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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恋人(上) 第四章 作者:月光宝石
    当爱已经死亡时,剩下来的还有什么?

    卯月并不知道。

    人的一生之中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比如说工作,比如说照顾父母尽自己所应该尽的义务,比如说找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女人结婚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从而让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自己必须要过完接下来的漫长人生,如果身体好的话,可能要活到八十岁以上,而现在自己还不足三十岁,可想而知将来的道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就算是不喜欢对方也可以和对方结婚,现在不是很多这样的婚姻么?

    只要长相还过得去,工作和家庭条件不错的话就可以让两个人踏上礼堂的红毯。在当今这个社会上只凭着一腔热血和热情,是绝对追求不到可以维持生命的东西的。

    更何况爱情这种感情,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不是么?

    虽然也当过女性杂志的专栏作家,但是卯月一向对那种所谓的浪漫情怀敬而远之,而自己笔下的爱情故事也被人评价为太过冷漠和现实。不相信别人所给予的誓言,也不相信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以长久,虽然从心中也清楚自己是个淡漠偏激的人,但是卯月却没有意思进行改变。

    但是尽管如此相信着这些,为什么自己还是无法放弃那个男人呢?

    天野已经明白清楚的表示出他对那段过去的事已经释怀,现在的他是真心爱着姐姐理加子,并不会因为憎恨讨厌自己的缘故而伤害姐姐,而是用尽全身心的疼爱她,这就说明他对姐姐是真心的。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说出那种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动摇的婚姻么?

    尽管觉得这句话说得太过笃定,但是卯月却还是能感觉到隐藏在这句话下面的天野的真正心意。

    男人已经完全忘记他对自己的情爱,过重的创伤让他对自己的爱恋就此彻底消失,一点渣滓都不留,早在他和姐姐订婚的时候就该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不是么?他已经不爱自己了……他对自己的爱恋已经被自己亲手撕碎了,而现在这种结局是自己必须承受的不是么?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该放弃了……

    不该再去奢求什么,也不该再去肖想什么才对不是么?

    现在自己所应该做的事就是处理好过去关系的后遗症,同时尽全力确保可能会掀起的谣言不会危害到姐姐的幸福,以及那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的幸福。

    从此以后,天野就是自己的姐夫,是自己的家人,所以要用对“家人”的爱来对待他。

    只有这样才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正因为太过于清楚这一点,才让卯月觉得痛苦不堪。

    “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说出去呢?”

    在和天野单独见面讨论完关于过去的关系可能会败露的事之后的第六天,当卯月从被男人打击遍体鳞伤的状态中稍微解放出来之后,便在一次讨论会议结束后将清水英一单独约出来。两个人独处时的第一句话,卯月就开门见山的询问这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听到卯月这么说的清水瞬间瞪大了无法置信的双眼,那种表情简直和看到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可以媲美,在一瞬间卯月都怀疑他会不会就此休克掉。而在惊诧之后就是一层黑云笼罩而来,清水交握在桌子上的双手不自然的扭动着,而门齿也紧紧的咬住下唇。

    虽然可以预料到对方会露出这种表情和反应,卯月依然维持着温柔和蔼的态度。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浅浅的喝了一口,在觉得有些苦涩之后丢了块砂糖进去,在考虑要不要再向侍应生要些牛奶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夹带着些许愤怒却比平常声线还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师你认为我想要敲诈你么?”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么?”

    卯月低垂下眼帘不想看到对方那张和天野相似的容颜,因为这样会让自己原本就厌恶清水的感觉更加强烈。

    “你自己也不是清楚明白的说过了么?你是我们的同学,同时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而且你现在又参与了这部以过去为蓝本所写的小说映画化的演出,不管怎么想这段过去的往事都是一个炒作的卖点。而且我也知道你以前并不是很有名的演员,虽然才能不错但是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而现在三崎是电影界备受瞩目的新锐导演,再加上我的名气,你想要一举成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运用绯闻来达到这种目的的话,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反效果不是么?所以说我认为你还是和我商量一下用什么条件来交换来的更好。”

    清水没有说话,在长时间不自然的沉默中也让卯月觉得难受起来。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卯月却也清楚清水是个什么个性的人,也十分清楚他到现在仍然默默无闻的真正原因。只是如果坦然的话就得面对男人喜欢自己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上更可怕的事情了。卯月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为了堵住别人的嘴而必须和对方交往的事,那种虚以委蛇的违和感以及最后的善后问题,都让卯月觉得难以忍受。

    经过了天野那件事后,卯月已经见识到了毫无顾忌的玩弄别人的感情会得到怎样的下场,而那种后遗症也仿佛阴影一样纠缠住自己不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解决。如果顺从对方的意思和清水交往的话,光是想到可能会被对方纠缠不休就忍不住头痛。

    如果能用钱或者是什么名声之类的作交换的话就好了。

    要不然就是丑化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让那份该死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萌发的情感彻底熄灭就再好不过了。

    在心中大概的定下这样的目标,卯月才选择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我并不是因为名或者是利才参加甄选的……我只是为了能见到老师,我只是为了老师才这么努力的……”

