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惟明在厨房帮他弄晚餐。
正当他们各自专注著自己的事时,门铃突然响了。惟明关上炉火走到大厅开门,他回了一下头,奇怪这样的天怎么会有人出门。
两个男人闯了进来,他认得其中一个,是GayBar的老板,叫做「酒保」的中年人。
另一个,怒气冲冲的,见了惟明就喊:「为什么你总对我避不见面?两次约你,两次你都半途放我鸽子!」
男人很生气,惟明则是面有难色。
「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
「没办法,他说没找到你,就要放火烧了我的店。你知道那间店是我的心血,我不可能冒这个险。」酒保一脸歉意。
「方晓毕是哪个家伙?」男人喊著。
惟明指著沙发上的他,他扬了下眉,挥手打了声招呼:「嗨!」
「他?」男人看了他一眼,望著惟明不可置信地大叫:「就是他?怎么可能?他又不是Gay!」
酒保来到他身旁坐下,对这种事真的莫可奈何。
「他怎么那么厉害看得出来我不是Gay?」他把装鱿鱼丝的桶子递给酒保。
「Gay看Gay,自然会知道那个Gay到底是真Gay还是假Gay!很简单的,一眼就能判断。」
Gay来Gay去,感觉就像绕口令似的。
「惟明怎么放他鸽子啊?」
「还不是为了你!」酒保嚼著鱿鱼丝,同他一起看VCD,也不管惟明和那个男人的事到底要如何解决,怪只怪惟明待人太好,所以难免会有人会错意。
「又干我什么事了?」他和他们混的圈子不一样,只限温柔乡。
「那个男的找了惟明两次,前天一次,在Gay
Bar,但是因为你突然跑来,惟明拿了钥匙就开车送你回家。昨天第二次,同样地点,那个男人在酒吧闹得不可开交,我把惟明找去。可是惟明到了那里话也没说两句,一听见台风登陆,马上又赶著回来陪你。」酒保叹了口气。
「那男的喜欢惟明啊?」
「不是喜欢,而是爱上了。你没瞧见他那个疯样子,如果没人理他,他可能真的会到我店里去放火。」
「太冲动了,对我这个高中生而言,真是个不好的榜样!」他和酒保两个人谈天,也
不理会惟明和男人究竟吵些什么。
「这部影片很好看,我挺欣赏里头那个小男孩,才十二岁,却想改变这个烂世界。」
耳边不时有男人吵闹声,害他没法子专心。
「啊,这部片子上映时我到戏院看过了,海利乔奥斯蒙演得很不错,可是片子的最後他却死掉了。」酒保说。
「咦,死掉?」他不喜欢看悲剧。
不知为何,与惟明谈话的男人突然发疯似的跑到沙发旁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地瞪著他。
「我警告你,立刻离开惟明。他是我的人,我总有一天会把他追到手的。」
他有些无辜,「老兄,没被人爱过,也看过人家谈恋爱吧?爱情是双向的,你不努力让惟明爱上你,朝著我喊有屁用啊?」
男人勒得他脖子很疼,还让他没办法看电视。
「他心里都是你这臭小子,哪会有我存在?我也听过你的事,吃软饭的家伙,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你配不上惟明这么好的人!」
男人针对著他来,听得他也动怒。吃什么软饭?他就算和那些姊姊出去,也从不外食,惟明对他的健康管得很严,即便外宿,他都是吃完惟明煮的东西才出门。开玩笑,居然敢这样说他。
他握紧了手,一个左勾举即出,哪知拳头才刚发至男人面前,男人就被掠倒在地。
他有些惊愕,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厉害,光靠拳风就能把人打趴下。
但待侧首一望,才发现气呼呼的惟明,带著惊愕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拳头。
噢,太阳从西边爬出来了吗?
