,然后把杯子凑到她嘴边喂她喝了几口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让她再躺叵床士。

    做完了这些事,他已经满头大汗,又忍不住吁了口大气。

    「谢谢你。」别光有些好笑地看着光伺候她喝水就如临大敌般的大傻哥。

    「呃……啊!没什么!没什么!妳不用谢我……我只是怕我不小心会弄痛妳的伤……我爹也常说我粗手粗脚的……」他随便用袖子抹去一头的汗,咧嘴笑了笑。

    别光这时已经慢慢习惯、适应身上的痛了。虽然心情还无法放松,不过至少没刚开始时那样紧绷了。

    「是你救了我?」她会在这里醒来当然不是偶然,肯定跟眼前的人有关。更何况由他方才的话和态度看来,想必他本来以为她能活过来是奇迹。

    对呀,就连冰人都口口声声说她快死了,可是现在她怎么没死?他不是想拿回他的什么鬼东西吗?那她现在还活着是代表什么意思?

    他放了她一马,还救了她?或者他另有什么诡计?

    还有,那家伙现在又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由这大傻哥口中大略知道了自己会在这里的经过——

    救她的是眼前这圆胖年轻人,他叫阿树。三天前去后山的溪里捉鱼时刚好发现了全身是伤、奄奄一息躺在草地上的她;他吓了一跳,赶快把她背回家来,但真正救了她的是他爹,他爹是个草药师。

    这二天来就是靠他们父子俩人不眠不休的照顾,她才得以活过来。但由于她伤得很重,这三天来一直没醒,所以就连他们也都以为到最后会救不活她。

    这也就是方才阿树见到她忽然张开眼睛会被吓到的原因。

    那么……从她自神殿下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皇宫那里、太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春呢?冬呢?他们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还有哥哥到底回去了没有?

    不过她的疑问一大堆,其中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从神殿下离开的?她到底又是在哪里?

    而且……

    她另一个该死却又没死的为什么是——她不是一踏出皇宫就会有事吗?

    「妳怎么了?是不是伤很痛?身体不舒服?我……我去镇上把我爹找回来!」这时忽然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劲的阿树马上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跑。

    「阿树……」别光是感到很不舒服,而且想愈多头就愈痛。不过她得再弄清楚一件事,「这里是哪里?离皇宫有多远?」

    「皇宫?」阿树一愣,生涩地念出那两个字,仿佛那是他从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妳说的是那个……天子住的地方?那里……那里远得很、远得很哪!」他奇怪地看着她,「妳怎么会问起那个地方?我告诉妳,那个地方可不是一般人去得了的,就连我爹也从没去过王城。难道……妳家在那里?」他也有脑袋灵光的时候。

    他和爹救了她,可是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只知道她的名字,和从她先前穿的衣服上知道她一定出身很好的事。

    别光对他的疑问只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点头。

    不过阿树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地跳起来匆匆往外跑。「对了!我快去找我爹回来!妳先忍着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别光就这样看着他把摇摇欲坠的门板由外面关上、锁住。她还听到他在门外似乎在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接着狗儿的低吠响了两声,他的脚步才接着往外一下子跑远。

    她的视线一会儿才从门的方向收回来,再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置身的地方。心想现在该怎么办?

    「冰人!我知道你在!你快出来!」心一动,她对半空喊着。

    她会莫名其妙掉到这里来一定跟他有关系。既然是他害的,那他当然就得负责送她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得到他。

    他就在附近!

    可是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出来,她不禁有些沮丧,又有些气闷。这时,强烈的倦意来袭,原本打算撑到阿树父子回来的她,竟抵不过那向她漫天扑袭而来的疲累,下一瞬,她跌进了黑暗里。

    她跌进的是黑暗的星河。

    别光马上反应过来。

    「冰人!」她朝着满是星星的无垠空间大喊。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又玩了什么把戏,她只知道自己再度来了。

    「小鬼,我的名字有这么难记吗?」悠扬的声音先是充满她的四面八方,接着,七彩缤纷的星星排列成了一艘小船的模样后,那一身黑衣长袍、黑发随意潇洒地束披在胸前的高大身影,便已慵懒舒适地斜倚在以星成形的小船上。