    沉默良久之后男人所说出来的话让卯月捏住杯柄的手指忍不住捏紧。

    “……我真的只是……喜欢老师你而已……我并没有想要威胁老师,只是……只是……”

    细细的声音怯懦的重复着清水的意思,也让卯月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

    “别和我说‘爱情’之类的东西,人的感情都是会变的不是么?你怎么就确定你喜欢我呢?所以说还是开个条件出来,随后将那件过去的事统统忘记就好……只要你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会答应,不管是想在演艺圈里发展,还是想要什么宣传之类的,我都可以办到。”

    凭现在“卯月修司”的名气和人脉,要想办到这些事应该还不成问题。

    清水没有说话,只是将原本盯着他的视线转到另外一边去。卯月强行压抑着烦躁的心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却不料只有长长的沉默。黄昏时分夕阳的余焰将对面男人的脸染上一层暧昧的红色,也让黑色眼睛中的泪光散发出奇妙的色彩来。

    如果对自己这样无礼的要求加以斥责还好说,毕竟这是一般人的正常反应不是么?但是男人却没有斥责自己,而只是将那种炽热却怯懦的视线转移开来。虽然拥有相似的容颜,但是性格却和那个男人完全是截然相反,在看到用那张脸露出哭泣的表情时,卯月真不知道充斥在心中的究竟是什么感觉。

    既为了天野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所露出的悲伤容颜而心中狂跳,却又感觉到胸口中那股一见到清水就汹涌而上的怒火和厌恶无法抑制的涌上来,让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欲望直冲喉咙,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很抱歉,我能说得就只有这些了……既然你现在还不能给我回答,那么我三天后再来问你好了。给你添麻烦了很对不起,再见。”

    就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复杂情绪让卯月完全不顾什么礼貌问题,直接丢下那么一句硬邦邦的话就仿佛逃跑一样的离开了咖啡厅,就连回头去看男人反应的欲望都没有。如果再多呆一会儿自己就会窒息了吧?卯月返回车上缩在驾驶座上,为了镇定精神所以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让那种味道洗涤口中泛滥的酸气。

    光是面对面的谈判就让卯月觉得无法喘息,如果要和对方成为情人,那简直比杀掉自己还要痛苦。

    不过清水真的会就这么屈服么?对此卯月并不知道,也许还需要再多几次这样的对谈吧?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卯月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胃痛再度泛滥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等到三天后再说吧……到时候听了清水的回答以后再做打算好了……

    卯月在心中如此打算着,却不料等到三天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三天后为了听到清水的答复而专门去了拍摄现场的卯月,却听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甚至是有些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

    在拍摄中途休息的时候,清水摔下了楼梯。

    说是要去厕所,所以清水暂时离开了原处,而在那时候三崎抓住了卯月,和他讨论着剧本的问题。就在两个人讨论了快五分钟左右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喧哗的骚动。卯月和三崎跑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人们围在楼梯下面。从高处看不清楚倒在地上的人的脸,不过从服装上倒可以猜测出对方的身份。

    卯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冲到倒在楼梯口的清水身边,在看到对方惨白脸色和染红了地板的血液时,一把将男人拉了起来。清水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抖,黑发末端沾染着血色,看起来当真是狼狈不已。

    视觉上的冲击让卯月的手指僵硬起来,此刻这个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男人究竟是清水还是天野,在一瞬间居然分不清楚。事实上在看到那张极为相似的容颜上沾染的血迹时,卯月就仿佛掉入冰窟一样,就连大脑的反应都慢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三崎一把拉开卯月的身子,皱紧眉看着清水的情况。

    “笨蛋,他可能撞到头了,这时候不能乱动他啊!”

    丢下这么一句之后掏出了手机,三崎拨打了急救电话,而卯月则是靠在墙上,用手臂环抱住不停颤抖的身体,暂时无法从那种恐惧中逃离出来。

    不消片刻救护车便来了,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卯月坚持跟了过去。三崎和卯月一起坐在救护车中陪伴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三崎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卯月紧抓住清水手腕的双手。卯月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导演诧异的视线,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就是了。他注视着躺在面前的男人苍白的脸色,咬紧了嘴唇。

    沾着血的黑发,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自己手指所感觉到的粘腻感让他几欲呕吐出来。

    在抢救之后清水脱离了危险期,他的撞伤其实不如看到的那么严重,而医生也说那只是皮外伤,没什么严重的后遗症,不过还是需要住院静养就是了。拍摄工作不得不停下几天,三崎对这次的意外大发雷霆,虽然说为了这次剧组的名声没有将事情闹到警察局那边,而是作为意外处理,不过三崎却也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

    至于卯月则是陪伴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边,看着和那个自己最心爱的人格外神似的容颜,心中仿佛被抓乱的线团,烦乱不堪。尽管卯月竭力克制着这种思绪,并且也对自己重复着“躺在面前的男人并不是天野广明”这种事,却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担忧后悔的情绪。对这样懦弱的自己愤恨不已,卯月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被送往医院的当天晚上男人就醒过来了,那双湿润的眼睛在注视到身边的卯月时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就转过头去。在看到对方肩膀颤抖的时候,卯月担心的凑过去却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男人用双手捂住脸孔,眼泪却从手指缝隙之中流淌出来,非但没有遮挡住狼狈的模样,却反而显得更加可怜。

