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片一张张的换着,站在大萤幕旁的程盛红,钜细靡遗的将细节挑出来讲,让坐在下面的几个大佬,听得啧啧称奇。
“盛红,能不能说得容易点,你说的,我可是听得一头雾水呀!”
乔老板打断了程盛红的讲解时,她的眉还蹙了会儿。不过,徐泽富很快的倚近乔老板的耳旁,窃窃私语一番后,他瞬间改变了主意。
“哈哈,抱歉,你继续吧!”
其他人似乎对此状况不感为奇,但程盛红却楞了一下。
“可以继续呀!”
然后,徐泽富在黑暗中的笑容,很快的打消了程盛红的疑惑。
“之前在印度曾发现一颗六角星光红宝石,也就是画面上的这一颗红宝石,共计六四六五克拉,算是当今最大的红宝石,这颗星光宝石颜色带紫,星光交角为六十度,透明度较差,根据可靠消息知道,它未切磨前有三万克拉。”
现场一阵哗然,连同乔老板与徐泽富,还有九个股东在场,他们共同出资的金额,都不是贫穷的平民可以想像,但以专业素养来说,程盛红无疑是项无价之宝。
“难怪建华把他赞美得跟什么似的,他真的很有本领咧!”在程盛红解说下一张幻灯片时,乔老板对着身旁的徐泽富轻声道。
台上讲的,老实说,他这个老粗可是一点也听不懂,但是比起先前找过的那些人,这年轻人,棒多了。
“是呀,乔老板真是找对人了。”
“呵呵呵,那是当然的,有你帮忙,一切都没事的,只是我有点不懂,我愈看他愈觉得像个女孩子,他会不会是个娘娘腔?如果是还好,要是一个同性恋……”
“乔老板,你说远了。”徐泽富连忙打断乔老板的想像。
“是真的,我乔某人在商圈这么久,也接触了很多的鉴定师,没见过比他更秀气的男人,还有我昨天跟其他业界人士喝酒时,只说蓝獭的女鉴定师很厉害,没说有个男孩子也这么厉害,你说奇不奇怪呢?
“总之,你多盯着点,我知道你对程盛红不错,我也很喜欢这小伙子,但乾儿子,防着点,小心能驶万年船呢!”
乔老板才说完,程盛红简介的幻灯片也用完最后一张。然后几乎是同时,室内的灯亮了起来。
灯一亮,程盛红的目光便锁在方才一直讲悄悄话的乔老板与徐泽富身上,然后她发现,徐泽富的脸有一点怪异,这使得她呆看了他一会儿。
“怎么了?”走近他,她问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乔老板要走了呢!”
什么?老家伙要走,那她刚才讲的,他听进多少?
“那关于钻石的事……”
“哈哈哈,当然要把你签下来呀,不过,可能比你预计的时间要长些,细节的部份,你跟泽富谈谈,我要跟股东去吃饭,顺便讨论一下,待会儿让泽富招待你,别客气,想要哪类漂亮的女人,但说无妨。”
众人都被这样的话给逗笑出声。
年轻男人嘛,谁不是风流与多情?
只是,当一群男人笑了起来,程盛红的脸立即染成红霞般,这让乔老板更是趁胜追击的笑说:“无论男人、女人,我家泽富都很有办法的。”
这一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程盛红原本没听懂,但不一会儿,心里倒也有个底。原来乔老板把她当做……也好,总比看出她是个女人来得强吧!
不过,她不能一直被打压着,这会让旁人信以为真,她是同性恋者。
“乔老板,你放心,盛红的癖好与你相同,不会对徐先生怎么样的,你大可放心的去吃饭。”
当程盛红这么说时,场面变得随和极了,有几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也卸下了严肃的脸孔,开始说说笑笑。
这时候,徐泽富走向程盛红的身边,帮忙她收拾东西。
“徐先生,乔老板跟你的关系匪浅哟,看他处处照顾你、信任你的模样,你真是好运气,遇到这样的老板。”
“是呀,乔老板一向待我甚好,事实上,他是我乾爹。”
听到这个,程盛红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又动了起来。
原来他们的关系是如此亲密,难怪乔老板什么事都交给徐泽富去处理,完全不用自己动手。不过,他干么老叫他乾爹乔老板?
程盛红瞅了他一眼,没敢问分明的忙着手边的整理。不过,徐泽富似乎察觉到她眼里的那一份疑惑,很奇怪他可以直接洞悉她的感觉……但他就是知道。
“在公事上,我们一向分明,所以我叫他乔老板,私底下才会称呼他乾爹。”
听到他的解释,程盛红楞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
“已经晚了,先去吃饭好吗?”