    和第一次比起来,看见这奇异的光景,别光感到震撼和稀奇的是时间缩短了许多了。

    她等着他和船从那一头缓缓荡过来。

    「我不叫小鬼!」简直像他们一直没间断地接着吵似的。

    「彼此彼此,我也不叫冰人。」星船一下子便来到了她前方,剎朝她勾勾手指,「上来吧。」

    别光只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毫不顾虑地跳上了「船」。但毕竟是世间见所未见、想也无法想象的玩意儿,她仍是好奇地用脚尖踩了踩用星星组成的船几下,这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星船又缓缓划了开,就在星河上轻荡着。

    不掩惊喜地看着船下像真的河水一样流动的星河一会儿,别光忽然回过神地想到了对面的男人。

    转回头,她立刻就逮到他笑咪咪看向她的视线。

    「你在笑什么?」心脏怦地莫名一跳,但她没多想,只以为他又在打着怎么取回他的东西的主意。

    但她没多想,一直透彻着她的剎,心却被牵引地一动!

    他微垂下眸,轻易抹去受眼前小鬼影响的痕迹。再望向她,他依然是之前的他。

    「我在笑妳小鬼就是小鬼,也只有小鬼才能保持这么旺盛的冒险精神。」像褒又像贬的。

    冒险?别光倒是开始要冒火哩!

    「喂!没人告诉你,把人家姑娘叫小鬼是件多失礼的事吗?你不想被本姑娘喊『老头』吧?」她是在冒火没错,不过她的声音和笑容却甜腻得吓人。

    剎抬指搔了搔自己的下巴,倒没反对地点点头。「跟妳这生嫩的小鬼比起来,我的确是可以被叫老头了。」

    没想到他还煞有其事的回答,别光反而一愣。

    「那你到底有多老?」脱口而出地问。

    瞧他的外表看起来顶多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好吧,若再加上他被封冰起来的十数年时间,他最多最多算到三十几吧!可这离「老头」的年纪也有段大差距,那他干嘛一副自己已经七老八十的认真神情?她也知道他不是平凡人,也见识过了他的力量,但她也只以为他是力量超越许多异能者的不凡人而已……

    难道他不只是像他们一样的异能者?

    剎却忽然狡猾地笑笑。「男人的年龄是秘密,更何况我让妳这小鬼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还「男人的年龄是秘密」哩!啧!看样子他根本是在骗人嘛!

    「我说我不叫小鬼!」现在管他老不老、秘密不秘密,总之她不想再听到他叫她「小鬼」。「小姐、大小姐、别光、别光小姐、别光姑娘……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就是不准再叫『小鬼』!」严重警告。

    剎的黑眸闪映星光,似乎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得很乐,哈哈笑了。

    而他这一笑,满天的星、流动的星,仿佛也感染到他愉快心情似地跟着大绽光芒。一时之间,星光更是耀眼。

    但别光没注意到星星的变化。「喂!这有什么好笑的?!」要翻脸了。

    剎的大笑好一会儿才慢慢收敛,不过他仍一脸止不住的笑意。他当然也发现到她简直快喷火的俏脸了。

    「不过是个名字,妳又何必这么在意?」他自然不会让她知道他其实是被她气嘟嘟的样子惹得发笑的。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臭冰人、臭老头!你在不在意?」回敬一记。

    剎的眉一扬,只略略思索了一下,接着朝她颔首承认:「好吧,妳赢了,别光姑娘。」满意了吧?小鬼!

    赢得胜利,别光倒一点也下得意,因为本来就是她对。

    她看向他,却发现不知何时他手中竟忽然多了个泛着幽亮红光的杯,而他正悠哉地啜饮着杯中物。

    对了!她还有很多事要问他,没想到她竟为了要他更正名字而把这事给忘了。

    「我到底在哪里?是在阿树的家,还是在这里?」她第一个问。

    一闭眼、一张眼,她就在那里、她就在这里,他是怎么办到的?而且在那里,她身体的感觉真实强烈,就连受伤的痛楚也清清楚楚,她知道那才是真实的世界。但是在这里,她身体的感觉又不一样,仿佛她的身体是她的、又不是她的,至少她不会痛、没有受伤……

    这是不存在这世上任一个地方的地方。她隐约知道,这或许是他以他的力量幻化出来的世界。

    她再一次体认到:他是一个非凡人。更或许,他连「人」都不是!