    先前在昏迷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出来的懦弱此刻毫无掩饰的出现在面前,这让卯月先前的担惊受怕立刻烟消云散。只要清醒了以后就充分的表现出男人和天野的不同,这差异也让卯月之前的感觉毫不留情的被打消,取而代之的就是无法忽略的厌恶。

    “请你好好休息,再见。”

    毫不犹豫的伸手拧开门把走了出去,卯月靠上被关起来的大门,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对于自己这种奇妙的心态感觉到些许的厌恶,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不料听到病房里传来“咣”的一声巨响,随后就是一连串的巨大声音响了起来。

    反射性的拉开大门想要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料在看到的时候,卯月愣在原地。

    似乎是男人想从床上起来却不料跌了下来,旁边挂着输液瓶的架子也跟着倒了下来,玻璃碎片在地上四散而开。男人狼狈的倒在地上,因为痛楚而蜷缩起来的身体瑟瑟发抖,可怜得就连对他一点好感的卯月都不忍心起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走上前去,卯月抓住他的胳膊将男人的身子扯起来,却遭到男人激烈的反抗。感觉到不耐烦的卯月索性将对方的两只手都抓了起来,毫不留情的动作让男人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这样一来男人因为掉下床而沾染了地上灰尘的脸就暴露无遗,被泪水和地上所沾到的药水所模糊的凄惨的脸上有着被玻璃碎片而刮伤的细小伤口,有些浮肿的眼惊慌的看着卯月,随后就用力挣扎起来。

    “不要看……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仿佛是什么动物悲鸣一样的声音充斥耳边,让卯月皱紧了眉。

    清楚的知道男人喜欢自己这个事实,而每个人都不会希望将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也不希望天野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所以卯月松开了禁锢男人手腕的双手。沉默的将男人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身子拉上了床,刚做完这件事护士就赶过来了,也就接下了照顾男人的工作。

    卯月转身离开加护病房时,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做得有些残忍。

    清水只是喜欢自己而已,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错。

    自己只是出于维护对天野的爱的洁癖心理,所以对他格外厌恶而已,如果清水他不是这副样子的话,兴许自己也不会这么的讨厌他。

    所以自己的这种态度对清水是非常不公平的。

    但是卯月尽管非常清楚这一点,却还是无法改变自己讨厌清水的这个事实,比之前更加矛盾的心绪让卯月格外疲倦,还要加上清水的事,这让卯月觉得有些超过了负荷。

    不过现在的情况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因为主角受伤的缘故,而导致拍摄工作也不得不加以延缓。虽然说清水是从十几阶的楼梯上摔下来,但是却幸运的没有受太重的伤。虽然当时额头上流了不少血,但是颅内并没有什么异样,在经过精密检查后也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清水并不是自己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三崎前去询问男人的时候,虽然清水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陡然抓紧床单的动作却泄漏了他的心事。虽然知道有些人对清水担任主角的事心生不满,但是却没想到事情居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不过为了剧组的声誉着想,三崎并没有选择通知警察来处理这件事,而是通过别的手法从内部进行调查。在这件事上卯月也过来帮忙,委托了熟识的征信社调查这整个事件,也算是自己对清水的一点点补偿。

    那之后清水就一直住院观察了大半个月左右,在六月中旬的时候,男人身体上的伤势其实早就已经痊愈了,只是精神上受到的打击似乎很大。三崎亲自过去开解,卯月在没办法推辞的情况下也只能陪同前往。只要不是一个人面对清水就能应付得来这种情况,也正是因为这点才让卯月没有那么固执的推辞掉。

    在探望的时候仅仅是站在病房的门口,没有坐下来只是远远的望着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三崎询问的话在空荡荡的病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大,这时候虽然压低了不少,但是依然很吵。和他的鼓噪相反,清水则是一句话都不说,从卯月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清楚的见到男人黑发下白皙的令人觉得害怕的肌肤,以及抿得紧紧的唇。

    来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清水对三崎似乎没什么好说的,同时也对卯月没什么好说的。他似乎将自己包裹在外表满是尖刺的厚壳子里,原本就怯懦的性格在这次被推下楼梯的事件后变得更是严重了。

    卯月对这样的男人觉得由衷的厌烦,而之前看到他那幅凄惨模样时的怜悯也全部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过清水这样子对自己也有好处就是了,如果继续这样沉默寡言下去的话,那么对于过去的事想必也就不会向任何人提及。

    更何况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男人开口询问考虑的结果问题,尽管在这时候强压之下很可能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卯月却并不想那么做。出院之后三崎导演似乎又为清水做了不少心理工作,于是过了不久清水又再度出现在工作地点,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之后就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进行着拍摄工作,但是卯月清楚的知道有几个人被三崎用各种手段彻底在演艺圈内封杀了。现在不是清水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胆敢在现在知名的新锐导演眼皮底下肆意妄为而抹煞了某人面子的问题,所以三崎采取这种手法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不过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却是清水对自己的态度。