惟明居然打人!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爱的只有小毕一个,你敢碰他,想死吗?」
「别气别气!」还是初次见惟明这副模样,他拿了块板子,在惟明身後漏风降压。
「咦?惟明知道你早就知道他喜欢你了吗?」酒保见他没啥大反应,就问。
「昨天才知道的。」他继续扇风。
「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我非你不可。」男人朝惟明吼了回去。
「我对你没兴趣。」惟明老实说。
「那小子不会爱你的,他喜欢的是女人。而你,水远不可能变成女人!」
「这点我老早晓得,无须你来提醒。」
「酒保,把你朋友带走吧!惟明心情不好。」昨天晚上的事惟明还记著,心灵受创的人情绪是会大起大落,极不稳定的。
负伤的男人被酒保拖著走了,他关起大门,惟明低著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来这里闹事。」
「别傻了。」他坐到惟明身边,下意识,仍是与惟明保持了些距离,「看电视吧!」
惟明回过头来望著他,那对眼睛里头有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色彩。
他回望了惟明一眼。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点暧昧,有些僵。
他知道惟明在想什么,惟明想从他身上要到一些东西,一些他现在暂时还给不出来的东西。
「如果我是女人的话,你会爱我吗?」惟明问。
「不会!」他倒是很直接的就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惟明说这番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可怜,他心很容易软的,但,男人哪能说爱就爱呢?
「如果你是女人,又长得像隔壁班的小宁那么可爱,说不定我会泡你。可是,现在你是男人,而且,还想上我,所以,我有点难接受。」
「我……我没有……」惟明满脸通红。
「没有?」哼哼,他太了解这个单细胞生物了,想干什么,都会写在脸上。
「……」惟明沉吟了一阵,又低下头去,「……有……一点……」
「所以啦,我们暂时保持现状不是很好吗?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说吧!」惟明的窘况,让他的耳根又再度热起来。当知道了另一个人喜欢著你自己,而且又是个长得不赖的帅哥,虽然心情有点怪,但还是觉得挺自满的。
这代表,他的行情真的不错。
但,他还是无法想像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会被惟明拖上床,胡乱来的情形。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他,只想把人家怎样,绝对不许,别人把他怎样。
惟明的眼神,让他耳根好热。
突然,惟明的手指轻抚住他的耳垂。把他吓了一跳。凉意传来,他仿佛听见热铁触上冰块的声音:心脏揪住了。
「你的耳朵好红!」
「没事。」他捣起双耳,往沙发後挪了挪。
「发炎了」惟明说。
「啥?」
「可能是昨天进水,发炎了!」
才想告诉惟明,耳根子那么热并不是因为发炎,但是顿了顿,还是把话给吞了回去。
「我去帮你拿清炎药!」惟明转身走到房里去。
他看著惟明的背影,整个人瘫在沙发里。
他喜欢的人只有两种,漂亮姊姊,和可爱美眉。
暂时,并不包括第三种,男人。
只是如果,凡事都会有例外,惟明,他勉强可以容许是那个例外。
也许,等到惟明四十岁,还没找到另外一半,他会考虑负一下责任。
但,应该还不是现在。
不然,他会很想念女人的海咪咪……
◇◆◆
VCD快播完的时候,就像酒保说的,小男孩真的死了。
惟明从房里拿来了一条黄色小药膏,把他的耳饰拿下,将药涂了上去。
萤幕里黑暗的天,所有人点起了蜡烛。远处有著车灯,有别家的灯火,在悼念著死去的男孩。
他在想,他如果有天真的翘掉,会有谁记得他呢!这个世界,人口如此之多,而且每天都在死。人的记忆很浅,新陈代谢後,会把不好的回忆忘掉。
老哥上天堂的那天,惟明的哥哥哭了一天。惟明的哥是当摄影师的,老哥死後,他把以前为老哥拍的照片全部交给了惟明。
爱情入殓了,就再也活不过来。
失去爱情的男人,至今,仍像行尸走肉一样。
只有曾经深爱过,才舍不得忘记对方吧!