    「对妳、对你们来说,我确实不是凡人,不过我应该可以归类为『人』。」像要解救她紊乱的思绪似,他忽然开口。

    别光一愣,直盯着他一瞬间显得有些奇特的表情。

    他的嘴唇上浮起一抹谜样的笑,「妳对我这么好奇,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事了?」

    她马上想起自己的小命。「你是要威胁我,我又要没命了?」

    「妳告诉我,妳很想要活下去是因为有什么人让妳牵挂留恋?还是这世上的哪件事有让妳非活不可的理由?」他这么问。

    别光一时被他问得呆了呆,但随即理直气壮地回他:「这哪需要理由!人要是可以活着,会有谁偏去找死吗?」

    「我就见过不少。」他举杯又喝了口琼浆玉液。

    她昂起细巧的下巴。「可我不是!」

    「手伸出来。」他忽地对她这么说。

    别光立刻警戒。「做什么?」反而把手藏到身后去。

    「保妳命的。」剎似真似假地说,而这时别光只觉自己的左手心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她把手伸出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左手竟握着一只空杯——一只和他此时手里拿着一样的红光杯——沁凉的触感贴着她的肌肤,而她的鼻尖在嗅到一抹淡淡的香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杯子里已经多了八分满、映着美丽浅碧色泽的液体。

    她不怎么相信地盯着它好一会儿,这才抬头怀疑地看向对面那似笑非笑的男人。

    「保我命?」没忘他那一句。

    「妳不是想要命?」他举杯敬她。

    别光还不大信任他。「不是要命的?」

    「我要妳命还不简单!」他自己先干了。

    别光眨了眨眸。「你……不要你的东西了?」

    「就先放在妳那儿吧。」这回他倒是很爽快。

    这大冰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别光反而惊疑不定。「你……」有话直说。

    「虽然我的『能』可以让妳活命,但是妳最好要有个心理准备,从我重生的那一刻起,妳的命就跟我绑在一起,除非我收回『能』,否则我活多久,妳就得跟着活多久,懂吗?」好吧!他承认他现在一点也舍不得把她交给死神,更何况他不是非要回「能」不可——只不过「能」在她身上,他多少会受到她的某些影响而已,这他自信应付得来——所以他才下了这个决定。

    当然,他得跟她讲清楚这一点。

    别光不清楚他所谓的活多久是多久,但再怎么样也总比她现在就没命划算。更何况他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健康,且又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最起码他一定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所以这笔「交易」她根本是赚到了。

    「可是你若不小心死了呢?」冒出这一点疑虑。

    「所以妳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祈祷这种事不会发生。」剎很清楚她根本不会知道自己真正得到的是什么,还有,他是什么?不过她会慢慢知道。

    希望她不要后悔。

    但她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有了他的保证,别光终于心情放松多了的接受手中那香气诱人的东西的勾引。

    把它凑近嘴边,她轻轻啜了一口,香香甜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了她的胃,只一下子,她即感到四肢百骸全暖了起来。

    「这是什么?」她喃喃地问。又暖又香又甜的感觉让她完全放松下来,然后她想闭上眼睛睡觉。

    「没什么,它只是让妳好睡的酒而已……」轻笑似风,吹过了星河,荡起一阵波浪。

    他的笑语回荡在耳边。

    别光猛地一醒!

    他,星星,再次消失无踪,眼前的景象她当然不陌生——

    微光中的简陋茅屋——阿树父子的家。

    别光在发觉自己又莫名其妙被他丢回来后,心里闪过了一抹连她也不明白的失落感。

    「臭冰人!」什么嘛!