    清水在出院之后再重新回到拍摄现场时,就露骨的躲避着卯月。开始的一两次卯月并不是很在意,但是次数一多就算是笨蛋也不可能没发现吧?对于这样比以前还要畏缩的清水,卯月一方面为之庆幸一方面却又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却又不能直接挑破。

    于是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下度过了六月,迎来了炎热的七月。

    随着梅雨季的过去,炎热的夏季紧跟着到来,当人们身上的穿着由稍微有些厚的春装换成了轻薄的夏装,卯月的情绪进入了最不稳定的一段时期。

    卯月十分清楚自己一到夏天就情绪不稳定的原因,说起来正是因为之前的那段恋情无论是正式开始还是以“分手”作结都是在这种炎热的、让人晕眩的夏天里。尽管嘴巴上不说,但是周围人都可以清楚的察觉到潜藏在卯月身体深处的焦躁不安,而这点也随着清水不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缘故而发作的更厉害。

    低气压在卯月身边徘徊不休,也让他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这种阴晴不定的脾气。而首当其冲被波及的就是和卯月一起居住的鸟羽,以及工作上的编辑高桥。

    鸟羽的性格沉稳坚毅,也和卯月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所以对于他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也有相应的应对方法。于是卯月囤积已久的怒火最终还是发作在编辑身上,工作上的刁难还有恶性拖稿都让原本就很疲于应对他的编辑难受得半死。

    如果卯月是那种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出来的人还好,偏偏他的个性并没有这么直率,本来心思就颇为复杂的卯月所发泄焦躁情绪的手段也极为扭曲。让人哭也不是怒也不是的郁闷感足以让每个人都发疯,卯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

    心情在不停的反复着,卯月在工作和烦躁的情绪之间摆荡不停,也因此烦恼也仿佛是雪球越滚越大一般,让他难以承受。而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那种焦躁的情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自己,鸟羽参加了东京大学的研修会,暂时离开了东京。

    偌大的房子里就只留下自己一个人,虽然平时鸟羽也不怎么和自己聊天,但是却把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早就已经习惯屋子里有人陪伴的卯月在他离开之后觉得格外寂寞,本来堆积了大堆的工作等着处理,卯月却在敲了几行之后更加的心烦意乱。胡乱的敲打着键盘最后用力将手提电脑的电源拉掉,卯月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昂头看着天花板,心中空白一片。

    不知道怎么了,今年的夏天热的惊人,尽管冷气已经开到最大,卯月还是觉得热得要命。反正家中一个人都没有,卯月索性拉掉了身上的衣服,只穿着短裤横躺着。不知道躺了多久终于有了一些困意,闭上双眼之后就陷入了梦境。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劳累的缘故,梦境光怪陆离,等到被门铃惊醒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都深深的镌刻在脑子深处。

    卯月烦躁的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不想去理会来访者,却不料门铃声在耳边响个不停,终于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从沙发上翻起身来。没有穿上拖鞋,也懒得套上衣服,就这么穿着一条短裤向门口走去。粗鲁的拉开大门之后原本只是想要不客气的将对方骂回去,却不料在看到对方容颜时全部的声音都吞回了喉咙之中。

    比一般男人要清瘦很多的身体包裹在合身的白色衬衫之中,柔顺的黑发笼罩着清秀的白皙面孔,冷洌锐利的眼睛带着难以忽视的高傲,正用着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他随意过头的衣着,也让卯月愣在当场,一步都不能动。

    “你好,抱歉在你忙碌的时候打扰你。”

    对方的声音缓缓流淌,和外面远远传来的嘈杂声混杂起来,让卯月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更对这个不速之客的来访感觉到手足无措,就在自己努力想要忘记他,甚至搬出来住,除非是节日才不得不回到本家面对让自己撕心裂肺的家人时,他为什么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在这种家人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似乎也察觉了自己想要逃避的想法,采取了默认且并不加以干扰的应对方法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个让自己逃避的罪魁祸首会出现在这里?

    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卯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让自己爱入骨髓、却勉强自己忘记的男人,对方却微微颔首,再度开口说话。

    “我有事要和你说,能让我进去么?”

