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可否认的她尽量将痛苦抑止在胸口,闷得说不出多余的话。
“出院后你还准备继续从事这个要人性命的行当?”
“你说呢?你知道,我从小就跟爸爸他们干这行,除去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围着围裙做蛋糕?简直是噩梦般的笑话。”
“成立一个慈善基金怎么样?我认识好几个基金管理人,反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花手里那笔天文数字般的不义之财。你非法所得的钱都会被合法化,你应该听说过基金管理人,他们能让你赚的钱以培数增长,而且和走私一样,同样可以不交税。”
“成立一个基金?”她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适合自己,毕竟她是连一分钱都不会施舍给乞丐的人,“帮助谁?儿童?残疾人?艾滋病患者?癌症患者?我赚我的钱同他们有什么关系?那可是费家多少人用性命血汗冒险得来的。”
“如果这个基金运作所赚的钱是用以援助波吉亚难民的呢?”费叔迪认真严肃的表情让不以为意的人乖乖闭上嘴。
“你不相信因果报应,我也不相信,我们都是现代人。”她的沉默无疑是允许另一人继续劝说,“费家通过卖军火得到的巨额资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战争狂们向你购买大批武器,那些黄金与钻石百分之百全是以强盗的行径从波吉亚人民手中强夺来的。你成立这个基金,说穿了也不过是以一种特殊有效的方式回馈他们。”
“可是我能干什么?只要波吉亚一天不和平,战争就会持续,战争不结束,一切的重建与支援不过都是徒劳而已。”她无奈地反驳,脑海里忆起余东曾经说过厌恶战争的话语。
“所以你需要专业人士帮助你打理具体事宜,你只要贡献你的金钱。”
“听上去似乎挺简单。”
“当然。”看出她有些动心了,费叔迪拿出自己最擅长的游说本领,“一旦你愿意提供各种各样的资金及政府帮助,那么波吉亚会有不少未成年人可以丢弃武器不再胡乱射杀,可以离开那片除了杀戮什么都不剩的土地,开始在四大国找到新的幸福生活并得到学习知识的机会。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女至少也能找到暂时的庇护所,没有生存能力的老人也许也不用挨饿……”
“世间总不公平,有富人就有穷人。如果每个富人都拿出所有家当帮助穷人,那么我保证这世上再没有人有赚钱的动机。”她撇撇嘴,多有不屑。
“可是你也许能给这些难民一个机会,一个知道和平生活的幸福而渴望结束战争的机会……”
“喂,要是没有了战争,我还赚什么?”费叔旖不满地打断弟弟卖力的演说。
“你赚得已经够多了,大家都需要停战与和平。”
“你最近是不是替你手下的哪个大明星接下了什么‘和平大使’的工作?”她咋舌,“娱乐业需要和平从而歌颂真善美,可我是军火商啊。”
瞪怪物般瞪着自己一心以武器敛财的亲姐姐,费叔迪恨得牙痒痒。
“费叔旖,如果我明天死在战场上,杀死我的人用的是你提供的武器,你会自责吗?”
她想开口说“这不可能”,可偏偏想起自己有一个在乎的人也许正在枪林弹雨中扣动扳机——为了这该死且无意义的战争。
“如果……”她斟酌一下,望向兄弟的黯淡眼眸燃起两簇希望之光,“……如果真像你所说的,是不是波吉亚可以早日停战?”
“或许。”不明白死心眼的女人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但总是一件好事,“姐,你与各国军方关系都不错,又有花不完的钱。钱和权相结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难办?我也认识一批政坛人物,再加上娱乐圈的宣传效应,我们的努力迟早都会有成果。同样可以赚钱,而且还能帮助别人,这不是比你走私军火更有意义?你早就过了原始资本积累期。”
“说得对,的确应该早点结束战争,让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回家,我根本就不缺钱花。”费叔旖笑得高深莫测。
“呃?”反而是一心劝说的费叔迪有点不敢相信劝说竟如此简单成功了,“这么说你真的同意不再干军火这买卖了?”
“差不多吧。改天你把那些个会用合法方式赚钱的基金管理人介绍给我,越快越好。”一想到也许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那个讨厌战争的男人早些回到南之国,她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欲放手一搏。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愚昧。为了让余东早些回来,她竟然选了一条最曲折的路。与其等到波吉亚停战,还不如重新与军部合作从而要求军方下令招回余东更迅速方便。关心则乱,真是半点不假。不过她也没后悔,谁让那个人说厌恶战争,那么结束他所讨厌的东西未尝不是件好事。
费叔旖出院后两个月,波吉亚共和国境内。
抬头仰望夜空,并非都市的夜空竟然也看不到半颗星星,地上的房舍也找不到半星灯火,仿若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找不到任何救赎。远处传来“轰轰”声,象征一种无奈的沉闷悲痛。于是躺在废墟上的人望见了冲向天空的一片火光,致命的绚烂,以暗黑为背景显出几分诡谲的妖艳,分明是不祥的死之兆。接着是密集的枪声与炮火声,黑幕便拉开大片交织的火光,各种人类的嘶喊哭叫声扯裂了整个宁静的夜晚,令人战栗。机械破膛的撕裂声音与浓重的硝烟味随风飘至,纷杂的脚步声与呼救声……
知道自己确实已经回到了波吉亚的战场,但是这片焦土上的一切都让余东麻木地怀念着前些日子在南之国所拥有的安宁生活。
总是做些自己会后悔的事。当初为了摆脱父亲替自己设定好的政治前程他选读了军校,然后主动来到波吉亚以躲避父亲对其的控制。一年又一年,不厌其烦地扣动扳机杀人,在战场上磨砺的同时也渐渐磨灭了正常人该有的血性,变得越来越孤单越来越寡情。等到疲倦之至,且熬不过那份寂寞时,他才明白为了脱离父亲而赔上一辈子的幸福是不值得的。所以他又低头,想要通过那个权力狂结束这曾经疯狂的年少错误。可惜……
他又犯了错误呢!费叔旖……他料不到自己会被她吸引,一个天真得要命的军火商。以自己可笑幼稚的标准看待残酷的战争,一个连一碗粥都不会煮的任性女人,一个无法用善恶评定的人。离开了她,在独自享受片刻平静时他才逐渐想明白为何会为她又回到这片自己厌恶的战场。因为她有着他所缺乏的坚强,即使失去亲人的支持,即使一再被人背叛,即使面临生命的威胁,她都能以一种漫不经心又乐观的态度面对。似乎“恨”这个字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本字典里,只因为她选择了一条似乎是亏欠全人类的荆棘之路。他却不行,他自私,他冷漠,他憎恨父亲,也憎恨那个再也没见面的母亲。他讨厌政治,讨厌战争,讨厌军部,讨厌生活……好像世人都欠了他些什么。其实不过是不坚强罢了,因此才老是怨恨自己一直无法拥有的东西。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两个生存观处世观全然不一样的人,会在短短相处几个月之后彼此动了真情。