    「咦?妳醒了?!」一个轻快的声音忽然出现。

    别光一惊,转头便看见了一名有着长脸的中年妇人,正端着一盆水往她躺着的床边走来。

    妇人两步就来到床边,看见睁开眼睛的小姑娘后欣慰地点了点头。「真的醒了!」把水放在床边椅子上,对着小姑娘疑惑的表情,她马上简单自我介绍:「我是老甲的邻居,妳可以叫我庆嫂,他们那一老一少要我过来替妳擦擦身子、换换药,我才做完呢,妳就醒了。欸,饿不饿?要下要先喝点汤?」她最后问。

    别光倒是有些听懂了。而这时她也感觉先前第一次醒来时的痛,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就连身上的伤也被她睡好了一样。

    她动了动,想起来。

    庆嫂马上手脚利落地帮忙扶着她坐起来。

    别光对她道了声谢。此时全身上下除了感到头有些晕外,其他真的不再有任何不适。

    她惊奇地试着抬起双手活动。

    「我看我先去帮妳煮点汤好了,妳在这儿坐一下。」见她醒来又没啥大碍的模样,庆嫂笑着摇摇头,端起水盆走出去。

    而就在别光想尝试下床看看时,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

    「别光姑娘,妳醒了!」圆胖的身躯第一个进入她的视线,她当然一眼就认出他。

    「阿树!」别光的双脚已经放在地上,她立刻响应他。

    阿树两个大步跑过来,马上紧张地阻止她要下床的举动。「妳……妳不是才刚醒来,先躺着再休息啊!」

    在他身后跟着进来的中年人也开口了:「小姑娘妳别急,慢慢来……」

    就算他们不拦阻,别光也发现自己光是要移动身子将双脚跨下床就已经很吃力了,更别说想下床走走。所以这时她并没有逞强。

    她望向阿树身后那清瘦、有着一副饱经风霜面孔的中年人。

    他自然也发现她疑问的目光了。「我是阿树的爹,大家都叫我老甲。」老甲回她以和善的微笑。「妳总算醒过来了。」一语道尽他们原本对她状况的不乐观。

    没多久后,别光总算自他们父子这儿得到一些讯息。譬如:她在阿树出门后又昏睡到今天整整三日、她身上的伤奇迹般地迅速愈合复原,人却一直没醒来……

    而让她听到吓了一跳、思索了好久的是:没想到她似乎才在那奇境中和冰人说没多久的话,这里,竟已经过了三天!

    老甲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庆嫂在这时也煮好了汤端进来。

    别光谢过庆嫂要喂她喝的好意,自己慢慢舀着汤喝。虽然只是碗粗糙的蔬菜汤,比不上宫里的珍玉膳,但她却觉得它是人间美味。

    喝下了热汤,一会儿后她感到气力好像渐渐恢愎了。而且至今为止,她感觉到剎给她喝的那一口酒的味道和香气似乎仍留在她的舌尖、她的体内未曾散去。

    和那冰人坐着船荡在星河上的景象、他说的话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

    可恶的臭冰人!在丢她回来之前至少也先通知她一声吧!

    接下来的两天,她身上被青衣女子以风刀重击的伤完全是老甲直呼的不可思议的复原——除了肌肤上的淡淡粉红,再看不到任何伤口的痕迹。而她的体力不但恢复如以往,感觉甚至比以前更加轻盈。

    当然她早就脱离了病榻,没两天的时间便把老甲父子家附近全走过一遍了。

    甲家很早就失去了女主人,所以老甲和阿树两人一直相依为命。老甲凭着对药草的熟悉,到后面山上采药草卖给镇上药铺赚取微薄收入,很勉强让父子两人温饱。幸好他们住的地方虽然离附近小村子有点距离,不过村子里的人因为他时常免费替他们看看小病、敷药,所以他们也会回报父子俩吃用的东西,偶尔有事也总会互相帮帮忙。

    就像这回他们救她回来,替她换衣、上药的就是村子里的妇道人家——庆嫂。

    别光并没有特地到村子里和他们接触,不过从庆嫂的谈话中她约略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村里人好奇闲聊的话题——因为她当初被救回来时是个半死不活的人,因为她是从王城来的……

    还有,他们没见过像她这样天仙美丽的姑娘——这是庆嫂说的。

    而若不是她仍挂心着许多事,她一定可以认真地响应他们的友善、轻松地游遍皇宫以外的这个大世界。

    毕竟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踏上这个哥哥所说的有着宽广天地、辽阔大海的世界。意识到自己终于出来了,她难免新奇又兴奋,但是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暂时无法仔细地看遍这里,因为她得回宫去查探哥哥究竟平安回去了没?她也想知道在那一天混战之后结果到底如何?