    天野来访的事实冲击性太过强烈,卯月甚至连反射神经都变得迟钝起来,直到男人说到“有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曾找过天野的事情。这么说或许是天野遭受到了媒体的骚扰?或者是被清水威胁?一想到这些可能性就让卯月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几乎像是逃跑一样的快速向自己房间走去,随便翻了一件T恤套在身上,本来已经走到门边却还是返回去找了条长裤套上。在走到门边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在做心理准备,显然比起即将面对的头痛万分的媒体轰炸,天野仇视自己的杀伤力要来得大得多。对这样的自己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也明白该面对的始终躲不了,卯月这才昂起头来向着客厅走去。

    天野就坐在沙发上,端正的坐姿比以前多了很多稳重成熟的感觉,只不过没见一段日子而已,他给人的感觉又强烈了不少。卯月走到厨房倒了两杯咖啡送了出来,随后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天野动作流畅的端着杯子,视线落在含在杯口边缘的嘴唇上,卯月觉得心脏一阵抽缩。

    明明已经决定要忘记了,明明已经决定就算是看到也不会产生任何动摇的男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对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力,这样的魔力?对自己之前可以漠视的心情强行压抑下去,却懊丧的发现完全不能控制,这让卯月觉得格外害怕。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种灼热的视线,又或者是已经注意到了却没有理会,天野将喝了一口的咖啡放下,双手交叠,缓缓说出自己的来意。

    “事实上我这次来是因为理加子的缘故。”

    “啊?嗯……有什么事么?”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卯月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也因此对对方言语中的疏离感意识得格外清晰。习惯性的扬起笑脸来,卯月将自己心中的不快强行压抑了下去。现在这个男人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自己也早就失去了畅谈爱意的资格,两个人都十分清楚那段爱恋已经是过去的事,更何况现在在两人之中还夹了一个两个人都有所亏欠的人。

    “是这样的,因为发生了一点重要的事……所以虽然知道你的工作很忙,但是能不能请你回本家一趟呢?”

    听到他这么说让卯月的脸色顿时笼上了一层惊骇的铁青。

    “怎么了?姐姐她……姐姐她发生什么事了么?”

    “不,理加子她……”也知道他想到了哪方面去,天野不由哑然失笑,“不是这样的,这件事对天野家和卯月家都是好事。”

    “好事?”大脑的运转迟缓起来,卯月却从男人脸上暧昧的表情上感觉到了不舒服的压迫感,只是出于直觉的不想去听接下来阐述的事,却又知道非听不可。

    “是这样的,她怀孕了。”

    天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卯月觉得那声音就在耳边回荡,可就是无法进入脑中。

    怀孕?谁?姐姐么?谁让她怀孕的呢?

    “……是你的孩子?”

    反射性的问出这个问题,换来对面男人的挑眉。卯月也在这句话跳出口中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掩饰一下,却不料对面的男人的声音丝毫没有改变,理智的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

    “当然是我的孩子,毕竟我是她的丈夫,而且理加子一直渴望有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这句话无疑是一记重击,毫不留情的打在卯月心口上,让他一下子感觉到肺部空气稀薄,喘不过气来。手指下意识的抓住胸口的衣服,卯月感觉到空气稀薄,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自己脸上展现出微笑的表情来,刻意漠视这种露骨的不舒服感。

    “……这样啊……”

    所以才在今年特地去到阿姨家去看望启志么?就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所以才事先做好的准备么?

    “……在5月前么?”

    “女人在这方面好像都很敏感呢~~~据说是她做了胎梦,那之后却奇怪的没有任何征兆,直到前天呕吐了之后才去做的检查,结果发现已经有两个半月了……理加子的月事本来就不太准,她的身体也很虚弱,所以才一直延续了两个月才发现自己有孩子的事。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太想要孩子而产生的假孕反应,知道的时候还真是十分高兴呢。”

    呈现在面前的笑脸是从内心深处展现出来的不是么?那种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的幸福表情就算是伪装也伪装不出来,更何况现在的天野根本就不需要伪装。

    听起来似乎和现实相隔太远的事让卯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论是关心也好难过也好,卯月都不能直接的表现出来。尽管现在屋子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这两个人彼此也知道对方的感受,却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卯月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点的嫉妒、一点点的愤怒甚至是难以压抑的伤心,就会让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化为乌有。

    自己就是为了不和姐姐争夺丈夫而离开卯月家,为了彼此好什么也不说。无论是天野广明本人抑或是家人,都不是自己能够割舍得起的。完全无法想象和任何一方决裂的情景,卯月甚至不敢去想这样做了之后会将自己逼入怎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今天晚上理加子会回卯月家,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你也知道她最疼爱的就是你这个弟弟,现在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她自然放心不下。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回到卯月家和她见面的话,也可以抽个时间到我们家里来。”

    卯月面上的笑容一直维持着,似乎已经完全僵化了。耳朵听着对面男人低缓轻柔的声音仿佛乐器奏出的美丽曲调一样回旋着,似乎想要将自己催眠一般不停的回荡。

    无论是卯月本家还是姐姐嫁过去的天野家,卯月都不想回去。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什么都不知情的姐姐,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用正常的态度去面对这种诡异且残酷的情况,所以他沉默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同时心中也对亲自前来提出这个要求的天野仇恨起来,尽管他可能不相信自己昔日告白时的感情,但是他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离家的原因,所以想当然也知道姐姐怀孕对自己而言会是多大的打击。

    虽然做过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有外甥或者是外甥女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卯月却在听到事实的一瞬间感觉到之前所做的那些心理建设化为乌有,无法控制的怒气和嫉妒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来,几乎难以控制。

    卯月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天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似乎在观察着自己的反应。他在观察什么?他在看笑话么?还是说他……他等着自己的爆发?等着自己将家中搅的一团糟,随后……将他从姐姐手上抢过来,等着自己再度和他在一起?

