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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B 第二章 作者:深雪
    上了车后,他就坐在我身边,我考虑好不好拿猪仔包出来吃。虽然好像怪怪的,但为了有藉口不和他一起到餐厅吃早餐,所以我把猪仔包拿出来,在他面前一口一口地吃,而且还一脸滋味的样子。

    他说:“你是个悭俭的女孩子。”

    “穷学生嘛。”我没有望他。

    “很实干似的,”他说:“你的外形言行,都比一般女大学生成熟。那些刚进来的女孩子,整天只顾打扮与结识异性,与办公室女秘书有什么分别?”

    我喝水。“她们有她们的生活。”

    “你呢?你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想了想:“读书,补习……暑假的时候做暑期工赚钱,平日努力储蓄,待毕业出来工作五年后,买楼,买车……”突然自觉说了太多,于是我望了望他,然后不作声。

    “很有计划嘛。现在很少女孩子会像你这样踏实。”简文瀚说得好像很衷心似的。

    在我想说些题外话之时,忽然听到他说:“我理想的女朋友就是这样子。”

    我一听,便不其然地望向他。而他也转过脸来望着我,他的眼睛内有温柔的笑意。

    那种笑意,是有逼力的。我连忙把呼吸的力度压低。

    他看着怔怔的我,眼内的笑意更浓。“我是认真的。”他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吞下一口唾沫,抑压着结巴的可能性,我在三秒后对他说:“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信我的感觉,我知道我需要的人是你。我只拍过一次拖,而且很失败,但我相信,我再选择的话,不可能会再错。”

    简文瀚坚定地望着我,他的眼神那么有力,我看着看着,似乎有些被说服了。

    我垂下头,迷迷糊糊地说!“我没有拍过拖……”

    “先做朋友也可以。”他小声地告诉我。

    “我们根本不了解对方……”

    “所以先做朋友是好的。”

    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姓名。”

    “你是蓝彗。”他一脸自信。“我从新生入学手册找到你的名字和你修读的科目。”

    我吸了一口气,他做了功课。

    下车后,他比我先走一步。他向前跑了两步后回望我,对我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会是好朋友!”

    我站着,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他说过后转身便走。

    他今天的背影显得特别愉快轻松,为什么?他可是认真的?他说的话是否值得相信?

    在另一辆巴士驶近时,我才懂得向前行。他是那样的直接。直接得,完全不似是真。

    我是真的很平实,不大喜欢打扮,也逼于无奈地节俭。但他就凭与我的数面之缘和简短的交谈,便能断定我是他需要的人?

    他根本不了解我,我甚至怀疑,他连我的脸也没看清楚。

    他坚信爱情已降临在他身上,所以,我相信,他是糊涂了。

    对,他毫不理智,也喜欢得没因由。我一边行一边想,也在课室内一边听书一边想,想到最后,连老师叫我的名字时,我居然也听不到。

    我回答不了老师的问题,而我亦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我想,最终糊涂了的是我。

    忽然,情绪变得很低落。我被喜欢被追求啊,为什么情绪会这样低落?

    许多许多的心事,许多许多的不安,许多许多的不快乐。

    我应该怎办啊?

    这一天我躲在图书馆内,没有吃午饭,因为一点胃口也没有。未曾恋爱,却已充满了失恋的症状。

    我伏在书本上,书的内容,根本看不入脑。

    实在太辛苦了,这到底是干什么?

    有一个男人对我说要选择我做女朋友,而这个男人又是这样出众的,但为什么我在知道了以后,却这样不开心?

    是太出乎意料吧。被我压着的书本,已薄薄地蒙上一层水气了。

    想着想着,我索性熟睡起来。让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

    我做了个梦。梦中我看见一只白兔被狼狗追捕,然后一个男人轻轻跨前一步,轻易而举地救起了小白兔。他的动作像慢镜头般,虽然慢了十拍,但他救小白兔救得真是很轻松。

    我看不到男人的脸,那可是简文瀚?

    看看表,已经七时半了,居然睡得那样熟。我收拾我的随身物,准备到餐厅吃点东西。

    走廊上的一列储物柜外贴满了简文瀚与其他内阁成员的海报,我本来不想看不想望,但晚上人那么少,走廊又那么静,我忽然寂寞起来。

    他可会是一个知心友?

    他是那么细心地留意我,他可会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我停下来,望着海报中的他。海报中的他也望着我。

    然后,我的鼻子发酸,我的眼眶也红了。

    为什么要拒绝他?

    我别转脸,飞快地往回走。前面那一幢大厦便是学生会办公室,我有预感他会在那里。对,为什么要拒绝他?