    虽然她知道自己在还无意间发现了太后容貌的秘密,可能招致太后对她不利,但她不能不回去。

    除非她有办法在宫外就得到哥哥的消息,或者联络到哥哥的手下。不过偏偏那些人里,她只知道「春」和「冬」——将她保护得很好的哥哥,甚至不大跟她提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他身边究竟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直到她发生了这么多事,回头想为哥哥做点事时,才发现自己对在她面前以外的哥哥的事竟知道得少得可怜。

    「什么?妳……妳要自己一个人回家?」听到她这么说时,老甲、阿树父子都大吃一惊。

    「我想我该走了。」别光帮忙拣分石桌上老甲新采回来的药草的动作没停——这也是她唯一能帮忙做得好的事——她认真地说:「这几天来谢谢你们的照顾,等我回去后,我一定会和哥哥亲自来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救人本来就是应该的,妳何必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老甲摇头正色道。「倒是妳说要自己一个人回家去,我认为这太危险了。妳单身一个小姑娘要走上半个月的路到王城,这可不是件可以开玩笑的事……」

    虽然这个叫别光的小姑娘对于自己为何会身受重伤出现在这附近、和她究竟是什么人的事都刻意不提,而他也尊重地没过问她,但即使如此,她小姑娘一派的活泼青春,和偶尔想帮他们做点家事却笨手笨脚反帮倒忙的行径,仍让人不得不喜欢她。

    总之,和她相处生活了这些天下来,他们对她也多了疼惜的感情了,所以当她一提起要自己一人启程回家时,他们除了想及路途的遥远和怕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在路上惹来歹人觊觎的危险而加以反对外,另一个原因也是有些舍不得。

    别光却是心意已决,而且还想愈快动身愈好。

    「甲叔,阿树,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的关心,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得赶快回家去,我怕家里的人正急着找我。」她说的并不全是假。

    老甲和阿树再怎么苦劝她再多待两天也没用。更何况他们总不能阻拦她想回家的心。到最后,他们总算想到一个折衷的方法。

    「这样好了,我让阿树陪妳到王城,有阿树在,他多少可以保护妳。」老甲做下决定。

    阿树连忙点头赞成。

    别光明白他们的好意,却一点也不想再造成他们的负担——她知道他们本来就没什么钱了,这一趟若真的要陪她回王城,父子俩大概要喝西北风度日了。

    至于她自己,虽然身上什么也没有,更别说是钱,但是她相信以她的「能力」和背后有个「大靠山」在,她绝对饿不死。

    一时无法拒绝他们的热心,她心里倒有了主意。

    「好吧,我知道了。」她表面装作无奈,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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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墨黑的天空无星无月。

    寂静山脚下的茅屋外,原本伏睡在门边的小黑狗突然感应到什么异样地醒来。牠立刻站起来,低低呜呜地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黑暗。

    这时,茅屋的门忽地俏无声息地被移开,一抹娇小的身影踏了出来。

    小黑狗仿佛知道身后出来的是什么人,所以并没有转过头去,反而愈加紧张地看着前方,两只前脚还在地上抓了抓。

    别光也发现了小黑狗的不对劲。她随即心生警觉地跟着牠望着同一个方向,而她的双手也同时准备着要动作。

    虽然前面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里是一片满是竹子的小山丘,再过去就是通往小村子的路……

    这么晚了,不可能有人来找甲叔他们吧?

    她已经打算趁夜离开这儿。现在甲叔阿树他们睡得正熟,她可不希望他们被吵醒。

    「吼……汪汪!」小黑狗猛地爆出激动的吠叫,接着,几团比黑更黑的影子平空从前方冒出来,并且用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她扑来。

    别光才辨出那些黑影,只是还来不及凝结出冰箭,便已被层层的黑包围注。

    「别光小姐,总算找到妳了……」

    「别光小姐,请跟我们回去……」

    「别光小姐,太后一直在等着妳……」

    「别光小姐……」没有高低起伏的幽喃声由四周变幻不定的团团黑影里传出。

    别光的心既惊且慌,完全没想到太后会派人找她,而且真的找她找到这里来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看着包围在她四面八方的浓密闇影。