「我如果死了,你会怎么样?」所以就算时间过再久,惟明一定也会,记得他。
「没想过这个问题。」惟明仔细地替他上药,动作轻得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要死也是我先死,因为我年纪比你大。」惟明反问:「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
「大概跟著你一起吧!」是直觉反应。
「咦?」惟明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答案,睁大了眼。
「没人煮饭给我吃,不用多久就会饿死了。」
「怯!」惟明摇了摇头,「原来我对你这么重要!」
「是啊!」双眼盯著电视,他实在不怎么喜欢看悲剧。亲眼看著一个人死在你面前,是很残忍的一件事。昨天还在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刚刚还听见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想出这种剧情赚人眼泪的,实在有些缺德。
「小毕!」惟明又是那种忧心的眼神望著他。
惟明能看得见他突然涌出的哀伤,却不相信他有足够能力可以挣脱它们。
「干嘛?」有时消沉是在所难免,毕竟那些东西他真的曾经失去过。但他不是常常陷在回忆里,他不喜欢往後看。
「看著我!」惟明把他的头硬扳了过来。
「很痛耶!」影片就剩下几秒的片段,惟明也不让他看完。
「如果你喜欢,我会一辈子煮饭给你吃的!」
他还有些搞不清楚惟明话里的意思,「你不会是用三餐做威胁,向我求婚吧!」
「你别理会我喜欢你这件事,我只想我们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可是你就是喜欢我啊!」惟明的眼神,惟明的微笑,惟明的手指,惟明的发丝,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布著这样的讯息。他没办法忽视,没办法不在乎。
「我……」惟明停顿了。
「你可不可以,先试著去喜欢别人?」这句话出口时,惟明凝视了他一眼,惟明的眼神,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惟明静静的把药膏盖子旋紧。
沉默了一阵,他才想开口,惟明就说了。
「……那你可不可以……先试著来……喜欢我……」
要多大的勇气,才开得了口说这样的话。惟明的不肯退让,真让他心神荡漾了一下。
为什么,惟明要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著他?
好像,被他欺负得很惨似的。
他的理念又开始晃摇,就快,守不住城池。
「我不会像其它人一样离开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永远待在你身边……你快乐时……我会陪着你快乐……你伤心时……我会陪着你伤心……」惟明话说得慢,在试探他的反应,观察他的神情。
他陷入沉默,想转过头不去看惟明,但惟明又将他的头给扳过来。
「别闹了!」他真的很容易心软的。
「只要试一次,试一次,如果不行,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怎么试,我对男人又没感觉?」对女人他还有肉欲,男人,就真没辄。
「让我吻你。」
「啥?」
「一个吻而已,会很多吗?很单纯的一个吻而已!」惟明也有些不安。
他面有难色。他可不相信什么纯纯的吻,那种东西,国小毕业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掉到哪个异次元空间去了。一个吻的威力会有多大,他昨晚也见识过。
被拉进浴缸里,屁股贞操差点不保,惟明像头禁欲太久,发狂的野兽。他不想去踩地雷,怕一旦松懈警备,会被来番轰轰烈烈的,只是,惟明带着央求的眼神紧揪着他不放。
若没让惟明试个一次,惟明绝不会死心的。
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绝不能答应,还是,想赌上一把。
他如果不被动摇,惟明也就会放弃。说不定经过挫折,惟明会转移目标去找别人,那他们也许能恢复以前平稳的关系。
他实在受够惟明知道实情后,再也不隐瞒的炙热目光。他不想常常让惟明这么看着。
会脱轨的!
「好,就一个吻!」趁着惟明还没有时间反应,他先堵上了自己的唇。惟明的唇还是一样的干涩,碰撞到的下巴有着些许的胡渣,他将舌头伸进去舔了惟明一下,要命的作法,然后立即离开。
惟明的脸有些红,而他则是故作镇定的耸了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情,「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在说着:我对你没任何感觉,你该死心。
惟明点了点头,失望的神色掩不住地流露。
他张开手臂,抱住了惟明:「别再叫我多做些什么,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他的心中,惟明是家人,一个无法替代,重要的人。
惟明的手,在下一刻,也环住了他的背。
「对不起,我这些天一直让你很紧张。以后不会了。」惟明落寞的声音里,有种了然的觉悟。
隔着衣服,彼此的心跳在肌肤接触时传来。
他的鼓噪,惟明的平稳,耳根像着火般就要烧红。
只不过,惟明又继续揽着他好久,而且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不能推开惟明,因为那对惟明而言可能会是另外一个刺激,会伤心。
但是,和惟明搂了好一会儿……
不是他想说……
男人抱起来真的……
唉!