    我笑了,一边走一边笑,差不多是笑出声来的。

    跑上三楼,我推门而进,偌大而凌乱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他正在用电脑整理一些文件。

    他回头看到我,没有什么笑容,只是说:“Hi,你来了。”

    我走前去,放下背袋,这样说:“我是来告诉你,我想做你的朋友。”

    他脸上泛起笑容。“你正在喘气。”

    我一边用力呼吸一边点头。

    “我在修改竞选演词。”然后,他把视线放回电脑荧幕上。

    就在这一秒,我很安心。

    很自然嘛。

    我倒了杯茶,坐在他身后看他的演词,他写得那么好,不由自主地,我便感动起来。他真是个不平凡的人,我有预感,他一定会赢。

    我对他说:“让我来打字,我的中文打字速度很快。”

    他也不拒绝,站起来让我坐过去。

    接着的四十五分钟,我对着他的手稿替他把内容打进电脑,我和他都没有怎么说话。

    我很快乐,有种男人背后的女人的满足感。我从不知道打字也可以这样愉快的。

    当全部整理完毕之后,他给我倒了一杯新的茶,然后我安慰地喝下去。

    他说:“谢谢你。”

    我只是微笑。

    “我们都累了,我送你回家去。”

    我站起来背上背袋。

    “你住在哪里?”他问。

    “深水*。”我说,“出了大楼向下走便有隧道巴士可达。”

    他点了点头,与我一同离开。

    走出学生会办公大楼之后,他逐渐有了笑容,他的压力一定很大了。

    “下星期便开始竞选了吧。”我说。

    “是的,今天中午是拉票的最后日子。”他说。

    “是否有三个内阁参与竞选?”我问。

    “对,是近年比较热闹的一次,难得大家都关心学校事务,前两年没有单位竞选,所组的内阁是自动当选的。”

    上了巴士后,他便开始说及他中学时参加过的活动,话剧啦、电影学会啦、中学学生会啦,也做过舞会的搞手。真厉害,这样充满精力,难得的是,他读书的成绩很好。

    我对他说,中学时代的我没有参与任何活动,今年读大学也一样。

    他便取笑我:“怪不得你这么呆。”

    我听了,不忿气起来,拉长了脸。

    他说:“但是呆得可爱。”

    无可奈何地,我笑了。

    然后我问他:“你住在哪里?”

    “湾仔。”他回答。

    我很震惊。“湾仔与大学只是十五分钟的车程!你干吗还要送我到深水*!”

    他望着我,这样说:“不要紧的,陪伴你多一刻我便有多一刻的力量。”

    我闪亮着眼睛,很感动。

    “看着你,我便有精神。”他说。

    我定定地望着他,已说不出话来。我发誓,我要记得这一刻,过海隧道巴士,从未如此浪漫过。巴士一直驶向九龙旧区的方向,车外的建筑物一幢比一幢残破,巴士上层的灯光也忽明忽暗,但因为简文瀚在我身旁,这原本不讨我喜欢的一切,也就变得令人愉快起来。

    我望向前方,巴士的编号是E71896,我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说:“谢谢你为我整理演词。”

    “不用谢,太轻易了。”我说。

    “你知吗?”他用很肯定的目光望看我。“我一定会赢的,我不会输的。”

    简文瀚的目光坚决凌厉得像个颁布命令的军官。我看看,心软软地温柔起来,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这一刹那,我知道,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对了。为着他说过这样的话,流露过这样的目光。他是个能令女人安心的男人。

    我抑压着内心的悸动,站起来:“到站了。”

    我比他先走,下了车后走得更快。

    实在太震憾。

    他却问我:“你赶着回家吗?”

    当他的声音响起时,我便禁不住热泪盈眶。

    我连忙掩住脸。

    他着急起来,“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只是肚子很饿。”我放下原本按在脸上的手。“我差不多整天没吃过东西。”

    他紧张起来。“怎可能的!怎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

    我指了指附近的一条后巷。“这里有些打冷的店子可以去吃点东西。”

    于是我们便在打冷的店子坐下来,我和他都要了粥。

    “太快乐了。”我说:“太好味了。”

    简文瀚一边吃着粥一边说:“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

    我望着他。

    他微笑:“最多加上早餐B。”

    早餐B。

    我放下汤匙,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泪。

    “你这是干什么!”他啼笑皆非。

    我呜咽,“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每天都可以有机会吃那早餐B!”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傻女。”他温柔地扫着我的头发。

    他递给我纸巾,在擤着鼻子的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过。

    那一夜,我睡得很熟很熟。

    我是带着微笑醒来的,简文瀚说会在学校餐厅内等我,那里会有他为我买来的早餐。

    也没有特别刻意打扮,但我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神采飞扬。我昨天其实只睡了六小时,但清晨阳光一照进屋,我便醒了,心情真的很好很好。

    简文瀚果然买了早餐等我。“你的早餐B啊!”

    我坐下来,笑着凝望那香喷喷的沙爹牛肉公仔面。

    “快吃,凉了。”他说。

    我望了望他的早餐,“是鱼柳早餐呢,”我说,“你每天吃不同的早餐。”

    “是啊,换换口味,”他顿了顿:“但我要澄清,我对爱情是很专一的。”

    我笑,笑得很甜蜜。

    我们约定周末去看电影,他这阵子很忙,但他说星期六晚上一定要与女朋友度过,所以他一定会抽空出来见我。

    我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不其然又笑了,笑得很别扭,很不好意思。

    “笑什么?”他问。

    我没有回答他,但他的目光告诉我,其实他是知道的。

    真的很快乐。我是堕入爱河了,不会错。

    午餐的时候,我由课室步出走廊,看见珀月。

    她说:“早知道你在这儿上课!”