    她是要回宫,但她暂时还没想到该怎么面对太后,也没想到要这么快就去见太后,她甚至打算短时间内能不见她就尽量先避开她,不过现在……

    她不曾在太后身边见过这些异妖,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东西也不是哥哥的人。

    看来这又是太后的秘密之一。

    她知道太后虽然表面上派哥哥去替她做事、重用哥哥的力量,但是暗地里,她仍有一股属于她亲手培植出来的势力——一股恐怕就连她哥哥都难以抵挡的势力。

    如果连她都知道了,哥哥一定也清楚。

    太后和哥哥即使嘴上不说,其实他们都明白他们在防着彼此吧?

    而她,是太后手上的一颗棋。她知道只有她是哥哥唯一的弱点,只要她还要利用到他,她这颗好用的棋子就不能毁掉。

    若这次被带回去,怕是很难有下次机会了。

    小黑狗仍在猛吠狂叫,但在一声不耐烦的冷哼后,小黑狗的叫声突然一转惨厉,接着四周沉寂了下来。

    别光微惊,也隐约闻到了空气中飘散开来的血腥味。

    「别光小姐,走吧!」催促声起。

    别光很怕甲叔父子已经被吵醒了,更担心他们若在这时出来会遭遇到和狗儿一样的下场,所以她决定暂时顺从它们。

    她大略确认出方向后便大步走。「太后还安好吗?那日没受到惊吓吧?」她试着打探些讯息。

    四周的黑影并没有回答。但就在这时,别光清楚地听到身后不远处屋子的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阿树的惊呼和甲叔叫了她的名字、并且跑出来的脚步声。

    别光大惊!

    「我刚才明明还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阿树!先把小黑放下,我怕别光是不是出意外被人抓走了,我们快追追看!」老甲的语气里有着忧心,且脚步正在很快地接近她当中。

    别光立刻反应迅速地往旁边避闪,只希望别让他碰上她和黑影。但没想到,由于她此时被团团黑影包围,在无法确实掌握四周环境的状况下,她突然「咚」地一声背部撞上了某样东西。

    偏偏这时老甲正要跑过她前方,他清楚地听到那似乎有什么物体碰撞到旁边树木的动静了,马上警觉又紧张地停下脚步。

    而察觉自己去撞到树的别光,就算背部一痛,也立时动也不敢动,因为她听到了甲叔停下来的脚步声。

    「别光,是妳吗?」老甲努力张大眼睛,想在黑暗中看清前面的景物。

    「爹,是不是找到了?」此时,阿树也放下死状凄惨的小黑大步跑过来了。

    别光屏着气息,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就在她前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望向她这边。

    四周的黑影开始诡谲地翻滚着。别光立时悚然一震。

    「碍事的家伙……」

    「除掉这两个碍事的家伙吧……」像冰刮过肌肤的尖刺声。

    他们会被杀!

    「不行!」别光大喊。

    老甲父子已经惊呆在当场。

    黑影一阵剧烈翻腾,别光再也不顾一切地凝聚所有力量向前方甲叔、阿树的位置划出一圈水罩,可这同时,在她四周的黑影也消淡了一层,分出一股黑击向他们。

    别光透过化薄的黑幕看到了,她看到惊恐得无法动弹的老甲父子、看到她划出的水罩护在他们的四面八方,可是她也看到了墨深浓黑的一股邪气只被水挡了一挡,接着仍毫无阻碍地穿过、破坏的魔爪大张……

    别光怒急攻心,奋不顾身地挣脱黑影向他们冲去。而就在她一心一意救他们的行动时,她脑中意外闪过一抹影子——

    「剎!」

    就在她下意识叫出这名字后,所有的事在一瞬间发生,也在一瞬间结束——

    如白昼的光源乍现,黑影在吼声中由人间蒸发,而别光发现自己正直直扑进一圈光影里。

    她止不住身势,刺目如日头的光也使她骇然闭了眸,一时之间眼前完全一片空白。

    「会儿之后,等到她再次看得见东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层峰之上晨光将绽的云霞满天……

    她一凛,屏气,接着若有所感地转过头——

    「身轻柔黑衣、神清气爽的男人两手环胸、安逸地伸长腿坐在她的左侧。而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他是专来坐在这山之颠等候日出似的。

    「冰人引」别光还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侧面。

    是他没错!