“噢,好哇!”一听到吃饭,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着。真的,今天算是累坏了。
“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她也不是很挑剔,想了一下,硬是什么主意也没有。
“我很容易的,只要不要太吵的地方就可以了。”
“是吗?那我知道一个地方,十分的安静,不会有人打扰的。”徐泽富笑着建议。
“真的?那我非去不可了。这几天,我耳根子都没一刻清净呢!”程盛红才说着,马上又遮着口,尴尬的笑着解释,“我是说……呃……满累的。”
“你直说没关系,我知道股东们都很吵,不过,昂贵的投资当然得问清楚,你说是吧!”
徐泽富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就算在这时候,他都能体贴的不让她尴尬,这样的男人,真的像修了很多年道行的人,很有深度,也懂得进退的原则是什么。
“说的也是。”
“那我们去吃饭吧。”
点点头,程盛红跟在他身后,等着他所谓清净的丰盛晚餐。
※※※
“别拘束,我做菜很快的。”
程盛红几乎不敢想像,一脸学识丰富而样貌斯文的徐泽富,竟然动手作羹汤来犒赏她?
“你放心,单身汉做久了,常常都会想办法学会做菜,我做的菜没有一百分也有六十分,但有你在,我会尽量达到你满意的程度,别担心。”
瞧他解释得那么认真的脸,程盛红不禁要惭愧了。
她哪里会要求一百分呀,对煮食她总是草草了事,有时候甚至可称为煮泡面高手。
“要我帮忙吗?”
“不用,给我半小时,你先听听音乐、看看杂志好了。对了,想喝点什么?冰箱什么都有,别客气,自己来。”
“嗯。”
他手还按在她肩上呢,程盛红简直快别扭死了。
“把外套脱了吧,别拘束,还是想换上便服?”
“不用了,我脱外套就好了。”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脱衣服的事,程盛红也快从惊吓中习惯了。
“那你自在点。”
“我会的啦!”
催着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程盛红随意的拿起一本杂志浏览了一下,待他放心的走后,她才放下手上的杂志,开始玩味起他的家。
比起乔老板,徐泽富的家当然是寒酸多了,不过要比起她周遭的朋友,他家算是挺高级的了。而且,比起乔老板全用俗金来装饰的家当,她倒觉得他家有气质多了。
最奇特的是一面墙上,用着黑与白画着一幅太极图,不知有什么含意?而且,在离太极五公尺内,没有任何摆设。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家真的很大,才能这么嚣张的做此设计。也许,是乔老板要他按照风水……讲到风水,程盛红还有点毛毛的,不知自己的介入,会不会有害得乔老板家破人亡的可能。
“盛红,要不要先喝点啤酒?”
“啤酒呀,”程盛红考虑了一下,虽然这个季节似乎不太适合,不过,今天的确有些热,“好哇,我自己来。”
“不用了。”
他说不用时,已经立于她身后,并且将酒递给了她,而自己也拿了瓶啤酒,正往嘴里送,一口气便将那瓶啤酒喝完。
程盛红一时看得呆掉。
“怎么了?”
喝完一瓶啤酒的徐泽富,用力的用手背刷过嘴角,那种气概,真的只有男人才有,只是张剪与王俊生的魄力,怎么看都不是性情中人,而看来斯文的徐泽富,竟然有此风情,咦?她是怎么了,怎么把风情两字都搬出来了。
呸呸呸,她还盯着他看呢,哇咧不想活了呢!
连忙把头低下,她紧张的猛开啤酒,谁知道人家的啤酒开、喝都没事,她小姐竟然开了满身都是,还把人家的地毯弄脏。
“对不起、对不起……我溅了一地。”
“唉,没关系,你看看你弄了一身,别管那个,那个再叫人处理就是了,你去梳洗一下,我有新的衣服借你没关系。”
“不要了,不要了。”
“没关系,真的,去换上。”
唉,真倒楣。
程盛红能怎么办?当然是照做了,他的盛情难却呀!
跟在徐泽富的身后,她只能看着他为自己准备衣服,交给她时还不忘叮咛。
“你的体型稍瘦,这衣服大概会大些,弄脏的衣服先放着,有欧巴桑会来替我收拾的。”
“噢!”
老实说,跟他争辩没一次蠃,她实在不想再花什么力气跟他争。算了,换上衣服后,再说吧!