    最后一个想法可以说是立刻就被打翻,卯月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了在“flower”里的时候,男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他所表示的决心。

    遗忘过去的一切,随后展开新的生活,追寻自己新的幸福……

    天野广明现在爱的人不是卯月修司,而是嫁给他的理加子,是那个通过法律认可的妻子,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延续后代的人。

    如今这个新的幸福已经以胚胎的形态植入自己最爱的姐姐体内,两个自己最爱的人所结合生出来的孩子,随着时光的流逝越长越大,也就会让自己的痛苦也随着越来越大。所以说选择遗忘这个人,忘却那段曾经发生过的感情,这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么?但是尽管如此清楚明白,为什么心脏还是如此的痛,痛苦的简直无法呼吸?

    “如果今天不行的话就算了。”天野淡淡的下着结论,随后站起身来,“可是这是理加子的心愿,不管怎样我都会努力达成的。”

    卯月眼看着天野走过身边,反射性的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换来对方诧异回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而已,卯月就觉得火焰从彼此接触的部位迅速蔓延过来,烧灼进内心深处。喉咙干涩,想说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努力了半天却只是蹦出几个音节而已。

    “我去。”

    返回房间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衣服,随后拿上了车钥匙,便带着男人走出了房子。反手锁住大门,钥匙撞击的声音叮当作响,卯月信手将那串钥匙放回口袋里,走到了车库。自顾自的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天野却没有走到后面的座位而是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对此卯月本来想抗议,到了后来却也忍耐了下来。

    车子驶出了道路之上,虽然说卯月很少开车技术却也算是不错。开车这种事就好像是学习跳舞一样,只要学会了就再也无法忘记。车子在众多车辆中穿梭,因为外面的声音太过嘈杂而让卯月原本就烦乱的心情更是变本加厉,他便伸出手来拧开了收音机的开关。舒缓的音乐充溢在狭小的空间内,原本沉默的男人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可以抽烟么?”

    对这个问题卯月愣了愣,在记忆中存在的这个人完全是和烟酒绝缘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这个习惯的呢?下意识的点点头,天野小声的说了声“谢谢”,便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烟盒来。眼角余光瞥见蓝白色盒子上的字样“Salem”,虽然那是比较适合女性抽的薄荷烟,但是捏在天野的手中却是说不出的漂亮。

    “咔嚓”一声火焰跳过,细白手指中那根烟立刻散发出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的辛辣烟雾,也让旁边的卯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果然该说不愧是神经质的人才适合抽的烟么,虽然卯月自己也抽烟,抽的也是薄荷烟,但也受不了这种刺激性的烟雾。将车窗打开,外面涌进来的风一下子将那种让人受不了的烟卷了出去,也让卯月松了一口气。

    天野轻轻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着什么,反正男人就是似乎以为这是什么格外好笑的事情一样,吃吃地笑着。卯月没有看他,耳朵却在听着对方的动静。笑声停歇下来的时候,男人开口问自己道:

    “……你要不要抽?”

    本来想着不要的,但是转过头来却看到男人带着些许嘲弄的目光,卯月心中一动,手指就已经擅自伸了过去。在将那细长物体塞入口中的时候,天野一下子凑过上半身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卯月缩了下身子,结果因为驾驶的缘故却无法逃开。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那让人心情骚动不已的容颜凑了过来,口中燃烧的香烟前端碰上了自己口中的烟头。

    赤红色的火星跳跃着,随后自己口中也传来烟草的味道,烟雾笼罩住视线范围,也让对方的表情模糊一片。不是很习惯“Salem”的味道,这让卯月喉咙中升起一种格外难受的感觉,却也带着些许自虐的情绪忍耐着。

    “……家中有了孕妇之后就不能抽烟了。”

    天野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那种奇异的音色和他说的话题一点也不相符。卯月本来一点也不想抽烟,但是听到男人这么说,这种心情一下子被打得烟消云散。一边揣测着男人说这句话的意图,一边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卯月心中的感觉格外复杂。

    “毕竟小孩子是那么脆弱的生物,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如果那孩子流产了,理加子可能会恨我一辈子。”

    声音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让卯月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忍不住握紧,忍不住开口打岔,结束这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听的事。

    “……你的工作还好吧?”