    他在这里!他怎么会……

    想到了什么地,别光忽然一跃而起,很快地在她所在的四周看了一遍,却没看见老甲、阿树,也没有那些黑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方?

    别光随即回到剎身边,紧盯着他。

    「甲叔和阿树呢?他们怎么了?快告诉我!」她现在只想知道他们平安与否,而且她清楚剎一定可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旭日渐渐由峰峦间升起,云海翻腾,光芒万丈。

    就连别光也忍不住被这壮观的日光吸引了去视线和注意力,微瞇着眼看向这一片她长到这么大才第一次看见的美丽大自然景象。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忘了呼吸。

    一直到一声初啼的鸟鸣传入她耳中,她才忽地惊醒,转头再望向身边的男人。

    一双映着朝阳的带笑黑眸直迎向她。

    「早啊,小家伙!」清亮的声音如水般舒服地滑过她耳畔。

    别光一时有些恍神。「呃……啊,早,冰人……」迷糊回应。

    咦?她是不是第一次在大白日、在现实的世界见到他啊?

    两道朗眉微向中间收拢。「我说……小鬼!」

    果然,那故意加重的「小鬼」一叫,立刻让她散漫的注意力全回来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朝他瞪起了大眼。「又叫我小鬼?!」

    一只巨掌伸过来拍了她的头一下。「不让我叫小鬼,就劳烦妳把『冰人』这两个字忘掉。」别老是提醒他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别光摸着自己的头,这才想到她刚刚似乎又那么叫他,还有他们的约法三章……

    她只好一吐舌,朝他装傻地甜笑。

    嗯,这小鬼倒还知道认错陪笑,满可爱的嘛——剎满意地点着头。

    「剎……」别光的笑容出现没多久,便因忆起之前的事而渐渐隐没。「我在这里,那他们呢?你也救了甲叔他们吧?」

    她就在当场,可她还是完全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她一张开眼就在这儿迎接日出,而那原本只在星梦似的地方现身的剎,也在她身边。

    这可不是梦。

    别光想到就做地立刻伸出手抓住他。

    剎没阻止她的举动。

    「要我救他们的不是妳?」

    「我?」别光反一愣。她什么时候对他开口了?她只记得当时情况危急,她似乎想到了他地喊出他的名字而已……

    「这就是了。」剎直接响应她脑袋里所想的。

    别光仍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我一喊,你就出来救人,是这样?」那她之前一直在叫他,他怎么连回也不回?

    剎突然对她蹙眉摇起头。「几个小小的黑妖精都能随便挟持了妳就走,我看妳的能力实在有够差,小……嗯哼……光,」小鬼这叫惯了的名差点又脱口而出。「虽然我说过妳可以活得跟我一样久,不过依妳现在这种麻雀一样的力量,我怕妳还不到那个时候就已经先被捏死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连他伸出的一根手指头都比她强。

    而被他贬到天边去的别光却不怎么生气。反正他是超异人、非人类,这世上任何一个家伙到了他面前恐怕都会成了不堪一击的蚂蚁。

    「可是你不是会像刚才那样出来救我?」朝他绽出笑靥。

    好个理所当然的口气!

    剎先是扬高了眉,接着神情渐渐若有所思了起来。他凝视进她泛着狡笑的眸心。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我对妳的呼叫这么有反应。」他无法忽视她喜怒哀乐的情绪——而这也就是他之前便清楚的,他的「能」在她身上会对他所产生的影响。就连他也意料不到她惊惧地叫着他的名,竟能使他不顾一切地赶到她身边救人。

    看来,他似乎有些小觑了「能」对她和他的影响。

    别光才不管他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得把握机会做以她之力做不到的事。

    「既然你无所不能,那你一定可以帮我找到我哥哥吧?」在他面前反正隐瞒不了心思,所以她也就直接把念头付诸言语。

    至于老甲父子,她相信他们现在没事;虽然她知道他们肯定正担心着她的安危。她也很想回去让他们看看她此刻安然无恙的样子,但她要怎么解释之前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那样的事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场恶梦。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希望他们从不曾遇见她,他们的记忆里没有她……但想归想,她当然清楚人生不可能重来,这绝对是连冰人都做不到的事,所以她只好对他们暂时说抱歉了。