还好他拿的是黑色的休闲服,那并不会突显她的身材,不过话说回来,总是穿介于A与B罩杯的她,这项考虑,似嫌多余了。
走进了浴室,程盛红被宽敞浴室给怔了一下。这男人的品味,真的是很独特,而且他的浴缸,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她可不敢躺下去洗,如果她这么做,不是间接的跟他……打一下自己的脸,程盛红阻止自己想入非非。
连忙的把衣服给脱了,战战兢兢的洗了个战斗澡,把头发吹乾后,她不敢久待的走回那个有幅太极图的客厅。
“咦?这么快?”
看到她的出现,徐泽富吓了一跳。但换成程盛红的立场来想,万一他忽然闯入要拿点什么的……那不是糗大了?她当然要速战速决。
“唉,男人洗澡嘛,干么像女人一样磨磨蹭蹭的。”
这番口是心非、不以为然的论调,可是张剪教了一晚上她才学会的。要道起女人的不是,她可是很蹩脚的。
不过,当徐泽富听到这番话时,却噗哧的笑了出来,“没想到你外表斯文秀气,心底可也是个标准的大男人呀!说起女人的不是,头头是道。”
笨蛋,那只是障眼法嘛,程盛红在心里偷笑。
“我当然不是在讲女人不好,只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干么要留在浴室里摸东摸西?那不是很娘娘腔吗?”
徐泽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所以当程盛红这么说时,他可是完全的看到她的表情。那是一种言不由衷的表情。而他正在烹煮着可口的意大利海鲜面,听到这话,再看到她的表情,他那搅拌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
“那你觉得我是娘娘腔吗?”
“当然不是!”她惊讶的否认。
“但我经常泡在浴缸里、想心事、解疲劳,放松全身,让自己可以在隐密的地方,享受着一个人的感觉。”
“一个人的感觉?”
这句话有些深奥,也有些凄凉,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该是个孤寂的男人。他的神情,捕捉了程盛红所有同情的视线。
“是呀,一个人的感觉,最是坦白;在人前,每个人戴的面具不一,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全都不能卸下,而虚伪是种天经地义的人生哲学,所以我也不可避免的习惯戴上面具;但人总是要回归自然,于是我找到一种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罪恶的方法,呵呵,就是在温水里独思。”
忽然,他那孤独的表情又昙花一现的消失,接续的是开朗而足智多谋的表情,这令程盛红更迷惑了。
“哈,我的哲学论把你吓到了吗?别说这个,我快弄好了,等汤滚了就可以开动。”
他一说,程盛红才发现自己真的饿得受不了,再加上他烹煮所传来的香味,她饥肠辘辘得快昏倒了。
“好香哟!”遥望了厨房一眼,她觉得肚子在打雷。
“吃了才知道。怎么样?衣服还合适吧!”徐泽富看了她一眼,但注意力很快又放在烹煮的食物上面,“看起来大了一点。咦,喝不喝红酒?我有一瓶七○年代的酒,是乾爹送的,听说很可口。”
他真的好周到,这让程盛红从张剪那个笨男人学来的男人气,全都使不上,反而是用她女人的本性与他交谈,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
“好哇,跟你喝个不醉不归。”
“噢?你的酒量很好吗?看起来不像!”
徐泽富仍没法忘记那天在三温暖,程盛红她看来柔弱而娇美的样子,不过,那只是他的错觉,他并不会真的就以为程盛红是个女人。
“少小看我了,我程盛红喝酒时,你可能还在穿开裆裤呢!”
听到这样的话时,徐泽富不禁笑问:“好狂妄的家伙,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五岁,徐兄贵庚呀!”
“我呀,二十九,所以酒龄比你长呢!”
看来,徐泽富的烹煮已经告一个段落,他现在正把所有的食物往餐桌上移。
程盛红见状,也倚上前帮忙,不过,他真的很绅士的婉拒了。
“你别忙了,要是闷呢,先坐好了,我很快的。”
她只好又乖乖的坐回去,然后看着他忙进忙出,又是准备红酒,又是准备保温锅热着汤,还从冰箱里拿了好多的精致小菜,十分钟后,才准备妥善的唤着她一同坐了下来。
“真是过意不去,让你忙得昏头转向。”
这还是程盛红第一次被男人如此服侍,她当然会不习惯。
“嘿,别拘束了吧,难得有客人来,我当然要好好准备,你说是吧!如果真过意不去,下次换你招待我呀!”