    这时候和男人聊天最好的话题恐怕就是工作事业方面的事情了,只要远离那个敏感话题,无论是对哪方面都是最好的。男人暧昧的笑了起来,那双眯起来的眼睛中闪动着耀眼的水色,卯月不敢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视线却忍不住飘向照后镜中的景象。

    “还可以,最近还蛮平顺的。”天野想了想,随后再度接着回答,“毕竟我所做的工作很枯燥也很无聊,不像你的工作那样。”

    “还好,写作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应该还不错吧,就好像是虚拟人生一样。说起来我真得很羡慕卯月君呢~~这么想起来我在上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想要去当个小说家……”

    “这样子么?如果你有意思的话,我可以介绍比较好的出版社给你。”

    “可是我没有像卯月君那样的才能呢~~~”

    夹带着些许微妙感觉的温柔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飘荡,让原本就因为不熟悉的烟味而觉得想要呕吐的卯月更是觉得难受。

    就仿佛是想要忘却彼此之间的尴尬一样,天野就像是上次在“flower”中说的一样,努力扮演着“姐夫”的这个角色,而卯月也顺从的用“弟弟”的身份一一作答。事实上就连卯月自己都很诧异居然能这样和天野流畅轻松的对话,也许只有用虚假的身份才能让他从容面对那个男人,而将自己真正的心意隐藏在黑暗深处,压抑着不让那种噬骨的悲伤爆发出来。

    天野就像是完全不知道清水的事一样绝口不提,所以卯月也就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清水的话题,日常生活的聊天一直持续到抵达目的地为止,直到开到了卯月家大门口,卯月才感觉到胸口那块巨大的石头再次重重的压过来,沉重的简直无法承受。

    将车子停好,天野在前面按响了门铃,过不了多久大门就打开了。换上拖鞋走进房子中,这陪伴自己度过了将近二十一年的空间显得格外亲切却也是格外陌生。卯月慢慢走进去,随后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姐姐,以及就走过去站在她身边眯起眼睛微笑的天野。

    还记得自己也曾和天野在这张沙发上玩闹嬉戏,总是顺理成章的发展到浓厚的接吻,随后相互拉扯着上了二楼,在自己的房间中继续着,直至身体纠缠到高潮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太痛甚至到了麻木的地步,卯月发现自己在面对这样的情形时还能微笑出来,愉快的向着姐姐打招呼。而此刻全身散发着喜悦的姐姐也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真正心意,热情的向自己抱过来。

    现在还没有隆起的腹部引得卯月多看了两眼,知道再过两个多月就能看出明显的轮廓了,耳边姐姐和妈妈在谈论着属于女性的话题,同时母亲还不忘催促自己也快点找个人结婚。孩子的喜悦笼罩着整个家庭,也让卯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微妙。天野自从进了屋子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妻子身上。看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卯月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晚饭依然在一片喜气的气氛中进行着,吃完饭又说了一会儿话,卯月本来已经起身打算离开了,却被妈妈留住。

    “现在已经很晚了,就留下来吧,我去给鸟羽先生打电话。”

    “这个……鸟羽他去参加东京大学的研修会了……”

    听到这句话的妈妈皱起了眉,神色不满。

    “既然鸟羽先生出去了,这么说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干脆你留在这里住几天吧!”

    “可是工作……”

    “你的工作在哪里都能做吧?好久都没回来了,好歹也多留几天!刚好我也让你姐姐他们留下来,我要好好和你姐姐好好说说。现在她的身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了,我必须要告诉她一些该注意的地方。”

    妈妈虽然平时很温和,但是强硬起来的时候就算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自己也不敢忤逆,所以卯月乖乖的上了二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推托说自己太累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便可以在姐姐的担心眼神中关上房门,也将差点掩饰不了的真正感情遮掩起来。

    直到上了楼在床上倒了下来,卯月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汗水的粘腻感。将身上的衣服拉开丢到一边,他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被夜风吹起舞动的白纱,不由想起了之前的那段过去。在这个房间里渡过的那么疯狂的时光,那是甜蜜与痛苦纠结着的让人无法遗忘的记忆。

    自己离开家以后妈妈一直为自己留着这个房间,摆设布置一点都没有变,等着的就是他的回来。妈妈其实很寂寞,爸爸在家呆的时间并不多,姐姐已经嫁到了天野家,剩下可以留在家里的就是身为作家的自己,可是自己也选择了离开。尽管十分明白妈妈的想法,也明白姐姐对自己刻意疏远的抱怨,但是卯月并不打算改变现状。

    觉得精神确实疲惫了,卯月闭上眼睛陷入沉眠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压力的缘故,随即而来的梦境完全不符合自己的个性。自己似乎走在满是鲜花盛开的花园里找着出去的道路,却不止一次在花朵的艳色中迷失方向。

    猛然惊醒的时候看见了桌上电子钟所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半夜三点半的时段里,黑暗笼罩了一切,四周也沉静下来。在床上呆呆的坐着,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卯月才翻身下床想去倒杯水喝。不想开灯惊醒其他人,卯月轻轻的将拉开的门关上,走在不算是太短也不算是太长的走廊上。

    下了楼梯摸到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觉得肚子饿了起来,卯月叹了口气,打开冰箱找寻着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却一无所获,拉开上面的柜子就看到几袋方便面,这让他忍不住沮丧起来。看来只能吃这种东西了……在有了这种觉悟之后,卯月找出了锅子打开了煤气,坐在一边等待着水开。

    “……修司?你在做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转过头来就看到姐姐穿着睡衣一脸迷糊表情的看着他。刚才自己找东西的时候太专心,甚至没有注意到姐姐过来了,卯月苦笑了一下,伸手搀着姐姐坐在椅子上。

    “真是的,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把我当玻璃娃娃看……”

    尽管嘴上抱怨着,理加子却还是抓着他的手坐到了椅子上。卯月转过身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半夜起来到厨房为的多数都是找水喝吧?理加子伸手接过了杯子,呆呆的望着卯月,让他都有点不自在起来。一直到那边锅子里面做着的水开了,卯月这才找到机会一般的站起身来,将方便面丢了进去。只消几分钟就弄好的夜宵很快盛入碗中,卯月想了想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比较小的碗,也分给姐姐一点。

    “快吃吧,你应该也有些饿了吧?”