    现在,哥哥的行踪安危摆在第一位,只有让她找到哥哥,她才能去想其他的事。

    而如今可以达成她愿望的人就在身边……

    别光仍抓着剎的手没放。她坚定地看着他。

    剎自然已毫无遗漏地接收到她所有心思了——而她对亲人强烈的意念和影像,竟隐约让他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讯息……

    关于那个家伙的讯息。

    剎有一瞬的迷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这小鬼的意象中捕捉到他重回人界至今搜寻已久、却毫无所获的熟悉讯息。不过很快地,一道灵光乍现,他知道或许他之前完全疏忽了一个可能——既然他的「能」能落在她身上,那阿勒司那家伙怎么不可能也在她附近出现?

    想通了一些环节,他的心情忽然愉快起来。

    他灿若星芒的眸笑凝住这意外让他得到线索的小鬼。

    「不只是妳想找到妳哥哥——索真,现在就连我也迫不及待想见到他……」因为是她的意象,所以那讯息太微弱,微弱到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阿勒司,不过只要阿勒司在他面前出现,他就可以知道答案。

    而只要找到阿勒司,丹丹的下落也就不是问题了。

    当初是阿勒司将丹丹封印起来,藏在只有他才知道的封界中,所以这天地间也非他无法得回他最亲爱的妹妹丹丹——也就是阿勒司的爱人。

    别光讶异地盯着他那仿佛尽藏无限神秘的笑脸,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竟会「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哥哥?

    「你……」有古怪。

    「妳不是只要能找到哥哥就好了吗?」剎让她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你真的可以找到他?」一听他有答应她的意思,她立刻暂时抛开那疑惑,忙问。

    「虽然我并不是无所不能,但是要找到一个人还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回头望了她一眼,他便悠哉似地站在那儿,朝天空伸出一掌。

    别光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她听到了、看到了。

    在他伸出的掌心上方,不一会儿,一股无形、却听得见的「咻咻」风声逐渐汇聚,仿佛正在那儿打着转,而他的视线也在其上,但他什么话也没说,甚至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很快地,风声毫无前兆地扬远;可接着,一朵棉白的云服顺地飘降到他手上,一下子又缓缓飞回天空:然后是一滴雨、一片翠叶、一撮尘土……就在这些被他一一召唤来似的大自然精灵们离去后,最后来的是一只黑鹰和一只白虎。

    但鹰走了,虎也转眼不见踪迹。

    山之颠上,再度剩下他们两人。

    而一直安静坐在大石上看着这一幕幕令人惊奇的景象的别光,等到那头威猛骇人的白虎离开了,老半天还回不了神。

    是一双宛如明星朗月的黑眸慑醒了她。

    「小……光,」仍是顿了一下。「妳在发什么呆?」

    别光终于吐出一口闷在胸口很久的大气,然后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继续盯着他看。

    承接她的目光,剎的脸庞随即现出闲适的取笑神情。

    「习惯了?」他问。

    别光很快地眨了眨眼,脸色表情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

    「你……要牠们帮我找哥哥?」震撼仍在,但她的脑筋也转得很快。

    好吧!他既然可以躺在冰里十多年没被冻死、可以在星河上悠哉地喝酒划船,那么他会支使天灵地气、飞禽走兽来替他办事,她其实也不用太过惊讶才对。

    他问得好!她不是应该已经习惯他的无所不能了?

    「牠们可是最好的帮手。」下甚在意地说着,剎一边握住了她的肩。

    别光疑问地看着他。

    「妳不是很想去做一件事?」就当打发时间。他现在有空闲喂小鬼吃糖。

    「我?」别光反倒愣了愣。

    「亲眼确定那一对父子安全无虞。」啧!还要他提醒咧。

    让小鬼发呆她的,他带了她就走。

    山之颠上,原本说着话的一男一女转瞬失去踪迹,就仿佛他们从不曾存在那里一样。

    不过风在吹、云在动、雨向四面飘散……天上与地下正以一种看得见、看不见的动静在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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