“好呀,把我拿手的佛跳墙……”程盛红才脱口呢,便直觉自己像个大嘴巴。
“嘿嘿,都说出口了,来不及收回了。”
徐泽富像捉到把柄一样的铭记心中,但他这样的笑脸,真的是在公司里所看不到的……轻松。
“好啦好啦,算我一时不察,我会好好的安排时间,不过,”想起自己那个既寒酸又不太整齐的家,也许椅背上还挂着旧的内衣和三角裤呢……她实在不该冲动的邀他回家,何况,家里还有其他嘴巴比她更大的家人,“借你的厨房好了,我家的厨房我根本不屑动手。”
看她讲得神气似的,徐泽富不禁放声大笑。
很奇怪,他一向不带人回家的,但他与程盛红一见如故,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总会存在两人之中,但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总之,有好感,就像是一个亲近的朋友,一个想亲近去呵护他的人。
“你真的会煮吗?”
“当然,你可别小看我了,吃过我煮的菜的人,通常都会跪着拜托我再煮一次呢!”
这话太夸张了,但程盛红可不是在说笑,同事们与张剪都干过这档事,真的求得差点下跪了呢!
“嗯,算我信你吧,那我们可以开动了。”
“好。”
当程盛红直接的拿起汤匙要舀意大利海鲜面时……
天呀,坐在对面的他,正十指交握闭上双眼的在祷告呢!程盛红的手,就这么的悬在半空中。
“咦,怎么不动呢?”祷告完后,徐泽富被她怔忡的样子给惹笑。看来,他被他吓到了,“别介意,这是我的宗教信仰,你大可先开动,没关系。”
这情况原本是很尴尬,不过,他一语带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是虔诚的信徒吗?”程盛红问着,顺便替他也盛了面。
“别麻烦了,你才是客人呢!”
“没关系,反正顺便嘛!”
“那就麻烦你了。”
“你太客气了,这样我会吃不下的。”
“哈哈哈,说的也是,那就开动了。”才说着,他便开始进食了。
程盛红在那一瞬间发觉,他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姑且不论男或女,以他那贵族般的气质,她真的很难想像自己与他共同用餐。
他的一举一动,包括用餐巾擦嘴的动作,都像被训练得好好的英国贵族,更别提那绅士般的作风……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以她这种平凡无奇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认识到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停摆了她的手。
“怎么了?你不习惯这种食物吗?还是……”
“不、不,很香,真的很香。”
一听他问起,程盛红连忙的开始动手,而那手一动,就欲罢不能了。这顿美食,真的是非常的可口。
望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徐泽富真的很开心。
“你怎么这么厉害?打哪学来的手艺呀!”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在英国念书时认识一个意大利女孩,她的手很巧,我的手艺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呢!”
怪不得他的气质特别,原来真的在英国念过书,哪像她,到纽约学艺多年,还是一样平凡。
“呵呵,我最常去泰国、缅甸一带,也去过埃及跟尼泊尔,不过,都是因为工作需要,去纽约学鉴定技术时,那里的人们只吃汉堡跟薯条。”
“我知道,我也在纽约待过,不过,这么多的地方,我还是比较习惯这里。”
“是呀,要吃什么随时都有。”
“对,没错。”
请到美食与各国地理,两人真的是十分的契合,对于程盛红将餐巾纸揉成一团的动作,徐泽富真的很羡慕,在说话之余,他还把整齐的餐巾,故意揉了几下,但却做不到程盛红那般的洒脱。
“你在干么?”
“没什么,只是,”发觉程盛红已经注意到他的怪行为,徐泽富反而有些不自在,“学你把餐巾……真的没什么。”
程盛红看了自己的餐巾与他的一比。哇哇哇,真是惨不忍睹!而且他吃得好斯文,完全不像她……唉,她还是女孩子耶!
“呵呵,我好像……”
有点想为自己整理残局,但收拾一向不是她的专长,现在要收,好像也太慢了。人家桌面好乾净,她却东一滴、西一块的;而那面像是会跑的一样,掉得到处都是。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说来很好笑,在英国念书念久了,回国后,我成了众人中,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所以我很羡慕你,很有道地中国人的感觉……我宁愿自己也能这样,但每次做起来都很不顺手。”
天呀,这是什么论调?程盛红都有些不解了。
“与众不同,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若回英国,外表上的不一样,仍突显我的不同。”
所以他会有“一个人的感觉”的论调吗?那么说起来,他并不快乐喽!那不是很可怜……程盛红以为他是个快乐的男人,这一听才难怪他眉间有股忧郁的神韵。
他没有朋友吗?
真的……很可怜。
“那是你没找对朋友,要像我这么粗鄙,是很容易的。”
当程盛红眼睛一亮的说话时,徐泽富还没反应,但他似乎踏进了她想为他解闷的那个圈圈。
他们的红酒都还没喝呢,她已经拉着他的手,走出他坚固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