    理加子微笑了起来,说了声“真香”却没有动筷子。知道姐姐可能有话对自己说,也知道肯定和天野有关,卯月逃避似的努力吃起东西来,却不料还是听到姐姐的叹息声。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卯月心中剧烈颤动了一下,差点将手上的筷子掉下来。

    姐姐发现了么?发现自己和天野的真正关系,以及自己的真正心情?意料之外的话让卯月无法想象,而脑子中也乱成一团。

    “我知道你一直很反对我和广明结婚,我也知道你讨厌广明……可是我,我喜欢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对不起,修司,我是个自私的女人……”

    听到这里的时候卯月的心还是砰咚砰咚跳的飞快,直到完全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才松了好大一口气。手指都麻痹起来,这种惊吓对心脏一点好处也没有,卯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惊吓让他大脑一团空白,所以也就只能听着理加子继续往下叙述。

    “我在刚认识广明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想过要和他结婚这种事,毕竟他和你同年,我先前真的只把他当弟弟看。直到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他了,所以在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真的,我真的非常高兴。我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他,并且热切的期盼着婚礼的举行。”

    理加子所说的事怎么可能忘记?在那时候自己为了天野的离去心情焦躁不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痛不已,姐姐的幸福可以说是完全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的,只是自己却也没什么资格去谴责姐姐。

    “而现在我有了他的孩子……我真的好开心。这是他给我的宝物,我会好好珍惜一辈子……你知道么?一个女人最开心的事就是为她喜欢的男人生孩子,我以前只想要孩子,却没想到这一层。为所爱的男人生孩子,这是我的幸福……”

    卯月的目光随着姐姐的手落在她没有隆起的小腹上,自己的痛苦和姐姐的喜悦在体内孕育着,十个月后就会出生,一天一天的长大,也让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痛苦,而姐姐一天比一天更幸福。

    “我想要修司你分享我的幸福,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回来……”

    充满恳求的目光向自己脸上看来,那个一向坚强的姐姐居然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这让卯月心中仿佛被大锤恶狠狠的敲打一般。放在桌子上的手被姐姐伸手抓住,温热的肌肤触感让温暖笼罩全身,而自己那么喜欢的姐姐如此哀求着,怎么可能让自己拒绝?

    “哪怕只有一点点就好,请你不要讨厌广明……求求你不要讨厌他,我希望看到我心爱的人好好相处,我也希望大家都幸福。”

    卯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而那份原本就不该坦白的心情也被深深压抑在心底最深处。要怎样才能拒绝如此渴望的眼神呢?和自己一样,姐姐也被那个男人的魅力所俘虏,如果失去了天野的话,想必姐姐会和自己一样痛苦吧?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和天野好好相处,绝对不会辜负她的希望,却不料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说话声。

    “理加子!”

    略带着责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就算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在说话。卯月看到男人走上前来,小心的扶起孕妇的身体,皱紧了眉。

    “你是孕妇哎,居然只穿着睡衣在这时候跑出来,也不怕生病。”

    虽然是谴责但包涵着无限纵容的语气让姐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哎,你也太爱操心了。现在还是夏天,根本就不冷。”

    “现在你的身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都忍耐着不在你面前抽烟了……身为母亲的你也好歹为自己的身子考虑一下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天野扶起妻子向厨房门那边走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坐在一边的卯月一眼。

    默默的将碗中的食物吃完,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完再走回楼梯那边,本来已经路过姐姐的房间,卯月却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被黑暗所笼罩的那扇门。

    那两个人已经回到了房间里,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回想着姐姐对自己的拜托,以及天野那关心的谴责以及其中所蕴藏的纵容,这让卯月缓缓走向姐姐的房间门口,站在原地不动。

    那扇门完美的封锁了里面和外面的各种声音,所以卯月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也清楚的明白站在门口这种举动也毫无意义。

    尽管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卯月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如果可以哭泣无疑是件很幸福的事,如果痛到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连哭泣都做不到的话,那么就已经是超越了痛苦的临界点。尽管想着自己很痛苦、很难受,却无论怎么样都表达不出来,并且还要忍耐着这种感觉去祝福让自己痛苦的根源。

    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都幸福,除了自己。

    只要自己放弃了、不在了,甚至是死去了才能让所有人都幸福。

    也直到现在卯月才猛然找到了那个一直纠缠自己不放的问题的答案。

    当爱已经死亡时,只有自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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