    她的样子很兴奋。

    我看见她,立刻有点作贼心虚。

    “来我宿舍来我宿舍!我有话要对你说!”她捉着我的手拚命地摇。

    于是我们便买饭盒在她的宿舍内吃。

    “你知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昨夜我真的发生了事,但珀月嘛……

    “我与Daniel去了看电影!”她说。

    “嗯?”我舒了一口气。“电影?”

    “已不是第一次与他单独看电影了,但昨夜,他拖了我的手!”

    我的兴趣来了。

    “那你有没有反抗?”

    “我的心是反抗的,但因为第一次被男孩子拖手,那感觉……真的很特别,特别得,我就那样被他拖着,没甩开过。”

    珀月的样子甜丝丝的嘛。

    我试探地问:“那么,你与Daniel是开始了?”

    珀月的眼珠溜来溜去。然后她说:“阿彗,我想你介绍简文瀚给我认识。”

    我怔了怔,她说下去:“阿彗,就这样与Daniel开始,我会不甘心的。最低限度也让我知道,简文瀚是个怎样的人嘛。”

    我不懂得怎么回答,但下意识地,我还是点下头来。

    珀月吃饭盒的样子那么愉快,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明知她的目标一直是简文瀚。

    星期六晚上与简文瀚看电影时,我与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大概是为了竞选的事,而我,一直想着珀月。

    我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什么,好像故意不让他有机会碰,他也似乎察觉到,我看见他的视线不时落在我那双不自然的拳头上。

    那天晚上看完了电影,我便说要回家去,简文瀚问我:“不舒服?”

    我摇头。

    我与他在尖沙咀行了一小段路,路上人不算多。然后,他问:“若你觉得不自然,我们可以先做普通朋友。”

    我停下来,望着他。简文瀚真是体贴。

    在谁也没作声之下,他把我送进地铁站。“不用送了,你累了一整天,我们星期一在学校见面好了。”

    “你小心回家。”他说。

    我点头。

    “蓝彗,”他望着我:“谢谢你陪了我一晚。”

    我很愕然。“我不是出来陪你的,我也很enjoy。”

    简文瀚说:“我以为你不喜欢与我出来。”

    我摇摇头,走上前去把他看得牢牢。“与你一起我很快乐。”

    “这样便好了。”他拍了拍我的头。

    我笑着挥手说再见,笑着离开。走不了半段楼梯,我却忍不住向后望,我是有点不舍得。

    才离开不到三分钟,我已经挂念他。

    我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是否应该尽量向他表达?抑或深藏不露,待有机会才慢慢暗示?

    别人说,太早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便会不珍惜。

    可能对吧……但是,不让他知道,对他不公平啊!

    我停下来站定,对。

    我转身往地铁站上跑,我急急地走回他刚才与我分手的位置。简文瀚已经不在了。

    我掩脸,哀伤由心里涌出。简文瀚一定以为我不喜欢他了,今晚我表现得太冷漠了吧?我的冷漠一定令他很不舒服。

    这不是恰当的态度,喜欢他,便应令他快乐。

    喜欢他,便应让他知道。

    于是我又急急忙忙地返家,预计好时间致电简文瀚,他的家人说他未回家,而学生会办公室也无人接听。

    我留了口讯给他的家人,然后每十分钟致电学生会,也找不着他。

    忽然,电话响起,“喂?”

    本来急跳的心放缓下来,那是珀月。“你在家?今天是星期六啊!”

    “嗯。”我应了一声。

    “我与Daniel正在酒店喝东西,你来不来?”

    “不了,你俩玩得开心点。”

    “怕你闷嘛,我与他一起时也一定会照顾你的。”

    我的心一阵酸。

    “珀月--”

    “出来啊!”

    我咬了唇。“不来了,我累。”

    “那么……你早点睡吧,星期一见!”

    挂了线后,我屈膝坐在床上,不肯睡也没有动,不知所措。唉,一塌糊涂。

    星期日中午,简文瀚终于来电,他说他昨夜独自在海边喝了点酒,让海风清洗盛载了太多资料的脑部。在十五分钟的谈话里,我也找不着空隙说些想说的话,只是生硬地应对着,在他说要回学校作竞选的最后准备时,我只说了一句:“别辛苦得太晚。”

    挂了线后,我才醒觉这不是合适的话,太笨了,完全不懂得鼓励人,应该说些“我支持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好”诸如此类的鼓舞说话的。

    于是,一整天我的心情也不好。

    星期一,我与珀月结伴往图书馆,沿途经过简文瀚的海报,珀月便说:“明天便是选举日。”

    “对了,明天。”我的声音很小。

    “他一定会赢的!”珀月的样子充满信心。

    “对。他一定会赢。”我微微一笑。

    那一天,他要与伙伴一起通宵工作,我没有打扰他,他只在学生会门外与我说了两句,他的眼睛满布红筋。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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