硬邦邦。
◆◇◇
没有预警的,期未考居然就来了。
他拿著书呆坐在走廊上,英文单字满天飞。
台风那段时间,他和惟明两个人的情绪都被搞得乱七八糟。于是,没人想到爱情以外,还有学校,而学校里养了条猛兽,叫做期末考。
英文单字在飞,旁边有数学公式盘旋,他的脑袋负载过重,当机中。
惟明忘了盯住他读书,因为两人暧昧的气氛才刚要消退,他又为了减少独处的尴尬常常往外跑,不知不觉的,期末考就这么到了。
这次真的很糟。
被惟明给怎样了都没这么糟。
班上的同学交完了上一堂课的考卷,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
「你怎么考卷交得这么快?」
「不会写当然交得快。」他垂头丧气,翻了翻手上的课本。但是课本上的文字却好象外星文,有看,可是看没有懂。
「别看了,再读也没用,你准备留级吧!」几个人拖着他的手,就把他给拉进了厕所里面去。
「诺,给你。」香烟被燃了起来,交到他手上。
他叹了口气,抽起了烟,「厕所很臭,没别的地方好待了吗?」
「就是臭才好,烟味不会被发现。」
「是你以为不会被发现吧!抽烟要到风大的地方,站在顺风的地方,才能散掉烟味。」他吸了几口,也吞入了厕所里的恶臭,差点反冑,「顶楼呢?上顶楼吧!」
「顶楼有二年级的占着,你别想了。」
「拜托,学校又不是他们家的。」他站了起来,烟蒂捻熄在地上,没停顿直接爬上了楼顶。
果然,顶楼的确被一群二年级的给占据了。七八个人围在一起,抽烟的抽烟,吃东西的吃东西,嘻嘻哈哈的动作在发现有外人入侵的时候,静了下来。
他也没多理会,几个人走到另一头,在还算干净的水泥地上坐下。
「还有多久考另外一堂?」二年级的视线往他这里飘,他只看了眼,便无聊的移开。
「半个小时。」
「这么久?」
「最后一天,考完就放暑假了。」他身旁的人抽着烟,把烟雾喷到他脸上。
「别闹,想害我回家挨骂吗?」惟明对烟味很敏感,那种不抽烟的人,总是特别讨厌这种味道。
但他越是说,那些人就越是故意。而且还有人含着烟对他的耳朵吹。
「妈的,你这欠扁的家伙。」他的耳朵可是超级敏感地带,谁也碰不得。往那个人身上挥了一拳,被躲开了。他有些闷,摀起了耳。
「哇,你真敢,居然跑去穿耳洞,不怕被记过吗?」他们发现了他向来盖在过长头发下的耳垂,镶上了一对银饰。
「如果有一个很漂亮的美女买下一对红宝石耳饰,以一种就快哭出来的表情求你把它们戴上,你会不会戴上?」他说。
「当然会,无论她想戴在哪里,我都会一让她戴。」
「少来了,你知道最近流行戴在哪里吗?」旁边有人大笑了一声,「是这里耶!会痛死你!」那个人指着自己的裤裆。
「真的假的!?」包括他在内,众人都瞪大了眼。
「你们这群纯情小伙子,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啊!」那个人哈哈大笑。
他们的嬉闹声引来二年级的侧目,「喂,你们那一坨安静点!」
一坨?感觉好象是大便的形容词。
他往二年级的方向望去,本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嚣张些什么,没想到,视线却落在一个攀附栏杆眺望的背影之上。
他愣了一愣。
那是个抢眼的存在,令他的目光无法移开。
突然,当他自己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走入了二年级当中,来到那背影身后。
「你是谁?」他问。
那趴在栏杆上的人转过身来,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蛋,嘴里叼着烟。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眼前人的衣服扒光,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脑袋里残留的那个影像。
那个人只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瞧,矮他半个头,中性的脸孔非常亮眼,微扬的眼睛清纯中带了些媚,几乎不像个男人。
「孟淳安。」
听这个人报上自己姓名。
然后,直到期末考结束,孟淳安的面孔及背影,都还是烙在他心里。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存在,就此再也忘不掉。
尔后,暑煅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